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在李父千般勸說下,李秀雅才肯同他走上這一遭。但李秀雅俏麗面容上,唯有滿滿的不快與輕蔑之意,亦看得李父暗嘆不已。 如此也好,永遠得不到的東西才無比珍貴。 自家女兒先前那般高傲,若是驟然低頭難免會失了風骨。她擺出一副倨傲姿態,才能引得尚飛章心中暗恨又割舍不下。如此一來,只需自己從旁言說兩句,秀雅就能順順利利嫁給尚飛章。 李父盤算得利落妥當,卻偏偏在尚延那里碰了個軟釘子。 那人只望了他們父女二人一眼,微笑道道:“年輕人的事就交給年輕人處理,此事全看飛章意見如何?!?/br> 這話卻與當初李父搪塞尚飛章之言極為相似,顯然尚延心中亦有怨氣。對此李父只能干笑一聲,暗中卻示意李秀雅去找尚飛章。 李秀雅一路到了花園,卻見尚飛章正與一位面容俊美貴氣逼人的公子談話。 盡管那公子氣質冷冽似是不大愿意說話,可他望著尚飛章的眼神卻溫和極了,似有化不開的繾綣深情。 這一幕已讓李秀雅瞧得愣住了,不知為何她心中升起一絲不快之意。 以往尚飛章只是一門心思討好自己,現今他瞧見自己來了,卻不起身迎接。莫非那人還因自己解除婚約而生氣? 若不是父親逼迫,誰想嫁給這人!李秀雅心頭之火更猛烈了兩分,她索性并不上前,靜默立在原地。 片刻之后,左溫才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道:“原來是李家小姐?!?/br> 這表情可著實太假,誰都能聽得出左溫話語中的不快之意。但礙于父親所托,李秀雅只能忍氣吞聲道:“許久未見尚公子,甚是想念……” 她還未說完話,就被一旁那位貴公子驚得住了嘴。 李秀雅從未見過那般森然冷漠的目光。她仿佛整個人在冰雪中立了三天三夜,寒氣入骨渾身僵硬,就連舌頭也不大利落。 那俊美猶如神祇的貴公子,揚了揚眉道:“李家小姐,就是那個先前脅迫你解除婚約之人?” 顯而易見,這句話是對左溫說得。而左溫只點了點頭,那兩人將李秀雅忽略個徹徹底底。 貴公子將李秀雅仔仔細細打量一遍,面上雖無鄙視之意,聲音卻寒氣逼人:“如此姿色人品,也值得你同那文賊立下賭約……” 聽聞此言后,李秀雅立時怒了。她自幼便是美人胚子,年齡稍大之后求親的人更是險些踏破門檻。有不少年輕士子無意間瞧見她一眼,就癡心愛戀不能自已。 怎么自己到了那人口中,卻如此不堪? 第15章 一向為自己美貌驕傲的李秀雅,當即反駁道:“公子此言不妥,你擅自評價一個年輕女子品貌如何,未免太過輕浮?!?/br> 隨后李秀雅行了個禮,一雙黑亮眼眸不卑不亢直視著那位貴公子,很有幾分不畏強權敢于直言的態度。 即便是太子,也覺得這女子如此舉動頗為有趣。 他向來身份高貴不解風情,往往三言兩語就將不少對他心生愛慕的貴族小姐說得面色蒼白淚奔而去,還是一次看到有人竟能大著膽子反駁自己。 冷眼旁觀的左溫也覺得此事十分有趣,莫非太子也讓這女人迷住了?霸道太子愛上我,這套路實在爛俗。 太子敏銳覺察到左溫正在看戲,立時轉變態度淡淡說:“你未免對自己太過自信,竟以為女子略微美貌一些,就比平常人有特權么?” 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么,美貌佳人就應隨時有人示好,更該得到男子優待。莫非此人便是極少數對美色不屑一顧之人? 李秀雅極為不快,她強行壓抑怒火微笑道:“我只想請公子言明,為何我品貌不堪配不上尚公子?!?/br> “趨炎附勢愛慕虛榮之人,又哪配得他?”太子嗤笑一聲,“你先前脅迫飛章同你解除婚約,現今卻能厚著臉皮重修舊好,未免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些?!?/br> 乍一被人揭穿自己心中所想,縱然是李秀雅也免不得面色漲紅。 她情不自禁咬了咬唇,眸中如有淚花。那雙剪水雙瞳微微抬起望著左溫,似有千般繾綣情意。 若是以往有人敢對她這般無禮,尚飛章定會帶著他那群狗腿子將那人堵起來,再好好揍他一頓??v然此時李秀雅依舊對尚飛章無意,也并不妨礙她挑撥一下他與貴公子之間的關系。 李秀雅卻不知擅長解讀表情,揣測人心的左溫,早將她的心思分析得清楚利落。 左溫更暗暗嗤笑,覺得這美人計著實太拙劣些。若論勾引男人的手段,媚香宗那些妖女勝過李秀雅千般。 有人在桌子下暗中扯住了左溫的衣袖,似是警告又似吃醋般稍稍用力。他不用想都知道,那只手是誰的。 于是左溫安撫般碰了碰太子,他的手卻叫那人一把握住再不松開。 衣衫華貴的儲君,直截了當說:“我還是那句話,你以往行為著實不堪,根本配不起他。若是飛章愿意,想娶公主都全無困難?!?/br> 若是這人能讓他求娶皇室公主才是怪事。左溫目光奇異瞥了太子一眼,那人反倒將手攥得更緊了些。 此人的口氣未免太大,竟說尚飛章能夠求娶皇室公主,著實是癡心妄想!也不知那紈绔子弟許給此人多少好處,才讓他在自己面前這般吹噓他之能為,是在讓人覺得厭惡。 李秀雅覺得此事可笑無比,她抬起頭一字一句道:“尚飛章,你不要自視甚高。若非父親懇求我,誰愿嫁給你?我心中唯有徐郎一人,即便成親之后也不會妥協半點!” 這女子莫不是腦子壞了吧,她究竟從哪里看出自己對她求而不得百般癡情? 只憑先前李秀雅對原主如此冷淡態度,左溫也不會眼巴巴貼上去。更何況劉李兩家還聯合徐康安狠狠算計了他與原主大哥一次,說是有仇也不為過。 李秀雅擺出此等高貴冷艷的姿態,真當自己是對她求而不得的癡情人么? 左溫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他簡簡單單說:“李小姐此言差矣,你我二人早就已經解除婚約,又何談強迫一說?我拿得起也放得下,是你想得太多?!?/br> 雖說左溫言辭并不激烈,李秀雅卻因此漲紅了臉,更憤恨得胸口起伏呼吸不平。 她從未受過如此恥辱,竟被這兩個人百般嘲諷,實在太過難堪。她恨不能用指甲抓得那兩人血rou模糊,由此方能出一口氣。 恰在此時那氣度雍容的貴公子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道:“你不是心儀徐康安么,吾就去求父皇成全你們二人,如此你也不必糾纏飛章半分!” 父皇,此人莫不是太子?太子不應該在宮中么,為何會這般閑情逸致來到惠州府? 李秀雅渾身一激靈,面色慘白諾諾無語。 她萬萬沒想到那人竟是如此尊貴身份,先前說他可替尚飛章求娶公主也并不是一句妄言。 完了,今日之事當真完了。 興安鎮街頭熱鬧無比,獨獨一處小攤前生意冷清。 那小攤也太過簡陋,僅僅有一張長桌并一塊白布,白布之上唯有代寫書信四字,雖然筆跡秀麗也有一種落魄之氣。 桌子后面坐著一名年輕文人,一襲青衫洗得發白。他雖然面目英俊卻表情郁結頗為不快,更是濃眉緊皺似要隨時發火。 有一人猶豫了許久,終于向著那文人攤前走去。年輕文人一見終于來了生意,眉頭立刻微微松弛兩分。 他還未走到那文人攤前,就被一名熱心人攔住了。 “代寫書信找別人就好,又何必給一個抄襲他人詩文的文賊送錢?”熱心人連連搖頭,更嘆口氣道,“一看你就剛到此地來,并不知道三年前出的那樁大事?!?/br> “尚飛章大人,你總知道是誰吧?連中兩元且引動淳于公下凡,年紀輕輕就已是三品高官,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br> 那顧客自連連點頭,隨后又躊躇地問:“莫非這文賊,與尚大人有何關聯?” “就是如此,那文賊徐康安不光人品不堪,還用計謀陷害尚大人兩兄弟,為此尚大人請出淳于公下凡作證,直接揭發了那無恥之人的真面目?!?/br> 熱心人更嗤笑道:“這人在惠州府混不下去,輾轉多處來到興安鎮落腳??上鲞^的事情所有人都記得清清楚楚,不管走到天南海北都躲不開?!?/br> 顧客才恍然大悟,他遠遠唾了徐康安一口直接離開了。 眼見自己生意沒了更被人百般鄙薄,徐康安立時怒氣上涌。他二話不說踹了那木桌一腳,拽起那條白布直接離開。 徐康安沒料到生存居然這般艱難,這三年來他實在太落魄。 因為他被淳于公親自揭發抄襲一事,功名革除科舉無望,就連子孫三代亦不得參加科舉。 他想著依靠自己穿越者知識,發明出一些這架空世界沒有的東西,倒也能順利做個富商。 可他不管找哪位富商合作推廣,那些jian詐商人都干脆利落地拒絕了他。 他們直說并不敢得罪淳于公與尚大人,更怕被徐康安出賣陷害。那些jian商卻借此機會,極快地仿造出徐康安的發明一并推廣開來,簡直是斷人財路。 因為徐康安背后并沒有世家撐腰,他也只能在背后狠狠咒罵那些jian商幾句,卻拿他們一點辦法沒有。 做生意不成,干脆用一身本領混口飯吃也好。想來以自己的才學,去當個私塾先生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也曾隱姓埋名在一家私塾做了半月,就被人識破身份客客氣氣請出門去。不管徐康安到了何地,都擺脫不了文賊之名,最后只能淪落到擺攤代寫書信的地步。 由此徐康安才體會到,在這神明顯靈的世界里得罪了淳于公,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徐康安越想越是心情煩躁,他直接踹開家中房門,卻瞧見布衣荊釵的李秀雅頗為不快地望著自己。 李秀雅勉強微笑一下,輕聲道:“怎么今日徐郎回來的這般早,可是掙到錢?” “沒生意,我早早回來了?!毙炜蛋泊鸬煤啙?。 “家中沒有米下鍋,徐郎倒不如聽我先前的法子,去做一些體力活?!?/br> “不是還有你的嫁妝么,我瞧見你昨日藏起的那支金釵,去當了它?!毙炜蛋怖淅涞?,“你三年前與我了斷得徹底利落,最后卻不得不嫁給我,我生平最恨這般兩面三刀之人!” 聽了此等冷言冷語,李秀雅立時變臉了。她針鋒相對說:“我自己的嫁妝,與你有何關聯?一個大男人還要靠自己的老婆養活,實在太無能!” 徐康安立刻面色一沉,李秀雅卻十分快意。她睜大眼睛笑著說:“我只恨自己當年瞎了眼,竟一下子瞧中了你。若我不與尚飛章解除婚約,今日已是三品誥命夫人,又哪用過這等苦日子?” 是啊,李秀雅當真后悔了。 她這三年來無數次幻想過,若是自己沒有同尚飛章翻臉,縱然無愛她亦能過著富貴日子,何至于淪落到這般狼狽境地? 全因太子求來的一道圣旨,她被迫硬生生嫁給了徐康安,一輩子不能合離。這男人卻太不中用,不會賺錢只知道算計自己的嫁妝,自己背井離鄉輾轉多地,實在太過辛苦。 “賤人!”徐康安直截了當扇了李秀雅一巴掌,打得她立時側過頭去。 李秀雅難以置信般尖叫一聲:“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她當機立斷就撲到徐康安身上,拼命用指甲撓他的臉,簡直如同一個潑婦一般。 “看來我來的不巧啊?!边@混亂情形,卻因一道不急不緩地聲音靜止了。 第16章 那道聲音著實有些耳熟,耳熟到李秀雅情不自禁松開手,當即又被徐康安狠狠扇了兩巴掌,就連嘴角也流出血來。 她顧不得那么多,只將目光移到門前,卻看到一位身形高挑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不緊不慢踏入了這間無比簡陋的茅草房中。 那年輕公子面容清雋秀美,更有一種別樣的雍容氣度。這樣尊貴的人物,尋常百姓斷無膽量敢看第二眼。 他一雙鳳眸光芒流轉,似笑非笑望了那撕破臉的兩夫妻一眼,輕笑道:“似乎兩位日子過得不大好啊,怎會如此?” 剎那間,李秀雅覺得自己的模樣狼狽極了。她的皮膚太過粗糙,更沒有胭脂水粉華服金釵襯托自己的美貌。 她不再是當初那個貌美驚人氣度非凡的李家小姐,乍一望去卻與一個普通村婦并無區別??缮酗w章依舊是那個氣度非凡的貴公子,更因手握權柄被熏陶出一種格外不同的迷人氣度,不經意間一個眼神就能讓李秀雅的心狠狠一顫。 那是她曾經擁有卻親手摔碎的富貴日子,亦是她荒廢虛度的青春與歲月。李秀雅不敢再抬頭看左溫第二眼,自慚形愧又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