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你倒是通透?!碧竺嗣睫〉哪X袋,又是輕聲嘆氣道:“可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想得如同你這般透徹。其實,但凡太子妃知點分寸,哀家也想親自照看晉元的孩子,可皇長孫有這么一個母親,哀家反倒是不敢了。有野心卻沒計謀,也不知行事分寸,哀家更怕害了他們!”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了芙蕖的面上,仿佛是無意間想到一般,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你舅舅臨終之前,其實提出過,想讓你嫁給晉延……” ☆、第46章 四十六半路 芙蕖愣了一記,倒是不妨太后會突然說起這個,她的目光落在了太后的面上,想要從中看出太后的用意,只是,太后的面容瞧著,神色十分平淡,根本讓人琢磨不出半點用意。 芙蕖最后沒有正面回答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著輕聲回道:“芙蕖倒是第一回聽說此事?!?/br> “你娘自然不會告訴你?!?/br> 太后笑著摸了摸芙蕖的腦袋,輕聲開口,“你娘當時便反對了你舅舅的這個提議,不過你舅舅想來是十分喜愛芙蕖,還提過兩次?!?/br> “舅舅一向疼愛芙蕖?!?/br> 芙蕖依然沒有正面提及到這個事情。 而文太后見此,也并不著急,只是又輕聲開口道:“芙蕖,哀家今日提及這件事情,并無他意,只是想要問問你自己的意思?!?/br> “你母親不答應,自是疼你,但哀家卻覺得,倘若你能給嫁予晉延,其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芙蕖臉上再次怔楞了一下,片刻之后,卻是笑了起來,看著文太后輕聲開口:“外祖母說笑了,芙蕖與皇上表兄,素來沒有什么接觸,怎么能夠輕易談及婚嫁。更何況,母親既然已經拒絕了,那么這也是芙蕖的意思?!?/br> 文太后聽著芙蕖乖巧而巧妙的回答,失笑了一下,卻又是嘆著氣輕聲道:“你娘這人,玲瓏心竅,做事比哀家還要有主意。但唯一不好的一點,便是在過于強硬,莫說是一個女兒家,便是男人做事,也不可如此剛強,剛過易折?!?/br> “瞧外祖母說的,娘這樣,還不是外祖母與舅舅寵愛的?!?/br> 芙蕖這話說的也甚為巧妙,既是替晉陽長公主辯解了幾分,又是不著痕跡的奉承了文太后一句。 可是沒想到文太后在聽及此言后,卻并沒有如芙蕖所意想中的那般露出笑容,目光反而是略有幾分惆悵的看了一眼芙蕖,輕聲說道:“你娘,哀家哪里寵愛過她?哀家不如你娘會做母親?!?/br> “外祖母……” 芙蕖不知該如何回答這話,只能輕聲叫了文太后一聲,而文太后聞言之后,臉上苦笑了一下,只看著芙蕖輕聲又道:“你娘雖一直想讓晉元娶了你,可哀家知曉,你對晉元只有兄妹情誼,并無情愫。晉延與你年紀相當,性格寬厚包容,倒是一個極好的歸宿。往日你娘瞧不上這孩子的身份,但如今情形也不同了,哀家倒是覺得,你和皇上挺配的?!?/br> “可芙蕖與皇上,自小便生疏,恐怕要辜負外祖母的一片心意了?!?/br> 芙蕖對此也并不接話,芙蕖雖然一直被晉陽長公主保護的很好,但并不單純,知曉文太后雖然疼愛她,可這份疼愛,也是有前提的。譬如今日文太后提出這些話,決計不是單純的只是想給她找一個歸宿。 芙蕖心中正是苦惱著該如何將這個話題巧妙的避開,不過,沒想到,文太后雖然提出了這個話題,倒也并不堅持的樣子,瞧著芙蕖真的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她也沒有再說這件事情。反而又笑著開口問起了芙蕖其他的話題。 芙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只打起精神小心應付著文太后。 臨近中午,文太后自是與往日一般留了飯,而芙蕖卻沒有像往日一般,爽快應下,只連忙輕聲婉拒;“外祖母,還是下次吧,等下回娘親病好了,我與娘親一道兒進宮,再陪外祖母用膳。今日我還得回去盯著娘親乖乖喝藥呢?” “你娘那么大一個人,難不成自己還不會喝藥,需要你回去盯著。莫理你娘親,好不容易進宮一趟,怎么能在外祖母這邊連飯都不用呢!” 文太后臉上沒了笑容,顯然并不高興芙蕖的推脫。 芙蕖倒也不懼文太后這般,依舊溫聲笑語湊在文太后身邊安撫著。 末了,文太后無奈,只握著芙蕖的手,溫聲開口道:“你這孩子,難怪你娘這么疼你,光是這張嘴,便伶俐的緊?!?/br> 芙蕖笑笑未語,文太后卻沒有松開芙蕖的手,又是慢慢道:“你娘把你養得極好,好的根本不像是咱們這樣的家里出來的。芙蕖,若是以往,你這般實在是很好??扇缃癫煌?,你若還是以往這般,只怕你娘會很累?!?/br> 芙蕖沉默未語,只是點了點頭。 文太后見此也只嘆了一口氣,自是知曉一個人性情想要改變,并非那般容易,說來,這一句話,也是她今日對著芙蕖說得最為真心的一句話,但不知道芙蕖究竟有沒有聽進心里去。 她坐在高座上,笑著讓身邊伺候的宮人拿出了給芙蕖帶回的賞賜,賞賜依然也很豐厚,甚至比先皇在世時素日里賞賜給晉陽長公主府里的還要豐厚。 芙蕖見了,只真心沖著文太后再次行了一禮。 她帶著文太后的賞賜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宮殿,在邁出宮殿大門的時候,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文太后,文太后坐在空曠的宮殿中,身邊并沒有站著宮人,寬大的坐塌,看起來有些空,也有幾分寂寞。 她飛快收回了目光,心情并不比來時要輕松。 她方才未語,但卻是真心將文太后所說的話聽進了心里。沒錯,如今局勢早已不同,晉陽長公主也不是先皇在世時那位可以猖狂便猖狂,可是護短便護短的長公主了。 她卻是無用,可萬萬不能再給晉陽長公主添任何麻煩。 芙蕖交疊的雙手間,下意識握緊了方才一直藏于袖口處的那枚扳指??尚睦飬s是充滿了忐忑與無措。 芙蕖隱隱猜測的出這枚扳指的意義,而且那一日,趙晉延與太后都想讓她去見趙晉安也從側面表現出了這枚扳指在他們眼里的價值。芙蕖本就沒有什么大主意,原本是想將扳指交予晉陽長公主,可是晉陽長公主卻讓她自己處置,芙蕖左思右想,慎重考慮過后,最終決定將這枚玉扳指帶進宮中,顯然將它留在自己手中,并不能夠發揮什么價值。 芙蕖這次進宮,準備的十分充分,卻又一點都沒有準備。 她將進宮之后的情形想的很清楚,倘若趙晉延或者文太后,的確是想要玉扳指,自會主動讓她交出,那她也可甩掉這個燙手山芋。至于所想要交換的,她卻有些猶豫了,她知曉這可能是一個轉機,但是她卻并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她該提出什么要求。 原本芙蕖是有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誰知如今她都要離宮了,文太后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及到她手中之物,而趙晉延,更是連面都未曾露過。 難道是她錯估了形式? 芙蕖坐在離宮的小轎上,心緒紊亂,原本緊緊盯著玉扳指的目光也變得有些猶豫了。 她正想將玉扳指收起之時,突然轎子停了下來,慢慢落了地。 芙蕖以為是到了宮門口,連忙收起玉扳指,打算伸出手,由著丫鬟攙扶出轎的時候。但她的目光在落到伸進轎子內的那一只手時,卻是愣住了。 這顯然也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手也很好看,只是五指修長有力,手掌寬厚大的幾乎是芙蕖的兩倍,并不像女子的手那般纖細溫柔。她并沒有將自己的手放在對方的手中,反而是掀開了轎簾。 果不其然,站在轎子邊上的人,并非她的丫鬟,也不是太后宮內的宮人,而是一身天青色繡五爪金龍常服,面色依然冷漠的趙晉延。 芙蕖抬起頭,定定對視著對方目光好一會兒,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從容的自己從轎子里走出,站在了趙晉延面前,俯身行禮。 ☆、第47章 四十七褻瀆 趙晉延的模樣瞧著,仿佛與曾經還是那個三皇子的他并無相差,但芙蕖當然不會傻傻的將對方真的看做是曾經的那個三皇子。 在這一刻,她的心情也無疑是忐忑而復雜的,并不如如今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她身體剛剛彎下,禮還未成一半,卻是突然被趙晉延叫住,趙晉延的身體也十分的平靜,目光看著芙蕖只輕聲道:“都是自家人,表妹不必這般多禮?!?/br> 芙蕖身體微微停頓了一下,卻還是完完整整的將這個禮全部都給行完了。 曾經先皇與先太子在世的時候,她也向來規規矩矩,便是偶爾有所懈怠,那也是特殊情形之下,更何況如今的趙晉延,說這免禮之言,指不定別有含義,她也不想因此而落人話柄。 趙晉延并不知芙蕖如今心中所想,瞧著芙蕖規規矩矩將禮都做完了,臉上好不容易擠出的半絲笑容,瞬間沉了下來。 他的目光緊緊的鎖定著一身月白色素服衣裙的芙蕖,顯然她今日的打扮十分小心,雖國喪期間不許穿著喜慶,但并非指不許打扮,芙蕖這般,尤為謹慎,月白色素服之后,只簡單的幾根銀釵裝點,倒是真正半分都無仔細打扮之意。 她身上穿的倒是十分暖和,外邊還披了一件顏色低調的銀灰色狐皮大氅,只是不知是她本就身架子瘦小,還是這會兒瘦了的緣故,趙晉延瞧著,只覺得她那小小的身份仿佛弱不禁風,仿佛不堪這件厚重的狐皮大氅壓迫。 他心里這般想著,嘴里倒也毫不掩飾,竟直接開口說道:“不過幾日未見表妹,表妹瞧著,仿佛是瘦了許多?!?/br> 芙蕖眼瞼微微顫抖了幾下,倒是不妨趙晉延開口第一句竟是這個。 芙蕖并不認為趙晉延只是無意間經過攔住了她想要敘舊,她也算是了解趙晉延的性子,這位新皇往日里可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婉轉,便是真有什么尷尬話兒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他說話做事,仍能夠耿直的仿佛根本便不怕將人給得罪了。 或許真是皇位鍛煉人,不過才多久沒見,趙晉延竟然也懂得了說話的藝術。 芙蕖心中不知道怎么的,竟也覺得有幾分好笑,但嘴里還是規規矩矩回道;“多謝皇上關心,芙蕖一直便是這般?!?/br> “是嗎?” 趙晉延顯然便是不信,目光狐疑上下打量了芙蕖一下,最后又說了一句:“朕知曉表妹重情重義,只是還是身體為重,便是父皇與兄長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希望表妹這般傷心?!?/br> 這一句話出來,顯然是半點都沒將芙蕖方才的所言聽進耳中。 芙蕖心中頗有幾分無語,倒是從來不知這位新皇竟是這般自說自話之人。這些時日,事端變化無常,她便是極力保重了身體,可那么多事情的打擊還有晉陽長公主的生病之事,心中自是難免憂慮,想要像往日那般保重顯然是癡人說夢??啥丝此哪樕?,卻也能夠瞧得出來,她根本便不像趙晉延嘴里所言的憂思過慮,傷心成疾。 芙蕖微微張開嘴巴,剛剛還想再解釋兩句,而在這個時候,趙晉延卻突然神色略有幾分惆悵的開口道:“兄長生前最在乎擔憂的人便是表妹,兄長生前一直都照顧著朕,兄長的遺愿,朕自是想要替他好好完成,也會代兄長好好照顧表妹?!?/br> 趙晉延說的情真意切,只是這會兒聽在芙蕖的耳中,卻顯得有幾分虛偽。 而接下來趙晉延的話,更讓芙蕖認定了趙晉延這份關心的虛假與別有用意。 “先時二哥臨終之時,朕讓表妹去看了二哥,結果害表妹受驚,朕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趙晉延目光略有幾分猶豫,語氣也帶了幾分感嘆,“這事情,朕做的,頗有幾分悔意,現下想來,表妹安??到?,自是比許多的事情都重要?!?/br> 芙蕖聽著,嘴角卻是慢慢的起了幾分嘲諷的冷笑。 趙晉延這么一番話,在芙蕖聽來,不過是從側面敲打著,是婉轉的提醒著芙蕖某些事情。 她雖然早有準備,可心中卻實在是覺得嘲諷。 最終,芙蕖只壓下嘴角嘲諷,用平淡的聲音輕聲回道:“是芙蕖自己主動前去,與皇上無關?!?/br> 說罷此言,她微微抬起了頭,看向了趙晉延又輕聲開口道:“我知皇上之意,今日進宮,也未嘗不是抱著這般的目的,倒不想皇上這般迫切,竟是攔了我的轎子?!?/br> 芙蕖這會兒腦袋雖然抬起,可眼瞼低垂,目光始終只是落在趙晉延身上那件五爪金龍常服身上,她的視線剛好與這件天青色常服胸口之處那張牙舞爪、氣勢凌厲的龍頭相對。 而雙手也慢慢的平攤出來,腰背微微彎起,平攤的雙手之上,靜靜躺著那枚玉扳指。 “芙蕖并不知此物真正用處,但這是二皇子殿下臨終之時塞入芙蕖手中之物,只怕也是皇上真正所求之物。芙蕖不敢隨意藏私,故今日特地帶入宮中交予皇上處置?!?/br> “你……” 趙晉延不妨芙蕖會突然來了這么一個舉動,一時之間,卻是愣住了。 他今日卻是有匆匆趕來特地攔下芙蕖的用意,可真實目的,哪里是這枚玉扳指。 方才他句句所言,也皆為真實。 趙晉延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一個非常純粹的人,或許旁人只覺得他過于耿直,一根腸子通到底??山揭赘谋拘噪y移,便是他如今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也從未想過要去改變。 今日他趕來的確是匆忙,這段時日,正是他最最忙碌的時候,皇位交替,朝政浮蕩,他沒有經驗,甚至都沒有好好的學過該如何為君之道。 處置上上下下朝政事物,安撫朝臣,這些都需要精力與時間,更需要方法。 便是今日的朝會,只是一些雞毛蒜皮之事,卻也硬生生拖延至今。 趙晉延昨日便知今日文太后會宣芙蕖進宮,原本倒不想用這般唐突的方式來見芙蕖,可是朝政之事,推脫不得,最后還是硬給拖到了這般時間,一問底下人才知芙蕖已是準備離宮,只顧上換了朝服,便慌忙趕來,恰好在御花園中看到了芙蕖要乘坐離宮的轎子,便也使人攔了下來。 但從頭至尾,趙晉延的目的皆是非常純粹,并不如芙蕖所想的那般抱有其他的目的,他只是想要關心一下芙蕖。 理由很簡單,其一是因為先太子趙晉元,芙蕖是他此生摯愛女子,臨終之時多番囑托,趙晉延與其兄弟情深,難免會將此放在心上,也當做是自己的一份責任。其二卻是因著愧疚,那日在天牢之中帶出芙蕖的時候,芙蕖顯然是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作為一個男人,而且是處于高位的男人,性格之間難免帶了幾分大男子主義,讓一個女人去做了犧牲,這顯然并不符合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兩者交替之下,他除了關心,便想著去彌補芙蕖,卻未料,自己這純粹的目的,竟是被人當做是別有用意。 趙晉延的目光落在了芙蕖手中的那枚扳指之上,卻并沒有伸手去接,只是開口問道:“表妹向來聰穎,便是不知此物真正用處,也該知此物的意義,不知表妹可有告訴姑母?” 芙蕖聞言,眼瞼再次顫抖了一下,但她依然低垂著腦袋,面色平靜開口道:“母親早已看過此物,是母親讓芙蕖獻于皇上?!?/br> “姑母?” 趙晉延微微愣了一下,最后沒有說什么,只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