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一旁的朱砂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一副再不走她就會趴倒在地的模樣。 君傾在這時朝小家伙半傾下身子,同時道:“我抱著你走,會冷,你需忍著?!?/br> “阿離不怕冷阿離不怕冷!”小家伙聽著能得君傾的抱,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怕冷。 小家伙說完,立刻撲進了君傾微張開的臂彎里。 小家伙嘴上雖說著不怕冷,可當被君傾抱起時,他還是被君傾的身子涼得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小家伙最為畏寒的。 君傾再次邁開腳步時,腳步飛快。 因為他無需擔心朱砂跟不上他。 也因為路上行人已稀。 這番出來,出得急,也因街上行人多,君傾并未承馬車,是以這一路回丞相府,他們是走著回去的。 但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跑更為準確。 君松從未見過君傾如此著急的模樣,竟是著急得連素日里的冷靜全不見了。 就因為這朱砂姑娘喝了些酒? 君松想不明白,且他需想的只有時刻警惕著隨時都會圍到君傾身邊來的危險。 好在的是這一路走得相安無事。 就在繞過相府大門后邊的影壁時,那本還能好好走著的朱砂忽然就朝君傾的方向一個栽倒過來,使得小家伙著急道:“娘親娘親!” 君傾立刻松開朱砂手腕,轉為將用手臂將她圈到了自己的臂彎里來,讓她緊靠著自己的身子不至于栽倒。 如此這般,君傾竟是將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摟在了懷里。 這一瞬間,他的身子驀地繃得筆直。 小家伙瞧著朱砂這般,緊張不已道:“爹爹爹爹,娘親的臉好紅好紅,娘親這是怎么了呀?娘親會不會有事?阿離不要娘親有事,不要不要!” 小家伙說到后邊,著急得快要哭了。 “待我送她回房醒酒,便沒事了?!本齼A安慰小家伙道。 “醒酒?什么是醒酒?是一種病嗎爹爹?”小家伙不解道。 君傾不答,只是將小家伙放到了地上,對他道:“回到府上了,讓君松陪你回小棠園即可,到了小棠園讓君華給你煮一碗姜糖水喝了再睡?!?/br> “嗯嗯!阿離知道!娘親生病了,爹爹要抱娘親去醫病,所以爹爹就不能抱阿離了!”小家伙乖巧地點點小腦袋道。 “……”君松在旁聽著想笑,卻又只能憋著,不敢笑。 “那,那今天晚上娘親是不是就和爹爹睡不和阿離睡了?”小家伙看看一張臉因為酒勁又因為夜風而通紅不已的朱砂,又問。 君松別開頭,用力抿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而根本就還不待君傾出聲,便聽得小家伙又兀自接著道:“哦哦,阿離知道了,爹爹的身子冷冷的,娘親的身子熱熱的,爹爹抱娘親睡的話娘親就不會得醒酒的病了!那,那爹爹要快點醫好娘親的病哦,不然娘親生病了會好難受好難受?!?/br> “嗯嗯!阿離會乖乖的,不吵爹爹和娘親,阿離和小松回小棠園,那,那爹爹,阿離明天可以見到娘親嗎?明天娘親的病就會醫好了嗎?” “嗯?!本齼A只是淡漠地點點頭。 君松這時候走到小家伙身旁,恭敬地對君傾道:“屬下這便送小公子回小棠園?!?/br> 君松說完,拉著小家伙走了。 小家伙轉頭看了君傾和朱砂一眼,很是不舍地和君松走了。 走得遠了,君松才終于憋不出,哈哈笑出聲來,對小家伙笑道:“小公子,你說你的性子怎的就和大人一點兒都不相像呢?” “阿離也不懂呀……”小家伙一頭霧水,不懂君松為何而笑,也不知他為何會忽然問出這般問題。 而就在小家伙走后,只聽君傾低頭“看”著靠在自己懷里的朱砂,輕聲道:“兒子可真是愈來愈像你了,一樣的吵,嘮叨?!?/br> 君傾說完,隨即將朱砂橫抱在懷里,疾步朝棠園的方向走去。 朱砂此時已然在酒勁中睡著,在君傾的懷里睡著,睡得死沉,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發生著什么。 她只是在做著夢,短短時間,她竟是入夢。 夢里沒有阿兔,只有君傾,有著那一雙總是讓她神迷的眼睛。 她雖睡著,可她手中卻還是緊緊抓著那盞君傾為她猜來的海棠花燈不放。 花燈在夜里搖晃,燈里暖黃的光將他二人襯得溫暖。 朱砂不過是喝了半壺酒而已,可卻能讓君傾緊張得失態,就好像是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樣。 沒有人知道她喝了酒之后會是何模樣,便是連如今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除了君傾。 是以在東清殿上,他并未讓她飲酒。 莫說一杯,哪怕一口,都能讓她醉。 只是,如今的他與原來的他不一樣,他什么都看不見,又當如何來給她醒酒,不若讓她安然睡一覺吧,好在的是她這醉酒還是與曾經有些差別,曾經的她可不會喝過酒后這般快就入睡,這不醒來便也罷,若是醒來…… 是以君傾將朱砂放到了他的床榻上后轉身便到藥柜里去摸找安神藥,那是他為自己備著的,倒不想會用到她身上,待喂她吃了安神藥,再到阿離那兒去把她的安神香拿來為她點上。 她的安神香當是今夜便用完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急著在今夜趕回來。 不止是為了阿離,也是為了她。 君傾倒了一粒藥丸在手心,轉過身來正要到桌邊去倒一杯水,那本是睡得死沉的朱砂忽然在這時睜開了眼。 那本是被朱砂握在手里的海棠花燈在君傾將她放到床榻上后便被君傾拿開,放到了窗邊的小幾上,花燈里的蠟燭本不長,加上在街市上的攤子上擺了許久,在君傾跨進這棠園院門的門檻時,這蠟燭便燃到了盡頭,熄了。 窗前的簾帳垂掛著,未有拉開,擋住了外邊的月華,此時的屋子里,只有黑暗。 入目的漆黑驀地讓朱砂覺得惶恐,惶恐得讓她以為她在她的那個可怕的夢里,使得她如在夢里一般伸出手使勁地朝黑暗里摸索,摸索著忽地跌到了床下。 而君傾不需要燈,加上朱砂正睡著,是以他并未點燈,且他心中有事,并未注意聽床榻上的動靜,直到朱砂跌下床榻撞出的一聲悶響,他這才猛地一回身神,連水也忘了倒,便急忙走到了床榻邊,喚一聲道:“朱砂姑娘?” “丞相大人!” 君傾只聽朱砂喚他一聲,聲音里滿是害怕與不安,便將語氣稍稍放柔和,以免她更不安,道:“嗯,是我,朱砂姑娘稍待,我先為姑娘將燈點上?!?/br> 可就在君傾的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他的身子忽被一雙溫暖的手臂摟??! 朱砂將他摟??! 這一剎那,君傾愕然地愣在那兒,身子僵直,隨即抬手就要將朱砂從他身前推開。 她還是與曾經一樣,不過只是小睡了一會兒罷了,幸好他將她帶回來了,否則在外不知會成何模樣。 而君傾之所以會著急,只因喝過酒之后的朱砂與平日里的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并非胡鬧,而是…… 這個不同,只有阿兔見過。 這個不同,也只是對阿兔一人而已。 可他在如今的她心里,只是君傾,只是丞相大人,而不是阿兔。 她已將他忘了。 忘得一干二凈。 又怎會出現這樣的不同? 她是將他當成了阿兔,否則又怎會這般。 君傾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如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悶得慌,疼得緊。 因為他不是阿兔。 是以他抬手抓上朱砂的雙臂,欲將她從自己身前推開。 可他沒有注意,朱砂方才喚的是“丞相大人”,而非“阿兔”。 朱砂就像知道他想做什么似的,在他將她推開之前將他抱得緊緊的,仍舊不安道:“丞相大人,我怕,我怕黑……” 君傾身子顫了顫。 她知道他是誰。 這樣的朱砂,就像君傾睜著眼說瞎話時所說的,膽小,像個膽小的小姑娘,怕黑,全然不像平日里那個淡漠的朱砂,更不像那個冷厲的誅殺。 心愛之人便在身前,心愛之人便在懷里,君傾很想抬手將朱砂擁在懷,可是他不能,她既還認得他是君傾,那他便只能做君傾,做丞相大人。 君傾強忍著心中想要將朱砂擁在懷的沖動,冷聲道:“朱砂姑娘既知道我是誰,現下便當松開手才是?!?/br> “不?!闭l知朱砂竟是一口拒絕,先莫說這酒壯了膽,便是話里都帶著如小姑娘家一般倔強的味道,“就是因為是丞相大人,所以我更不能放手?!?/br> “放手了,何時才會再見到大人呢……?”說到這后半句,朱砂的語氣里竟是帶了明顯的憂傷與悵然,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夢一樣,自言自語道,“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丞相大人的感覺了,總是會想丞相大人的事情,總是會想丞相大人的眼睛,總是……會想丞相大人……” 君傾驚愕無比,一時間驚愕得忘了反應,只是繃直著身子讓朱砂摟著他抱著他,像是貪戀君傾身上的冰涼一樣,朱砂將自己的身子往他身上貼得更緊,將臉頰貼在他的心口上,聽著他的心跳,繼續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么了,總會不由自主想到大人,想到大人的事情,夜里入夢之后也時常夢到大人,這可就是人們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常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個人,且這樣的夢還是好夢的話,便是喜歡上一個人了,因為喜歡上了,才會總是想著這個人,想著與這個人有關的事情?!?/br> “我……我可是喜歡上丞相大人了?”朱砂聳起肩,將君傾摟得更緊了,生怕他會忽然推開他或是怕他會忽然消失不見似的,“若不是喜歡,又怎會總是想著大人,若是不喜歡,又怎會總是想著見到大人,讓我都覺得我自己瘋了……” “可我知道大人不會理會我的,大人待我有禮,只是因為阿離而已?!闭f到這兒,朱砂很是傷懷落寞。 這些話,是平日里的她絕不會說的。 莫說是說,便是想上一想,她都覺得自己瘋了。 她不愿承認自己已經將君傾放在了心上,她不敢承認這個荒唐的事實。 可這便是事實,就算她不敢想不愿承認,這就是事實。 她喜歡他。 喜歡他那雙好似藏著許多故事與秘密的眼睛。 喜歡他冰冷淡漠背后的溫柔。 她還喜歡……他的情深。 即便這個情深并不是對于她。 這便是喝了酒之后的她。 與平日里的她判若兩人,不按常理。 喝了酒之后的她,沒人知道她想做什么會做什么,便是她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