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眼見自己妻子春心大動的模樣,徐康安冷笑一聲:“尚大人可是來看熱鬧的?你瞧見我們倆過得不好,定是無比開心?!?/br> 原本那只是一句譏諷之語,誰知左溫卻干脆利落地點了點頭:“的確如此,我看見你們倆今日的狼狽模樣,就能多吃兩碗飯?!?/br> “無恥之人,虧你還敢在外人面前裝模作樣!”徐康安額頭有青筋跳動,似要隨時給他一圈。 左溫不理會這手下敗將的咒罵,在他眼中徐康安和一條狗沒什么區別。這勇氣全無處處受挫的穿越者只敢低聲叫喚兩聲,甚至不敢張口咬人。 他仔仔細細將這茅草屋打量了一遍,輕聲笑道:“怎么二位成婚三年,還未有所出?嘖嘖,若是徐兄因此斷了香火……” 那夫妻二人都能聽出左溫話中的挑撥之意,徐康安卻靜默了一瞬。 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徐康安自然也是個普通男人。想不到自己一見鐘情之人,居然是個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他嘿然冷笑了一聲,竟隱隱默認了左溫的話。 李秀雅原本蒼白的面容之上,竟有一抹奇異紅暈飛快竄起。隨后她卻一分分將眸中的恨意收斂而起,并不讓徐康安瞧見半分。 熟知劇情的左溫,自然知道這并不是李秀雅的原因。 盡管在原劇情中,徐康安娶了兩位平妻并三房美妾,但只有他那位青梅竹馬給他生了個兒子并一個女兒,可謂有些子息單薄。 但現今他那位青梅竹馬,早在徐康安毅然決然舍棄自己之時就徹底死心了。那溫婉如水的女子倒也嫁了戶殷實人家,日子過得美滿幸福。 沒了那位生育能力極佳的青梅竹馬,徐康安即便成婚三年又哪會有兒子? 左溫就要干脆利落扯碎這兩夫妻最后一絲情念,他既然饒了徐康安一命,又豈會讓那人過得快意順心? 左溫又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將其直接丟在了桌子上。 “拿去吧,看到故人落魄我也于心不安?!睔舛葟娜莸馁F公子悠悠道,“這五百兩銀子雖不多,卻也能讓你們買上幾畝田當個富農,倒也生計不愁?!?/br> 一見到那張銀票,徐康安的眼睛都綠了。 他隨后又想起左溫方才說話時的表情,隱隱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與施舍。這落魄文人又立時咬了咬牙鼓起腮幫子,顯然忍耐得十分辛苦。 貧者不食嗟來之食,他又何能接受以往仇敵送上的銀子?若是如此,豈不是將自己最后一點尊嚴都丟開了? 但李秀雅卻顧不得許多,她搶先一步將那張銀票攥在手中,簡直舍不得松開半點。 當年李父將她嫁給徐康安時,已然對她失望之極,竟全不承認有自己這個女兒。因而她陪送的嫁妝并不豐厚,三年來已然消耗了不少,這五百兩可謂是救命的銀子! 就如左溫所言一般,雖不能錦衣玉食過富貴日子,卻也好過饑一頓飽一頓。 李秀雅已然開始幻想將來的好日子,卻未料想徐康安直接推了她一把,讓她額頭磕到了桌子上,一抹血跡自她額前流下。 “賤人,這銀子是我的!”徐康安惡狠狠道,“有這五百兩銀子,我不僅能買好幾畝田,更能娶個年輕貌美的小妾替我延續香火!” “你敢!”李秀雅尖叫出聲,立時又撲到徐康安身上,似要與他打個死去活來才甘心。 面對這等混亂場面,左溫卻只微笑一下揚長而去。 門外卻有另外一人正在耐心等候,那人聽到左溫的腳步聲后,立時回過頭微微望著他。 那人眉目俊美氣質卻著實冷峻,宛如冰山高峰般寒氣逼人??僧斈强∶滥凶涌吹阶鬁貢r,眸中的冷意卻驟然消融化為一江春水。 “你給那二人送了五百兩銀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蹦凶优c左溫并肩而行,街邊綠柳如茵微風煦暖,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時候。 對此左溫并不忌諱半點,只懶洋洋微笑道:“你一向知我頗深,定會明白我此舉為了什么?!?/br> 對此太子挑了挑眉,并不多說什么。 左溫覺得自己此舉著實劃算,只用五百兩銀子就能除掉這世界的命定主角,真是干脆利落極了。 那夫妻二人全都心性高傲自視甚高,能共富貴卻不能共貧賤。若是徐康安順順利利走上仕途,李秀雅會是最合格的賢內助,正如原劇情一般。偏偏在左溫的干涉之下,這世界天命有了波折與逆轉。 李秀雅在徐康安最困難之時舍棄了他,只此一樁事情就能讓那男人嫉恨一輩子,又因太子一道命令讓那二人結為夫妻,他們倆已然是一對怨偶。 而李秀雅不能生育一事,更隨時橫亙于徐康安心頭,久久不能消散。 左溫送出的那張銀票就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火星罷了,卻能讓那夫妻二人拼個你死我活。能不借助系統解決的問題,都算不上大事。 “哎,你真是壞心眼?!碧宇H為無奈地搖了搖頭,言語之中卻有幾分化不開的寵溺之意。 左溫眨了眨眼:“徐康安若是心存清明自然不會中計,一切全看他自己如何抉擇?!?/br> 明明是他出陰招算計人,偏偏能將自己洗摘得干干凈凈,此等手段簡直有些可怖。 太子眸光一凝,直接了當牽起左溫的手。那人倒也并未害羞。在大袖覆蓋之下,他們二人十指相扣模樣親昵,旁人只能羨慕卻嫉妒不來。 這三年來,整個京城知道尚飛章是太子最看重的人。太子不僅對其極為信任,更時刻將尚飛章庇護于他羽翼之下,旁人說半句壞話都不行。 好在尚飛章也是難得的棟梁之才,辦事干脆利落亦讓太子博得了皇帝的贊賞,儲君的地位越發鞏固了。 也流言暗起說那二人關系曖昧,尚飛章更是以色侍人全無半點本事,全賴太子對他的寵幸才有了今日地位。聽聞傳言的第二日,太子就驟然發怒了。他以雷霆手段查出究竟是誰散布謠言,又將此事上報給皇帝,并不避諱半分。 在大殿之上太子切切實實言明尚飛章才德兼備,更請求皇帝賜婚,將一母所出的九公主嫁給尚飛章。聽聞此事之人,無不被太子誠懇言辭打動。不管他們二人間是否有私情,太子能極力維護自己下屬,定是未來的明君。 這一下更打消了皇帝的疑慮,他沉思許久之后卻并未將九公主下嫁給尚飛章,反倒直接懲罰了那些捏造是非之人。 原本尚飛章就因淳于公下凡一事而名聲頗大,自此以后更是天下聞名。旁人贊賞他年少有為同時,往往要貶斥一下那品行惡劣的文賊徐康安。 太子特意陪左溫到興安鎮來,就為了徹底了結這一樁舊事。他們牽手而行走了好一刻,太子卻驟然停下腳步。 他微微側頭望著左溫,深黑瞳孔中有一種格外堅定的光芒。那俊美如天人的儲君,輕聲問道:“有朝一日若我為皇,你可愿為后?” 這一下可著實出乎左溫意料之外。他情不自禁松開了手,卻被太子一把攥緊手指,雖不用力卻掙脫不開。 見到左溫這般模樣,太子先是眉頭一皺,隨后卻忽然笑了:“我以為你一向明白我心意如何,何必那般吃驚?” “本朝也有男后的先例,開國先祖就娶了一位賢明男后,亦是一樁美談?!?/br> 眼見左溫還不答話,太子又淡淡道:“你與我成婚后,我并不想將你圈在后宮中不得自由。你仍是我最得力的手下,旁人并不會因此鄙薄你分毫?!?/br> 如此周全安穩的表白,可見那人切切實實將他放在心中。 左溫長睫微垂,他不聲不響沉默了好一刻,太子就在旁邊靜立并不催促分毫。 第17章 左溫忽然抬起頭,堅決至極道:“我不愿意?!?/br> 冷冰冰四個字讓太子怔住了。 他松開左溫的手,悵然道:“是我太過理所當然。你如此才情,若是成了男后,必然會被史官一筆帶過先前的功績?!?/br> “罷了,此事我絕不會提第二次?!?/br> 方才還神采飛揚的儲君,忽然間有些失魂落魄。就連他一貫挺直的脊背,亦有了不易察覺的瑟縮。 他輕輕合了合眼睛,似想將所有不甘與惆悵一并拋卻。卻未料到左溫不聲不響走到他身邊,微微仰頭道:“哪有你這般霸道的道理,竟不留給我半點余地。合該是我問你,可否愿意成為我的夫君……” 乍一聽聞此言,太子簡直有幾分欣喜若狂。他迫不及待地睜開眼,卻看到左溫似笑非笑的模樣。 盡管左溫在微笑,他的鳳眸中唯有一片冷然之意,看不出半點欣喜。左溫又湊近了兩分,他右手環上太子的脖頸,一字一句說:“也許你更想聽到這句話,可我偏偏不如你的意?!?/br> “做戲也要做得真一些。盡管你拼盡全力裝出一副深情寵溺的模樣,你卻不知道,你這里始終是冷的?!?/br> 纖長手指隔著衣物點了點太子的心臟,讓那人微微一顫。太子眼角微揚,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左溫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頗有些狂放模樣。 盡管那笑容著實不懷好意,可就連太子亦不能否認,那人神情著實動人極了。簡直像一只晃著大尾巴的狡黠小獸,只等主人乖乖將它抱起時就靈敏扭開,從不受人拘束分毫。 他雖清秀卻不算傾城之色的面容上,忽然有一抹動人神韻鮮活開來,瞬間暈染出一片麗色,秀麗絕艷令人不敢直視。 似曾相識的氣質讓太子怔住了,一切簡直有些熟悉。 模樣狂放妖孽的貴公子,又親密繾綣地摟住了太子。他修長手指順著太子的脖頸一路向下,在他喉結上格外停留了一刻。 左溫的手指極涼又極燙,激得太子喉結顫抖不能自已。 “三言兩語就讓我試探出真假,未免讓我太失望?!?/br> 他在太子耳畔輕聲細語,雖然語氣溫柔無比,卻有化不開的森然寒意。 若是外人瞧見此時情景,定會以為是一對愛侶正在耳鬢廝磨。唯有太子知道,那人看似溫柔的話語之下,隱藏著森然寒意。 左溫揚了揚眉,悄聲道:“嚴華清,你先前還鄙薄我們魔道中人為了求生無所不用其極,怎么換成自己時,卻拋棄了所有自尊?” 嚴華清,那究竟是誰?這般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短短三個字,卻讓太子的眼神恍惚了一瞬??罩兴朴袨踉凭頂y著狂風而來,吹得那親密相依的二人衣袍紛飛。 待得那陣狂風停歇之后,立在原地的太子已似換了一個人。他如同一把出鞘利劍,寒光在刃鋒銳無匹。 超脫凡俗的凜然氣勢,皇權富貴在他腳下顫抖,繾綣情絲亦因這無形劍氣節節破碎。 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嚴華清,一個人一把劍斬殺同樣筑基的十四名魔道弟子。 那道湛藍劍光驚艷了歲月斬斷了紅塵,亦是左溫曾經幻想過劍修的威風模樣。左溫早就極為乖覺地退后幾步,仿佛剛才與嚴華清極親昵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盡管那人長睫微垂的眸子依舊緊閉,左溫卻記得嚴華清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有何等動人光華。 還未等那太虛劍修徹底睜開眼睛,就有一把鋒利匕首捅進他的胸口。劇烈疼痛讓嚴華清睫毛顫動,呼吸微弱。 左溫似是還嫌不夠一般,又用力攪了攪。猩紅液體自他指縫間滲出,又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面。 果然是凡身rou體,如果是那位太虛劍修嚴華清,不會讓他這般容易搶得先機。左溫略微感慨了一句,猛然抽出那把匕首,噴薄而出的血液濺了他滿身。 狠心至極的魔修又將軟軟倒下的太子重新扶住,動作溫柔又小心。 嚴華清的意識已然開始模糊。 他費力睜開眼睛望了那人一眼,只見到一粒血珠虛虛垂在左溫長睫之上。日光一映,竟有幾分奇異的光澤。 他原本清雋貴氣的面容上,有幾抹艷紅醒目無比。難以描摹的秀麗與妖異氤氳開來,不經意間動人心弦。 少年公子唇角微彎眨了眨眼睛,那粒血珠終于從他長睫上墜落,染紅了他月白衣袍。這一幕如同日月相撞海天顛倒,極美麗又極危險。 似曾相識的氣質,似曾相識的人。嚴華清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睛,他至死也不明白是誰殺了自己。 左溫等到懷中的人斷了氣,就不大耐心地將他丟在一旁。他自能瞧得出嚴華清狀態不對,甚至是記憶全無,不過一切又與他有什么關系呢? 能在難以計數的劇情世界中與嚴華清重逢,是天大的驚喜。左溫當初說要殺那仇人一百次,就絕不會食言半分。 早在太子剛開始接觸自己時,左溫就覺出事情不對勁。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即便是一見鐘情,細論起來不過是見色起意。唯有少數人,才是真正被對方靈魂打動。 尚飛章這張臉還算出眾,卻比不上左溫原來面容秀麗絕艷。且他當時聲名極差,又有何理由能讓倨傲的太子對他一見鐘情? 只因他們二人在街頭碰了一下,太子就對他百般惦念不能忘懷,簡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