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夏春朝聽了珠兒一席言語,抬頭瞅了她一眼,淺笑道:“你倒做的好主!” 珠兒不知姑娘這話何意,心中惴惴不安,立在一邊不敢言語。 夏春朝又道:“也罷,他們若肯來,就算咱們家的家人了。咱們家人有了病,沒有不給看的道理。待會兒對你牛嫂子說,將田壟上東頭的那間泥瓦房騰出來,給他們住?!?/br> 珠兒這才笑道:“早說姑娘慈厚,果然不錯。那間房子,我記得以前是給田里看瓜的老李頭住的?”夏春朝頷首道:“不錯,老李頭去歲帶著女兒告老返鄉了,那房子就空了下來。雖說房屋舊了些,修葺一番就罷了。何況,那房子里外兩間,地方寬敞,還帶著籬笆,給他們一家三口住倒是正好?!?/br> 珠兒笑著答應,又忙推寶兒。 寶兒如夢方醒,連忙上來拜謝恩典。 夏春朝微笑道:“些許小事,他們既肯來替我做事,這也都是理所當然。只要他們往后做事盡心,也就是了?!?/br> 寶兒笑回道:“我姑父姑母都是實在的人,必定盡心竭力為姑娘辦事?!闭f著,因想起姑父提起之事,便說道:“我這次進城,倒聽到了一樁慘事。聽聞,陸家二姑娘,一病沒了?!?/br> 屋里兩人聞言,各自大吃了一驚。 夏春朝忙問道:“咱們走時,紅姐兒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沒了?這是什么緣故?”寶兒道:“詳情我也不知,我是聽我姑父說起來的。說是二姑娘得了什么骨癆之癥,請了幾個大夫不能夠好,一夜吐了幾口血就走了。如今陸家還在停靈,然而天氣炎熱,怕是不日也就要下葬了?!?/br> 夏春朝同陸紅姐姑嫂情誼頗深,聽見這一消息,甚覺凄慘,又感悲涼,當即紅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珠兒心中雖也覺難受,到底有限,又情知夏春朝與陸紅姐交好,深恐她一時傷感,倒傷了胎氣,開口勸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還是節哀罷。姑娘懷著身子,少要想這些事情?!毕拇撼瘧K然一笑,說道:“我自然明白,你也不必cao心。只是想著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心里難過。咱們走前,我只說他們自家的孩子,該會好好愛惜才是。又有老太太在,怎么也不會磨折到她頭上。誰知,這才幾日的功夫,人竟沒了?!毖粤T,嘆了口氣,低頭不語。 珠兒還待再勸,夏春朝抹了把眼睛,說道:“說來也怪,咱們離家時,她雖精神不濟,倒也沒什么大礙。她那個病,旁人不知,你我還不知么?就是裝出來的,哪里當真有病。這才幾天的功夫,怎會忽然就成了什么骨癆?眨眼人就沒了,真是件稀罕事?!?/br> 珠兒無言以對,只是立在一邊沒言語。倒是夏春朝自家開解了,說道:“咱們既出來了,也管不著人家家里的事,這也是各人的命數?!闭f著,又問道:“可知道何時下葬?”寶兒答道:“這卻不知,按說總要過了頭七,但時下天氣炎熱,只怕尸身要壞,大約就是這幾日的事了?!?/br> 夏春朝點頭道:“著人打探著,我估摸著還是葬在他家的墳地里。待喪事了了,我要去祭掃一回,也算我們姑嫂一場?!睂殐捍饝?,珠兒在旁道:“姑娘罷了,到時候我們去一遭就好。姑娘懷著身子,別讓墳圈子里不干凈的東西給沖了?!毕拇撼瘏s不依,說道:“我是從來不信這些的?!?/br> 當下,珠兒在屋里伺候夏春朝梳頭洗臉,寶兒便去跟牛氏傳話。牛氏得了吩咐,自然無話,徑自辦差不提。 當日,一日無事。 又過兩日,田里房子收拾出來,王二輝一家也辭了田里的短工,舉家遷到鄉下。 來了夏家,寶兒便領了王二輝一家三口進去見姑娘。 其時,夏春朝正在房里同珠兒商議田里收成,見人進來,便命收了賬簿。 王二輝兩口子也算過些世面,進來見了一個花容月貌、穿錦著緞的小姐,便知是新東家,連忙跪下請安。 夏春朝忙命起來,笑著問了幾句閑話,便說道:“今兒你們才來,也不忙著說差事。你們先去,收拾著住下了,明兒再過來罷。既來了我這里,便算我夏家的人了。若是有什么短缺,又或有什么難處,不必顧慮,只管說來就是。就是你們侄女兒在我這兒,也是這般的。凡事她都知道,若不方便講,告訴她又或者到管家嫂子那兒說一聲也是一樣?!?/br> 王二輝連忙賠笑回道:“多謝姑娘賞這碗飯吃,我們一家子感戴不盡,從今往后必定盡心竭力為姑娘辦事!花田的事兒,姑娘就放心交代給我們兩口子。我們干了一輩子這行當,保管打理的妥妥帖帖,不叫誤了花時?!?/br> 夏春朝笑了笑,抬眼將他們那女兒打量了一番,只見那女孩兒生的甚是纖瘦,一副嬌怯怯的模樣,臉有病容,果然如寶兒所言,是個生有宿疾的。然而皮色白凈,兩眼深如水井,正滴溜溜轉個不住,卻是有幾分姿色。當即勾唇一笑,說道:“我聽聞你家女孩兒身子不好,時常要請醫吃藥。既是這樣,就不要急著來做事,還是先在家里養著,把病看好了再說別的。橫豎如今這家里人少,并沒那么多差事?!?/br> 第103章 v后新章 夏春朝此言一出,甚出王秋英的意料,失落之余,臉上便帶了出來。只是當著眾人面前,不好多說,只是強自忍了,心里頗為埋怨她表姐。 王二輝夫婦聽見這消息,自然是喜從天降,謝了又謝,當下便簽了用工文書,方才帶著女兒拜辭。 寶兒送了出去,夏春朝方才對珠兒道:“這兩口倒罷了,看著都是老實人。我看那妮子不像是個安分的,眼睛靈活的很。我才說不給她差事,就看她神色間好似很不高興,只怕不會領她表姐的情呢?!?/br> 珠兒遞了碗茶上去,說道:“姑娘說的不錯,那日寶兒同我說起,她那表妹想姑娘房里來謀差事,竟是她自個兒的主意。我心里想著,這可不是玩兒的,她常年有病,姑娘又懷著身子,一時過了病氣可怎好?所以我跟寶兒說了,叫她不要同姑娘講。不然姑娘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答應了,便是有那些不好。不答應,又顯得沒了情誼。還是這般含混著好?!?/br> 夏春朝笑罵道:“我說寶兒那日怎么吞吞吐吐的,原來里頭有這些事!你這個蹄子也真是刁滑,就這等弄起嘴來了!” 珠兒笑道:“不是我弄嘴,姑娘且說,我說的有理沒理?” 夏春朝微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只是也該叫我知道一聲才是?!?/br> 主仆兩個說笑了幾句,寶兒送了人回來。夏春朝當著她面前一字兒也不提起,只問道:“送了去了?” 寶兒回道:“去了,我姑母姑父歡喜的了不得,都叫我謝姑娘的恩典?!?/br> 夏春朝笑道:“這也罷了,也不必急著謝,只怕以后有他們忙的時候呢?!?/br> 寶兒道:“他們在城里給人做短工,活計也重,朝不保夕,還沒這些錢賺呢。來了這兒,房子也是現成的,飯菜也是現成的,姑娘還肯給我表妹治病,還有什么不知足呢?” 夏春朝便順著她話問道:“你這表妹到底得的是個什么???這些年了,都不曾好?” 寶兒說道:“聽我姑母說,懷她時失了調養,胎里坐下的病。等她出世,我姑母家的境況又不好,飲食粗糙,不能好生照看,小時生了幾場病都沒好利索,就弄成了這個樣子。尋常倒也沒事,就是不能著涼,也不能累著,不然就得嗽個不停,連床連也下不得了呢?!?/br> 夏春朝點頭道:“這胎里的病,原也難治。但既是這樣,更要好生調養著。讓她寬心跟著她爹娘住吧,不要想那些個。橫豎他爹娘做活也是一般,不在她身上?!?/br> 寶兒想不到那些個,點頭答應了。 再說那王二輝一家,自離了夏家院子,被趙生才引著,走到夏春朝所說房屋院外。 這一家子駐足打量,只見是所小巧院落,正面兩開的泥瓦房,雖說有了年頭,倒也結實。院子里都是泥土地,外頭圍著一圈竹籬笆。 趙生才在旁笑道:“大哥大嫂且住下,這房兒雖說不新,倒是經得住風雨。我和我那渾家就在前面地頭住,大哥平日里有什么事,只管來尋我們就是?!?/br> 王二輝情知這是夏家的兩大莊頭之一,不敢得罪,連連陪笑,又請他進去喝茶。 趙生才揮手道:“罷了,如今田里正打場,活計繁忙,我還要過去看著。大哥收拾罷,我先去?!?/br> 王二輝連忙自懷里摸了些散碎銀錢出來,塞給他道:“些許心意,請莊頭喝茶?!?/br> 趙生才似有若無,接在手里,洋洋去了。 王二輝一家進了院落,著急進房歸置行李。 王秋英在屋前屋后轉了轉,見這屋子土墻泥地,堂屋地下還堆著些農具,床帳桌凳極是粗劣,蛛網遍結,塵囂滿榻。想及自己日后就要在這樣屋里居住,并夏家小姐閨房的精致潔凈,心中不甘之情,越發濃烈。對她表姐寶兒,更是埋怨滿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