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看了眼額上密布了汗的蔣嬤嬤,老薛在一旁給她打著氣,“再撐些時候,京里頭必定會有人過來查的?!?/br> 老薛之所以有這樣的信心,乃是出于他對自己和薛簡之間情誼的肯定。他知道只要自己幾天不傳回消息去,薛簡定是放心不下他的。到時候將人叫來南直隸,只一查,便能知道個大致原委,而后設法施救。是以,他比蔣嬤嬤對能得到營救更為放心。自打進了水牢之后,老薛便一直想著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命。只要撐過去這段,總有能活下來的機會。 謝涼晴雖然是謝家大房的嫡出女兒,但以謝家的能耐,怕是不會輕易與李家撕破了臉面來救人。想在朝堂之上能長長久久地立足下去,單憑己身的權勢是遠遠不夠的。人活一世,并不是孑然一身,還有父母妻女。旁的不論,只家中父母過世,便需要回家丁憂。三年后再回來,若非一直簡在帝心,那就得靠著交好的人替自己走走門路。否則就這么一直耗下去,或者直接回了老家當個田舍翁。 自然有些人也能仗著自己權傾朝野的能耐,逼著皇帝奪情,免了這三年的丁憂??商斓紫碌淖x書人,卻會用唾沫星子將人給活活埋了。待百年之后,寫史書的卻并不是自己,到時候一根筆桿子捏在旁人的手里,想怎么寫都由不得自己了。更別提屆時皇帝秋后清算,那可真真是一朝得意,滿盤皆輸。 謝家眼瞅著自己一天天地往下跌,怎會輕易地得罪本就不多的與自己交好的官員。為了家族計,舍棄一個女兒,并沒什么了不得。 蔣嬤嬤抱著這樣的想法,在被關進水牢的時候,心里滿滿的絕望。她雖然沒見過,也沒經過水牢這回事。但也在市井中,話本子上聽過、見過。她不過是個下人,伺候人的。若是雙腳都被廢了,那便是發賣了都不會有人要,這輩子恐怕也就乞討為生了。后來還是老薛想的主意,她雖然身為女子力氣小些,但抱著能活命的念頭,卻也到底撐了下來。 原本蔣嬤嬤的身形還有些微胖,這些日子一頓折騰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她同老薛自嘲道:“這下可好,等回了謝家,怕是得有人跟我來求方子了?!?/br> 老薛耳朵一動,聽見了外頭有人過來的響動聲。他從欄桿上悄悄地下來,然后過去把雙手雙腳都僵住了的蔣嬤嬤也扶下來。老薛湊在蔣嬤嬤的耳邊道:“這感情好,保不定啊,到時候你能靠著賣方子賺上一筆?!?/br> 蔣嬤嬤斜睨了一眼老薛,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來。這人真是,在這種時候了,都還能有這份調笑的心思。 她彎腰從水底下摸上一把臟乎乎的東西來,給自己臉上抹了些。又往老薛臉上抹去——這是讓兩人看起來更凄慘些,不叫人發現他們二人在暗中用的巧力。 李老爺子打頭進來,一看老薛和蔣嬤嬤虛弱地靠在圍欄上,忙叫人趕緊把牢門給打開?!翱煨晌毁F客給我請出來!” 老薛與蔣嬤嬤對視一眼,眼睛里都放射出了光彩。 李家無端是不會放人的。他們還從人群中看到了李老夫人??梢娛蔷┲衼砣肆?。 拿著鑰匙守著水牢的下人被李老爺子一聲吼,連鑰匙都快那不穩了,好不容易抖著手把門給開了,一屁股跌坐在濕滑的牢邊泥地上。 方才李老爺子說了,這兩位是貴人。他平時可沒少欺負人。 吾命休矣。 四個下人一邊兩個,將老薛和蔣嬤嬤兩個人從水牢里頭扶出來。 李老爺子堆著笑,搓著手問道:“兩位貴客身子可還受的???我即刻叫大夫來給兩位看看?!闭f罷轉過身子,朝李老夫人狠狠一瞪,“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找大夫來!” 李老夫人咬著唇,半晌說了一句,“家里頭養著的叫幺兒帶走了?,F在外頭都把整個府圍起來了,我上哪兒去找大夫?!?/br> 老薛將全身的力氣靠在兩個下人身上,有氣無力地道:“回春堂的大夫倒是送了我些藥,就是不知道被老夫人收去哪兒了?!?/br> 攙著李老夫人的嬤嬤忙道:“我都收在老夫人的庫房里頭了,全都在呢,沒人動過?!?/br> “快些去取來?!崩罾蠣斪臃愿赖?,“將貴客安置在東廂房,趕緊去將屋子收拾出來。再令人告一聲守在門口的衙役,就說咱們府里頭有人病了,要請大夫上門一趟。他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吩咐完,他又想了想。方才老薛提了回春堂,想必是有熟識的大夫在那兒。那不如自己也請了那位大夫來,讓人好好說個情。這般一想,便問道:“敢問……”他看了看李老夫人,用眼神問她,這位姓的什么? 李老夫人哪里知道,只好搖搖頭。 李老爺子只好道:“這位大哥,是請回春堂的哪位大夫比較好?” 本想用稱呼拉筋自己和老薛關系,既然不知道,那就沒法子了。 老薛沉吟了幾分,他有些猶豫。若是將單大夫叫來,怕是會讓人扯進這樁官司里頭去。人家有老有小,還開著個養活人的救命醫館,到底是本地人,若是這次扳不倒李家,等人緩過氣來,他是要吃虧的。但翠濃還在回春堂藏著呢,不知道那小妮子的病可有好些。 正猶豫呢,老薛看見了李老爺子對上自己的眼神。忐忑而又恐慌。他頓時福至心靈,明白過來了,便道:“還請府上麻煩一趟,上回春堂將單大夫叫來?!?/br> 李老爺子笑著應了,扭過臉對下人硬著聲音道:“聽到不曾?還不快去?!?/br> 小廝一溜煙地去了。 蔣嬤嬤原先興許還有不明白的,只看現在一群人連著主子一道,將自己和老薛簇擁至正屋的東廂房,再多的不明白也明白過來了。她朝老薛投去一個眼神,兩人心照不宣。 老薛不比蔣嬤嬤,并不是一天到晚守在后宅里頭打轉,而是在外面經過世面的,他能想到的就更多了。如果僅僅是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那李老爺子還不會如此折腰,必定是李家如今危在旦夕,指著轉換了態度之后,讓他們去求情。否則為何不立即將他二人殺了沉尸,到時候京中來找人,一口咬定了人并不在府上,便是皇帝在了都沒用??偛荒軣o憑無據地就把個殺人罪名往人身上按吧。 老薛在心里嘿嘿笑著,多行不義必自斃,有些事就算他能說得上話,卻也不可能改變最后的結局。李家先前沒想通這一點,在南直隸作威作福,到了現在,就更加想不到了。 “兩位且小坐片刻,下人已經去請單大夫了,過會兒就到?!崩罾蠣斪佑X得身上一股子水牢里面帶著腐朽味道的水汽,想去換衣服卻又不敢。他實在看不上李老夫人那樣子,生怕自己走了之后,一時忍不住,張了嘴就又把人給得罪了。 老薛點點頭,故作高深沉默的樣子,歪在榻上閉著眼不說話。蔣嬤嬤也只做閉眼休息,并不對李家人多說什么。 李老夫人倒是想和蔣嬤嬤重修關系,但看人家一副不愿搭理自己的樣子,心里頭那股子氣也上來了。說到底,還不是個下人嗎?謝涼晴嫁到了李家后,所有的嫁妝都到了李老夫人的手里,包括陪嫁們的賣身契。 一個本應仰仗自己鼻息的下人,如今登鼻子上眼,成了府上“貴客”,李老夫人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而另一頭,上回春堂找單大夫的小廝,在同守門衙役好說歹說外加塞足了銀子后,終于偷偷出了李家大門。不過他卻白跑了一趟,單大夫根本就不在回春堂。 雖見他是李家的,但小藥童的臉色也并沒有太不好,只道:“單大夫上馮相府里出診去了。你若要找人,或在堂中稍坐,或直接上馮相府里頭去?!?/br> 那小廝左右拿不定個主意,府里主子還等著自己回去復命呢。最后還是一咬牙一跺腳,出了醫館上馮府去了。 小藥童見他走了,冷笑一聲,轉身進去醫館里頭。 單大夫根本就不是去馮府出診,而是去告狀的。他還帶著翠濃一道去。翠濃身上的傷雖不說大好,卻也能走能動能說話,他醫術本就不甚高明,還需將人交給了她主人家,讓人家去cao心。再則,便是為了老薛,也為了自己那枉死的表姐一家,讓大人們替自己做個主。 翠濃原是謝家的下人,謝涼螢自不必說,魏老夫人也是見過的,所以一見了人就認出來了。三人哭了一場后,又互相問起謝涼晴的情況,竟都不知后續,心里也是極不好過。 曹夫人將單大夫送去馮相書房見人后便回來了。她見主仆三人臉上都掛著淚呢,不由笑道:“我這兒有大喜的事兒,你們可要聽一聽?也好止了臉上的淚?!?/br> 謝涼螢問道:“何事竟引得夫人這般高興?” 曹夫人促狹地看著謝涼螢,道:“尋常外男可是進不得后宅的,今兒我就為著你破了次例?!彼齻冗^身子,將身后的來人露了出來,“你可怎么謝我?” ☆、第72章 謝涼螢在屋子里,看著廊下站著的薛簡。 大雨了幾天的南直隸,今日總算是有點兒陽光了,暖洋洋地曬在身上,仿佛將一身的潮氣都給帶走了。薛簡就那樣背著手,站在廊下。和煦的陽光透過抄手游廊放下的竹簾子透在他的身上,臉上的笑比初放晴的天還要暖上幾分。眼中的光彩在看到謝涼螢的剎那滿盛著nongnong的寵溺。 謝涼螢咬著唇,臉上飛起了兩道紅霞。寬大的袖子落下來,將她一直在絞著帕子的手給藏了起來,似乎也藏住了她在異地乍見薛簡的女兒心思。 兩人已是多日不曾見面了,此時一見,心情難免有些激動,又莫名地有些情怯??傻K著有長輩們在場而不好互訴衷腸,彼此就這么不遠不近地站著,遙遙相望。 曹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嗔道:“我帶你進來是為著讓你和人這么對看?你不是說有事兒要和老夫人說嗎?” 薛簡朝她投去一個歉意的笑,舉步走進了屋子。在經過謝涼螢身邊的時候,悄悄地捏了下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謝涼螢的臉越發紅了。 曹夫人倒是瞧見了,卻不啃聲。誰不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小年輕們郎有情妾有意,還訂了親事,做長輩的就別那么不上道地當老古板了。 薛簡的手很快就離開了謝涼螢,他徑直朝魏老夫人和老王妃走過去,先向二位行了禮。而后對魏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外孫女兒,謝家的二姑娘在我離京之時,托我給您帶一封家書?!彼麑⑿欧诺搅宋豪戏蛉说氖稚?,“想來是報平安的,謝二姑娘素來純孝,老夫人可真是有福氣得很?!?/br> 薛簡并沒有稱呼謝涼晴這個已婚夫人為李二夫人,而是將她擺在了魏家外孫女,謝府二姑娘上頭。雖然僅僅是個稱呼,但對魏老夫人來講尤其熨帖。她如今巴不得謝涼晴趕緊和李家義絕,重回清清白白的身份。 就算謝家不認,他們魏家就養不起了嗎?! 魏老夫人努力睜大了眼睛,看清了信封上的字,清雋的字體,是她家老爺子手把手教出來的,謝涼晴的字。她顫著手打開那封家書,從眼角滑落的淚掉在了紙上,糊了上面的字。她趕忙拿袖子擦了擦,但眼淚仍舊不爭氣地涌了出來。 聽說謝涼晴平安到了京城,謝涼螢心里的那塊大石也落了下來。她上前扶著魏老夫人,輕輕地撫著她的背,低聲勸慰道:“如今可好了,二jiejie平安回去了。您也可以放下心了,可莫再哭了,回頭哭壞了,二jiejie又得心疼?!?/br> 魏老夫人捧著家書又哭又笑,“是這個理。我得把自己個兒給顧好了。阿晴一路上定是吃了許多苦,身子虧了不少。若是到時候我倒下了,又得叫她拖著病體侍疾,那可怎生是好?!?/br> 將魏老夫人勸下后,謝涼螢抬眼去看薛簡,見他雙眉間帶著一股子焦慮,心知他是擔憂老薛。她摸了摸腰間的荷包,雙玨帶回來的那半塊腰牌她一直妥善地貼身收著。躊躇了一會兒,謝涼螢將那半塊腰牌從荷包里取出來,放在了薛簡的手里。 “雙玨夜探李府,找到了這個?!?/br> 旁的話再不必說了。 薛簡怔怔地望著那腰牌,上頭還有被燒過的痕跡。 謝涼螢見他捏著腰牌的手漸漸收攏,仿佛要將那腰牌給捏碎了。她張了張口,將要說出的話又咽了下去。這時不管自己說再多的話,都比不上老薛完好無損地站在薛簡跟前。 薛簡的面色如水,倘若不是看著他手上死捏著腰牌不放,恐怕沒有人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將那腰牌小心收好,一臉沉靜地道:“李經義在京中受了彈劾,已是奪官下獄。我這次前來,乃是奉了旨意的?!?/br> 特特的奉旨來南直隸,除了抄家,別無他想。 魏老夫人方才見翠濃的時候,已是細細問了她謝涼晴在李家的情狀,對李家也恨之入骨,巴不得一家子全死干凈了才好。她對薛簡道:“既然侯爺領了天使的指責,那我們就不多耽擱侯爺了??煨€正事兒辦了才妥當?!?/br> 薛簡告了一聲罪,便要上李家去拿人。謝涼螢上前了幾步拉住他,低聲道:“怕是還有個二jiejie的陪嫁,蔣嬤嬤同老薛在一塊兒呢。你去的時候記得多留意,那同翠濃一般,也是個忠仆?!?/br> 薛簡朝她點點頭,一言不發地離開。 且說李家那頭沒能等來小廝將單大夫帶上門,卻是等來了京中天使蒞臨的消息。李老爺子跌坐在太師圈椅上,雙腿往前一伸,喃喃道:“完了,完了?!?/br> 人還沒送出去,那頭就已經上了門。逃不過了。 李老夫人也沉默不語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她不甘心,自己做媳婦兒的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為什么等自己熬成了婆婆之后,一切就不一樣了呢?難道做婆婆的還管教不得媳婦了? 她想不明白,以后也不用再想明白了。因為老天爺沒有留給她什么時間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李老爺子還是想在最后關頭做一番掙扎。他親自將薛簡迎進東廂房,讓他見一見正歪在床上歇著的老薛和蔣嬤嬤。 薛簡見了他們二人,便在心里舒了一口氣。他見老薛雖然面色不大好,但眼睛卻還是極有精神的,眼眶一熱,不住地在心里埋怨自己。什么樣的差事不能有?偏叫老薛來摻和這等事。明明先頭那次還說著再不讓老薛涉險,轉頭不過幾日,就自打了嘴巴。 老薛與薛簡相處多年,只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薛簡心里在想些什么。不過此時他不好走過去同薛簡說些什么,薛簡奉旨前來,顯見是要給李家定個大罪。他若是裝著虛弱的樣子,還能扣李家一個私囚良民的帽子,倘使無恙,李家要硬說是請自己過來養病,滿屋子的李家下人都能作為人證。 李老爺子搓著手,討好地看著薛簡,“天使您看,我那拙荊前些日子出城上香,正好撞見了府上的二位。他倆彼時已是受了重傷,危在旦夕,得虧拙荊念著菩薩,心中懷著善念,將人給接進府里來養傷。如今已是好了七七八八了,不過府里的大夫終究不過是尋常郎中,比不得天使府上神醫濟濟,還得天使將人接了回去好好調養一番?!?/br> 薛簡斜睨了李老爺子一眼,并不答話。他從隨行同來的太監手里接過圣旨,道了聲“接旨”。滿院的李家上下齊齊跪了一地。 目不斜視地宣完了旨,薛簡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家倆夫婦,“帶走?!?/br> 下頭的侍衛即刻上前拿人。李老夫人哪里見過這等陣仗,當下就掙扎了起來,“我是誥命夫人!你們豈可如此相待!就不怕我家阿囡在宮里頭告你們一狀嗎?!” 是了,兒子丟了官,沒關系。她還有個女兒呢。在這等關頭,男人到底還是靠不住的,得由女人來撐著。 薛簡看了李老夫人許久,仿佛看她在演猴戲一般。忽地,他笑了。極輕的笑,卻飽含了輕蔑和不屑?!袄疃藡逡蚺c人私通,妄圖混淆皇家血脈,已被下旨處死。李老夫人,你身上的誥命,如今也沒了?!?/br> 與人私通,孰真孰假,并不重要?;实鄄辉诤跄敲磦€女子,他兒女夠多了,奪嫡之爭業已讓他傷透了腦筋。李端嬪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罷了,偏生仗著兄長為官,自己又懷了龍種,便在宮里作威作福。莫說是皇帝不喜,就是白皇后也對這個屢教不改的嬪妃看不順眼許久了。是否混淆了皇室血脈,只要翻一翻《內起居注》便一清二楚的事情,但上頭要整治你,就是沒了這個緣由,也會有別的。 哪年宮里頭不死個把宮女嬪妃的?不過是如蜻蜓點水,起了些許漣漪,不消許久,便了然無痕。 沒了仰仗,李老夫人也就失了掙扎的力氣,由著侍衛們將她卸去了一身的簪環。五大三粗的侍衛們并不懂如何替女子卸妝,隨意一扯就拉下了一把頭發。 李老夫人看著一地混著自己灰白發絲的簪釵,那些彼時重金所求,為不少城中夫人夸贊的飾物如今在地上大剌剌地刺痛了她的眼睛。熠熠生輝的寶石被扔裂了,細巧的金絲被弄彎了,上頭原本一顫一顫的蜂蝶也成了失了翅膀和身子的殘件,沒了昔日的那份精美。 耳中已聽不到滿屋下人們的哭求,李老夫人愣愣地盯著那些殘破不堪的飾物,頓時覺得自己的一生就像它們一樣。當時高高在上,現下卻在這青磚地上任人踐踏。 李老爺子的小妾們也算做了李家人,一并要被帶走。李家正院一片鬼哭狼嚎。 此時有個膽子大些的妾侍,竟從侍衛的手里掙了出來,跑到薛簡的跟前跪下。她指著李老爺子,雙目赤紅,“天使明鑒,奴家本是城郊的良家之女,只因這老不修垂涎美色,以家人性命相挾,不得不委身于他。奴家愿以性命為誓,從不曾在李家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還望天使能將奴家從李家戶籍上除名,將奴家放回原家去?!?/br> 妾通買賣,乃是賤籍,尋常哪個人家愿意將寶貝女兒送去當妾的呢。良籍賤籍,天壤之別。這些后宅的妾侍們盼了這許多年,終于盼來了曙光。 薛簡并不立即答應她,而是問道:“我聽說李家花園底下有水牢,你可知此事?” 那妾侍連連點頭,“奴家不僅曉得,還知道如何進去。尋常人是不曉得的,還請天使隨了我來?!?/br> 知道水牢入口的不僅是她一人,此時見這妾侍在薛簡跟前買了好,一個個也都哀嚎著自己怎么就沒那份聰明勁,個個都嚷著領著去。 應天府尹因為馮相刻意地阻攔,是以消息得了晚了。他到了李家后,被薛簡帶來的侍衛一路領到了水牢那處。他原不過是聽說,只當是坊間戲說,不料越往下走,心里頭越驚。 這次恐怕就連自己也脫不了干系。要知道他為了幫著李家為非作歹,可沒少徇私枉法。上頭不查倒還好,能含混著過去,一查起來,哪里都不是個干凈的地方。 侍衛已將水牢的水放掉了一大半,露出了牢底下的一些東西?;鸢褜⒄麄€陰暗的水牢照得如同外頭日中一般,將那些東西看了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