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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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里,他曾是高高在上遠若云端的存在,而如今,他來到她身邊,做出一系列她從不敢想象的事——不愿她孤身漂泊,他為她放下家族事業,隨她奔波萬里輾轉各國;為護她安全無憂,他紆尊降貴蝸居于狹小公寓,日夜守候不離;憂她發展不順,他費盡心思借旁人之口指點迷津;知她渴望突破,他周全備好樂器書籍,創造學習空間;憐她孤苦無依,他用他人身份時刻陪伴,她有疑惑難解,他第一時間解決,她遇到沮喪失落,他費心開導慰藉,她生病不適,他體貼穩妥照顧……種種付出,他只在背后默然進行,未開口說過只字片語……千言萬語,頂多不過每個夜深人靜時,發來一句簡簡單單的消息,“star,good night!” 很簡短的話,但她知道,里面遠遠蘊含著更多。 ☆、第88章 chapter88 公平 從音樂廳回來的夜晚,樊歆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溫淺心緒有些亂,正打算強迫自己睡覺,床頭柜電話卻響了起來,竟是赫祈的。 電話里赫祈嗓音一如從前溫文和煦,他笑著調侃,“奧地利女英雄,跟你的音樂家發展如何?” 樊歆不知怎么回,她現在跟溫淺的關系,她也不好定義。 見她不答,赫祈道:“如果你跟溫淺還沒定下來,你要不要回來……春春最近狀態不好,我們希望你回來看看他?!鳖D了頓,道:“我知道,其實你也記掛他?!?/br> …… 掛了電話,樊歆思緒紛飛。 忽然便想前些日子的一件事。那天她在超市購物,遠遠看見一個背影,竟跟慕春寅有些相似。待要再細看,人已經不見了。事后她笑話自己,肯定是看錯了。 自封殺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將兩人的關系一刀兩斷。那樣決然而然的他,又怎會來到巴黎,出現在她身邊? 可心底仍然隱隱作痛,赫祈說的對,無論他對她如何,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是放不下他的。 就如她對他的矛盾心理,她生他的氣,惱他的傷害,寒心他的冷漠,可二十年深厚親情要她一朝割舍,她做不到。 此后便越想越睡不著,露臺外的雨歷經一整晚還沒停,細細密密的雨絲飄搖著,像她此時心情,剪不斷理還亂,糾糾纏纏沒完沒了。 最后她索性起身坐在桌前譜曲,不知不覺天漸漸亮了,指針指向七點半時,門“砰砰砰”被敲開。 阿宋站在門口,焦急道:“不好了樊小姐,溫先生突然發起了高燒,可我有緊急公務在身,您能不能幫忙照顧一下?” …… 樊歆即刻趕到了對面公寓。 房間里一切家當整齊有序,衣架上溫淺要穿的外套好整以暇的掛在那,似乎還在等著主人穿,可它的主人卻靜靜躺在灰色的大床上,嘴唇發白,臉上有異樣的潮紅。樊歆走上前,拿手往溫淺額上一摸,燙得她立刻收回了手。 醫生剛到,正在旁邊忙碌檢查,拿溫度計量過溫淺,居然燒到了三十九度六,可是夠嚇人的。在詳細詢問一番后,醫生斷定是昨夜淋雨引起的高燒,配好藥水給溫淺打了吊瓶,仔細囑咐一番才離開。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樊歆看著床上昏睡的人,不知不覺想起昨天那一幕。 昨兒從音樂廳回來的路上暴雨如注,擔心她受冷,他將外套脫給了她。兩人共著一把傘,他幾乎將傘面全放到她頭上,自己整個左肩跟后背全部濕透,而回家后他第一件事不是去換衣服,而是給她送來了吸水毛巾擦頭發。 他做這一切,全然忘了自己。 她將掉落在床角的被子替他掖好,輕聲道:“真傻!有傘不知道給自己撐!” 她這話原本是自語,沒想到昏睡中的他卻聽到了,他睜開眼,往常磁性的嗓音因為高燒沙啞的不成樣子,他緩緩道:“有你傻?當年一下雨就把傘偷偷塞我屜子……那幾年,你淋雨回去了多少次?” 提起往事,樊歆半好笑半辛酸,最終把頭埋下去,有些泄氣的嘟囔:“不許翻舊賬?!?/br> “嗯?!彼]著眼,輕輕應了一聲,靠著枕頭躺在那。往常沉穩強大到幾乎無所不能的人,如今被高燒病痛折磨,竟也露出脆弱而蒼白的一面。 她一霎難受起來,問:“你干嘛來巴黎?這么遠不累嗎?” 他睜開眼睛看她,蒼白的臉浮起極淺的笑,沒打針的左手突然撩過來,握住了她的右手,“你不肯跟我去奧地利,那我就跟你來巴黎?!?/br> 他掌心的熱度貼在她手背,一霎傳到她的心底去,她的心猛地一跳,抽了抽手,道:“其實你不用這樣的?!?/br> 他卻握住她的手不肯松,虛弱之極的身體竟有那樣固執的力氣,他凝視著她,眼神里有灼熱而希翼的光,他將她的手按在他胸口,說:“我心甘情愿?!?/br> 樊歆愣住,一霎有無數念頭在心中打轉,過往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最終理智占了上風。她克制住自己洶涌的情緒,掙脫他的手,輕聲道:“溫先生,我真的很感謝你的付出,欠你的人情我會還,這幾天我也會好好照顧你,但我希望以后你還是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里去?!?/br> “什么意思?” “就是……”她不想再耽誤他,干脆快刀斬亂麻,“我們不合適,我很感激你,但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好好生活?!?/br> 這拒絕之意不言而喻,溫淺的眼神暗了暗,問:“你確定?” 樊歆將目光轉向窗外,雨還在下,雨滴從屋檐墜下,落在露臺薔薇的枝葉上,又從翠綠的枝椏蜿蜒著往下滑,幾滴落入粉色的花瓣,在花瓣上搖搖欲墜,仿佛滲到了她的心里,她的心有些冰冷的難受。 靜默三秒后,她狠狠心道:“確定?!?/br> 溫淺的眼神越來越黯,最終他閉上眼躺回枕頭上,語氣充滿疲倦,“抱歉,剛才是我唐突了?!?/br> 頓了頓,說:“病好了我就離開,不會再來打擾你?!?/br> ※ 溫淺的病在三天后痊愈,離開之時,他只提了一個要求,讓樊歆陪他吃一頓飯,就當是告別。 樊歆答應了。 兩人是在塞納河岸的一家法國餐廳進的餐。盤中的食物果然不負法國人“善于吃并精于吃”的名聲,精致華美的餐具、色澤相宜的佳肴、醇厚甘甜的美酒,將五官并用的美食理念發揮到極致。 除了有些分別的愁緒,其實餐廳的氣氛是極好的,也不知是不是溫淺包了場,店子里沒什么客人,滿屋的服務員都殷勤地圍著兩人轉,店里放著首悠揚的法國民謠,纏綿的音樂中,兩人安靜坐在窗下,一邊品嘗美食,一邊透過雪色鉤花隔簾看夕陽下的風景。 飯后,兩人一前一后沿著塞納河畔緩緩往前走。 湖面水波粼粼,斜陽的光投到湖面,鋪泄出金燦燦一片。溫淺微微側過臉,看向這片風景,風將他濃密的睫毛吹得微顫,他感嘆道:“回國了,就看不到這樣的風景了?!?/br> 樊歆輕聲道:“你可以拍下來?!?/br> 溫淺道:“你這話的那個“拍”字,為什么不能改成“留”字?” 樊歆扭過頭去,看向漣漪蕩漾的湖面。 溫淺自嘲一笑,“樊歆,你不公平。這一路你都在要別人給你機會,但你卻從不考慮給我機會?!?/br> 樊歆偏過頭去,柔軟的劉海垂了下來,遮住漂亮的眉眼。她并沒有回答,只慢慢往前走。 溫淺拉住她,他幽深的瞳仁被夕暉照耀,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那樣犀利而通透,似要看到她的心底去,他問:“樊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一直逃避自己的心,不累嗎?” 樊歆只是默然。 她在逃避什么?是因為她曾為愛卑微,為愛壓抑,為愛傷情,所以她變成一只河蚌了嗎?明明喜歡這個人,卻用拒絕做成堅硬的殼,將自己最真實最柔軟的內心封閉,妄想杜絕一切可能的傷害。 許是她沉默太久,身側的溫淺面有失望。他向前走了幾步,負手看向湖面,夕陽下的他著清荷色的淡雅襯衫,欣長的身形略顯清瘦,在這疏闊蒼茫的湖水映襯下,有種孑然佇立的落寞。 氣氛一時靜的有些尷尬,卻聽驀地一聲大響,不遠處的湖面濺起大大的水花,樊歆回過神來臉色一變,驚道:“不好,有人掉水里啦!” 她朝前望去,原來是一對小情侶,女的站在欄桿上玩自拍不小心失足落了水,男的伏在欄桿上想拽她,竟也跟著掉進了水中。 下一刻就見溫淺迅速奔去,衣鞋都來不及脫,噗通跳進了深水中,將距離近的女人推上了岸。樊歆是旱鴨子,下不了水幫忙,便在岸上協助,將女人拉了上來。 救了女人后,溫淺轉身游向男人,待兩人靠到堤岸,溫淺將男人往上推,男人的個子大,溫淺在水里不好推,樊歆趴在河堤上將男人拼命往上拉,堤壩有些高,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男人推到岸上,待樊歆將男人拖到安全地帶準備再去拉溫淺,可一回身的剎那,整個人蒙在當場。 堤壩下空空如也,哪有溫淺的人影?再放眼看向河面,離岸不遠的地方,有個身影在掙扎,正是溫淺,他表情有些痛苦,似乎在一點點往下沉,而身后趴在地上的男人虛弱的說:“快……剛才他在水里……好像腳抽筋了!” 水中抽筋最易溺水而亡,樊歆嚇得三魂六魄少了一半,沖向欄桿就要往下跳,可是她根本不會游泳,跳下去也無濟于事,只能發瘋般沖岸上喊:“help!help!help?。。?!” 好在有路人聞聲趕到,兩個小伙子迅速跳下水,將溫淺拽上了岸。在水里溺水了一段時間,被拖到岸上的溫淺落湯雞般,臉色發白,雙目闔上,似乎已沒了意識。 焦急的人群里,樊歆第一時間沖上去,蹲到地上給溫淺做急救,她壓迫著他的胸,給他做人工呼吸……可好半天都沒有反應,樊歆手嚇得發抖,她更用力的擠壓他的胸腔,一面壓一面喊:“溫淺!溫淺!你睜開眼??!” 仍然沒有反應,樊歆拍拍他的臉,繼續給他做人工呼吸,“你醒醒!溫淺!” 還是沒有動靜,樊歆的話到最后都有了哭腔,“溫淺!對不起!我收回剛才的話!我想留你!求求你留下來!你別嚇我……別嚇我呀!” “噗……”一聲響,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句話,身下的人居然真有了反應,他猛地吐出一大口水,劇烈咳嗽。見他蘇醒,樊歆近乎喜極而泣,“醒了!……可嚇死我了!” 周圍的人跟著一聲歡呼,“謝天謝地!” 溫淺還在咳,樊歆拍著他的背讓他舒暢些,方才驚險一刻讓她驚魂未定,她拍了一會后埋怨道:“你什么時候也這么樂于助人了?助人也要有理智啊,一個人救兩個人怎么救得過來!都不喊個幫手!” 溫淺撐在地上咳了好久,面色蒼白,語句斷斷續續,“我從不喜歡樂于助人……但想著不救的話,這兩人萬一沒了,照你的性格,肯定會自責……” 樊歆的眼圈倏然一紅,她怔怔看著他,說:“你怎么這么傻!”她的淚再止不住,啪嗒啪嗒砸到他臉上,迎風飛濺破碎如水晶,然而她的哭泣靜止在下一瞬間。 ——溫淺抬起頭,吻住了她眼角的淚珠。 人群一陣驚呼,而溫淺伸出右手,緊緊攬住樊歆的肩,像懷抱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道:“這口是心非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淺淺黨們,快來抱緊我,不然春春黨們的飛刀要扎死我了。 春春黨們淡定,飛刀輕點,春春后面有甜的~我保證?。ㄒ驗樗还?,所以我虐虐他再給甜) 哦,還有,把他打進冷宮面壁思過了幾天,明天朕要把他放出來了~ ☆、第89章 chapter89 兩地 到家已是晚上七點半,樊歆坐在溫淺的公寓沙發上,將吹風機跟毛巾遞給換上干衣服的他——他發燒才好,今兒又一身濕漉漉,再感冒就不妙了。 想到這她同情的看了溫淺一眼。這些日子他為了她也是拼了,先是被打暈,然后淋雨高燒,再然后舍己救人差點丟命。 那邊擦著頭發的溫淺突然開口:“與其在這看我,不如回你的房間?!?/br> “為什么?你擦頭發討厭人看?” “你回去就知道了?!?/br> 肩上倏然一暖,有人從后面搭住了她的肩,有幽幽的茶香圍攏過來,旋即是清越而磁性的嗓音,“紀念戀愛第一天。喜歡這個禮物嗎?” 樊歆感動得厲害,卻低下頭嘟囔,“什么戀愛紀念日……我又沒答應?!?/br> “你留我下來難道不是答應嗎?”溫淺挑眉想了會,“看來你對這個禮物不滿意?!?/br> “不是!”樊歆搖頭,“我是太意外了!你這些日子讓我很意外……完全不像過去的你……” 溫淺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有些無奈的笑,“樊歆,我的心里有一道線,你在線外時,與這世上千千萬人一樣,我不需要理睬與在乎??梢坏┠阍竭^線,走到我心里,你就是唯一?!?/br> 樊歆愣住了,無比動容。 曾經他拒絕她,他無視她,可他也這樣對待過千千萬萬蕓蕓眾生……他不是冷漠,亦非無情,而是不愿將就。這近三十年的人生,他用淡漠化作外殼,堅守著自己的內心,最終卻為了她將心門霍然敞開,從此廣闊的天地盡賦予她一人。 樊歆訥訥看著她,感動之余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騙人,你也讓齊湘過了線?!?/br> 溫淺揉揉她的頭發,笑著擺首,鄭重其事道:“你跟她不一樣,她是家里介紹的,我那時十七八歲,并不太懂感情,跟她條件登對,也還算談得來,就以為那是喜歡……遇到你之后,我才發現,原來喜歡不是那樣?!?/br> 見她低頭若有所思,他說:“你不相信我嗎? 樊歆搖頭,沒一會捂住臉嗚咽了一聲,終于將梗在心頭多年的話說了出來,“可是我還是擔心……萬一我哪天變回過去那又胖又丑的模樣呢?”她卑微太久,這是她年深日久的結。 溫淺毫不猶豫,“那我就去胡吃海喝,把自己變成一個更胖的胖子,來襯托你的美?!?/br> 樊歆眼圈又紅了,這回是感動的,她一貫是倔強不愛哭的性子,今天連著哭了兩場,有些不好意思,偏過頭對溫淺說:“你轉過去……我眼睛有點難受?!?/br> 溫淺微微嘆氣,感嘆她的倔強,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旋即他將她摟進懷里,在滿屋甜蜜的花香中,捧起她的臉,覆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