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沉水這話倒是真的,雖一眼看見沉香面容只覺呆愣,可再看第二眼,細細的瞧,精致的五官便顯露出來,尤其一雙烏溜溜的貓瞳,看的人心里直發慌。 沉香倒是不知道沉水想的那般多,只是經歷上輩子旁人躲鬼似的躲著她,如今冷不丁的被人夸好看,這心里呀……怎么就這么美滋滋的呢! 沉香自個兒被夸的心喜,自然投桃報李的回道:“jiejie也好看,好看的緊?!?/br> 也,沉水挑眉,看著摸著臉美滋滋的小丫頭,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沉香看著笑的跟花兒一樣的jiejie,也跟著傻傻咧嘴。 沉水點了點沉香的額頭,神色親昵,狀似斥道:“小丫頭,真臭美?!?/br> “嘿嘿?!?/br> 沉香嘻嘻笑著,整個小臉兒都鮮活起來。 兩姐妹正笑鬧著,窗邊“嘩啦”一聲巨響,沉水臉色一變,下意識額攬著沉香往炕上一滾。 沉香抬起頭,看著原先位置上的碎木塊兒和石頭,眼神沉沉,面色漸漸又恢復了木色。 沉水發絲凌亂,一手抱著沉香,一邊兒動作敏捷的從另一邊兒下炕。剛站穩身子,急忙低頭看向沉香,語氣急切的連連問道:“沉香,怎么樣兒,傷著你沒有?” 沉香任沉水來回打量個遍兒,口中乖巧的回道:“jiejie,我沒事,一點兒也沒事兒?!?/br> 沉水細細打量過后,終是大大松了口氣。隨即猛然抬頭望向窗外的目光徒然凌厲,一邊兒站直身子,一邊兒口氣溫柔的對沉香哄道:“沉香乖,你在屋里呆著別動,jiejie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聽話啊沉香,jiejie去去就來?!?/br> 第3章 打起來了 沉香沉默的看著順手抄起門邊兒胳膊粗的木棍,一臉不善的往外沖的jiejie,想了想,垂首看了眼自己的小拳頭,抿了抿嘴,決定站在門邊兒看看,萬一jiejie吃了虧,好歹有她頂上不是! 嗯,門里邊兒,也算屋里,她一向很聽jiejie的話的! 沉水霍霍的奔出門外,抬眼一看,險些氣的仰倒過去。 院子中間,對著她家窗戶的空地,李桂花掐著腰站在那兒,腳底下還有幾塊小碎石,看見沉水出來,臉上并無一絲害怕,反倒吊斜著眼,揚了揚下巴,沖著沉水哼了哼鼻子。 這副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沉水氣得胸口悶疼! 辦了壞事還這么趾高氣揚,簡直不能更無恥! 沉水當下柳眉倒豎,一手杵著木棍,一手指著李桂花,厲聲斥道:“李桂花,是你把我家窗戶砸了,是也不是?” 沉水自然知道是這李桂花干的,若是依著她想頭,現下就應沖上去一頓好打,好出口惡氣??伞了芍罟鸹?,眼角余光打量著各家窗戶門外搖晃的腦袋,既是打算給她些教訓,這理自然得在她這邊兒才好。 李家那婆子最是難纏,未免事后多生事端,還是早早堵著姓李的嘴為好。 李家就數這李桂花沒個心肝兒,只要她承認……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桂花囂張的聲音高高傳來,跳著腳罵道:“就是我,怎的?哼,秦沉水,你個掃把星,把我差事給攪黃了,你不是也被太太嫌棄了么?現在好了,你個黑心腸的,這就是報應,你毀了我前程的報應!” 這還是說的給世子做丫頭的事兒? 這會兒知道沉水沒攬下差事,緊趕著跑來看笑話?欺負人呢? 沉水冷冷的看著李桂花,等她罵罵咧咧的說完,臉色驀的一變,冷笑一聲:“你承認就好。李桂花,就算你不來,我也要找你。前幾日我家妹子蒙你關照,閻王殿里走了一遭,若不是命大,今兒我就見不著我妹子了。你真是好大的臉,多大的人,竟對著個孩子下手,拿蛇嚇我家妹子,好個不要臉啊李桂花。我不去尋你出氣,你倒好,竟打上門來了。好??!李桂花,今兒姑奶奶我教你個乖,我們老秦家的人,可不是軟柿子,由著你姓李的拿捏?!?/br> 說罷,銀牙一咬,臉色一厲,雙手握著木棍,氣勢洶洶對著李桂花當頭一棒,狠狠的揮過去。 李桂花眼睛瞪得老大,一臉不敢置信,尖聲驚叫,“秦沉水,你敢——” 話音未落,頭頂一陣厲風掃來,李桂花尖叫一聲,身子一矮,緊緊閉上眼睛,往地上一滾。 沒打到!李桂花一喜,剛要抬頭嘲諷幾句,背上一陣劇痛立刻襲來。頓時,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響徹院子上空。 沉香倚著門框,一雙小手握成拳頭,抿著嘴抬起左腳,然而在看到沉水揮舞著棍子氣勢洶洶沖上去的時候,定了定身形,又慢慢的將左腳收回,靜靜看著沉水發威。 沉水使出全勁兒,瞄的倍兒準,只往rou多皮厚的屁股上掄,一邊兒飛快的揮著棒子,一邊兒口中叨叨道:“你看我敢不敢,看我敢不敢,叫你一肚子壞水,拿蛇嚇我妹子。叫你手賤,搬石塊兒砸我家窗戶。叫你不安好心……” 沉水看上起仿若氣急模樣兒,可眼睛里卻沉靜的很。手下也不含糊,不管李桂花鬼哭狼嚎,潑皮似的滿院子打滾兒,每一棒子都沒個落空,看著李桂花鼻涕眼淚一臉紅紅白白的胭脂,那副樣子簡直不忍目睹??沙了粗鴧s是解氣極了。她早就瞧李桂花不順眼了,人懶嘴賤,偏又總想壓她一頭……德行,她又不欠李桂花的! 沉香看著jiejie一邊兒將棒子揮的虎虎生威,一邊兒偷偷的撇嘴角,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沉香瞧著院中情景,覺得jiejie應是不會吃虧,便貼著墻邊兒,不引人注意的出了院門,一溜小跑往前院找爹爹去了。 娘今日正好出門采買,說是要給她捎城西的桂花鴨,會晚些回來,這會兒鬧成這般大,一會兒李家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她得趕緊找到爹爹才好。 不然,jiejie那里若是被欺負了可怎么好? 沉香轉著心思,繃著小臉兒,雙條小短腿跑的飛快。 她個子小,前院也是能去的,這會兒子爹爹應是在前頭賬房里頭查賬呢吧! 過了長廊,繞過一面影壁,沉香悶著頭一路疾跑,“碰”的一下,撞上一團龐然大物,隨即一下子彈回身子,整個跌坐在地上……屁股都疼麻了! 沉香擰著小眉頭,強忍住去揉一揉的沖動,眼睛一抬,入眼之處便見一雙盤銀絲繡祥云墨色長靴,順著視線往上看,沉香一張木然的小臉更加呆了幾分。 惹禍了,這下麻煩了,爹呀,她把國公爺給撞了,是不是得打板子呀? 沈敬重眉頭微蹙,刀削斧鑿般的面孔,一雙黑眸凌厲的射向傻愣愣跌坐地面的小人兒,沉默片刻,似要張口說些什么。 就在這時,國公爺身后猛然竄出一道身影,動作飛快的遮住沉香,對著國公爺單膝跪地,垂首恭敬道:“請國公爺恕罪,屬下家妹向來性子愚鈍,此番并非有意沖撞主子,還望國公爺見諒,饒她不敬之罪?!?/br> 下跪之人,不巧正是沉香長兄,國公爺親自賜名諱曰秦勉是也。 此刻秦勉心中溢滿無奈,他能跟在國公爺身邊兒,自是有幾分本事的??上惹八颐米语L一般的滾rou似的撞到國公爺跟前,他卻是未曾來得及反應過來。 實在是太過震驚,尤其瞄到那個仰著臉兒傻乎乎的模樣兒,他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怎的不知他家妹子能跑的快的跟狗攆一樣呢?還仿佛被彈了回去…… 秦勉訝然之余,身體快過腦袋,一個箭步上前便趕緊替他那個傻妹子請罪……不過,依著國公爺的性情,應是沒空怪罪一個孩子的罷! 尤其,這孩子看起來傻乎乎的,憨呆呆的! 沈敬重沉墨幽深的視線自地上一坐一跪二人身上略過,未有過多遲疑,便弧度輕省的頷首,淡淡道:“無礙!” 言罷,不再停留,抬腳大步往內院月亮門走去。 眼看沉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頭,秦勉忽的一下起身,手臂微轉,探身將正兀自發愣的沉香自地上提起,一手輕拍沉香身上塵土,一邊兒急切的小聲道:“香兒,可是撞著哪里?傷著沒有?” 沉香順著大哥的力道直起身子,面容木愣愣的,憨憨的搖了搖腦袋,傻傻吐出兩個字來,“沒有!” 秦勉卻是將人上下打量個仔細,看著確實沒事兒,這才大大松了口氣,俊秀的面容輕松下來,肩膀耷拉下來,沒好氣的點著沉香的腦門兒,手勁兒卻是比羽毛拂過還要輕了許多,“你這丫頭,不好好呆在家里,跑到前院來作甚?” 沉香滿腦子還沉浸在“主子真是太好了,竟然不罰我打板子?!钡那榫w里,耳邊兒聽了這么一問,卻是突然記起正事兒,拉著秦勉的袖子,急慌慌的搖晃著,告狀道:“大哥,有人上門來欺負我和jiejie,那個李桂花……砸了咱家窗戶,辱罵jiejie,還動手了。我來找爹爹,趕緊回去給jiejie撐腰,不然jiejie要被李家人欺負了?!?/br> 秦勉面色一沉,語氣突然危險起來,只是看著沉香的目光依舊溫和寵溺,輕聲道:“香兒乖,你先回去。爹爹正在前院賬房跟莊頭們盤賬,這是正事,耽擱不得?!?/br> 沉香不愿意,揉著衣角,垂著腦袋悶悶不樂,當下打斷道:“那jiejie……李家人正跟jiejie動手呢,jiejie要吃虧的?!?/br> 秦勉摸著沉香毛茸茸的兩個小包包,笑道:“大哥還能看著你們吃虧不成?你只管回去,大哥跟你保證,李家人不敢欺負咱家的……哦,那個李桂花也欺負不了你jiejie,你信大哥,大哥不騙你?!?/br> 自家妹子性情如何,他自是再清楚不過。聽著香兒顛三倒四的念叨,他猜得到家中此刻情景,正因如此,他才對自家大妹放心的很,那個牛氣成天的潑辣勁兒……嘖嘖,他真是安心的很! 只是這傻妹子,是個實心眼子,還得好生哄著,講清楚道理,叫她勸服才好! 這般想著,秦勉面色更是柔和幾分,心中對大病一場后更顯幾分呆愣的沉香添了幾許憐惜,好生哄著,勸著,這才將半信半疑的沉香勸回了家去。 秦勉立在原地,卻是半點兒不曾耽擱,等沉香身影消失不見,眼眸一下子沉黯下來,立時轉過身子,大步往相反方向行去,龍行虎步間頗有一股難言殺氣! 沉香趕回家中院子,入眼見到她家jiejie正叉腰立在中央,眼神睥睨滿臉不屑的瞥著地上窩成一團,滿身臟污涕淚橫流,卻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的李桂花,那模樣兒瞧著,真是——好生威武??! 第4章 貌合神離 接下來的情景,倒是讓沉香迷迷糊糊瞧得不怎么明白。只見李家人一窩蜂的涌進院子,卻不是為著找茬兒,反倒是陪著笑臉兒連連給她們賠不是,然后很是熱情的不容決絕的以死皮賴臉的架勢強往她手中塞了兩錠銀子,說是賠她家窗戶錢。然后又是一窩蜂的抬著呈死狗狀的李桂花,身后有狗攆一樣的飛快離去,轉眼不見身影。 沉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低頭看著手心里的銀子,愣愣的說不出話來。一旁叉腰而立的沉水卻是朝著李家人離開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滿眼不屑的呸了聲,“欺軟怕硬的東西,忒的叫人惡心?!?/br> 沉水適才雖忙著教訓李桂花,卻也沒有錯過沉香溜墻角兒那一幕,往外頭干什么去她自是心中有數,故這會兒倒也明白李家為何這般作態。 能讓他們家忌諱懼怕的,不外乎自家老爹和大哥罷了,可看著李家那狗攆似的模樣兒,應是她大哥無疑了。 暗自罵了聲“活該!”,沉水翻了個白眼兒,回頭看著朝銀子發愣的小妹,登時覺得好笑不已,抬手把木棍子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走到沉香身邊兒,嘴巴張了張,剛要開口說些什么,一雙小手便伸到眼前。 沉香呆愣愣的問道;“jiejie,銀子,他們給多了?!边@些銀子足夠把她家里的窗戶換個遍兒。 “這個,也是人家的心意不是?”沉水接過來,手心里拋了幾下,撇撇嘴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身牽著沉香,一邊兒往自個兒家里走,一邊兒低著腦袋,輕聲道:“李家這是知道自個兒做的過了,送咱們銀子做補償呢!哎,也罷,雖說他們確實無理,可誰讓咱家一向大度能容呢,便收了他們李家這份兒歉意罷。如此,也省的他們心有內疚,整日惶恐于心,不得安穩?!?/br> 沉香乖乖的“哦!”聲,雖是聽得不甚明白,卻是呆呆的點了點頭,乖乖的跟著jiejie往家里去了,只是眼角余光不經意間看到院子里扒著門框窗欞看著她們的人影,在她們姐倆兒經過時,都跟受了驚的小雞崽兒似的,嗖的一下躲了開去。 沉香困惑的眨了眨眼,心里頭卻是想著這些個人真是奇怪又膽小,看過一眼便瞥過去了。 轉頭跟著沉水,到了自家窗前,給沉水搭把手,拿了明紙重又把窗戶給糊了糊。 也是先前李桂花扔的準頭不好,窗邊兒的木頭傷著的不多,也不礙著什么,用新紙重糊一遍兒,就跟新的一樣,就齊全了。 沉水一邊兒手腳輕快利索的忙活著,沉香就立在一旁,聽著沉水要什么便遞什么,乖巧的不行。沉水忙里偷空,瞥了眼臉色略顯木木的meimei,暗暗嘆了口氣,,口中卻是忍不住又碎碎念,道:“香兒??!jiejie跟你說,jiejie年紀不小了,前幾天爹爹便提過,怕是這段日子,jiejie就該停了后頭院子的活計,家來了。香兒,你這年紀也到了,國公府的規矩,這一趟總要走的。你這性子又……唉!可怎么是好?” 重重的嘆了口氣,沉水苦惱的皺了皺眉,很是擔憂的搖了搖頭,說道:“罷了,左右爹爹必會打點妥當,不過,你也要用心些……雖說咱不能起那些個害人的心思,可那院子里頭,想要看好自個兒,不被人害,也是不容易的。你……哎,我說香兒,你聽到沒有?” 低頭看見沉香一臉愣愣,好似出神的模樣兒,聞言呆呆的抬眼,木木的應了聲:“聽到了?!?/br> 可看表情卻不是那么回事兒! 沉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兒,道:“好吧,好吧!倒是我多想了,你這樣的性子,怕是沒人欺負的了?!熬褪瞧圬摿?,恐她這meimei自個兒還未反應得來,不自知呢! 知秋院中,正廳里頭。 上首左手上座,國公爺端坐著,丫頭們輕手輕腳的送了茶點,又都垂著頭靜悄悄的出了門。等簾子放下,屋子里只余右手邊兒坐著的國公夫人孔氏同國公爺兩人。 國公爺垂眉端起茶盞,喝了幾口。一旁的孔氏卻是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眼睛老是忍不住往國公爺那邊兒瞄。 可別誤會,跟傾慕什么的不沾邊兒,眼底里頭的嫌棄倒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孔氏出身書香世家,家里頭往上數三代都是讀書寫文章的。平日里所見不是滿口之乎者也,也得是什么才子,名聲在外的,統統都是斯文的不得了。 原她也以為,自個兒嫁人也得嫁個斯文清俊的,最不吝學問也得是頂頂好的??膳R到了,不曾想,竟被勛貴如國公府提了親,偏孔家還應下這門親事。 成了親,一掀蓋頭,孔氏更是心都涼透了。高大的男子面孔冷硬,渾身的戾氣叫她心口一陣抽緊,雖是聽聞這人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可真見了,孔氏心底隱藏的幾絲懼怕就跟發酵似的,膨脹開來,若不是家中教養尚可,怕是連新婚夜都要尖叫出來了。 可國公爺是什么人,孔氏那點兒小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孔氏看不上他,他又何必巴著呢? 朝堂上文人看不起武將,已是司空見慣的了,可不曾想,竟連這文官家里頭的小姐都看不上這堂堂國公府了。 這倒真是可笑了,孔家……也配? 這么一遭, 國公爺原本娶妻生出的期盼之情立馬散的干干凈凈,心里頭也沒了關愛交好的心思,只臉色淡淡,就這么相敬如賓的處著了。 十幾年過去,夫妻倆之間隔膜愈發深厚,可偏偏孔氏覺得這般日子不錯,只國公爺不在跟前,那都是樣樣好的,她沒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又因國公爺生性涼薄,不喜女色,后院只她一人,真是不能再清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