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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賭棍天子在線閱讀 - 第91節

第91節

    皇甫道嬋剛剛吐完一場,正憋悶得難受,抬眼見楊寄只身前來,并沒有帶沈沅,不由心花怒放,嬌羞笑道:“我這副樣子,只怕走不遠?!?/br>
    楊寄道:“走不動,有車馬,車馬到不了的地方,有我?!?/br>
    皇甫道嬋挑眉笑道:“那,你不帶樂平公主四處走走?她馬上就要離開楚國的地界了,這里離北燕,只隔一條黃河!”

    楊寄漠漠然地說:“不急。以后有帶她出去看看的機會?!?/br>
    皇甫道嬋只覺得他這話有點沒道理,但又見楊寄身著月白色寬袍,頭上只用幘巾,不用冠戴,襯得皮膚白皙,面目藹然。人靠衣裝,他這樣,倒有些名士的風儀。她為他醉倒,慵慵抬起一只手:“那你拉我。我坐久了,一時腿麻起不來?!?/br>
    楊寄看著她那只潔白修長,還染著枚紅色蔻丹的手,猶豫了片刻便把她拉了起來?;矢Φ缷热氯轮嚷?,就勢倒在楊寄的懷抱里,感覺他雖然略僵了僵,但并沒有推拒。她心里暗喜:畢竟已經到了與北燕一河之隔的雍州,楊寄大約也想通了,既然沈沅是留不住了,那么她皇甫道嬋才是陪他走完的人。

    他的懷抱堅硬而溫暖,極淡的熏香氣,帶著他身上的氣息,滿滿地籠著皇甫道嬋的全身。她愛意朦朧間愿意對他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因而上了馬車,便依舊靠過去,枕著他的肩膀,伸手在他胸口上畫著圈圈,口里低低道:“郎君,我知道這個孩子你不喜歡,郎中說是個女孩子的多,不會搶你的爵位。將來,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再不與那些人來往,我為你生孩子,生個像你一樣英俊勇武的男孩,來承襲我們的爵位,好不好?”

    她呢喃得像一只細巧溫和的乳燕,乖順地俯伏在他胸口,隔了一會兒不聞答語,猜測他大概不愛聽這些關于承襲之類的話題,便又悄聲道:“郎君今日的熏香真是好聞,不知是哪家賣的香餅子?又或,是那個丫鬟配的熏香料?”

    楊寄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應該是桂花味兒吧?”

    “哦?!被矢Φ缷纫稽c都沒覺察出不對勁來,只是貪婪地在他身上吸著好聞的氣息,漸漸心旌蕩漾,又密密地開始吻他。

    楊寄擋開她的臉,而她的手不知羞恥地伸到他的衣襟下擺那里,低聲道:“若是輕些慢些,從后頭……大約也沒什么事的?!?/br>
    楊寄不動聲色捉住她的手扔出來:“我們到了?!?/br>
    閨房私意可以放肆,正經的模樣還是得像公主?;矢Φ缷葻o奈地掠了掠鬢,拋了個媚色過去,旋即從御夫打開的門簾子里看到一處寬闊的屋宇,磚石梁柱簇簇新的模樣,但某些椽子或桁枋,大約沿用舊物,尚帶著焦痕,下馬車時又看到,門邊一棵高大的櫟樹,焦死了半邊,另半邊卻透出綠油油的春意。

    “這是哪里?”

    楊寄冷冷地勾起唇角:“這原是雍州刺史的官邸,旁邊是暫來官員所居的公館。庾太傅便燒死在這里,他的骨殖和其他人的焦骨混雜在一起,最后是一道帶回建鄴安葬的?!彼酉聛碚f的話讓皇甫道嬋如雷轟頂,幾乎想逃:“對了,你死去的那位丈夫,也是死在這里。被盛銘下了鴆毒,七竅流血,也燒做一壇子灰。是我拿盛銘的心肝五臟祭奠他的?!?/br>
    他頭都不回,一把撈住想跑的皇甫道嬋,用力裹在臂彎里,在她耳畔輕聲說:“怎么,你不去拜祭拜祭?不管怎么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又是因為你的不作為而死的!”

    “楊寄,你想干什么?!”皇甫道嬋渾身發抖,掙了又掙,卻掙不過他——此時才發現,他那個堅硬的懷抱是如此可怖!“梁長史!梁長史!”她便又向后求救。

    梁長史亦步亦趨過來,想勸,又知道沒用,在后頭跺了跺腳:“楊將軍!這可是公主??!”

    楊寄回首笑道:“梁長史,我懂!我怎么舍得傷她?”他點點手:“請長史一道進來?!贝淌犯〉膹d堂還是那么寬敞明亮,楊寄左右看看,他的人已經在外面布置得密密層層,窗戶紙上,屏風外頭,影影幢幢俱是影子。

    他端坐在正中,目視著皇甫道嬋:“永康公主,此刻乃是國家危難存亡的時候,陛下在朝堂上說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莫說匹夫,就是普通人家的婦人——比如我的下堂妻沈沅,也該當承擔救國的責任??墒俏业搅擞褐?,再讀北燕的國書,突然發現犯了個天大的錯誤,這條錯誤不糾正過來,只怕落人口實,求和不成反而催發戰事,就不劃算了?!?/br>
    皇甫道嬋已經估計到他沒好事說,她昂起下巴,冷笑道:“你想說什么?”

    楊寄道:“國書中所求的是‘將軍楊寄之妻楊氏’,可沈沅已經被我休棄,怎么說都不是楊寄之妻了?,F在我的正經妻子,不就是你么?”

    皇甫道嬋臉色一陣發白,硬撐著場面,冷冷地笑:“哦,那你是說,北燕皇帝要的是我?他見都沒有見過我,就愿意娶回去做皇后?誰信呢!”

    楊寄笑道:“見沒見,娶不娶,只是一說而已。公主那么聰明,難道不知道北燕叱羅杜文唯一的目的只是要離間我們君臣,扒掉我楊寄的臉面而已?而外人看起來,也覺得堂堂一國的君王,總該娶個公主為皇后才算得上是身份匹配,豈有娶個民間屠戶家的女兒的?”

    只要想張冠李戴,橫豎能找出道理?;矢Φ缷鹊谝淮慰礂罴倪@副要把她賣了的嘴臉,只覺得驚怖到極處,惶恐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如同落到了虎口的小羊羔。然而當她的背抵在板壁上,退無可退的時候,她亦知自己在這情形下也是退無可退了。眼淚止不住地向下流,想用情分去打動他,可惜兩個人沒有情分;想用道理去說服他,可惜他不講道理;想用利害去勸解他,可惜他這個賭棍對利害算計得比她要清楚得多……

    他就是擺明了把她誆騙到這里,要犧牲她的幸福!

    皇甫道嬋只爆發出了聲嘶力竭的謾罵:“楊寄你這混蛋!你這騙子!”

    楊寄勾起唇角笑道:“我騙你來的么?”

    眼見他一步一步逼過來,皇甫道嬋腿一軟給他跪下了,攀著他的大腿,舉頭哀求道:“大將軍,你不能這么做!我肚子里有孩子,送過去是對北燕皇帝的羞辱!不僅我活不成,他也一定會以此為借口,以受辱為名,攻打我們大楚。到時候,我一身死亡是小,害得戰火又起,百姓流亡,你心里難道不會有愧嗎?”

    楊寄捏起她的下巴,看著她楚楚可憐的臉,那些淚水帶著恐懼的顏色,真實不虛??上?,她以往的種種作為,這樣的可憐容色,也未能使他有半分憐愛之意。楊寄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哦,你肚子里還有個雜種。萬一叱羅杜文以為我想用自己的種去繼承他們家的皇位,氣壞了可就不好了。怎么辦呢?”

    皇甫道嬋剛剛生出的一點點希冀,轉瞬就被楊寄的另一句話給消滅殆盡了。他扭頭對在后頭聽得目瞪口呆的梁長史說:“梁長史,說不得只能墮掉這一胎再送過去了。公主那里現成的墮胎方子,你該是知道的吧?——就是給路云仙用的那一副?!?/br>
    梁長史好半日才反應過來,哀哀乞求道:“將軍!難道不能商量商量?”

    楊寄兇橫地說:“商量?橫豎北燕送一個,你說我商量送哪一個?”

    “可是……”

    楊寄冷笑道:“你別傻了,你不看看雍州這里誰說了算?事情板上釘釘了。所不同的只是,帶著肚子去,她活不成,雍州這一仗也非打不可了;不帶肚子去,她風風光光當皇后,雍州還不一定打起來。孰輕孰重,你不懂?”

    梁長史又一次無語,眨巴了好久的眼睛才說:“那么……那么,這么大的事,總要匯報到京里才行??!”

    楊寄篤定笑道:“自然要匯報,至于他們同意不同意嘛……”他瞇縫著眼睛,斜乜著梁長史,又斜乜著皇甫道嬋,最后什么都沒說,輕蔑地“哼”了一聲。

    梁長史至此已經明白,楊寄已然準備好了要造反了。一瞬間,他突然心平氣和起來,造反嘛,就是你死我活的抉擇了?;矢κ蠈λ洪L史又沒什么恩,何必這會兒為這個王朝殉葬?值得么?他看看一旁哭泣的公主,哈,以往都是看她的臉色,屈從于她的跋扈,被她的一顰一笑牽著鼻子走。今天,這是要翻身做主了?

    ☆、第198章 落胎

    皇甫道嬋眼見著梁長史不則一聲出門去了,門外楊寄的親衛呵斥著問他什么,而他理直氣壯地回復:“將軍命我去取東西?!被矢Φ缷认萑肓饲八从械墓陋?,周圍已經沒有人再能幫她。面前的男子依然挺秀英俊,她原本迷醉熱愛的那種壞壞的邪氣,此刻只覺得滿溢著“惡”。她顫抖著哭,倒抽著氣,恨得手足冰冷,怨毒得幾乎想把他撕碎。

    但是,她沒有那個能力,只能癱坐在地上,無望地等待奇跡。

    然而奇跡也并沒有發生。梁長史屁顛屁顛地再次進門,一手捧著一個瓷瓶,一手拿著一只瓷杯,笑吟吟得仿佛剛剛那個求情的人根本不是他:“將軍,這藥帶著呢。就怕……”他瞟瞟皇甫道嬋,沒敢往下講。

    不講楊寄也知道“就怕”后面跟著什么,愈發惱恨而無絲毫的憐憫,他接過藥瓶,小心地倒了滿滿一盞,問:“夠不夠?”梁長史點點頭:“夠,夠。這分量,只怕會絕育的?!?/br>
    楊寄咬著牙笑道:“是么!也挺好,讓叱羅杜文沒有嫡子,算是懲罰他以前搶掠我們的地盤和百姓了?!?/br>
    皇甫道嬋看著她的影子逼過來,驚慌地又踢又打,大聲招呼自己的侍女們。侍女們被攔在院落外頭,一起在外頭的還有楊寄的親兵們,五大三粗的漢子,根本不把這些小兔子似的孱弱女子們放在眼里。

    楊寄道:“你的人那時怎么對云仙的?咱們秣陵人自小兒就講‘天道好還’,自己犯的錯,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彼难劬Φ傻冒l紅,笑容邪得帶煞氣,卻也帶著nongnong的悲憫和不屈,欺身上去,一只大手一把鉗住皇甫道嬋揮舞的雙腕,膝蓋頂住她亂蹬的雙腿,使她立時動彈不得。

    “何況……”他聲音幽幽的,眼睛逼近到皇甫道嬋已經看不清他的臉的地步,“云仙肚子里是她安身立命的兒子,她未來的幸福;你呢,肚子不過是個你貪yin的證據!”

    他手里鉗制有力,皇甫道嬋悶哼一聲:“我痛!”

    楊寄并未松手,只輕輕說:“你乖乖聽話,把藥喝了,就不痛了?!?/br>
    她的臉閃避了幾下。楊寄威脅道:“外頭我的人極多,就想當年你的人服侍云仙一樣,摁手摁腳地來服侍你也沒啥大不了。只是給你留點面子而已。今日你必然逃不過這遭了,要不要面子你自己選吧!”

    確實逃不過了?;矢Φ缷却蟮未蟮蔚芈渲蹨I,臉上敷的香粉被沖出一道道溝壑,很快和她的胭脂、花鈿混在一起,花成一團。恨毒燒紅了她的眼睛,嘴唇歪斜顫抖著。楊寄離得那么近看她,心里只是詫異:她哪里美?包裹在錦衣玉飾下的漂亮皮囊,卻藏著空洞的魂魄。她所謂的愛與恨,都不過是人類最淺質的本能而已,占有、欲望、妒忌、毀壞……而已。

    他的目光越發堅定,而她的目光越發餒然,逃不掉了,不談“天道好還”,皇甫道嬋也知道,楊寄已經無所畏懼,也對她無所憐憫。她最后喃喃道:“你是不是在怪我,不該有了這個孩子?”

    楊寄看了看她的臉,緩緩地搖了搖頭:“現在事情很簡單,疼痛一會兒,也就過去了?!?/br>
    皇甫道嬋抬眼看看他,眼前一片模糊,只綽綽的一個影子,她爆發出一陣慘笑:“楊寄,我不過想你嫉妒而已!你不懂我……”不再反抗,任憑楊寄把藥汁悉數倒進她的嘴里去。

    很快看見皇甫道嬋捂著肚子倒地不起,頭發汗濕,口里痛苦地呻_吟著,接著,她的裙子下擺被鮮血浸透了,臉色也開始煞白起來?!皸罴摹彼种笌а?,向他伸來,“我好痛……”

    雖未同床共枕過,但楊寄終究對她還有一絲憐憫,他小心地退開半步,不讓她的鮮血污了他的月白色的衣物。楊寄放緩聲氣,對皇甫道嬋說:“我叫他們找郎中,找穩婆,讓你舒服些?!?/br>
    他避開她伸過來的手指,加急步伐出了門,吩咐了找穩婆和郎中的事,又叫公主府的侍女們進去服侍。那些女孩子們,流著淚,提著裙擺進去,聽明白楊寄的話的,更是生出兔死狐悲之心,而大門外的一把銅鎖,直接斷絕了她們的所有妄念——他心里對建鄴的皇族已經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景仰,此地、此刻,楊寄就是土皇帝,他說了算!

    而楊寄,在皇甫道嬋漸漸高起來的呻喚和哭泣、叫喊聲中,默默地在刺史府的中庭酹了三杯酒。中庭的大樹半邊焦枯著,半邊枝條柔嫩,長出一痕新綠,太湖石上新生出藤蔓叢叢,結著珊瑚似的小果子。他喃喃道:“王駙馬,庾太傅,還有死在雍州的人們,楊寄今日來為你們奠酒。來日再為你們報仇雪恨。登仙路遠,你們慢慢走好!”

    恰恰此時一聲痛呼,發自里頭痛苦小產的皇甫道嬋。楊寄不自覺地把目光轉向南邊:“云仙妹子,你的冤仇也報了,阿兄回來,便去接你,以后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皇甫道嬋落胎,坐小月子。楊寄在北邊一線密密布防,cao練水師。準備妥當了,皇甫道嬋也出了月,臉色不大好,也不愿意正眼瞧楊寄。但是該來的那天,總要來的。

    一份工整的和離文書,擺放在皇甫道嬋的面前?;矢Φ缷茸灾獌蓚€人已經沒有來日,腫著一雙怨毒的眼睛,狠狠地瞥了楊寄一眼,嘲諷道:“這大概又是你說的‘天道好還’?”

    楊寄認真地說:“我們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結縭是被迫的。盡管如此,該走的手續,該過的場面,一個都不能少。我將來也總要對天下交代,畢竟,你我都不想被天下笑話。你退一步想,你我這么久,沒有感情,早就是一對怨偶,與其如此,不如分開。北燕皇帝叱羅杜文,無論地位還是長相,都不比我差。你過去又是皇后,豈不強過我?”

    皇甫道嬋狠狠地“哼”了一聲,此刻倒也有幾分傲骨,上前讀了讀和離文書,便寫了名字,捺上手印。等楊寄也如是做了,她方又笑道:“是呵。我去北燕和親,人家求的是皇后,我定要叫北燕的皇帝狠狠收拾你,拿你的人頭來掛在我的寢宮里,天天吐口水!”

    楊寄笑了笑,依然一臉認真地說:“按說,我是管不了你。不過,你要是這么做,有三不可。第一呢,大楚是你的故國,就算將來改朝換代,它也依然是你族人所居的故土;二來呢,為了私利打仗,叱羅杜文不會輕易聽,聽了也不會是‘沖冠一怒為紅顏’,但你卻作為進讒的人,永遠被釘在恥辱之上了?!?/br>
    皇甫道嬋一臉不愿意聽的輕蔑表情,而楊寄依舊言笑晏晏地談他的“第三點”:“第三呢,我手里有胡鼎那小子畫押證明的一封文書,什么內容你懂的。而且,陪伴你的宮女侍從,也親歷過你落胎的經過,若是什么風聲觸動了,不消一頓鞭子,那些人都會招認得清楚。所以,我也有你的把柄,不怕你翻天。你好好做你的賢德后妃,保兩國相安無事,我也不愿意與你結怨過甚;你若要弄出什么幺蛾子來,我也只好撕破臉皮,比一比誰怕誰了?!?/br>
    皇甫道嬋氣得打顫兒,卻又什么駁斥的話都說不出來。原來,男人真要作惡、有心算計,就不是區區大話能夠制伏的了。

    楊寄最后道:“其他主意你也不用多想了。我要嫁你,也不是鬼鬼祟祟地嫁。送往建鄴的奏本,以及宣告天下的報喜文書,我都發出去了,都不怕人知道?!彼麎旱土诵┞曇?,帶著笑意:“我不怕任何人知道!兩邊,我都做好準備了!”

    沈沅的嫁衣,稍稍一改,就穿在了皇甫道嬋的身上,她還沒有完全休養好,臉色蒼白,嘴唇和腮上用了好多胭脂,才恢復了紅潤,卻也顯得紅得發木。到了黃河邊,楊寄親自把她送上接親的樓船,尚有閑心和接親的北燕使臣開開玩笑:“楊寄之妻封做公主,金尊玉貴的,叫你們陛下好好待她。天下人俱知我聽了你們陛下的話,自己的老婆都舍得送人了。你們陛下既然不吝接受他人之妻,想必那是真愛??!一定別辜負了!”

    “楊寄!”皇甫道嬋用團扇遮著面孔,厲聲在屏風后頭喝道。

    楊寄忙躬身一揖:“我多言了!望公主日后念兩國和親之情,永結兩氏之好、兩國之好!”

    北燕使臣看了看樓船外頭,清清喉嚨說:“我們陛下說了,怕又細作混進來,除卻身邊跟的貼身侍女,其余全不不用跟過去。到了皇宮之后,自然會另派服侍的人,絕不會虧待?!?/br>
    楊寄瞥了瞥一邊的梁長史,他明顯是舒了一口氣。

    他們紛紛下了樓船,目送著孤獨的永康公主乘著高大而金碧輝煌的樓船在平穩的黃河上緩緩向北駛去,白帆漸漸小了,終于看不清了。楊寄站在磯頭,掃視了一下周圍布置著的戰船,篤然道:“備戰!”

    ☆、第200章 卻月陣

    楊寄有兵有糧,但重點先對付哪邊,還要費點思量。楊寄忖了忖,道:“先全力對付北燕?!?/br>
    他又自己解釋道:“建鄴那幫家伙的德性我是知道的,都怕自己折損,都想隔岸觀火,都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所以,必然是先等著叱羅杜文對付我,然后趁我內防空虛之際,來打太平拳?!彼孕艥M滿地環顧四周,說:“所以,我準備在南邊多多布兵,而在北邊親自督戰!”

    兵力主要集中到了南邊,自然是極大的威懾力,但人員總數就那么多,南邊人多,北邊人就少了,雍州往北一線,直對北燕的疆域,可楊寄偏偏把兵力又往西邊涼州那里分派,他騶虞旗的紅色在綠野中顯得分外鮮明,整個行軍鬧騰騰的,動靜極大。

    大家不解其意,楊寄笑道:“我在雍州練了那么久的水師戰船,豈有不用之理?既然想用,豈有不把敵軍引誘過來之理?”

    雍州兵很快被分調得不足一萬,北燕有了建鄴來的耳目,又有自己的斥候,自然蠢蠢欲動,很快,便見黃河對岸煙塵滾滾,正是大軍壓陣而來。

    楊寄得到城墻角樓的哨兵的來報,氣定神閑,到自己的將軍府里抱著沈沅說:“這場大仗是一場大賭,我贏的勝算有七成。但是若是輸了,你趕緊從南城門離開雍州,往東南的荊州去,你的家人、我們的孩子,都在那里?!?/br>
    “阿末!”沈沅聲音有些顫抖,可是對面人篤定的微笑,充滿陽光般的臉龐,讓她頓時也安下心來,于是含笑道,“你放心就是。我絕不拖你的后腿。你這樣賭技高超的賭棍,想必這次也能‘搖’一個最好的彩頭?!鄙焓帜眠^楊寄的絳紅色斗篷,親手為他系上了領口的帶子。

    楊寄身上溫暖,心里也融融的安定。他俯首在沈沅的額角吻了吻:“等我?!?/br>
    沈沅忍著眶子里呼之欲出的薄淚,微笑著點了點頭,親自送他出了儀門,看著他飛身上馬,高高聳峙于黑色駿馬上,明晃晃的金盔,亮堂堂的胸甲,紅絲絨的斗篷被風撩起來,神俊如畫上的英雄。而英雄溫柔多情,此刻又在馬上俯身下來,輕輕托住沈沅的后頸,在她雙目之間又印上了深深一吻。

    “等我!”

    他不多留戀,因為篤信自己能贏,揚鞭微笑,圈馬而去,給雍州城的士兵和百姓都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他的騶虞旗到處,就像是火紅的烈焰燃遍山河,燃遍人心。

    沈沅驕傲地仰起頭,在涼爽的夏日熏風里目送她的英雄,她的愛人,去摘取勝利的果實。

    趁北燕士兵尚未就位,楊寄派兵搶渡黃河,富水的七月,黃河滾滾而過,但水流并不湍急,靈活的斗艦、走舸和海鶻,飛渡對岸,搶占先機。等北燕大部隊到達時,眼前是驚人的一幕:

    區區七百余人、百乘戰車,在距黃河之水兩百余步處布下弧形的陣,兩頭抱河,形似一彎新月,以河水為弦。士兵們掩身在戰車兩側和后部,個個人高馬大,面色凝重,前排的人手中是硬盾,中間的人手中有軟弓細箭,最后又有長矛和長槊橫舉著?!靶略隆闭?,是一根高高的旗桿,掛著赤紅的騶虞幡,旗幡在風中獵獵翻飛,上面繡制的一只白虎威風凜凜,睥睨群雄般傲然蹲坐著,隨著旗幡的或張或揚,而時隱時現。

    楊寄騎著他的馬,昂然立在陣中騶虞幡邊。他手搭涼棚看清來人,挑了挑眉,笑著揚聲道:“御駕親征??!北燕陛下,何必如此厚禮?”

    他的聲音洪厚,隨風飄到兩百步之外,而叱羅杜文的聲音也很快隨風過來:“楊將軍,久違了。你送了位皇甫公主來,根本不是我要的沈沅。包都調了,這樣的‘大禮’,我怎么能不‘禮尚往來’?”

    這倒也是個人才,此時此刻,尚有心情說笑。楊寄從來不敢小覷這位皇帝,偏著頭笑道:“你要禮尚往來,我也沒有辦法。沈沅是我的妻子,雍州是我們的國土,沒有一個應該白送給你。我與我們的勇士們,保家衛國,不憚生死。你要么退兵,要么,就踩著我們的尸首過去吧?!?/br>
    對方靜默了片刻,隨即,軍鼓大作,無數戰馬飛馳而來,揚起漫天的塵沙。前鋒的馬匹很快被鐵蒺藜絆倒,后隊謹慎起來,換做步兵探路,把鐵蒺藜一一掃除。而楊寄那新月一般的陣中,放出了一些箭。軟弓無力,箭的射程也短,往往不到敵人面前,已然墜地。

    北燕軍隊大喜,俟又一場鼓聲響起,便又沖鋒起來,從三面環包,兩萬多人,仿佛是群狼圍住寥寥的羊群,吃干抹凈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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