第80節
在這種注視下高遠竟也若無其事地喝了好幾碗。 “那姓肖的背后什么也沒有?!彼闹乜陧槡?,“這老大爺八成是記錯了,要么就不是他所說的那個人?!?/br> 紫玉卻難以言喻地望著高遠:“你真的偷看他洗澡了?” “瞎講什么,這哪兒能叫偷看!”他炸了毛似的瞪眼糾正道,“明明是為了任務犧牲自我!” 得知并不是裴堯希,一時間眾人都有幾分失望。 先前在這里推測得如此熱鬧,然而連開頭都是錯的,剩下的便只是一通瞎猜,毫無根據了。 劉晟也頗為納悶地撓頭:“奇怪……”他自認為自己的斷案能力并未退步,但事到如今又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釋,難免心有戚戚,遺憾地嘆了口氣。 “大概是我想得太多,也許,這肖云和的來歷,并不是我們猜測得那樣曲折……” “刺青雖然沒有?!备哌h望向沈懌,補充道,“不過屬下在肖府上的確碰到了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恰巧也是用劍的高手。我琢磨著,這想必就是殺老言的人?!?/br> 肖云和雖不是什么長公主的心腹,但謀財害命這一宗罪是跑不了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沈懌和書辭四目相對,他能從她眸子里看到深深的恨意,于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背:“放心,交給我?!?/br> 書辭垂下眼瞼,想片刻,又怕自己給他壓力,“他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咱們從長計議,你不用為了我太為難自己?!?/br> “好?!彼恍?,“知道了?!?/br> 京城的夜還沒結束。 亥時是最不上不下的一個時辰,街上有人叫賣,家里也有人酣睡。 四合的夜幕把一切都收攏于黑暗之中,喧囂的鬧市間,一抹蹣跚的身影在長街上搖搖晃晃的行走。 過路的人都驚訝于他不太正常的臉色,一路頻頻回顧。 晏尋捂著心口,喘息有些重。 他知道自己的病還沒有痊愈,治了一個多月,眼下突然斷掉,這條命大概是活不了了,連這一口氣也是勉強吊著的。 在生死之間,他忽然覺得,與其飽受煎熬,就這般去了也沒什么不好。 腿邁開一步,卻像是灌了鉛,難以再抬起,晏尋茫茫然地看向四周,只覺陌生得讓人心悸,兩旁的燈籠亮得炫目,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世界驀地便黑了下來。 他倒下時激起了小小的塵埃。 寂靜的長街上,零星的燈光照著晏尋蒼白的側臉。 偶有行人經過,卻也只是好奇的望了幾眼,又匆匆走開。 就這般不知過了多久,一雙十方鞋在他身邊停下。 藍色的道袍隨著對方蹲下的動作輕輕掃過他的臉頰,枯瘦的手覆上了晏尋的額頭,良久后那人長長地嘆了口氣。 第六八章 肖府夜里鬧出了這樣的大事, 直到白天,府上依然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一早起來,后院里的管事夫婦還在議論昨晚行刺的人。 因聽說至今并未抓到, 就愈發人心惶惶了, 連洗臉水都沒端好,哐當一聲灑了一地。 門外的婆子正踩進來, 險些被潑了一臉。 “真是對不??!”管事的女人忙連連道歉,“沒濺到你身上吧?” 婆子彈了彈衣裳, 眼見沒有弄濕, 也松了口氣。 管事的女人拿出帕子來給她擦, 一面問,“怎么這么早,有什么事么?” “上回你們不是說府上缺幾個使喚丫頭嗎?我這邊剛有個合適的, 你瞅瞅成不成?!逼抛油赃呑?,管事的女人這才發現她身后還站了個姑娘。 她年紀約摸十六七,其實并不小了,不過很乖巧聽話的樣子, 看上去非常順眼。 管事夫婦瞧了都挺滿意,互相頷首點頭。 “行,那人就先留下吧。過幾日我給你答復?!?/br> 她說完, 伸手去把那姑娘拉到自己跟前,輕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起頭來,恬靜的臉上神色淡淡的,“我姓溫?!?/br> * 由于昨晚上熬了夜, 書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走到小花廳時正看見沈懌從一個侍女呈來的托盤里取出一串藥囊。 定睛一瞧,那繡工竟有幾分眼熟。 “這東西你居然還留著?”書辭稀奇地走上前,一旁的侍女立刻極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沈懌揚了揚眉,把藥囊遞給她看。 “特地找了京城最有名的繡娘補好的,保證和之前的一模一樣?!?/br> 猶記得上次在夜市里,肅親王一臉急切地捧出一堆布片的尸體忙著證明自己,想不到此刻這堆尸體已經儼然“死而復生”了。 書辭湊在鼻下聞了聞,藥香依舊,“奇怪,它怎么會壞呢?……你在哪兒弄丟的?” 沈懌也沒多考慮就回答:“避暑山莊路上的那個小鎮上?!?/br> “小鎮?”她忽然皺起眉,像是想起什么來。 半年前自己隨行伴駕狩獵,在鬧山匪時,沈懌是以無名的身份出現保護她的,還因此受傷中了毒,以至于后來他到了鎮上毒也還沒解。 那會兒,大夫正叫自己給他脫衣服,在脫的過程中,某人似乎有奇怪的舉動……比如說,莫名要她去倒水之類的…… 在沈懌意識到她或許已經發現了什么,正打算轉身時,書辭拖著尾音的一個哦就出了口。 她手指一伸,指著他。 “我說呢,你當時怎么突然讓我去倒什么茶水?!彼а?,“就是那時候把我給你的藥囊扔了的是吧?” 沈懌將她的手指彎下去,慢吞吞地解釋:“事出有因?!?/br> “什么事出有因,你這就叫做賊心虛,為了瞞著我,連送你的東西都扔了……大半夜跑到樓下舉個燈晃悠?!睍o瞪他,“你當時其實就是在找吧?” 想不到這丫頭腦子轉得還真快。 沈懌哭笑不得:“誒,不能這么講啊,我還為你受了傷的?!?/br> “你倘若不瞞著我,哪里來的這些事……” “這不是怕嚇到你么?那會兒是真的傷得重,我現在夜里腰都還疼著?!?/br> 眼見他又準備搬出苦rou計,書辭當下抿起唇要說話,在不遠處住著的劉大爺卻推門出來了。 抬頭一見這情況,立馬撫掌壞笑:“喲呵,小兩口吵架啦?” 書辭不大高興地瞥了沈懌一眼,小聲道:“誰跟他是小兩口……”不經意發現他背著個包袱,又開口問:“大伯,你要走了?” “原本是不太想走的?!边@兒有吃有喝有住還有人服侍,住一百年都愿意啊,劉晟惋惜道,“不過嘛,我京城里的死對頭不少,還是回山里自在?!?/br> 她語氣里難掩失落:“你從前不是錦衣衛嗎?怎么還有死對頭?” “就是錦衣衛死對頭才多……”他嘖嘖兩聲,“雖然時隔那么久,物是人非,可也難免有記仇的。我得惜命啊?!?/br> 看得出書辭惦記他,沈懌開口挽留:“在王府里多住幾日也沒關系,這里沒人敢動你?!?/br> “多謝小王爺款待,不過還是算了?!眲㈥删o了緊肩頭的行囊,一面走一面說道,“一開始留下來是懷疑那姓肖的身份有鬼,既然現在已經查明,那我也不必再住下去了?!?/br> 一路送他到門口,書辭略有些不舍:“大伯,平時得閑了就過來坐一坐吧?!?/br> “行?!彼麧M口答應。 “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幫忙的,盡管找人來尋我,我還是在老地方住著的?!眲㈥勺吡藘刹交仡^,又多叮囑了兩句,“你們也要多加小心,不管他是誰,都不是個善茬,別掉以輕心?!?/br> “好?!睍o點點頭。 京城的早市彌漫著人間煙火的味道,劉大爺背著包,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冬雪未消的街上,身影有幾分單薄與沒落。 許是這些天聽了不少從前的往事,對于帶著一輩人記憶的他,最后卻以這樣的結局收場,書辭免不了心生感慨。 可話說回來,如果肖云和不是他口中的這個裴堯希,那密室里的美人圖又會是誰的呢?滿屋子的面具又是做什么用的?他找尋青銅麟究竟意欲何為? 千頭萬緒理不清,書辭只能心事重重地對著長街嘆口。 “姑、姑娘……”就在她發呆的同時,臺階下不知何時立了個清秀的小道士,明知故問地開口,“這兒……是肅親王府么?” 她手指一伸,示意頭頂的匾額,“你不識字?” 后者像是恍然大悟一樣才發現原來王府是會有匾額的,“是就好,是就好……那您知道肅親王眼下在府上嗎?” 這位爺正禁足呢,能不在么? 書辭朝沈懌那邊望了一眼,后者挑起眉,閑閑地頷首:“你找他作甚么?” “是這樣的?!北M管弄不清面前兩位是什么來歷,但見沈懌氣度不凡,定然不容小覷,那道士忙恭恭敬敬地行禮,“家師派我前來請肅親王到城外紫云觀去一趟。他老人家說……是王爺的舊相識?!?/br> “舊相識?”紫云觀他不是沒去過,可從來沒聽說有什么舊相識,沈懌不禁奇怪,“你師父可有告訴你,請本王去所為何事?” 知道沈懌在外面一貫喜歡搬出“本王”兩個字來嚇唬人,這小道士倒也真被他唬著了,立馬又換了個姿勢,愈發敬畏的鞠躬。 “師父說,有位對王爺和言姑娘非常重要的人正在咱們觀里,還請王爺前去一敘?!?/br> 沈懌初初聽完,第一反應便是覺得對方又在玩拿人要挾的戲碼。 可轉念一想,對他很重要的人……不是在旁邊么? 仿佛心有靈犀,書辭側過頭來,也是一臉茫然的和他對視。 “他沒說是什么人?” “……沒有?!?/br> 猶豫了片刻,本著看一看也不吃虧的道理,兩人倒是在眼神中達成了一致,沈懌點頭頷首:“帶路吧?!?/br> 為了行動方便,他依舊戴上面具以防萬一。 紫云觀在城郊以北,出了城門沿著官道行不了幾里路就能看見。 因為常有達官顯貴打醮焚香,道觀建得可算氣派,仰頭便是百來級的臺階,牌樓下左右兩個以銅鑄造的白鶴栩栩如生,平添了幾分仙氣。 由于天氣好,沿途香客比以往還要多,熙熙攘攘,放眼望去盡是人頭。 書辭和沈懌在長階前下了馬車,跟著那小道士往里走,左拐右拐,不多時便到了觀中的一間廂房前,房門“吱呀”一聲分向兩邊打開,迎面就瞧見了那個笑得一團和氣的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