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沈奕離開了,沈天過來了。 君傾在沈天走到曲橋前站起了身,那些因他而聚的魚兒隨即游散開去。 此時已是沈奕離開的一刻多鐘后。 該知曉,都已知曉。 朱砂看著再不會睜開眼喚她一聲小寶的素心,沉重地嘆息一聲。 * 一個時辰前。 一輛頗為寬大的黑篷馬車緩緩駛到了相府門前,停了下來。 駕車的是一名模樣清秀年紀十五六的少年,車一停下后他立刻跳下馬車就要上前去敲響丞相府的門。 而就在他跨出第一步時忽聽得馬車里的人語氣溫和地喚了他一聲:“柯甲?!?/br> 名喚“柯甲”的少年即刻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馬車方向。 只聽馬車里的人又道:“莫沖撞了主人家?!?/br> 少年沒有應聲,甚至沒有點頭,轉了身就走到了相府大門前,抓上了門上的銜環,鐺鐺鐺就用力地敲響了門,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馬車里的人說的話聽進耳似的。 “青煙,還是你去吧?!?/br> “是,公子?!?/br> 青煙下了馬車,走到相府門前,稍微的遲疑后才輕輕拂開了柯甲正猛敲門的手。 似乎,她根本就不愿敲響這個門。 ------題外話------ 阿門!原諒本人吧!本人明天盡量多更!盡量多更!本人也盡量春節不請假! 還有就是,春節活動準備開了~群里的姑娘關注群,不在群里的姑娘關注題外話或是留言區啊~大概就這兩天就會把活動張貼出來了 ☆、079、朱砂姑娘要走 入夜了。 天,黑了。 朱砂將梨苑里所有的燈盞都點上了,拿到了院中來。 君傾已經離開,因為阿離還在等他的爹爹和娘親回去,小家伙一定還在巴巴地等著,朱砂不可能回去,可她不能讓小家伙連爹爹都等不回去。 他們父子幫了她,她不能自私。 君傾離開前什么都沒有與朱砂說,他只是與沈天說了幾句話而已。 他們說了什么話,沒有人知,便是連沈奕都不知。 但是所有人都知他們必是說了與朱砂有關的話,因為自君傾離開侯府后,沒有一人敢到梨苑去擾朱砂,更沒有人敢從朱砂那兒將素心的尸體帶走。 安北侯府亂了。 梨苑卻是很安靜,靜極了,只有斧頭劈在木頭上的聲音,梆,梆,梆—— 靜寂的夜,斧頭劈開東西的梆梆聲,就好像劈在人心上一樣,讓聽到的人都覺心里一陣犯怵。 素心躺在院子里,身下墊著一張竹席,阿寶就躺在她身邊,像以往每一天陪著她一樣,此時也在陪著她。 素心身下墊著的是她屋中床榻上的竹席,在她身旁還放著她屋中的桌凳床柜,只不過,這些東西已經被劈成一塊又一塊的柴禾。 劈開這些東西的人是朱砂。 她就在這院中將這個院子里能劈的東西全都劈了,從白日里君傾走后一直到現在。 由起初的還算劈得整齊,到此時深夜的已經劈得七歪八扭,她不在意,只要能將這些能劈的東西劈碎成小塊,整齊與否,都無關緊要。 此時的她還在劈,卻不再是劈桌椅板凳,她在劈樹。 劈院門旁的那株梨樹。 樹上那幾個瘦小的梨捱不住搖晃,終是從枝頭落下,跌落在地。 “梆,梆——”夜愈深,就顯得這斧劈樹木的沉悶聲響愈刺耳。 揮了一個白日的斧頭,朱砂的掌心已磨破了皮,她沒有上藥,只是用帕子將掌心草草一裹,繼續劈。 現下,她裹在雙手掌心的帕子已被血浸紅。 她似乎沒有知覺不知疼痛一般,她仍在繼續劈砍院門旁的那株梨樹,她的動作已然很慢,力道已然很小,可她仍沒有要停下歇歇在繼續的意思。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叩叩叩——” 敲門聲很輕,輕得幾乎要湮沒在斧頭的劈砍聲中。 朱砂不予理會。 敲門聲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刻鐘。 朱砂已將樹干劈砍到了一半的深度,她停了手,卻未將手中的斧頭放下,走到了院門后,拉開了門閂,開了門。 有輕微的夜風灌進院子里來,微微吹瞇了人的眼。 站在梨苑門外的是二姨娘林婉娘。 只有她自己而已,身邊并未見到方姨跟隨。 今夜的她還是與尋日里一樣,一副溫婉的模樣。 只不過,今夜的她,面上沒有那溫溫和和的笑。 朱砂見著她沒有絲毫詫異與疑惑。 她見著手上拖著一把斧頭的朱砂亦不詫異驚慌,只是客氣道:“夜來寂寞,可否到朱砂姑娘院中一坐?” 朱砂平靜地看了林婉娘一眼,道:“若是二姨娘不嫌棄,請進?!?/br> “多謝?!?/br> 朱砂讓開身,讓林婉娘走了進來,隨后她便又將院門闔上,上門閂,不再理會臨娘,只徑自走到她劈砍到一半的梨樹旁,揮起斧頭繼續劈。 林婉娘聽著這梆梆的響聲也不覺心慌,看著這滿院的凌亂以及躺在院中的素心也不心慌不安,反是拿了幾塊劈得尚算平整的木頭過來,疊了幾塊后在上邊坐下了身,就坐在朱砂附近。 朱砂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像這院子根本就沒有多出來一個人似的。 林婉娘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撿了掉在地上的瘦瘦小小的梨子,就著自己的衣袖抹了抹,竟是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她嚼得很慢,顯然,這未成熟的瘦小梨子很難吃。 可她沒有吐出來,她慢慢嚼著,最后咽了下去。 當她將這口梨子咽下后,才聽得她不緊不慢地問朱砂道:“朱砂姑娘要走?!?/br> 朱砂未加理會,只專心劈樹。 “大夫人及四姨娘她們一口咬定三姨娘的是殺害素心meimei的兇手?!绷滞衲餂]有再咬第二口梨子,只是將它拿在手里而已,“侯爺也認定三姨娘是兇手,明日她就會被送去軍營,一個月后若是還能活著,就要流放邊疆?!?/br> “她進到侯府來十七年了,陪伴侯爺十七年了,十七年的同床共枕,而今她又是得到了什么?”林婉娘輕輕一笑,笑得有些慘淡,“三姨娘雖非出身名門,為人也頗為刻薄,但侯爺的這么些個姨娘當中,卻是她對侯爺的心最為忠誠,可今日,侯爺卻是連她的一句解釋都沒有聽,甚至不加猶豫地處置了她,她萬沒有想到侯爺竟會如此對她吧,這可是比死還要能讓人萬念俱灰?!?/br> 朱砂依舊沒有理會林婉娘,林婉娘也不介意,只自己自言自語,“而我對侯爺的心,早在二十一年前死了,在我的孩兒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br> “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心若是死了,就算這個男人將全天下都捧到她的面前來,她的心也不會再活過來,更何況,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男人?!绷滞衲镉中α诵?,笑著嘆氣,轉頭看向朱砂,“朱砂姑娘,你恨我,我懂?!?/br> “若非是我,素心meimei前日就不可能見到大小姐,若她沒有見到大小姐,她或許就不會死?!绷滞衲锲届o的話語里有些微的愧疚,不多,只有些微而已,她甚至不怕手中的斧頭,“不過依我想,縱使前日素心meimei沒有見到大小姐,她也是活不了多久的?!?/br> 朱砂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再讓林婉娘自說自話,只聽她冷冷道:“二姨娘知道得不少?!?/br> “因為我恨?!笨v使是說著仇恨的話,林婉娘面上也不見絲毫仇恨之態。 相反,她很平靜。 “她想在侯爺不在府上的這段時間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只可惜你寸步不離地跟著素心meimei,讓她根本無從下手,假借他人之手失敗了,或許便是連暗殺都失敗了,而侯爺也回來了,本可以再緩緩,可誰知素心meimei見到大小姐了,就再也緩不得了,就算侯爺已經回府,也緩不得了?!绷滞衲锼坪跤珠_始自言自語,“朱砂姑娘昨晨出府,就給了她一個最好的機會?!?/br> “帝后,帝后,呵,呵呵……”說到最后,林婉娘又笑了起來。 “二姨娘似乎很了解她?!敝焐安灰娊z毫慍怒,反是平靜道。 “我了解她,怕是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绷滞衲镄Φ贸爸S。 朱砂這時也笑了,笑得淡淡的,“素心雖瘋傻,但好在她不是和你們一樣活在這高門大院里,她遠比你們這些所謂的正常人,要好太多太多?!?/br> 林婉娘看著朱砂笑,怔住了,片刻后才不解道:“朱砂姑娘與尋常女子不一樣,這等時候,朱砂姑娘應當恨不得殺了我才對?!?/br> “殺了你于我有何好處?”朱砂看也不看林婉娘一眼,“該見到的,總會見到,該走的人,也總是會走,或早或晚而已,而該有報應的人,也總會有報應?!?/br> “我不會殺你,不過你的報應遲早也會來?!?/br> “呵……說得真好,像我這樣的人,報應總會來的,或早或晚而已?!绷滞衲锊换挪粊y,反是笑得坦然,“我的報應會來,我等著便是?!?/br> 可忽然間,她又平靜不了,“那她呢?她的報應呢???我等了二十一年了,為何還不見她遭到報應???” “你無非是想借我的手讓她的報應早些來?!敝焐捌届o道。 “是?!绷滞衲锍姓J。 “她的報應若是到了,你的或許也不遠了?!?/br> 林婉娘不再看朱砂,而是轉頭看向了躺在院中的素心,笑道:“一個心早已死了的人,隨時都可以死?!?/br> 她說完話,站起了身,走到了素心身旁,低頭看著素心。 看著看著,她忽然朝素心深深躬下了身,久久才直起身來,離開了梨苑。 而就在跨出了梨苑門檻的林婉娘替朱砂將院門闔上時,朱砂所砍的那株梨樹搖晃著轟然倒下了。 以倒下的梨樹與滿院被劈開的家什為素心與阿寶的床與蓋,朱砂一把將其點燃,讓愈燃愈烈的火苗漸漸吞噬躺在里邊的素心與阿寶。 朱砂看著安然地躺在火床里的素心,烈烈大火在她眼眸里跳動得厲害。 原諒我無法帶走你們,因為我是個不知去往何處的人。 既然沒有家,那便讓大火把你們帶走,去到哪兒,哪兒就是家。 素心,阿寶會一直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