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吳津被她說的默不作聲。 原鷺嘆了口氣:“我是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好姻緣,但是吳津,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真的無法逾越?!?/br> 就像她一樣,從一出生就從骨子里帶來的卑微、敏感,盡管現在的她積極樂觀大方,可是她知道真實的自己很多時候不是這樣的。 半晌,吳津才訕訕地說:“……如果我要定了她呢?” 原鷺挺為他這句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話高興的,但是這其實能不能也算是一種執迷不悟? “你要定了她?你拿什么資格說這句話?是你爸給你的房子你爸給你的車你爸給你的工作,還是你爸給你的沒有上限的□□副卡?” 吳津很小聲地反駁:“……統統都是他的,那老子這個人總算是我自己的了吧?” 原鷺笑了一聲:“再幾個月就畢業了,你如果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好好工作好好掙錢養活自己再說這話也不遲。你可以折騰,姚菲經不起跟你一起折騰,她爸爸殘疾,mama脊柱炎常年不能勞作,弟弟還在念初一,你要知道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和她一起心甘情愿分擔這些擔子的男人。而你吳津,一生富貴無憂,總有一天會厭倦她作為弱勢者的卑微一直索取?!?/br> 從來沒有人敢這么澆吳津的冷水,只有原鷺敢,也只有原鷺不怕,因為原鷺沒有什么求著他,也沒有什么貪圖他。 他身邊的人總是顧忌他的身份把他捧得高高的,她不留情面地把他狠狠摔在地下,讓他看清離了他的那些權勢背景,他除了孑然一身還能剩下什么。 原鷺一直在激他,如果他是個真有本事的男人,聽了這番羞辱就該徹底拿出本事來捍衛自己的尊嚴。 “明天上午十點她會去林慕公司報道?!痹樈K究于心不忍,還是跟他說了。 吳津勉強打起精神:“好,唉……被你兜了一身的涼水,我都沒底氣兒去見她了?!?/br> 原鷺那個氣呀:“這么快就認慫了?” 吳津立即重振雄風:“呸,老子c城金街小霸王,小娘們兒鬧別扭算個球,明兒大爺就殺她個半路程咬金生擒孟獲把她治得服服帖帖,嗯……保證把搓衣板給她跪的扎扎實實,不帶一絲兒虛的?!?/br> 原鷺對后半句回過味來,徹底笑噴。 ************ 開年上班第一天,原鷺趕早要去擠地鐵,喬正岐向來早起,把車從車庫提出來等著她收拾好要送她。 原鷺開了門,聽見門口車子發動機轟轟的聲音,嚇了一跳。 早上沒看見他,還以為他難得懶起,自己上下樓梯還輕手輕腳的怕吵醒他。 她在玄關口套好長筒靴,跳上了他的車。 “送我?” 喬正岐想幫她挑挑一綹垂在耳朵邊上的碎發,他伸手過來的時候,原鷺立即戒備地彈開,他的手落了個空。 他自嘲地笑著:“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br> 原鷺把后視鏡轉向自己,對著鏡子一邊自己理頭發,一邊皺著鼻子說:“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比蛇厲害?我沒個十年二十來年可緩不過來?!?/br> 喬正岐搖頭:“行了,坐好,把安全帶扣上?!?/br> 原鷺乖乖系好安全帶,心想他昨天根本懶得理她,她還以為兩人要別扭上幾天,沒想他一早起來就把車開出來等著她了。 原鷺問他:“一會早飯你吃什么?我到了單位用我師傅的員工卡去食堂買早點?!?/br> 喬正岐微一皺眉:“你不陪我吃?” 原鷺:“怕是來不及,我們實習生一早要去開會,八點整,這會開車去不比坐地鐵,萬一路上堵上了,還不知道會不會遲到呢?!?/br> 喬正岐聽出她語氣里的隱憂,就把車速給提了上去,路上盡量爭取出多余的時間。 “你前天不是說今天要去g大么?送我去完臺里,你再繞去g大不會遲了?” 喬正岐覺得她對他的事似乎還挺上心的,不由心情一悅,開車的時候還會時不時用手指點著方向盤,薄唇微揚:“嗯……帶學生上實驗室套個數據做實驗,遲不了?!?/br> 原鷺說:“那你去g大食堂買點早飯,我把我的飯卡給你,你用我的卡也就不用排隊打票了?!?/br> 她從包里翻出她的學生飯卡,要往他的西裝口袋里塞。 喬正岐騰出右手把她的學生卡拿了起來,瞥了一眼上面她的照片,戲謔:“怎么跟個嫩柿子似的,一看就是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樣?!?/br> 原鷺作勢要搶回飯卡:“還給我!誰沒幾張拿不出手的證件照啊,就你美,就你帥,這我高中的畢業照片?!?/br> 他架著飯卡不給她,到了他手里的東西哪里能那么輕易要回去,他故意板下臉嚇她:“趕緊坐好,開車的時候別打岔?!?/br> 有前車之鑒,原鷺被他嚴肅的語氣震懾得立馬乖乖坐好,等醒過味來才知道他剛剛那是在裝腔作勢,可惜為時已晚,自己的飯卡已經被他嚴嚴實實收入囊中。 紅燈路口,他把車漸漸停下,瞥了她一眼,見她腮幫子鼓著有點氣呼呼的,就哄她:“我又沒說你照片難看,這不說你一臉學生樣,一看就知道未成年人畜無害很好騙么?!?/br> 原鷺瞪了他一眼:“回去我必須得把你高中時候的照片也翻出來好好羞辱羞辱你?!?/br> 哈哈,喬正岐被她現在惡狠狠置著氣的可愛模樣逗得心癢癢的,不要臉地問:“怎么個羞辱法子呀?” 原鷺罵了句:“沒正經?!?/br> 就他這樣還為人師表,他學生知道他滿肚子壞水凈禍禍她的樣子么?原鷺對著車頂窗翻了個白眼,虧她之前還以為喬正岐這三字個就是她心目中一塊聳立無可破滅的石碑,現在看來,呵呵,自己的眼睛就是被他身上的光芒一時閃瞎了,現在她有了24k鈦金眼總算看清了事實真相。 “下班我約了人,晚上不回家吃了,我已經和張阿姨說了不用做我飯?!?/br> 晚上約了姚菲林慕他們,幾個人過年的時候一直沒聚上,姚菲和林慕在一家可以一起下班,原鷺就打的去找他們。 喬正岐接了個電話,把她放在了電視臺門口就駕車揚長而去了。 ☆、第三十一章 吳津在林慕公司堵了姚菲一整天,早上十點姚菲進公司報道的時候被吳津逮了個正著,吳津又求又哄,公司樓下進進出出的人又多,兩人拉拉扯扯總是不好看,姚菲沒有其他法子,雖然氣得跳腳,但只好先饒了他這一回。 下班的時候原鷺來找姚菲林慕自然吳津也在,四人去了海底撈,吳津非要做東謝謝原鷺,搶著買單的時候原鷺也被他氣得差點兒要跳腳,他這么明目張膽說謝謝她,姚菲不就知道是誰通風報信她報道的時間了嗎? 原鷺發誓下回再也不要幫吳津這個豬隊友了,實在影響她智商。 吳津堵了大半個月的憋屈今天終于把姚菲給哄了回來,喜不勝喜,一班人吃了飯又去了ktv把局給接了下去。 吳津熟門熟路的,ktv里的人一見是他來了,便立馬清了個包房出來。 原鷺斜睨了他一眼:“喲,這里頭的門道挺深呀,吳少,平時沒少在這造啊?!?/br> 吳津掏了根煙出來,服務生立即敬上了打火機,燃了火苗遞到煙邊上。 吳津剛要低頭去湊火,聽原鷺這么一說,再看姚菲的臉色,果然已經不大好了。 吳津趕緊給原鷺使眼色:姑奶奶,我這可剛經歷一場世界大戰,您這別再給我煽風點火了促使二戰爆發了。 原鷺嘴角噙著笑,有來不往非君子也,誰叫他剛剛暴露了她。 吳津揚手打發了服務生,煙也不點了,直接摁到煙灰缸里,欲蓋彌彰地說:“這不平時班級里總聚么,有時候宿舍晚了回不去干脆來包宿?!?/br> 姚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吳津討好地湊上去,擠到她身邊,問:“喝點什么?” 姚菲把他靠到自己肩膀上的頭支開,扭頭對服務生說:“我要一瓶礦泉水?!庇謫栐槪骸苞橔樐愫仁裁??” 原鷺要了杯榨草莓番石榴汁兒,吳津和林慕都開了車,因此沒點酒,也要了兩杯果汁。 “吳津你爸這一陣兒還好吧?癌細胞穩住了么?”原鷺這句話是幫姚菲問的,這段時間她和吳津一直在吵,但凡接電話開口就是粗字眼,要么就是直接撂,吳津他爸那邊的情況就不好過問了。 吳津玩世不恭之余流露出一絲落寞:“老樣子唄,動了手術身體不好,傷口一直沒好全,反反復復,做了兩次清創,癌細胞指數壓下來又上去,這兩天好點,可以起來走走了?!?/br> 姚菲臉色有些慘白,咬著牙,不做聲。 吳津知道姚菲心里不好受,就把話往輕里說,其實真實情況比他說得還要差上許多,老頭子光是術后麻醉的清醒時間都比平常人久了三個小時,嚇得麻醉醫生當時在監護病房里手都直哆嗦。 林慕知道情況,也知道吳津的顧慮,就調節氣氛說:“點歌吧,光坐著不唱,咱還來個什么勁兒?!?/br> 原鷺收到林慕的眼神,就去點了兩首爛俗的鬧歌,她平常也不大愛唱,一是五音不全打娘胎里就帶了來,二是高中那會光顧著學習不讓喬家人失望,平時同學ktv聚會什么的她幾乎沒參加過。 林慕唱歌一直很好,初中那會校慶扛了把吉他在臺上坐麥前,單彈單唱,全場鴉雀無聲,唯留他一人的靜寂吟唱。 輪到吳津上,整個包廂都要炸了,凈挑《死了都要愛》這種高音沖破天際的鬼吼歌,還賣力地在姚菲面前表演,眉目傳情,姚菲煩死他就差沒把耳朵給堵上了。 原鷺實在受不了吳津的風sao樣,眼不見為凈,干脆把林慕也喊出來,讓吳津他們二人空間。 林慕收到原鷺的眼神,會意地點點頭,兩人先后借口出了包廂。 ************ ktv走廊的盡頭,兩人開了窗臨風站著。 “實習還順利么?”林慕整整半個月沒見到她,話語間仍有幾分想念。 原鷺點點頭:“還算順利,拿了畢業證應該就能簽了合同正式轉正了?!?/br> 林慕問:“打算以后一直呆c城了?” 原鷺把手伸出窗外,去感受窗外的溫度,眉眼微垂:“也許吧,至少先把經濟獨立了,再慢慢打算以后的事?!?/br> 林慕眼神微暗:“我任期一滿,到時候年底會調回紐約?!?/br> 原鷺故作輕松地說:“那很好啊,紐約機會比c城多多了,你該回到那里?!?/br> 林慕:“你……覺得很好?” 原鷺把凌空在夜色冷風里的手張開五指,微笑著說:“嗯,至少比我好?!?/br> 林慕看著她,看著風吹過她的耳畔帶起她的發絲在空中繚亂,他默了良久,說:“如果我覺得不好呢?” 原鷺把手收了回來:“林慕啊你擁有了一切還覺得不好,只能是因為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會屬于一中,一中那地方太小,而你的理想有整個c城那么大或許比c城還要大上許多,一中只能是你生命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br> 林慕有一瞬的恍惚,原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竟像是在疏離自己。 “我的理想從來不大?!彼f。 原鷺笑了笑:“怎么會?” 林慕看著她的側臉,認真地說:“如果你真的了解,就會知道我要的從來不多。從一中到現在,十年,只會讓我的理想越來越小。如果你去看完整個世界,你就會知道一個人力所能及的事情實在太少,一個獨立的個體永遠只是浩渺湖海里可有可無的一滴,個體膨脹的只是內心?!?/br> 原鷺摸了摸鼻子,不太明白他的話。 “正因為知道能改變的太少,原鷺,我要的從來不多?!?/br> 他在認真地看著她,她知道,但是實在沒勇氣轉過身和他對視。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虛著什么。 原鷺把冰冷的手包在唇邊,呵了口氣,說:“是啊,要的太多會很累,現在這樣挺好?!?/br> 林慕有些無力地笑著:“你不想出去看看?” 原鷺微微頓了一下,然后搖搖頭:“棲身之所尚且未定,想不了那么多了,等我工作攢下了錢……自己的錢,到時候沒準說走就走?!?/br> 林慕被她話里的冷靜語氣怔住,他沒想到她竟然把喬家和她自己分得那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