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白袍圣子恍如成了一個透明人,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在意。比起rou體上的傷害疼痛,這種無形的疏遠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左溫淺色長睫眨了眨,不過片刻后,仍是一如既往地輕緩微笑。 原本緊繃著神經想要看熱鬧的其余學員,立時xiele一口氣。光明圣子就是如此無趣,既不會哭泣也不會崩潰,不過片刻就能恢復如初,讓所有惡意與不甘都煙消云散。 無聊,無趣,太過枯燥,這是所有人對左溫共同的判斷。其實他們也不是真想見到那人哭泣,可你費盡心思惡意針對一個人,卻得不到絲毫回應,難免會讓人覺得太過無趣。 久而久之,五年級學員們也就習慣性地忽略左溫。如果不是愛麗今天心血來潮,他們也只會繼續當左溫是一個透明人罷了。 教室中微妙的氣氛,即便教授來了也沒有任何改善。中年人面貌的阿卡納學院教授,冷淡而略帶威脅地俯瞰一周,就讓竊竊私語的學生們瞬間陷入寂靜。 “這次是你們在阿卡納學院的最后一次考核,三人為一組,每組之間互相作戰。能夠順利畢業的學生,只有總人數的百分之七十。相當仁慈的比例,不是么?” 沒有人提出質疑,也沒有人貿貿然發問。在阿卡納學院的五年,早已讓所有學員學會服從與靜默。 入學時人數龐大的幾千名學生,全被這種手段一層層篩選淘汰,直到現在的幾十人,仍舊不是終點。 “關于小組人員名單,十天前都已經提交給我。如果有疏漏之處,請現在通知我?!苯淌谑沽藗€法術,一行金色大字就漂浮在空氣之中,各個清晰可見。 學員們急促地閱讀著名單,生怕出了什么差錯。不過短短一瞬,事情似乎就已被決定下來。 教室中寂靜無聲,唯有左溫高高舉起了手,一字字說:“教授,我獨自一人,并沒有任何合作伙伴。十天之前,我也沒有收到任何通知?!?/br> 原本快要轉身離去的教授,停下腳步,仔細謹慎地打量著左溫:“哦,原來是光明圣子大人?!?/br> 拖著長調的語氣,讓所有學員明白了教授的惡意與不快。身為阿卡納學院的教授,他自然不必對一個學員用尊稱,偏偏眼前的事實就是如此諷刺。 原本寂靜的教室,越發沉默得可怕。學員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按耐不住的幸災樂禍,讓快要昏昏欲睡的他們立時有了興趣。 “學院的確給你本人發了通知,可惜那時的你被萬神殿拘禁,隔絕了所有法術與通知手段?!苯淌卩托σ宦?,漫不經心地說,“盡管這件事并不是學院的過錯,我也愿意寬容地改正這一點?!?/br> 教授將所有名單一掃而過,慢吞吞地繼續說:“然而十分不巧,所有人都已經有了固定小組,并沒有一個人被遺漏。如果是那名平民學員還在,他倒是能和你組成一組?!?/br> “可惜他死了,不是么?我可憐的孩子,恐怕你只能一個人努力了?!?/br> 第128章 再明確不過的刁難, 看似公平正直的教授用平穩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好像他并未袖手旁觀。 被為難的白袍圣子狼狽地垂下頭來,任憑所有人銳利目光落到他身上,左溫都說不出一句話。 盡管阿卡納學院的殘酷的淘汰規則, 使一些人對這所學院頗有異議,然而至少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阿卡納學院教授的水平都是出類拔萃的。 其中又以講臺上這位教授為最,他不光知識極為牢固,平時的品行也從未有人質疑。即便是再難纏的貴族子弟,提到這位教授也不得不誠心實意地佩服。 他之所以對左溫有如此大的意見, 就因為那個死因不明的平民學生,是這位教授最得意的弟子。 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還妄想踏著自己弟子的尸骨為臺階,順利從阿卡納學院畢業, 癡心妄想就是如此。 教授見到左溫低頭認錯, 也并不滿意。他冷哼一聲,意味深長地說:“我并不在乎有哪位大人在背后護著你,也并不關心你會如何報復我。我已經做到了身為學院教授的職責,至于現在如此令人遺憾的結果,我也深表歉意?!?/br> “當然,我親愛的學生, 我也愿意為了你嘗試一次。不知道有哪個小組愿意接納一位光明神官,可以現在主動報名?!?/br> 白袍圣子聽到這句話后,立時用滿含期待的眼神回望一周。 沒有人說話, 更沒有人表態。 沉默,十分尷尬的沉默。教室中的所有學員,大多表情靜默地閉上嘴巴,仿佛根本沒人聽到教授的呼喚。 先不提光明圣子異常糟糕的人緣,只說這次畢業淘汰,正是檢驗他們五年學習成果最重要的場合。 有不少帝國的大人物與知名法師,都會親自到場觀看這場比賽。每年的畢業典禮,都有學員因為表現出色,被某個大人物收為部下,一飛沖天從此步入坦途。 不光是平民學員們忐忑不安,貴族學員們也不甘示弱。他們小組成員的名單,都是經過仔細篩成員間默契十足,更在某種意義上達成了極為牢固的聯盟。 貿然吸納一個名聲不佳,又沒有什么太大能力的光明神官為團隊成員,有百害而無一利。 光明神官也并不是女神隕落前那個崇高的職業,再也不復往日的輝煌。 很久之前的光明神官,可謂是所有職業都極為頭疼的對手。各種輔助神術層出不窮,盡管攻擊類手段稍顯匱乏,卻能夠極好地支援同伴,救死扶傷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一切在光明女神隕落之后,就驟然改變了。光明神官的力量被極大地削弱,再也不能通過神術增幅隊友,就連治愈法術,也不如以往那般效果顯著。 久而久之,原本極為興旺的光明神官分支,就在阿卡納學院逐步衰落。到了現在,竟然只剩下左溫孤零零一人。 因為歷代光明圣子的職業全是神官,想來左溫也是不得不遵循傳統,放棄了良好的魔法天賦。 一個身份尊貴法術力量強大的法師,可要比落魄許久的光明神官強得太多。有人不經意間瞥了左溫一眼,看到白袍少年抿緊了嘴唇,不禁有些感慨。 誰還記得當年阿卡納學院新生測試天賦時,這位光明圣子驚動不少教授的情景?終究是時過境遷,當年的風云人物卻落得如此下場,也讓他們十分感慨。 憐憫也罷嘆息也罷,誰也不會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犧牲整個隊伍的穩定與默契。更何況這位光明圣子還得罪了愛麗,這名在阿卡納學院只手遮天的小公主。 見到學員們沉默的反應,教授越發滿意了。他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如果光明圣子大人決定放棄畢業考核,我也會網開一面接受你的請求?!?/br> 很明顯,教授就是在委婉曲折地勸左溫識趣些。放棄畢業考核,不亞于自毀前途。阿卡納學院從不給學員補考的機會,更何況是畢業考核這么重要的考試。 如果有哪位學員放棄了畢業考核,就意味著他在最后關頭泄氣認輸。雖說不會讓人鄙夷,也無法拿到阿卡納學院頒布具有魔法效力的畢業證書。 多可憐啊,簡直不能更遺憾。學員們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如果不是這位教授脾氣不好,他們還想輕笑兩聲表達自己的惋惜之意。 也難怪這位教授如此生氣,學院中已經有了隱約傳言,說那名死去的平民如果順利通過畢業考核,就會被教授吸納成他的親傳弟子。 光明而美好的前途就在前方招手,全因為左溫一個人毀了。脾氣再耿直的人,也不代表他不會遷怒,教授亦不例外。 在分組問題上小小地為難左溫一下,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開始罷了。即便左溫有什么辦法,能夠突破不利阻礙重新找到一個小組,這位下定決心報復他的教授,仍舊會找到理由泄憤。 能夠在阿卡納學院順利升入五年級的人,從不是愚笨之輩。其余學員不想接納左溫,也有一部分緣由如此。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人世間可不就是如此殘忍么。沒人在意左溫前途如何,反正他在其余人眼中,就要與阿卡納學院告別。 不能獲得畢業證書,想來這位光明圣子在光明教會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作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無法從阿卡納學院畢業的圣子,光明教會絕不會接納他。 如果情況好些,左溫被剝奪圣子身份之后,還能成為一名普通的神職人員。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左溫不得不離開光明教會,孤苦伶仃地漂泊旅行,沒有人何人會在意他。 不遠處的棕發少女看著左溫狼狽頹喪的模樣,唇角微揚模樣驕傲。 還是安格斯哥哥說得對,何必將事情做得那么絕,還給旁人留下一個尖酸刻薄的印象? 既然萬神殿無法裁決左溫的罪行,那就換一種方式從學院著手。阿卡納學院與萬神殿互不干涉,即便神諭者對此也無能為力。 在關乎著左溫前途的時候,轉而從教授一方著手,輕而易舉就能挑動他與左溫的矛盾。 即便愛麗自己也不由感慨,命運發展實在太過奇妙。她先前不過是為了算計左溫,才將替那名平民打抱不平,卻無意間卻獲得了這位教授的好感。 愛麗略微試探一下,對方就爽快答應助他一臂之力。畢竟教授也不是圣人,盡管自身能力極強,也有凡人的悲喜與愛憎。 現在她倒想看看,孤立無援失去了所有朋友的左溫,還能如何從這件事中脫身。 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的話,她很快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被光明教會拋棄,自身還是毫無攻擊性的光明神官,左溫很快就會墮入泥濘之中,終身不得翻身。 到了那時,愛麗大可隨意將他捏扁搓圓,那人也不會有任何反抗。 棕發少女托著下巴輕輕微笑,笑容明艷似能傾倒眾生。她在等待左溫放棄,一個毫無攻擊性的光明神官,與其畢業考核上被人攻擊得非常狼狽,倒不如現在干脆棄權,還能維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也不知道那位放狠話說自己必受懲罰的神諭者,看到他心愛之人如此狼狽,是不是心中疼痛十分難過? “我明白了,多謝教授的幫助?!卑着凼プ诱A苏Q劬?,語聲溫柔平靜,“既然沒人愿意和我一組,那我就獨自作戰,竭盡所能通過畢業考核?!?/br> 站立在講臺上的教授,面色陰晴不定好一會,終于起了變化。他冷哼一聲,萬分不快地說:“隨便你,這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不要妄想日后投訴改變結果?!?/br> “我從不說謊,更不會后悔?!卑着凵倌陸B度恭敬。 教授沉默了片刻,一抖袖子離開了。 原本沉寂許久的教室,仿佛開水被煮沸般聲響驚人。再多人看似憐憫實則不懷好意的言語,都無法讓白袍圣子的表情有所改變。 金發少年低垂著睫毛,柔美面容看上去柔和又無害,像一只毫無攻擊力的小動物。 當事人如此反應淡漠,也讓他們這些興致勃勃討論的旁觀者感到無趣。他們并沒有時間同左溫耽擱,畢業考核將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潛在的敵手。 人群匆匆聚攏而來,又很快離去,仿佛烏云被風吹散。就連不懷好意注視著左溫的愛麗,也被許多人簇擁著消失了。 寂靜又空曠的教室中,竟只剩下左溫與蘭利兩人。 似曾相識的情景,仿佛時光逆轉一般。蘭利猶豫再三,低聲對左溫說:“我很抱歉,沒有想到你會碰到這樣的事情?!?/br> 盡管面上的表情遺憾而不甘,蘭利心中卻興奮地難以自持。 他早該有所行動,用權勢與力量打造出一座金鳥籠,讓這少年只能為他唱歌只能為他哭泣。 雖說之前的計劃落了空,好在蘭利仍然有糾正錯誤的機會。多么輕易又多么簡單的試探,就能將自己洗摘得清清楚楚,左溫也不會再責怪他。 恰到好處的關心,再合適不過的話語。在蘭利想來,一向溫柔體貼的光明圣子絕對不會為難自己,反而會為他們之間還是朋友而感動。 蘭利等待了許久,都沒有看到白袍少年抬起頭。他整個人仿佛一尊秀美絕倫的雕像,靜默而無聲。即便微風拂動他淺金色頭發,少年也沒有反應。 蘭利不甘心,他立時又補充了一句:“我會竭盡所能,替你擺平這件事,就像以往那樣……” 沒等他說完,左溫已經輕慢堅決地搖了搖頭。他緩緩抬起頭,湖綠色眼睛中全是誠懇之意:“有勞殿下費心,也請容我拒絕你?!?/br> “畢竟你我不再是朋友,對于一個陌生人,您不必抱有這樣大的熱心。讓你為我勞神費力,我深感抱歉?!?/br> 白袍圣子欠身行了一禮,走得堅決又果斷。 沒有留戀也沒有不甘,盡管還是似曾相識的溫柔語氣,蘭利卻察覺出其中的微妙差異。他原本以為,左溫對待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永遠脾氣溫柔從不會憤怒,即便面對罪孽深重之人,白袍圣子同樣會給予他們平等的熱情。 現在的蘭利,卻能察覺到其中微妙的差異。再合適不過的話語,再委婉不過的拒絕,仿佛他們之間有了一道無形屏障延展開來,并不允許蘭利接近。 本來已經快要麻木的心,竟因為左溫短短一句話再次開始劇烈疼痛,收縮膨脹不能自已,從心臟蔓延到指尖都無一幸免。 原來這才是那人真正冷漠的模樣,維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就連微笑與言語都是精心計算,卻沒有絲毫真心。 太過苦澀的滋味,讓英俊皇子不知所措。他該責怪自己之前態度傲慢,因此讓少年冷了心,還是固執己見竭力挽回? 如果不是他當初懷著卑劣心情,期盼左溫不能通過畢業考核,他們兩人也不必落得這般尷尬結局。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面對白袍少年離去的身影,蘭利既無法挽回也無法后退。他只能徒勞無用地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遠去。 安格斯在阿卡納學院正門就下了馬車,選擇慢悠悠地步行在這座歷史悠久的校園中,態度悠閑而從容。 每每有女孩被他俊美面容與不凡氣質傾倒,即便擦肩而過還要扭著脖子留戀地追隨他的背影。 “那位大人可不是你我能夠覬覦的對象?!蓖榍那哪罅四笈⒌氖?,輕聲介紹道,“安格斯閣下,現在大陸上最年輕的魔導師,最有可能窺見封神之路的人?!?/br> “我知道?!迸赃叺耐橐惨徊⑴c討論,面頰微紅,“那位大人也曾是阿卡納學院的畢業生,整個學院的無冕之王。但凡有安格斯大人出現的地方,從沒有誰能夠蓋過他的光輝?!?/br> 第一個女孩又順口接道:“就算這位大人離開學院許久,他的各種傳說也沒有因此被埋沒。他的meimei也十分有名,五年級的那位愛麗小姐,想必你們都認識?!?/br> 癡癡將目光黏在黑衣貴族身上的女孩,不得不遺憾地收回視線。她有些悵然地搖了搖頭,“我知道我與那位大人并無可能,我只恨自己出生得太晚,不能與那位大人成為同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