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奧斯維德貼著他的脖頸,低低地“嗯”了一聲,搞得凱文更僵了,這才撒開手抬起頭道:“已經快要凍得說不出話了,借你脖子的暖氣緩一緩?!?/br> 凱文:“……” 他不尷不尬地坐回到一旁,理了理衣服,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你剛才的夢話為什么是獸語?夢見什么了?” 奧斯維德皺著眉回想了一番,突然有些遲疑地開了口:“我不知道這僅僅是我臆想出來的一個夢境,還是曾經真的發生過……我夢見了我的母親,還有她的父母,而我那時候應該還小得很,甚至還沒會說話?!?/br> 他想起夢中那個身材格外高大的中年男人,猶豫著道:“夢里,我的外祖父是個……巨獸人?” “什么?!”凱文一愣,剛才的曖昧感瞬間被拋諸腦后,“巨獸人?” 如果是巨獸人……如果有巨獸人族的血統的話…… 凱文突然想起之前班說的話——現在是六月底,已經到了貝坦日。在這一周里,所有的巨獸人都會被強制變回獸形。那么混血的呢? 他似乎明白了奧斯維德現在的身體反應都是怎么回事了,“你以前——你在看什么呢?” 凱文正打算問他以前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就發現奧斯維德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左手手指,不知道在發什么呆。 “這里——”奧斯維德動了動他的無名指,表情一言難盡道:“為什么突然多了一小撮白毛?!?/br> 被打斷了思路的凱文看都不看,順口道:“誰知道呢,發霉了吧?!?/br> 奧斯維德:“……”誰來把這個混賬東西叉出去?! 第47章 論給人添堵,凱文·法斯賓德閣下敢認第二,大概整個大陸都沒人能認第一。奧斯維德本來就有那么點兒不大不小的禮貌性潔癖,被他“發霉”這兩個字一堵,怎么看自己的手指怎么別扭,腦補之后更沒法直視。 他一言難盡地瞄上一眼,撇開臉,再瞄上一眼,又撇開臉,最后只能一言難盡地瞪著罪魁禍首。 凱文一臉無辜地回視:“怎么了?這季節潮濕氣重,長個霉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奧斯維德忍無可忍地道:“你閉嘴吧?!?/br> 凱文挑了挑眉,嘴角藏不住的一點笑把這混賬玩意兒的惡劣本質顯露得淋漓盡致。 早就知道他不是個東西,沒想到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能這么不是個東西。奧斯維德只覺得自己簡直腦子進了水才會對這樣的人……產生些別的想法。 當然,凱文也不是那種真的分不清情勢的人,他笑了一會兒,又良心發現似的道:“在下山崖之前,班被強制變回獸形態了,因為貝坦日到了?!?/br> 盡管金獅國總體大環境對巨獸族人并不親近,歷任皇帝也對這個種族敬而遠之,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的。但不代表他們對這些巨獸人的習性不了解,相反,正因為有過沖突和交戰,金獅國人對巨獸族人的一些特殊節日、禮儀以及習慣知道得非常清楚。 奧斯維德自然知道貝坦日是個什么情況。但是,他也同樣知道,巨獸人在尋找伴侶這個方面屬于非常排外的種族。準確地說本質其實不在于排外,而在于他們非常挑剔,以巨獸人族的眼光來看,其他族的人又矮小又瘦弱,身材體質都不怎么樣,真結合在一起,一個不小心對方骨頭斷了或者被壓死了怎么辦? 巨獸人族種族性的傻白甜特質和尊崇強者的本性在這種方面同樣發揮著作用,覺得為了他族人民能活得長久一些,也為了后代不論男女都依舊能成為天生的勇士,還是自己內部解決吧。 因此,巨獸人族的混血少得近乎于無。 在此之前,奧斯維德只知道每逢貝坦日,巨獸人族的無一幸免,全都得變身。但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純血種和混血種的問題,更沒有想過,有一天,獨屬于巨獸人族的貝坦日居然會跟自己扯上關系。 “但是……剛才所說的只是我做的一個夢而已?!眾W斯維德略微皺了皺眉,忍著“長霉”的不適,盯著自己的手指尖道:“夢境能說明什么呢?完全不能當做依據吧,畢竟我本身根本沒有對他們的記憶,連母親都不記得,跟何況外祖父母?!?/br> 他說著自己都覺得很荒謬。 凱文靠著墻壁放松著被奧斯維德勒了半天的手腳,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你們不是人手一本《后神書》么,信后神的人也不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后神書》里寫著一句話:不要把夢境當成一場無稽又荒誕的夢境,它總有來處?!?/br> “……”奧斯維德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這一句話里含著好幾個意思,“什么叫‘你們’,你這口氣倒是把自己直接從種族里面摘出去了似的。不過——你還看《后神書》?” “那倒不,有一回無意間在伊恩老管家的書上看到的?!眲P文說完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這語氣很詫異的樣子,怎么?我不能看《后神書》?” 奧斯維德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你這種恨不得能上天的人會看那種東西?后神相關的東西都太過溫吞了,我看著能直接昏睡過去,你能看得進去就有鬼了。不過——” 凱文對他說的那些未置一詞,只是在聽到“溫吞”這個詞的時候,表情略微復雜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來問道:“不過什么?” “我其實一直很好奇你對舊神的態度,你信舊神么?”奧斯維德說完,頓了一下,又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別再扯什么你喜歡法厄這種鬼話了?!?/br> 凱文聳了聳肩:“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你們所謂的‘信’是什么意思?他們的存在沒什么好懷疑的,所以你們的‘信’是指相信他們依然存在并且可以給予人們救贖和懲戒?” “差不多吧……”奧斯維德除了是個法厄粉,對神祇并沒有什么格外的感覺,所以對其他人的信也只能理解個七七八八,“有些人在碰到不得解脫的苦難時,總要有個能支撐他們活下去的東西,畢竟在很多人眼里人的力量太小了,但神就不一樣了。況且這幾百年也確實夠亂的?!?/br> 凱文撇著嘴角笑了一下,不是嘲諷,倒是略有點無奈,“挺能想的。要是這種含義的話,那我什么也不信,只信我自己?!?/br> 他這話說得其實非常不要臉,畢竟這混賬自己曾經就是個神。 “果然——”奧斯維德無聲地翹了翹嘴角:咱倆半斤八兩,一脈相承。 可見年輕時的法斯賓德閣下很容易在思想上潛移默化別人,斯文表皮下日天日地的芯子一不小心把三觀還沒成型的奧斯維德給帶歪了。 他其實很喜歡聽凱文說一些心里的想法,再瑣碎的都沒關系。大概因為凱文平日里總游走在老不正經地嘴欠和一本正經地干大事這兩個極端上,他但凡開口,要么是找打來的,要么是說正事,很少會提到跟自己相關的私事。 總而言之,就是不太生活化。 奧斯維德雖然一張嘴也不饒人,整天跟他互堵,但其實非常樂意看他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生活化或者個人化的一面,挑食也好,吐槽一些人一些事也好。只要是別人看不到的一面,他就很喜歡。 這大概也挺有病的。奧斯維德在心里自我嘲諷了一句。 不過凱文顯然沒那個興致和耐心一直聊這些有的沒的,他的關注點很快又到了奧斯維德的身上。 “比剛才暖和點了?”他本想拽過奧斯維德的手看看那撮白毛怎么樣了,卻摸到了一手溫熱——至少手掌的溫度已經不知不覺恢復了正常,只是不知道會不會繼續升高,再重復一遍之前的寒熱交替。 奧斯維德“嗯”了一聲,說話的時候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現在被凱文拉回來,才發現剛才還冷得周身僵硬如同冰棍的自己,已經慢慢緩過來了。 但要命的是……他手上的白毛又多了。 一想到凱文那個“長霉”的比喻,他就整個人都不好了,隱隱有種想把手剁了的沖動,簡直多看一眼都是作孽。 “還成,不難看?!眲P文這王八蛋非但沒有半點兒同理心,反倒頂著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抬手摸了一把那撮白毛,道:“有時候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記得多少東西,夢里的也不全是荒謬無依據的,我倒覺得你離變樣不遠了……嘖,還挺好摸的?!?/br> 這混賬摸了兩下不過癮,玩兒似的又揪了一把,特別不要臉地問:“有痛感么?” 皇帝沒好氣地看著他,“你說呢?閣下你手欠上癮了是吧?” 凱文之前還想問奧斯維德以往有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但是現在不問也知道肯定沒有了,不然不至于盯著那撮白毛一臉僵硬又驚奇。 他手欠歸手欠,也不是純鬧著玩兒,摸了兩下,他就挑著眉猜測起來:“要真是從你外祖父那里繼承來的巨獸人血統,那你外祖父一定跑不了是頭猛獸,這毛質……不是白獅、魔虎就是雪狼。不錯了,變了也不虧?!?/br> 奧斯維德:“……”你能行行好別說話了嗎? 年輕的皇帝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好好的從人變成不是人,怎么就不虧了?況且就算夢境是真的,他外祖父一個純血統的巨獸人族,跟他這個混血統的能一樣?萬一變出來的缺胳膊少腿,或者跟丹犯蠢的時候一樣,其他地方都變了,腦袋還保持原樣,還能看嗎?! 如果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呆在這條密道里,變也就變了,偏偏旁邊還有個人,更要命的是他對這個人還存在著一點兒其他的心思。 試問哪個蠢貨愿意在有好感的人面前露丑的? 奧斯維德高傲地想道:誰愛露誰露,反正我不露。 “白獅的毛摸起來比你這還要粗糙點,排除了吧?!眲P文對奧斯維德的心理活動毫不知情,還在逗他玩兒似的分析著可能。 “你怎么對毛發這么了解?變態嗎?”奧斯維德沒好氣地拍開他撩閑的爪子,手指攥進掌心里不讓他看了。 “我以前養過不少?!眲P文說完自己回想了片刻,又覺得往自己臉上貼金不太好,于是略微修正了一下,道:“放養?!?/br> 曾經的光明神殿下養過很多猛獸,說是養其實只是把神殿前前后后方圓很大的一片山谷都劃給那些猛獸任它們自由生長,他偶爾興致來了站在一旁欣賞欣賞,或者慈愛地摸一把它們的大頭。此人的品味非常庸俗耿直,有且僅有一個標準——顏值越高的越喜歡。所以被他放養過的,大多是長得比較威猛帥氣的獅、虎、狼一類。 獅要倒是不講究,虎要獠牙尖長氣質桀驁的魔虎,狼他比較偏好高原上的雪狼,通體雪白,目光冷靜,精悍英氣。凱文一度覺得這種生物簡直深得他的氣質,這話被女神忒妮斯追著吐槽了兩年。 他甚至養過比雪狼更漂亮的天狼,除了雪狼該有的氣質之外,還多了一雙翅膀??上М敵鯘M世界也沒有幾只,后來估計也徹底消失了,畢竟舊神時代早已不在。 “行了?!眲P文拍了拍手站起身來,他其實也覺得混血,尤其是只剩這么點兒血統的奧斯維德受貝坦日的影響應該沒有普通巨獸人那么重,變身應該不太可能,頂多長幾撮毛變個爪子之類的,所以剛才那一番分析也只是逗他。 “體溫正常了吧?正常就動身吧,別在這里耗著了?!眲P文這次沒吝嗇幫助,主動伸手把賴著的皇帝大爺拉了起來,大步流星帶頭走在了前面。 密道的路畢竟是人工硬鑿的,凹凸不平,偶爾會有不知從哪里滲透進來的積水,在凹處形成一個淺淺的洼。以至于腳步聲、水花聲、兩人的呼吸聲以及回音混雜在一起,顯得并不安靜。 不知走了多久,凱文突然意識到身后奧斯維德的腳步節奏緩了下來,似乎被落下了一段。 “你怎么了?”他停下腳步,轉身問了一句,奈何一段突出彎折的石壁擋住了視線。 結果就在那同時,他聽到石壁后面傳來一聲古怪的響聲…… 仔細想來,就像是羽翅類的東西撲打在石壁上的聲音…… 凱文心里頓時突地一跳:因為借著螢石的光,他看到一個巨大的影子投在了石壁對面的墻上,那怎么看,也不是人會呈現的樣子。 第48章 僅屬于猛獸的那種粗重呼吸聲以及蹄爪不安踩動的水聲從那處傳了過來,打在密道彎折的石壁上,折出了好幾重回音,聽起來給人一種莫名的焦灼感。 這絕對不是什么平和的征兆。 巨獸人族的后代在剛出生的時候呈現的都是人形,直到后來的某天會突然開始出現獸形的模樣。這個過程就像是普通人會說話會走路一樣,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但總有個相對集中的時間段。提早太多或者晚了太多都會被人當成稀奇來談論。 每年的貝坦日那一周,便是三歲左右的巨獸人族幼兒變樣的高峰期。 眾所周知,第一次變成獸形的巨獸人,會短暫地出現六親不認的情況,兇性難當。一方面是因為身體上的變化必然伴隨著一定的生理不適,容易讓人不安又煩躁。另一方面則是第一次把獸性釋放得這么徹底,難免控制不住不會剎車。 所以對巨獸人家庭來說,幼兒第一次變獸形的那天真是既令人欣喜又令人頭疼,為了武力壓制幼獸又不把它搞死,成年巨獸人總要費上老大的勁,往往是一片雞飛狗跳、屋瓦狼藉。 但是不管怎么說,那也是幼兒,再兇殘又能兇殘到哪里去呢? 眼前這位就不一樣了……他比人家普通巨獸人起碼遲緩發育了十來年,跟“幼”字扯不上半點關系。平時以人的狀態認真打一架,凱文都只能靠經驗技巧爭取過半的贏面,單拼力量之類硬性的東西,根本不是奧斯維德的對手。這下好了,再變個獸形,體型壓制力量壓制只會變本加厲,萬一瘋起來…… 三個自己都不一定拴得住吧?凱文干笑著想。 墻壁上巨大的影子看起來實在太具有壓迫感,凱文沒有直接莽莽撞撞地沖過去,而是一步一頓地朝石壁后面走,盡量不造成太雜亂的聲音,以免讓本就躁動不安的猛獸更加焦灼。 事實證明他沒有沖過去的想法是對的,墻壁后的那位貌似不太想見到他。 他每朝前走一步,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個巨大的影子朝它的后方退了一步。而一直在密道中來回折返的獸息卻隨著每一點動作變得更加粗重。如果不是因為知道墻壁后的是誰,凱文早就判定對方要么想逃走,要么打算以退為進攻擊他了。 “陛下?”那影子再度后退一步的時候,凱文忍不住還是開了口。 猛獸從喉嚨底壓出了一點低沉的吼聲,聽起來略有一絲警告的意味。 凱文想了想再次朝前走了一步,道:“奧斯維德?” 猛獸安靜了片刻。 凱文:“……”平時也沒見你對稱呼有什么反應???! 他略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心說糾結個稱呼,這反應有點兒幼稚,別是形態變了心理也跟著解放了吧?學巨獸人族賣蠢可不是什好事…… “我已經看見你了,你后退個什么勁?”眼看著再邁兩步就能轉到石壁后面,凱文怕奧斯維德一個沖動下轉頭就跑,于是先唬了他一句。 奧斯維德似乎真以為自己已經被看見了,巨大的身影一頓,沒再繼續后退。 凱文趁機大步繞過了石壁,嘴里還說著:“怕rou太厚被我宰了吃么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