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能與他短暫相逢,就是我今生莫大的幸福了?!?/br> 少女的喃喃自語,仿佛順著微風飄進了黑衣貴族耳中。恰在此時,安格斯漫不經心地回頭了,視線與少女短暫交匯片刻。 黑衣貴族禮貌地碰了碰帽檐當做致敬,又毫不留戀地轉身繼續。 盡管知道一切只是奢望,少女還是激動得不能自持。這可不就是她夢想中的邂逅,與一位英俊貴族一見鐘情,太過美麗的相遇與邂逅。即便從此成為陌路,美好回憶仍舊會留在她的腦海之中。 少女被這一下撩撥得面色發紅不能自持,就連捧著的書本也掉了一地。 “小心?!庇腥瞬惠p不重說了一句,聲音華美猶如琴音低鳴。修長而潔白的手指一揮,散落的書本就落成一疊漂浮在少女面前。 少女仍在發怔,就連面頰紅暈也消散了些許。真是太過驚心動魄的聲音,說不出是如何動聽悅耳,卻能輕而易舉地引起共鳴。 不只是心弦狠狠一顫,就連靈魂也被這人修長手指輕易撥弄安撫,飄飄然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太過虛無縹緲的聲音,讓人懷疑對方是否存在。少女一顆心砰砰直跳快要失控,她猛然回過頭去,卻只能見到身著金色長袍的修長人影,如同一縷青煙般消散開來。 宛如夢幻,亦如泡影。如果不是還漂浮在她面前的書,少女簡直以為她做了一場夢。 就算沒有看到那人面貌如何,他的一舉一動仍會牽動少女的心。和這位不知名的先生比起來,就連黑衣貴族也失了幾分神秘感與吸引力。 少女有些遺憾地收回目光,卻見身邊的同伴激動得難以自持。 “神諭者大人!”一名同伴率先回過神來,再無之前淡定的模樣,“想不到我還能看到神諭者大人!” 眼見少女一臉茫然,她又匆匆補充道:“那位大人袍角繡著萬神殿的標識,再加上還有光明圣子參加本次畢業考核,所以我就這樣猜測,想來不會有差錯?!?/br> “沒錯,金色長袍在萬神殿中,是神諭者才能穿的服色?!绷硪晃煌榭隙怂牟聹y,竭力壓得聲音,“有幸能夠見到神諭者大人一面,才算真正的不枉此生啊?!?/br> 捧著書的少女喃喃自語,表情仍是恍恍惚惚尚未醒來:“是啊,不枉此生?!?/br> 這樣高潔罕見又美麗的人,即便沒能看清他的面容,也不由讓少女們浮想聯翩。 越是虛無縹緲身份高貴,越能讓人浮想聯翩情難自持。和神諭者相比起來,黑衣貴族終究還是差了些層次。 “可惜我們并不能逃課,否則我一定要親眼看看這次畢業考核。既有神諭者又有安格斯大人,這次的情況一定很熱鬧?!?/br> 少女們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終于理智地轉身離去。 耳力極佳的安格斯,早已通過風聲傳遞的消息,將那幾名少女的討論聽得清楚。 他原本還在輕快微笑,聽到“神諭者”三個字后,黑衣貴族的微笑就凝固在唇邊久久不曾消散。 黑衣貴族總算能夠理解,為什么自己的meimei每次看到左溫,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貓般易怒又暴躁。 被人輕而易舉搶了風頭,不管哪個人都會覺得惱怒不已。 盡管那些少女的仰慕,安格斯不會放在心上。擦肩而過之后,黑衣貴族早就忘了她們的面容。然而那份實打實的稱贊并非虛偽,也讓安格斯有了些微快意。 但當那三名少女見到神諭者后,就將他忘了個一干二凈。盡管神諭者沒有摘下兜帽,就能輕而易舉在那三名少女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真實太太過簡單。 仿佛他自己成了什么二流仿品,被光芒綻放的真品襯托得拙劣又黯淡無光。 盡管心中不快,當安格斯快要與神諭者擦肩而過時,他還是態度極好地答話了:“想不到這樣巧啊,神諭者大人,你我竟然又再次碰面了?!?/br> 穿著金色長袍的人沒有停下腳步,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向前。 被如此冷淡對待,安格斯也并不覺意外。越是如此反應,越說明神諭者太在意那位光明圣子,因此有了弱點與牽掛,并非十全十美毫無破綻。 黑衣貴族快步向前,遙遙綴在神諭者身后輕快地說:“聽說那位光明圣子,最近碰上了一些小小的麻煩,我對此深表遺憾?!?/br> 這句話成功讓神諭者回了頭,海藍色眼睛中似在醞釀著風暴,“我相信他?!?/br> 太過簡短冷淡的回答,神諭者仍舊入了局。得到那人回應的安格斯,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黑衣貴族微微側頭也不糾纏,而是與神諭者一路而行。 等到他們終于到了阿卡納學院的貴賓席時,其中已然聚集了不少人。 大部分帝國的高層,與許多難得一見的強者,旁觀者分量夠重,安格斯滿意地點了點頭。 原本熱烈的氣氛,在看到他們二人之后瞬間冷凝,沉寂醞釀而后等待再次爆發。 第129章 黏稠打量的目光猶如實質一般, 穿行其間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安格斯笑吟吟后退一步, 讓神諭者徑自向前。 安格斯的頭略微低下,甚至連脊背也稍稍弓起。面對超脫世俗的創世神意志化身,這種態度不卑不亢十分得體。 黑衣貴族向來明白, 誰才是現在真正的主角。就算他與神諭者是同類,對方偽裝的身份也與自己絕不相同, 應該對他保持適當的距離與疏遠。 神諭者并不推辭,他柔軟的金色長袍拂過地面,每一寸都承載著眾人的目光注視與打量。 驚嘆與尊敬并存,估量與試探兼而有之。金色長袍的神諭者穿行在人群中, 似神祇施展了神跡分開海水一般,十足的威嚴。 可以說整個大陸的精英人物, 全都匯集到阿卡納學院的貴賓室中。他們有人目光驚異,難以想象遠離塵世的神諭者竟會親臨此地, 也有人互相望了一眼, 目光中滿是了然。 但凡參加過那次萬神殿審判的人,多半都明白神諭者親臨目的何在。他們仍是沒有想到,那位光明圣子在神諭者心中,竟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不畏強權折腰,也不屈從于暴力之下,神諭者一向是隨心所欲自有風骨的。只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光明圣子, 神諭者卻肯屈尊前來。由此惹得眾人浮想聯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伴隨著所有人的齊齊矚目,神諭者徑自選了一個最靠角落的位置, 不言而喻的疏遠。即便有人想要答話,面對神諭者周身自然而然的冷銳之意,也只能悻悻然離去。 寂靜只是短暫一瞬,不過短短片刻,貴賓室又重新熱鬧起來。人們或是矜持禮貌地互相問候,或是別有用心地言語試探,獨獨神諭者身邊的位置神圣而疏離,不容接近。 不知何時起,自金袍的神諭者周圍,有了一圈無形的空白與隔離。那是神諭者背后的創世神,賦予他天然而然的特權。唯有他一人是神祇的代言人,其余人只是微不足道的砂礫或者螞蟻。 神諭者摘下了兜帽,一雙海藍色眸子微微瞇起。她的態度從容氣質純粹,仿佛他并不是在熱絡無比的交際場內,而是身處萬神殿中,萬籟皆寂只剩他獨自一人與神靈溝通。 金袍神諭者的一舉一動,每每都被其余人暗中窺探,稍有風吹草動就能讓人的心跟著緊繃起來。 安格斯注視了神諭者一會,又徑自移開目光。他并不嫉妒對方的崇高地位,甚至隱約有了一絲憐憫之心。 也不知自己這位同胞用了什么辦法,能夠騙過創世神成為神諭者。在安格斯想來,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一腳踏出懸崖邊,萬丈深淵與熊熊火焰就在腳下。一陣風吹過,都有可能神魂無存下場凄慘。 在漫長而悠久的歲月中,神諭者要時刻保持警惕,以防被神祇發現破綻,最后必定承受不住。 安格斯只需要在最合適的時機出手推神諭者一把,讓他落入深淵之中萬劫不復即可,根本不用花太大心思。 而這個時機,很快就要來了。一想到這,黑衣貴族又矜持而優雅地微笑了。他與身邊的貴族高層們輕聲細語,交換著各自的情報法,如魚得水態度從容。 “今年參加畢業考核的五年級畢業生,足有五十三人,算是歷屆中人數較多的一次?!庇腥苏f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二十三名法師,十九名劍士與騎士,還有幾名輔助職業者?!?/br> 并不新鮮的消息,安格斯不著可否地笑了笑,差不多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手持玻璃酒杯,淡淡地說:“我還知道一些更有趣的事情,比如那幾名輔助職業者中,有近十年來第一個參加畢業考核的光明神官?!?/br> 算得上是有誠意的分享,其余幾位貴族也稍稍有了興趣,略微探身向前。 方才說話的人也有些驚訝,“光明神官?這真是罕見的事情。按照入學年齡猜想,只可能是光明教會的那位圣子了?!?/br> 十分簡單的推斷,也是事實。安格斯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漫不經心地繼續透露內情,“不僅如此,那位光明神官還是獨自一組沒有和任何人組隊,想必對自己有非同一般的信心啊?!?/br> 一個毫無戰斗力的光明神官,要獨自通過畢業考核,真是天大的笑話。貴族們愣了愣,礙于面子也只能稍稍表達一下驚訝之情。 唯獨黑衣貴族似笑非笑瞥了角落一眼,海藍發色的神諭者雖說仍是沉靜從容,他的身體卻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顯然并沒有他表現得淡定自若。 自己這位同類,果然有了弱點。安格斯相信以神諭者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最基本的消息,他也早該有了心理準備。 當神諭者聽別人提起那位光明圣子時,他仍然情不自禁地做出反應,這是亂了分寸。越是清心寡欲的人,真正動情起來就是格外熾熱無法澆滅,神諭者就是如此。 黑衣貴族欣賞般注意著神諭者的反應,從那個人眉頭緊皺卻無法表達憂慮的面孔上,安格斯感到了非同一般的愉悅。 短暫凝望過后,黑衣貴族又重新移回視線,“說起來,我還曾和那位光明圣子打過交道,的確是光明女神的虔誠信徒?!?/br> “至于他能否通過畢業考核嘛,我們誰也無法得知?!?/br> 安格斯故意在“無法得知”四字下了重音,又微微一頓,這個話題立時吸引了其余貴族的興趣。 “那位光明圣子,倒是可惜了?!庇腥诉z憾地感慨了一句,“年紀輕輕就不能畢業,真是有點可憐?!?/br> 又有第二人附和,“是啊,可惜了?!?/br> 并不是多嚴重的鄙夷,而是平靜地陳述事實。想來即便左溫自己聽了,白袍圣子也只會無奈而謙遜地笑笑,甚至不會替自己辯駁分毫。 但神諭者細致的眉毛擰了起來,而后又極快舒展,似蜻蜓點水風過無痕。 微小的瞬間,卻被人窺探到了。面對神諭者冰冷的視線,黑衣貴族十分坦蕩地揚了揚酒杯再微微一笑,不管風度還是應對方法都稱得上從容無比。 神諭者垂下長長眼睫,看也不看安格斯,又將注意力移回到面前的碩大鏡面上。 寬大而清晰的鏡面,倒映的卻不是面前之人的臉孔,而是身處異空間中的十三組學員。并非完全平等地逐一劃分,而是有大有小,每一塊碎片中的情景也并不相同。 蒼白雪原一望無邊,暴風雪肆意席卷,不見天日一片茫然。那一組身著阿卡納學院制服的學員們,只是其中微茫又弱小的幾點,絲毫不起眼。 濃綠森林之中,陽光被高大的樹木層層遮蔽,幽深寂靜的一條小路延展而來,似是無聲的邀請與誘惑。太過寂靜也毫無危險,幾名學員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 還有熾紅巖漿翻滾的火山之巔,濃重的巖漿時刻沸騰猙獰而上。有石塊從火山口滾落而下,頃刻被巖漿吞沒,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即便旁觀者站在外層圍觀,都覺得渾身燥熱。 天空,海洋,宇宙與深邃星空。幽靜古堡,森然墓地與富麗皇宮。五十三名學員所處的地點絕不相同,旁觀者大致一掠而過,從而選擇自己想要關注的畢業生。 關注者越多,這件能力非凡的魔法造物就會分配給被關注者更多的展現空間,聰明又合乎眾人心意。 不愧是屹立數千年不倒的阿卡納學院,論底蘊論積累甚至可與萬神殿一較高下,難怪帝國皇帝也不敢干涉學院內部事務。 被最多人矚目,也是鏡面給出了最多空間的兩組,是三名劍士法師與藥師組成的一組。雖然棕發少女身著阿卡納學院的統一制服,她身上卻有一種冰雪般凜然高貴的氣質。另外一組人數稍微多些,職業者的配置也更加完,被有意無意護在最中央的一名騎士,所有人也早就知道他的名字。 神諭者伸了伸手指,終于鎖定了白袍圣子。左溫所在的鏡面只占了最窄的一線,卻也能看清他身處何地。少年孤零零一人站在熾熱火山口,秀美面容上卻沒有任何畏懼之意。 悲憫而善良,純潔而無辜,白袍少年本身就像一道光束,就連熾熱火山也無法阻擋陽光直射而下。 隨著畢業試煉開始,其余人再也無暇關注神諭者的反應。反倒是之前安靜無比的安格斯,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因為那位棕發少女的表現,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愛麗所在的一組學員身處森林之中,看似靜謐而毫無危機,實則誰都能感知到若有若無的陰森之意,如同一層黑色霧氣般,將他們三人緩緩包攏開來。 剛才還是陽光明媚的中午,不一刻天空就陰云密布烈風驟起。樹葉被吹得嘩啦作響,不斷有樹枝被折斷,聲音沉悶令人驚心不已。 原本還是脆弱枝葉被風刮斷,隨后森林也開始倒伏,颶風所過之處無一不臣服?;腥粲袩o形巨力在云端中劃了一道,斜斜向下有些肆意。 在這樣的颶風中,三名學員仿佛也要隨風而去。機敏至極的愛麗率先施展了重力術,瞬發魔法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 巨風來得快停的也快,剎那間原本陰沉沉的巨風化為實體,密密麻麻的風元素一眼看不到邊際,將整座森林圍堵得嚴嚴實實。 有翅膀小巧玲瓏的幼年風元素,也有身形高大魁梧比樹木還高的風暴領主,讓人看了一眼就不禁皺起眉,心中也跟著狠狠一沉。 再遲鈍的人,都能隱約感知到這些風元素身上的敵意。它們輕敏而迅捷,行動起來無聲無息,隨時都可能將眼前孱弱無比的三個人類捏斷攪碎。 并不是虛無的幻象,而是切實存在的真實。沉密厚重的風堆積在云端,并未作響卻隨時有可能爆發。 眾所周知,阿卡納學院的淘汰一向極為殘酷。盡管學員可以隨時退出畢業考核,仍舊有不少學員因此受了重傷,性命全無的也并非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