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聽著朱砂的話,君傾再一次陷進了回憶里,那些有著歡喜卻也有著錐心之痛的回憶。 “大人?”朱砂見著君傾閉著雙眼,面色蒼白,似是在忍著什么苦楚一般,不由又喚他道,“丞相大人可還好?” 君傾沒有說話,朱砂便也沒有再說話,亦沒有離開,只是坐在一旁,看著他而已。 過了良久,才聽得君傾又是輕聲道:“姑娘何不考慮留下?” “留下?”朱砂微微搖了搖頭,“帝都沒有民女的容身之處,如今帝君的圣旨下來,怕是民女在這帝都連面都露不得?!?/br> 帝君為何突然下旨要她,無需想,她也猜得到這其中原因。 “姑娘不會沒有容身之處?!本齼A的回答不假思索,“這相府,姑娘想留多久便留多久,只要有我在的地方,無人能動到了姑娘分毫?!?/br> 君傾說這話時轉了頭來面對著朱砂,朱砂也正好轉頭看他,這般四目相對,朱砂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焦在了他那墨黑如深潭的瞳眸上,再移不開,沒有任何的抵御之力。 這話就像是他在侯府里與她說的,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幫她。 “姑娘想看安北侯府的下場,留在相府,姑娘會看得更清楚?!本齼A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冷,“帝君下到安北侯府的圣旨,也是因為我昨日在安北侯府說的話,連累了姑娘?!?/br> “丞相大人言重了,大人不僅幫民女找到了素心,救了民女還暫收容民女,民女還不知如何來感激大人,又怎能說是大人拖累了民女?!敝焐懊Φ?,目光卻還是焦在君傾的眼眸上,就像那有奇異的誘惑力,誘惑她的視線根本不能由己。 “我說過,我不需要姑娘還給我什么?!本齼A不知朱砂從方才起就一直在盯著他看,那樣直接的目光,怕是任何人見著了都會覺得面紅耳赤,只不過因著他看不見,朱砂的目光便變得肆無忌憚。 這般肆無忌憚的注視下,朱砂沒有察覺到,她像是完完全全被君傾的眼眸吸引了,正一點一點地慢慢朝他靠近,將他們之間那三尺左右的距離慢慢地縮短。 君傾亦沒有察覺,他只是道著他心中想的話,“帝君不是安北侯那一介莽夫,帝君既已下圣旨,只要姑娘還活在這世上,他必是無論如何都會找到姑娘,姑娘可想好了如何應對?” 他怎能讓她離開,他怎能讓她再一次離開,她既已到了他身邊,他就不會再讓她離開。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她,就算她忘了從前忘了所有,他也不會再讓她離開。 且……她想找他,她要找他,她要找阿兔,找出現在她夢里的阿兔…… 而她要找的阿兔就在她眼前,只是—— 他不能告訴她罷了。 忘了,也有忘了的好。 忘了,就算他不在了,她也不會覺得痛。 他只要知道她沒有真正地忘了阿兔,就夠了。 其余的,全都由他一人來承擔。 他也覺得他自己真真奇怪,他明明該恨的,又為何偏偏恨不起來。 非但恨不起來,還是一如從前那般想要守著她護著她。 他說過要護她周全,可最終,他還是沒能做到,不僅沒有做到,竟是連她也找不到了,便是連她是死還是活,他都不曉。 不論她是否對不住他,說來也是他愧對于她。 因為他食言了。 她向他求救,他卻始終沒有出現。 四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 憶起過往,君傾的心總是沉重,是以他未察覺到朱砂的靠近,只是等著她回答他的話而已。 然,朱砂非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極為不相干的話。 只聽她似贊似嘆道:“丞相大人的眼睛真美?!?/br> “……”君傾微微睜了睜眼眶,怔住了。 而這話一出口,朱砂便猛地回過神,忽地發現自己此時竟是離得君傾不足一尺距離而已,驚得她連連往后退,用手按著自己的嘴,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她她她,這忽然的是怎么了! 而偏偏君傾還在這時不緊不慢道:“那姑娘就留下來吧,我每天都讓姑娘看?!?/br> “……” ------題外話------ 小朱砂:丞相大人的嘴真美。 小傾傾:那姑娘就留下來吧,我每天都讓姑娘親。 哈哈哈哈~ ☆、091、爹爹,娘親是爹爹媳婦兒嗎? 朱砂將自己與君傾的距離拉到三尺以上后忙站起身,羞愧道:“民女……民女不當心走了神,說了胡話,得罪了丞相大人,還請丞相大人恕罪!” 朱砂一臉的郁結,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她方才是怎么了,怎會忽然說出那般的話來? “姑娘得罪我了?!本齼A看不見朱砂,但聽著她的語氣知她現在定是悔恨萬分,定是擰巴了臉恨不得咬下自己舌頭的模樣,他卻還是神色冷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甚至連“看”都不再“看”朱砂,只是緩緩道,“這回,我不恕罪了?!?/br> 朱砂面前,君傾始終都是自稱一個“我”,而非“本相”或是“君某”,總給朱砂一種他并不是那高人一等的丞相的感覺。 “……”朱砂一時不知如何應話,亦不再看君傾的眼睛,生怕自己看了的話又會說出什么失禮的話。 “姑娘身手不凡,我身邊現下無人,只有我自己而已,姑娘若是不想擔罪,可選擇殺了我?!本齼A的話就像說的不是他自己的性命似的。 朱砂眉心緊擰,不由又重新看向君傾,盯著他的側臉,少頃后極為認真道:“民女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民女得罪了丞相大人在先,大人若要責罰民女,民女認罪?!?/br> “爹爹爹爹!”就在這時,他們身后傳來小阿離著急不已的聲音,朱砂才一轉頭,便見著阿離撲到了她跟前來,抱著她的腿,不安地看著君傾,緊張道,“爹爹不要罰娘親!爹爹不要罰娘親!” 朱砂低頭看著緊抱著她大腿的小阿離,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家伙,怎的突然醒了還跑了出來。 君傾并未因聽到小阿離的聲音而詫異,只是神色淡漠地喚了他一聲,“阿離?!?/br> 聽著君傾那冷冷淡淡的聲音,小家伙的小身子驀地一抖,下意識地將朱砂的腿抱得更緊了,乖乖應聲道:“爹爹?!?/br> 就當朱砂以為君傾要訓斥小家伙時,只見他朝她與阿離的方向微微轉過來頭,問道:“可穿鞋了?” 朱砂與小家伙竟是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看向小家伙的腳。 只見他兩只小腳丫光溜溜地踩在冰涼的地面上,腳上并未穿鞋。 “阿離,阿離這就去穿鞋子!”小家伙著急地應了聲,隨之撒開手沖回了屋子里。 君傾沒有再說話,朱砂也沒有離開,只是看著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看不見,卻知道小家伙未穿鞋。 或許,并無什么不可思議,只是他太過了解他的孩子罷了。 若非尋日里的太過在意,又怎會如此了解。 只是像小阿離這般丁點大的娃娃,怕是還不能理解他爹爹這冷漠的態度之下對他的疼惜。 小家伙很快又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再跑出來時,他的腳上已經穿好了鞋子,他再次跑到朱砂身邊,緊挨著她,看著君傾,小心翼翼道:“爹爹,阿離穿好鞋子了?!?/br> “為何不睡覺?”君傾這會兒不再理會小家伙是否穿好了鞋子,只是冷聲問道,“為何跑出來?” “回爹爹的話,阿離睡了,但是阿離又醒了?!本齼A問話,小家伙不敢不答,甚至還往前走了一步,將小腰板挺得直直的,誠實道,“阿離醒來沒有見到娘親,阿離就跑出來找娘親,然后,然后阿離就聽到了爹爹要罰娘親……” “爹爹,可不可以……不罰娘親?”小家伙說到這兒,不僅是神情,便是語氣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會惹了君傾惱怒似的。 君傾沒有回答,反是道:“過來?!?/br> 阿離轉頭看了看擰著眉的朱砂,又看看冷冰冰的君傾,這才聽話地往君傾走去,停下腳步后又道:“爹爹,阿離今天很聽話,沒有做錯事,也沒有亂跑,阿離一直和娘親在一塊兒?!?/br> “手可還疼?” 小家伙連忙抬起自己的小手來看看手背,還是乖乖地回話道:“不疼了爹爹,阿離睡之前又上了一次藥的,是小華給阿離拿的藥,阿離自己擦的?!?/br> “嗯?!?/br> “那爹爹為什么這么晚了還不睡覺?” “馬上就走?!?/br> “哦?!毙〖一镉行┦?,又問,“爹爹是來看娘親的嗎?” “……”朱砂想上前去捂小家伙的嘴,這小子,少說一句少問一句舌頭會癢? “不是?!本齼A面無表情。 “哦,那,那爹爹為什么會和娘親坐一塊兒?爹爹……爹爹又為什么要罰娘親?娘親做錯事了嗎?”小家伙問得很小心,他怕他的爹爹生氣,但更怕他的爹爹會罰他的娘親。 他不要爹爹罰娘親! 朱砂扶額。 君傾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問:“阿離可稀罕娘親?” 他問得自然而然,卻是讓朱砂又盯著他的眼睛不放。 小阿離眨巴眨巴眼,即便君傾看不見,小家伙還是將小腦袋點得像搗蒜一般,道:“阿離稀罕娘親!稀罕娘親!” “可是娘親要走?!本齼A給小家伙潑了一盆冷水,潑得小家伙愣住了,訥訥的,再笑不起來,著急道,“可,可是爹爹,娘親說了不走的,娘親和阿離說好了的?!?/br> “娘親騙你的?!本齼A繼續冷冰冰道,完全不顧小阿離的感受。 小家伙的眼眶忽地就紅了。 “丞相大人,民女——”朱砂顳颥直跳,可否不要這么直接與這個小家伙說實話,她可扛不住他哭。 果不其然,小家伙這會兒又撲到了她身前來,昂著頭兩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不安地問:“娘親……娘親是騙阿離的嗎……” “娘親……娘親和阿離打過勾勾也蓋過手印了的呀……娘親不可以說話不算話的……娘親不可以騙人的……”小家伙哭兮兮的,才這么一小會兒時間,他的臉上便掛滿了淚痕。 朱砂這會兒有種自己里外不是人的感覺,這種騙小娃娃的事情,自己與小娃娃懂便行了,這下倒好,連娃娃的爹都知道了,且娃娃的爹還是個惹不得的人。 “打過勾勾蓋過手印就不能騙人了的……”小家伙還在哭兮兮地說著話,“打過勾勾蓋過手印,娘親就只能是阿離的娘親……不能當別人的娘親的……” “爹爹爹爹!”小家伙忽然抹了一把淚汪汪的眼睛,轉身又跑到了依舊一副淡漠模樣的君傾面前,著急不已道,“爹爹也和娘親打勾勾蓋手??!這樣娘親就不會走了!爹爹,阿離不要娘親走……” 小家伙著急不已,卻聽得君傾緩緩慢慢問道:“阿離與娘親打勾勾讓娘親留下給阿離當娘親,那爹爹與阿離的娘親打勾勾,是讓她留下當爹爹的什么?也當爹爹的娘親?” “不是不是不是!”小家伙的小腦袋急急搖了搖,“娘親是阿離的娘親,不是爹爹的娘親!” “那是爹爹的什么?”君傾追問。 “……”朱砂這會兒不僅兩邊顳颥突突跳個不停,便是兩只眼皮都在跳個不停,“丞相大人,民女并非有意欺瞞貴公子,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