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而文景暉顯然也是了解長公主為人,聽著芙蕖這般說,他只是笑了一下,倒也沒有揭穿芙蕖,反而點了點頭,溫聲道:“好?!?/br> 芙蕖由底下人攙扶坐上馬車時,晉陽長公主早已靠在了身后的車壁閉目養神,芙蕖小心翼翼的瞧著,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叫喚了晉陽長公主一聲:“娘親……” 長公主向來警覺,莫說是今日根本便只是閉著眼睛在養神,根本沒有睡著,便是睡著了,恐怕也會立刻睜開眼睛。 晉陽長公主睜開眼睛后,看了一眼芙蕖,不等芙蕖說出下文便開口說了一句話:“若你是聽了那文景暉的話,想讓越朗去道歉,便自己閉上嘴巴,莫惹我生氣?!?/br> “娘……” 芙蕖輕咬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晉陽長公主看著芙蕖這般,難得一次,沒有去安慰自己的女兒,只態度冷硬的閉上了眼睛。 晉陽長公主府里,一家子全憑晉陽長公主一人撐著,當家作主之人,自然也是她。芙蕖和夏越朗二人又一向聽自己母親的話,回到公主府后,瞧著晉陽長公主一副不想再提及這件事情的樣子,二人倒也真不敢再多說了。 而晉陽長公主雖然不想再說這件事情,可之后做的事情,卻快的很。 芙蕖呆在府內并不知曉,反倒是夏越朗將外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芙蕖。 “馮敬被皇帝舅舅調了位置,雖然沒有降級,卻是調去做了遼洲守巡道員。其實那一日,雖是馮敬帶人抓的我,可他并沒有對我做過什么,母親這般做,有些過了?!?/br> 夏越朗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神色有幾分迷惘與難受。 這守巡道員也是正四品官職,說來還是個肥缺。但馮敬原本做的是京官,堂堂大理寺少卿,身處朝堂中央,前途一片光明,突然調去做了正四品的外官,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再回到京中,恐怕都是值得商榷的事情。 芙蕖對于此事,倒是沒有夏越朗這般感觸頗深的樣子,她反倒是覺得這一回,自己母親下手輕的很,并不像長公主一貫的行事風格。但這般還算是件好事,所以芙蕖又是連忙安慰夏越朗道:“說到底,母親還不就是為了給你出氣,若是讓母親知曉你的想法,只怕母親會難受的緊。 “我知曉,我怎么會對母親不滿呢!”夏越朗沖著芙蕖連連點頭保證。 只是未過幾日,夏越朗卻是一臉沮喪的找到了芙蕖,沖著芙蕖低落道:“馮敬沒能去做那遼洲守巡道員,現在已經下獄了?!?/br> “怎么會這樣?”芙蕖聞言面上驚住了,好半晌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詢問夏越朗。 夏越朗只是輕聲道:“我聽旁人說,馮敬被查出之前有收受賄賂,曾判過冤假錯案,如今苦主家屬帶著證據找上了門,皇帝舅舅便讓刑部去查了此事,如今已經做出了判決?!?/br> 雖然這般說著,但二人皆是心知肚明,根本沒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芙蕖看著夏越朗一副愧對馮敬的模樣,心中略略沉吟,沖著夏越朗輕聲開解道:“兄長你難受做什么,這馮敬會落到今日這般下場,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畢竟是他先罔顧國法,這件事情便是真的是母親在背后做下,也是替咱們朝廷挖出這條蛀蟲,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br> “話是這么說,但我心里,總是有些難受?!?/br> 夏越朗面色依然未好轉,芙蕖看著他這般,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其實都說夏越朗是個紈绔,但她卻明白,自己這個哥哥,其實十分單純,單純到了近乎是有些發蠢的地步。他的心地其實比晉陽長公主府上任何人都要善良,便是那個人真的有錯,甚至是曾經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可若是那人因他而蒙難,他的心里便會有一道坎難邁。 而今日,芙蕖也明顯瞧出來,自己哥哥這副模樣,怕不僅僅是因為馮敬的事情。 “怎么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芙蕖柔聲詢問,倒也并不在乎自己一個做meimei的,此刻卻當了jiejie的角色。 “芙蕖,此次我下手狠了些,仿佛前去診治的太醫說,他日后,左腿會落下殘疾?!?/br> 夏越朗并未指名道姓說出那個他是誰,但芙蕖能夠聽得出來,這個他,指的是成親王世子。她也是沒料到竟然會這般嚴重,心里隱隱也有些明白先時為什么先時文景暉會執意讓夏越朗卻道歉。 而夏越朗在說出此事后,又輕聲說了一件事情。 “我聽底下人說,就在昨日,京郊有一戶農戶,將成親王世子給告了,直接告到了大理寺?!?/br> “他犯了什么事情?” 芙蕖愣了一下,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問了。一般而言,這種案子,尤其是百姓上告的案子,多數是先走京兆衙門,直接搞到大理寺去,普通百姓只怕連大理寺的門都找不到,若說其中沒有晉陽長公主的手筆,芙蕖還真不相信。 所以芙蕖料定,這個案子,也決計不是什么小案子。 “是人命官司,那家農戶狀告成親王世子,jian殺了他家女兒?!?/br> 夏越朗面色陰沉,啞聲開口。 “人命官司……” 芙蕖重復著夏越朗的這話,倒是沒有震驚成親王世子會做出這番案子,而是在深思這件事情。他們這樣的皇親國戚,說是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實際上,真做了一些犯法的事情,并不會追究,便是追究了,也只會輕輕放過。但若是犯了兩類罪,卻不是輕易可以放過。 一類是犯了朝堂上正推行的政法,涉及國事社稷,皇上若是龍心不悅,自很有可能被用來殺雞儆猴,而第二類,則是人命官司。 當然,人命官司說是會被追究,但并不比前者嚴重,其中可以做的文章也不少,芙蕖覺得,晉陽長公主怕并不是真正想要置成親王世子于死地。 這邊芙蕖與夏越朗二人正窩在屋里時,卻不知府上偷偷來了兩位貴客。 二人經過管家恭敬帶領,徑直來了晉陽長公主所居的院子。 晉陽長公主在廳內見到二人,嘴角扯著一抹嘲諷的笑容,但還是懶洋洋的起了身,沖著走在前頭的那位貴客行了一禮。 這天下能讓晉陽長公主行禮之人,除了太后,只怕也只有她的皇兄當今圣上了。而來人,的確是本應坐在金鑾大殿之上的皇帝。 晉陽長公主這般行禮,其實已有幾分怠慢了,而在她行完禮后,她便懶洋洋的又坐回了原位。 見到自家皇妹這般態度,皇上倒也并不怪罪,只是自己坐在了晉陽長公主對面的榻上。 晉陽長公主見此,眼皮微微抬起,語氣卻略帶幾分嘲諷開口:“皇兄怎么來了,您這般屈尊降貴、微服出行來meimei府上,meimei可真是受寵若驚?” 皇上聞言,面上略有幾分無奈,但還是輕嘆了一口氣,慢慢道:“朕究竟為何來,你會不知曉?你要處置馮敬,朕如了你的意,可你莫得寸進尺,成親王那老狐貍本就對越朗動手之事懷恨在心,偏你還要火上澆油?!?/br> 晉陽長公主只微微抬了抬眼瞼,懶洋洋的半句話未言。 而她這幅愛答不理的樣子,惹得皇上心中一陣怒火,他壓低了聲音,勉強控制住心中的怒火,卻帶著幾分斥責出聲:“成親王在宗室中的地位,你應該知曉,你不想讓越朗去道歉,朕隨了你的意,可你為何不能替朕想上一想?!?/br> “皇兄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我拿了成親王府開刀,壞了你的計劃才會這般氣急敗壞?!睍x陽長公主將手中把玩著的茶蓋砰的合在了茶碗上,抬起了頭看著皇上冷笑道:“皇兄可別告訴我說,你會沒有看出,越朗那日之事,分明便是有人故意設計。若說與成親王世子毫無關系,我可一點都不信。他想動我兒子,我為何不能去動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起晚了,只寫了這點,白天沒稿子,也要上班估計更新不了,更新在晚上,所以親們白天不要等了! ☆、十八、兄妹 “宮里賞賜了越朗一套紅寶石,而他滿京城去尋了工匠要為meimei鍛造生辰禮物這事兒,并非隱秘,而越朗那一日去取這禮,有心人若是想要打聽,也十分容易。說是巧合,只怕是有人故意為之?!睍x陽長公主嘴角扯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又道,“越朗一個孩子,能有什么值得別人這般設局設計,說到底,那背后之人真正想要對付的,又是誰呢?” 皇上聞言沉默了下來,但是長公主卻是繼續慢慢又道:“皇兄你這些年來一直想借成親王在宗室中的影響力,徹底消除當年坐上皇位時留下的弊端,也想抹去郭皇后與大皇兄一派所有的印記。所以你一直都尊著成親王,想讓成親王替你在那些宗室老人面前多說些好話,可在這個時候,越朗與成親王的兒子發生了沖突,我是個什么性子,成親王又是個什么性子,恐怕滿京城無人不知。如此一來,皇兄定然難做,想要解決好這件事情,勢必要偏袒一方,也會離間一方關系?!?/br> 皇上輕輕嘆了一口氣,看著晉陽長公主輕聲道:“皇妹既知朕難做,為何不能替朕想一想?” “是啊,旁人便是知曉皇兄最后只會讓我來讓步,所以料定最后是我與皇兄會起這個沖突?!睍x陽長公主嘴角含了一絲苦笑。 皇上看著晉陽長公主這般,語氣中也略帶幾分歉意,卻還是將話說了出來:“皇妹是自家人,所以我才會做下如此決斷,我知此事委屈了皇妹,日后……” “來日方長,皇兄不必說的這般早?!?/br> 晉陽長公主抬起了眼瞼,笑著搖了搖頭,顯然皇上這故意放軟語氣,還刻意親近的話語,并沒有打動她,她只輕輕嘆著一口氣,又道,“說到底,皇兄能許給我和兩個孩子的,我們早已有了,有的也只是錦上添花。而真正要的,皇兄顧慮重重,只怕也不會給我們。我想要什么,我的孩子真的需要什么?皇兄心知肚明,既做不到,便不必再給我希望了,免得教我像當年一般失望?!?/br> “茵兒……” 皇上眼里流露出了幾分愧疚,他雙手忍不住握成了拳頭,仿佛是下了一個決心,只輕聲道:“越朗這件事情,朕……” 他并沒有馬上說出來,仿佛是在做一個痛苦的決斷。 而一直站在皇上身后沉默未言的文景暉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輕聲道:“皇上,越朗這孩子,既是臣的晚輩,又是臣一直在教導。這件事情,臣愿一力承擔,務必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復?!?/br> 晉陽長公主將二人神色收歸眼底,嘴角卻突然淡笑了一下。她沒有離開說話,只是將壓在坐塌靠墊之下的那個信封拿了出來,放在了小機上,推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的目光被晉陽長公主這番動作吸引,他面露疑惑的拿起了那封信,目光探究的看向了晉陽長公主。 晉陽長公主沒有說話,只等著皇上拆開了這一封信后,方才放緩了語氣,慢慢道:“就像皇兄說的,我是皇兄的自家人,又如何能看著皇兄為難。當年我能為皇兄忍下一回,那么如今再受些委屈又有何妨?!?/br> “茵兒……” 皇上面上動容,眼里流露著愧疚與感動的目光。 而晉陽長公主卻并未看向皇上,又繼續慢慢道:“成親王那老匹夫,這些年來仗著在宗室中的地位,仗著皇兄這些年來對他的禮讓,氣焰早已不可一世?;市执喾Y讓,可他對于皇兄交代的事情,哪一項不是一拖再拖。對付這樣的人,皇兄這般溫和的手段,早已是不行了!” 晉陽長公主頓了頓又繼續道:“成親王府里那攤水,早已臟透。成親王世子之事,不過是冰山一角,那老匹夫自己也做了不少黑透心的事情。這一項一項,倘若皇兄將這些把柄拿去威脅,何愁他不替您盡心辦事?!?/br> “這副信上,是另一封口供,利用這份口供,成親王世子盡可脫身,皇兄也可拿著這封口供與成親王施恩。恩威并濟方才御下之道,晉陽一婦道人道,也只懂些皮毛,但既然皇兄需要這些,晉陽自是要替皇兄辦妥?!?/br> “委屈你了?!被噬夏弥欠庑?,默默聽著晉陽長公主之言,過了許久,他才說出這么一句話。而在說出這一句話后,他又輕聲道:“你放心,等到來日,皇兄定會給你出氣。越朗和芙蕖是朕的外甥,朕一直比疼自己的孩子還要疼他們,日后朕能不替他們打算嗎?” “有皇兄這句話,皇妹還有什么能不放心嗎?” 晉陽長公主面上神色柔和了許多,只笑了應了,沒有再說其它。 皇上微服出行,自是不可在宮外待太久時間。而目的既已達成,他倒也沒有再久留,便起身告了辭,由著文景暉護送回宮。 晉陽長公主起身將他送到了院子外邊,目送著那兩道身影漸漸消失之后,臉上方才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半個時辰后,晉陽長公主正閉目養神躺在臥榻上由著青語替她輕輕捏著肩膀之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底下人并未通傳,顯然對方并非是走了光明正大的路子進來的。 青語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正要招呼底下侍從。而她的聲音沒有喊出來,晉陽長公主卻握住了她的手,阻止道:“莫驚動他人,你下去吧!” “長公主……” 青語面露擔憂。 晉陽長公主卻搖了搖頭,自己慢慢從臥榻上坐起了身。 而在這個時候,來人也從外間走了進來,恰是去而復返的文景暉。 青語看到來人,倒是冷靜了下來,沒有再說什么,沖著文景暉與晉陽長公主行過一禮后,小心退下了。 走到門口時,她小心張望了四周,將房門合上,而自己,則是站在門口守著。 晉陽長公主在皇上離去后,便早已屏退四周圍的侍從,只余青語一人在身邊伺候,這會兒青語退去后,屋里更是安靜的緊。 她慢慢從臥榻上走了下來,走到了文景暉跟前,語帶幾分嘲弄輕聲道:“你膽子倒也大,光天化日便跑到本宮屋里來了?!?/br> 文景暉卻并未回答她這句話,輕聲嘆了一口氣,看著她只說了一句:“你膽子太大了!竟然連皇上都敢設計?!?/br> “如何談得上設計,不過是使了一些小手段罷了?!?/br> 晉陽長公主沒有否認,只是糾正道,“更何況,本宮從頭至尾,都是一心一意替他著想,又有何不對?” “晉陽,別再玩火了,皇上并非蠢人,你這些手段,早晚他會看透,屆時反倒是傷了你們兄妹情誼?!蔽木皶熌椭宰觿窠庵?,頗有幾分苦口婆心。 而晉陽長公主聞言,卻是笑了一下,那笑容帶著幾分嬌嗔,看起來頗有幾分少女姿態。她走近了文景暉幾步,將二人的距離拉得很近很近,然后踮起了腳尖,湊到了文景暉耳側輕聲道:“若哪一日皇兄真的要治我的罪,表哥難不成會不幫我嗎?難不成表哥當初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人的?” 文景暉下意識后退了兩步,轉而看著晉陽長公主略帶幾分嘲諷的目光時,他握緊拳頭輕聲道:“我自會幫你?!?/br> “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嗎?” 晉陽長公主慢慢接著文景暉的那句話又道,“若命令真的要治我的罪,你會幫我,但也不會違抗皇兄的命令?!?/br> “我……” 文景暉說不出話來。的確,晉陽長公主所言,卻為實情。 而晉陽長公主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文景暉的反應,只是嗤笑了一聲,重新坐回了榻上,語氣平淡慢慢道:“表哥你回去吧,你說的,我知道。其實所有人中最天真的還是表哥,我那皇兄如何會不知道我在算計他,便是當時不知曉,這會兒只怕也回味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