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王庭川斟滿酒盅,笑著說:“古人歃血,或是為盟,或是立誓。我這里,也是一樣的意思!” 話不需多,楊寄在擔心之余,多了些感動,沈嶺逼他讀書,歷史上那些有氣節、有俠骨的人,會做那些尋常人認為的“傻事”,但就是能夠“雖千萬人吾往矣”。當兩個人把杯中酒一仰而盡,又幾乎同時把酒盅砸碎在地上,相視大笑。 楊寄看著王庭川幾乎瞬間變成酡紅色的臉龐,笑道:“都督,等我從涼州凱旋,再與你搖兩局樗蒲!”王庭川點點頭:“下次,我們賭錢,你大概就不愿意故意讓我了?!?/br> 先行軍速度最快,但是到涼州時還是已經過了二十余天。北燕此刻擁陰山以北直至幽州以東的大片土地,黃河以北盡在掌握。因此,虎視眈眈的自然是土地肥沃而相對富庶的廣闊中原。春季黃河水漲,本不是他們出兵的大好時機,但是因為有了原江陵王皇甫道延的加入,對南邊的形勢有了一定的了解,自然也蠢蠢欲動起來。 楊寄過了漢中后,便帶著輕騎兵,先行入秦州。持皇帝所頒兵符,調令秦州、雍州和涼州的人馬,守住前往河西走廊的關隘,然后,看皇甫道延怎么動作。 軍報傳來,皇甫道延果然視野并不大,兩只眼睛盯牢了洛陽這塊寶地,但是胡騎攻城是弱項,嘗試了一下沒有成功,便在黃河四鎮周圍布防,大約整頓人馬后,要力攻這四處要塞。 沈嶺的中路軍此刻也剛剛到了秦州,楊寄把他拉到沙盤前:“阿兄,現在是春潮,燕軍長項是騎兵,弱項是水師,所以想過黃河并不容易,所倚仗的不過是皇甫道延帶過去的戰船和水軍,大家知己知彼,估計破黃河四鎮不會快?!彼c了點沙盤:“和江陵王他面對面打,打得辛苦不說,還不知要打多久?!?/br> 沈嶺點點頭說:“你心里已經有譜了——釜底抽薪。但是不知道抽哪里的‘薪’好,是不是?” 楊寄笑了:“知我者,二兄也。北燕占據北方,尤其是陰山下的草場,聽說是他們的大糧倉?!?/br> 沈嶺說:“是的。我在書中讀到過,‘每歲孟秋,馬常大集,略為滿川’‘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他修長的眼睛微微瞇著,仿佛面前就是這樣綠野蒼茫的圖景,最后扭頭看著楊寄:“地方雖好,卻不是我們熟悉的,出兵大險?!?/br> 楊寄笑道:“直搗陰山,確實魯莽了,但是集中兵力,先占河套,再攻河西,切斷他們的道路,使河南方面的燕軍供給不足,總是可以的吧?再說,我也想要一塊地盤?!?/br> 方略謀定,王庭川那里押送糧草的后隊卻沒有來得及到。十余萬人無糧而動,這是兵家大忌。但是后備軍行軍速度最慢,若是等糧秣到齊,只怕得到消息的北燕也做好了迎敵的準備了。沈嶺不由有些躊躇。楊寄笑道:“二兄,我楊寄是賭徒,我手下這支北府軍是賊囚,放到一般戰斗里,都是必輸的搭配。但是用得好,就有士氣?!?/br> 他搖搖晃晃來到北府軍的營地里,那些賊囚徒組成的軍伍,休整了兩三日,吃飽了肚子,閑得無聊,賭錢的賭錢,睡覺的睡覺,一點打仗的氣氛都沒有。眼看到了飯點,這些北府兵開始嚷嚷了:“吃飯吃飯!今日不要再吃那讓人嘴里淡出鳥來的黍麥粥和韭齏了吧?” 伙頭兵木著臉把粥桶提過來,沒好氣說:“吃吧你!這打仗的年頭,有口飯就不錯了,你在牢房里時,可天天有雞鴨魚rou?” 人心得隴望蜀才是正常的。于是罵罵咧咧接過粥和作為菜肴的韭齏,個個盛滿一海碗,埋頭唏哩呼嚕吃起來。 吃飽了,撫撫肚皮,互相開始遐想:“等老子立了功,也弄個官當當。俸祿銀子不夠,也去刮刮地皮。天天吃山珍海味?!?/br> “老子要打仗打出息了。先去秦淮河上,找最漂亮的船娘和舞娘!”另一個也開始做白日夢了。 旁邊人笑道:“就你?聽得懂小曲兒,看得懂舞蹈么?” 說話的人粗豪地回應:“聽嘛小曲兒?看嘛舞蹈?逮著個豐腴白皙的,扒光了趕緊上??!” 這幫久曠的漢子,填飽的肚子里沒油水,人也活得粗獷原始,越是簡單粗暴,越是如臨其境。大家想象著這樣的畫面,一頓粗魯的大笑旋即響起,一雙雙竹筷敲著粗陶碗邊,像歌曲兒似的。 臆想的話題說開了,怎么都收不住,擠眉弄眼開始互相講笑話:“我一兄弟,也曾經駐守雁門關,他說那地方,風一吹,漫天就是黃沙形成的云,馬都沒啥卵用,出門都要靠駱駝。他們死守在關里,鐵打的營盤;但當官的是流水的,隔幾年就要換一撥。那一年,關里來了個新參領,年紀也不大,沒有帶家眷,血氣方剛地打熬了三個月,手指頭已經麻木了,實在是想新鮮的女人?!?/br> 講笑話那個眉飛色舞的:“新參領終于忍不住了,偷偷問帳里一個老兵油子:‘嗯咳,那個……你們日常想小娘了,是怎么辦的?’老兵油子笑而不語,不多會兒從外頭牽來一頭駱駝。那參領一看——嘿,母駱駝!” 他賣關子地慢悠悠喝水,大家伙兒聽呆了,催問道:“后來呢后來呢?” “后來?后來那參領也呆住了,但想了想,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大概也只有湊合了吧?便把親兵遣出去了。那親兵在外頭,聽得營帳里一陣亂響,連溫順的母駱駝都高聲嚎叫。好容易參領一瘸一拐出來了,邊系褲帶邊罵罵咧咧:‘太他媽烈性了!踢死老子了!’親兵戰戰兢兢問:‘參領,您怎么那只駱駝了?’參領眼睛一橫:‘廢話,不是你送進來的嗎?’親兵彎腰曲背道:‘卑職是來問參領,準備好騎駱駝去鎮子上找個漂亮的私窯子小娘了嗎?’……” 故事外的眾人呆了一陣,突然嘰嘰咯咯哄堂大笑起來,有的還評點道:“日后我們要去雁門關不?要騎駱駝不?” 突然,外頭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大家回頭一看,差點嚇尿:他們的主帥楊寄,皺著眉頭,不知何時站在身后了。 “都在扯什么蛋!”他開口罵道,但是如鋒刃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后慢慢變柔和了,再開口時,已經溫和了:“明日開拔,各營帳都備著?!?/br> “開撥去哪兒?” 楊寄挑眉笑道:“由金城,前往姑臧,搶地盤去。姑臧城外,水草豐美,是個牛羊滿川的富庶地方,豐腴白皙的小娘沒有,牛羊rou不少,夠不夠填你們這些個飯桶的肚子?到時候,讓你們囚攮的吃烤牛羊rou吃個痛快!” 聽說有烤牛羊rou吃,這群肚腸里寡得慌的漢子們連死都忘了,個個摩拳擦掌,仿佛馬上就要跟著楊寄去吃rou了。他們嚷嚷著:“好嘞!跟著楊將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楊寄笑罵道:“賊囚徒!居然還會兩個成語!” 兵貴神速,北府軍里的賊囚士兵們,被楊寄連樣兒都沒換的“望梅止渴”引誘著,食指大動地朝著目標疾往,金城一克,前往姑臧的道路變得狹窄,兩邊的山怪石嶙峋,高聳嵯峨,水道卻很狹窄,楊寄心里有點犯怵,但是看著北府兵們餓著肚子,卻一臉興高采烈等著吃牛羊rou的模樣,他把那絲隱憂咽了下去。 趁著北燕的隊伍大半在東邊,河套地方幾座城池的守軍,哪受得了餓狼一樣的北府軍的猛攻,立刻城破潰散,狼煙一片。士氣是打仗中最重要的東西,士兵們無知而無畏,聽著主帥的指揮,指哪兒打哪兒,只圖著馬上進了姑臧,可以吃點好的,所以,沿路的幾處關隘,竟然過得比楊寄想象得還順利。 等到他們看見環繞姑臧城的,是萬里平川,牛馬數以十萬計,也有萬頃農田,更是通往西域的道路上最好的商埠,簡直是一塊世外桃源!不由得不全軍歡騰,只差要把決策的楊寄拋到天空中。 而立都于代郡的北燕全面警戒,急急召正在河南攻打黃河四鎮的軍隊,返身往西,意欲保代郡,收河套。但是楊寄并沒有再戰,而是發動民夫,迅速修繕城墻,平整驛路,利用山脈和河流,牢牢地保住了涼州到姑臧一線的防守。這地方本來就是雞肋,北燕效仿中原多年,也知道保不住不如棄守,還是手中的關隴之地要緊,便又漸次退兵了。 楊寄見事態穩住了,又見姑臧是這樣一塊寶地,高高興興把妻兒接到了這里。 ☆、第111章 閱兵 亂了敵后的陣腳,春季的戰事無疾而終,江陵王皇甫道延重又退回北燕,悄無聲息了。楊寄據著富饒的姑臧城,開始了少有的一段舒坦日子。 姑臧被稱為“人煙撲地桑柘稠”,直是塞上江南,更妙的是,這里還是一片“車馬相交錯,歌吹日縱橫”的商埠重鎮,因為狹窄的平原兩側都是山脈,所以西域的商賈們想與中原貿易,這里成了必經之地。沈沅最為驚喜,常常帶阿盼到處逛,隔三差五捧一手寶貝回來。 將軍府里今日又特別熱鬧,沈沅十分大方地把買來的東西分給府里的幾位侍女:“姊妹們平日辛苦了!今日集市上買回的羊毛錦文布,做鞋子最好沒有,一人一匹!”恰見楊寄回來,她很高興地向他展示手里的戰利品:“還有這件栽絨獅子錦,我打算叫人給你裁件新袍子?!?/br> 楊寄對穿著沒啥興趣,看了一眼,只問了一句:“貴不?” 沈沅不由生氣,斜了他一眼說:“貴!可貴了!”不等楊寄發聲兒嫌貴,自己又道:“不過,和我給阿盼買的一身云紋縑比起來,和給自己買的一套西域琥珀首飾比起來,還算是便宜的?!?/br> 發現老婆在生氣,楊寄頓時不敢說話了,瞥瞥那些在一旁吞笑的侍女,賠笑道:“就是啦,你把我那件退了,再給你自己或阿盼買些不是更好?” 沈沅把啥東西丟在他臉上。楊寄伸手一撈,看看卻是雙新襪子。沈沅“噗嗤”一笑,揚聲道:“今晚上吃小茴香烤羊排rou,蓽撥胡椒炙牛棒骨,還有新購得的胡萊菔、胡瓜、胡豆、胡桃……咱吃一頓好的!” 她身為將軍夫人,可以把一群侍女當做女伴,天天一起鉆研做菜、買東西,一起陪小孩玩,日子真是滋潤啊。 楊寄呢,也有一群大老爺們做屬下,本來,也可以玩一玩樗蒲賭一賭錢什么的。但是,當楊寄吃飽了肚子,打了個飽嗝對沈沅道“阿圓,我去軍里巡視一下”時,沈沅道:“不用。二兄說,今日他去軍里巡視,發現了啥問題來匯報你。他還說,上次那本《六韜》你讀完了,底下開始讀《孫子兵法》,后面還有幾本兵書和史書,書上要有圈畫和批注,都要爛熟于心。趁現在啥事兒都沒有,叫我督促著你到書房好好用功,萬一以后又打起來了,這些書上得來的本事現成的就能用起來?!?/br> 楊寄手癢心也癢,只有心思賭,哪有心思讀那些破書!賠笑道:“晚上回來再讀好了。這會兒出去看看市集上有沒有啥事情——姑臧城里,別無行政的官員,我不能不多擔待著?!?/br> 沈沅看透他一樣,冷著臉說:“也不用。白天,我在集市上幫你巡查過了,一切都好。漢族和羌、狄、氐、羯、鮮卑等族的人相處得都還不錯,還有西域鄯善、龜茲、于闐等處來的胡人、胡女,做生意也做得不亦樂乎——能夠安居樂業有飯吃,誰沒事打架鬧事呢?也就是那起子王侯們吃著碗里、瞧著鍋里,才打仗的罷!” 楊寄說:“萬一,臨時有個啥……” “那也不怕?!鄙蜚湔f,“我在將軍府前面架了一面大鼓,今兒去集市的時候就說了,誰有不平事,就到將軍府前敲鼓,將軍自然會出面處置。二兄還說,這法子不錯,以后再貼個告示,你就算兼任這里的刺史啦!” 她親自把楊寄送進書房,還抱著阿盼跟他揮揮手,嘴里道:“阿盼好好學阿父,努力讀書做學問?!?/br> 阿盼說話的本事又長進了,眨巴著眼睛看著楊寄,蹦出一句:“阿父,樗蒲我為你收著好了?!?/br> 沈沅大喜過望:“對對對!阿盼現在喜歡整理東西,交給她玩,也沒白瞎了你這玩意兒?!?/br> 楊寄哭喪著臉,當面不敢翻泡兒,門關上就在肚子里牢sao:“娘誒!老子又不舉孝廉,讀書有屁用??!”但是當不起沈嶺要檢查,沈沅要督促,他活了這二十來年了,自母親去世后,終于又有人管了…… 早晨要起早檢視士兵們cao練。那群北府賊囚兵,搶著到姑臧來是為了吃rou,現在,天天有rou吃,卻不愿意cao練了。楊寄皺著眉頭,罵了幾句,可那幫人嬉皮笑臉地說:“將軍,咱們北府軍,名聲好得不得了,將來一出馬,自然嚇得敵人屁滾尿流,何苦此刻費那么大勁呢?” “扯蛋!”楊寄想發火,但是面前人都是親切的笑臉,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幫子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還真有點抹不開這張臉。 稀糊的早cao過去了,楊寄訓了幾句話,估計也沒啥用,只好嘆口氣拍屁股走了,常和他搖樗蒲的幾名賭友笑道:“將軍這么急著回去陪老婆孩子?再玩兩場嘛!” 楊寄沒好氣說:“玩個屁!我看你們這群,再玩下去,也不想著為朝廷效力了?!?/br> 下頭哄笑:“楊將軍,咱哥兒只為您效力,不為那鳥朝廷效力!不敢來玩,是不是怕屋子里的雌老虎???” 楊寄死要面子:“怕她啥?” 平素最親近的唐二顯擺了一下他粗壯的胳膊:“將軍,咱不訓練,也夠揍來犯的慫包。倒是家里的女人從來不教訓,那是要騎脖子上的!我們家女人,開始也想蹬我臉上撒潑,被我大巴掌揍了一頓,現在跟只小乖貓似的,連榻上都乖……”他說得不勝自得,眨著眼睛示意楊寄。 楊寄瞥著他說:“打老婆……我也打過啊,但是人色不同啊,打了沒用……” 唐二百思不得其解,撓撓頭說:“還有這樣的?實在不行,請夫人到軍營里來,我們拿刀和戟架起來做成通道,讓夫人在下頭走一回。不是我吹,那樣明晃晃的刃口朝著腦袋脖子,任誰都要嚇尿的?!彼姉罴陌櫭?,忙又補充:“也不一定真尿。但是女人平素見不到這樣一幕,要是見到了,知道將軍您可是這里最高的統帥,自然有畏服的心思。我們嘛,自然也懂的,不會太過嚇著夫人的,會見好就收的?!?/br> 楊寄摸摸下巴,想了想唐二的兩個提議。打老婆這事,上回正好是沈沅心里郁塞,抽幾巴掌是幫她安神通竅的,要是隨便就打,估計自己就要把地板跪穿了;第二個倒可以一試,反正也沒啥傷害,萬一沈沅看他如此威望,在家也多敬重自己三分呢? 于是,楊寄點點頭說:“好,我這就派人叫她過來,你們拿出點精神勁兒來,再cao練一場?!?/br> 本來么,多cao練一場大家是不愿意的,但是,聽說將軍夫人要來,自己要為天神一般存在的楊將軍立威,這群北府兵個個都來了精神。整衣服的整衣服,正鎧甲的正鎧甲,還有的拿了磨刀石和軟布,細細把自己刀槍的刃口磨擦得雪亮。 轅門口布了兵,兩刻鐘的時間就遠遠地傳訊:“來了!夫人的輜車到了!” 沈沅帶著兩個侍女下了車。她頭上戴著遮陽遮容的冪籬,垂掛下紫色的薄紗。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步履匆忙——也不知送信的跟她說了什么。進了轅門,便聽上首金鼓一響,眾人的眼睛齊刷刷看著楊寄手中的絳紅色騶虞令旗,都是打疊了十二分精神,竟然少有的齊刷刷把手里的槍和戟一豎,刀和劍一橫,羽箭上硬弓,弩_箭上弩機,那架勢別提有多威風了! 沈沅的步伐略滯了滯,偏過頭問她身邊一個拿刀的小兵:“我們家將軍怎么了?” 那小兵牢牢記得之前的吩咐,一張臉板得鐵塊似的,一點表情都沒有,連眼珠子都沒轉一轉。然后他盯著的那桿令旗變了花樣,朝下一揮,他手中的那桿刀便也朝下一揮,與窄徑對面那位的刀在半空中架住。從沈沅的目光里看去,她的面前,用無數雪亮的刀刃,組成了椽子似的頂棚。 她有些茫然,而身邊兩位侍女早已嚇得驚叫起來,拉著她的袖子抖抖索索地說:“夫……夫人……我們回去吧?!?/br> 沈沅四下望了望,看到正中將臺上,那個手執絳紅令旗的人,身影容顏是那么熟悉——嗯,穿的衣裳也是她從集市上買來的西域獅子紋錦袍。 搞什么! 沈沅有種被騙了的怒火,騰騰地漲上來,她蔑視地看了看頭頂的刀刃——亮又怎么樣?你們敢砍下來?!她甩開身邊兩個侍女,大步流星順著這條刀架起來的長廊走向中心自己的郎君那里。 她很快站在將臺下,仰著臉,毫不客氣地問楊寄:“剛剛有人說,將軍在營里有些不好,我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倒不知將軍哪里不好?” 楊寄頓時軟下來,低頭笑道:“我沒有哪里不好啊,那個傳話的真是呆……” 沈沅四下一望,找到了登上將臺的臺階,問:“我可以上來不?” 楊寄忙點頭:“自然,自然!” 沈沅提起裙子,幾步登上去,四下里一望,那些士兵們沒有令旗的指揮,不敢動彈,但手舉久了也會酸吶,那些刀槍劍戟都開始搖搖晃晃了。沈沅斜著眼睛問:“還沒擺完?”楊寄趕緊揮了揮令旗,那些兵刃才放了下來。 沈沅笑問道:“大將軍,這是唱的哪一出???” 楊寄亦笑道:“啊,這是請夫人來——閱兵,閱兵……” 沈沅冷笑一聲:“是么?好大的架勢!我是外行,只是覺得動作雖然整齊,力量未免不足,晃蕩晃蕩的,好沒士氣的樣子。你覺得怎么辦呢?” 楊寄忙對下面威嚴地說:“聽見了?從今日起,每日加練石鎖半個時辰!”下面一片哀嚎。楊寄扭頭小聲對沈沅說:“阿圓,就這樣吧。你閱得真好!咱回去,慢慢聊……” 沈沅若有若無地點點頭,半晌后才說:“好的,楊寄,我在家等著你回來?!?/br> 楊寄打了個寒戰。 ☆、第112章 治郡 “散了吧,都散了吧?!睏罴姆愿赖糜行┯袣鉄o力,大家偷眼覷他,果然表情也是嗒然的。唐二有點擔心,過來悄悄說:“將軍,回去……不會有啥事吧?” “能有啥事!”楊寄撐著場面,笑笑道,“女人么,總是要治一治才聽話的?!?/br> 唐二點點頭,殷勤地說:“要不要卑職陪將軍回去?”楊寄哪愿意丟這個人,擺擺手說:“不用。這點事你還怕我應付不下來?本將軍千軍萬馬在眼前那會兒,都沒慫過!” 不錯,但是唯獨對一個人慫。楊寄暗暗想:媽的,大不了今日回去多跪會兒,還好家里那個舊的搓衣板被自己借口丟掉了,還好屋子里怕寒氣重都鋪了羊毛氈子…… 他這樣想著,回到了家。進大門前挺胸凸肚,過了二堂頓時換了副模樣,小心翼翼地提著腳尖,唯恐聲音太大顯得粗魯隨便。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沈沅正好抱著阿盼出來曬太陽,見到楊寄,她便把女兒交給一旁的侍女:“你帶娘子去后院草地上玩,當心別叫她撿著啥都往嘴里放?!?/br> 楊寄知道定要面對這樣一場,早死早超生,便對另一個仆婦也說:“你們都陪小女郎吧。我這里不需要伺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