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薛池拂開他的手。 時謹盯著她:“十日后你就要嫁給我了,然而你此時還在為另一個男人垂淚,池兒,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薛池擦了擦眼淚,帶著nongnong的鼻音:“他死了還不許我哭一會?這是能相提并論的事嗎?好吧,我心里沒有你?!?/br> 時謹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沉默的坐在一旁。 薛池覺得他不是這樣好脾氣的人,此時也懶得理會,她內疚得要命,腦子里嗡嗡作響,真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填才能擺脫這種難受。便徑自起身穿戴齊整,想出去找兩個人打探消息,再怎么樣要將蕭虎嗣的尸首找回安葬,這也是她現在唯一能替他做的,她努力的鎮定思考,想找出點頭緒。 這樣刺殺太后的重罪,她能輕易找回他的尸首嗎?一般人也不可能打探到相關消息吧。 薛池系腰帶的手停住了,側過頭來看時謹。蕭虎嗣這事,嚴格來說也不算是時謹的責任,她不該遷怒他。此時為了蕭虎嗣的事兒去支使時謹,也未免太不體諒時謹心情了。換位思考,若是時謹為了檀心的事來使喚薛池,薛池早把他掀八百米遠了。 薛池猶豫再三,咬著牙拿不定主意。 時謹坐在一旁冷眼旁觀,早將她這些糾結看入眼內,他就等著薛池為了蕭虎嗣來求他。 薛池猶豫一陣,覺得就讓時謹把她掀八百米遠,她也不能就不管蕭虎嗣了。 她垂著頭,低聲道:“時謹……你能幫我把他的尸首找回來嗎?” 時謹平靜的看著她:“上次他擄走你,我放過了他,已說過是最后一次?!?/br> 薛池嗯了一聲:“但是我不能不管他,求你了?!彼鲋?,眼中含著淚,嘴角抿著,面上漲得通紅,有點尷尬,有點期望,又有點痛苦。 時謹走近她,抬手扶住了她的肩:“池兒……我發現,你很在意他,勝過了我。你是我捧在心上的人,然而你卻為了另一個男人來求我。你有沒有考慮過我?” 他的神情很平靜,薛池卻感覺到他的失望和心疼。 她搖了搖頭:“我知道我不對,就這一次,最后一次。他都死了,還計較什么呢?” “我若是不愿意呢?” “你不愿意,我也不強迫你。但是我對他很愧疚,非常非常愧疚……如果連給他收尸都做不到,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心無芥蒂的和你成婚,過幸福和美的日子……” 時謹微微露出個嘲諷的笑:“你要脅我?!?/br> 薛池搖搖頭:“沒有……我們會成婚的?!睕]有辦法了嗎?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似的捂住了胸口,最近……身體是有些不對勁。 時謹神情一動,露出些擔憂,轉而又嗤笑一聲:“好了,你贏了。我怕你負疚,怕你不開心,怕你成婚后永遠惦記著他。只能告訴你——他沒有死?!?/br> 他目光中含著涼意,薛池卻被巨大的驚喜擊中,她欣喜的捉住了他的袖子:“真的?真的?你先前嚇唬我的?怎么可以拿這種事情嚇我?算了,沒事就好——他在那?” 時謹淡淡的道:“宮中侍衛皆是精銳,若是只憑一人便可闖宮行刺,歷代帝王如何安睡?在他闖入慈寧宮前便已被攔截住,我早得了消息,有些準備,趁亂將他救走了,現在他正在莊子上養傷?!?/br> 薛池長舒一口氣,喜笑顏開,用腳趾想她也知道時謹是為了她才救的蕭虎嗣。 但她卻不知道,時謹拿了蕭虎嗣卻先來試探薛池。他早知薛池對蕭虎嗣內疚,又知有時人死了會讓人記一輩子,還不如活著。 但若薛池傷心一會子就完了,他借機殺了蕭虎嗣,便是從此清凈。 只是薛池這反應出乎他意料的強烈,又懷了身孕刺激不得,這一試之下倒教他自己苦悶難抑。 薛池這會子冷靜下來,也知自己的表現沒顧忌時謹心情,陪著笑道:“你別生氣。我只當他是好友,我給你講一個羊角哀和左伯桃的故事(注1)……你看,無關男女之情,只是友情便也可令人奮不顧身。我們都要成婚了,你不要計較他了?!?/br> 薛池還沒有這樣哄過他,時謹慢慢的舒展了眉頭,實在還有件喜事讓他也怒不起來,他扶了薛池沒好氣道:“坐下吧?!?/br> 薛池哦了一聲,小心的問:“他……好端端的為什么去刺殺太后?” 時謹皺眉:“他說當年跟蹤你時發現,你遇險一事除了大曹氏,太后亦插了手?!边@倒與時謹的懷疑相符。 薛池聽住了,眼也不眨的望著他。 “有天夜里,有一個人裹著同樣的斗蓬,戴著同樣的帷帽去尋那五個兇徒,要求奪取你貼身之物。蕭虎嗣發現帷帽下并非同一個人。他一路跟蹤,發現居然是太后宮中之人。當時他想帶你走,若殺了太后動靜太大,也許就走不了了,便放過了她?!?/br> 薛池張大了嘴,她當時可是太后的侄女呢,還和攝政王有婚約,對于太后來說應該是沒有什么壞處和威脅啊。。 時謹看她一眼:“你雖然是她侄女,但你不愿助她。你如果被……,她會幫著掩蓋,將幾個兇徒囚禁起來,卻暗中拿了你貼身之物作要脅,讓你在我身邊幫她說話,竊取消息?!?/br> 薛池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其實她絕對不會被所謂的“貼身之物”制住,可是想到這樣惡心的事情,她仍然很憤怒,過了好半晌才道:“她現在已經被關起來了,長安哥為此涉險,實無必要?!?/br> 時謹聽得心里不適,強忍下來,淡淡的道:“終是親生母子,她只要活著,就不會安份,就不能蓋棺定論,始終是個威脅?!?/br> 薛池聽他這意思,像是贊同除了太后。想起古有鄭莊公,發誓不到黃泉不見生母,最后敵不過母子親情,還不是挖個地洞取了個巧破誓和母親團圓嘛,確實是殺了才清靜。 時謹坐到她身側,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反復撫摸她的小腹,面上又帶了點溫柔笑意,摸得薛池莫名其妙:什么毛??! 時謹垂下眼眸,要太后死得悄無聲息,他自有辦法,何必動了刀槍。 他手覆蓋在她小腹上,抬起眼看著她:“池兒……這里,有我們的孩兒了?!?/br> ☆、119|5.31|更新 時謹在余太醫面前的失態,終于在薛池這里重新觀賞了一遍。 薛池先是怔住,然而才是笑,但是笑著笑著卻落下淚來。 時謹的笑意斂起:“怎么了?” 薛池看著他:“感覺會有一個和自己骨rou相連的親人,太高興了?!?/br> 時謹露出一絲心疼,伸出手微一用力就將她抱至膝上坐著,溫柔的抵著她的額:“池兒,你是不是從未將此間當作自己的歸處?未將我真正當成你的良人?” 薛池沉默不語,她一直沒有歸屬感,但是今天知道自己懷孕了,就像飄在天空的風箏突然就被牽了根線,線頭牽牽的被攥在了時謹的手心。 時謹憐惜而鄭重的在她耳邊低語:“池兒,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信我一次。將我當成你的依靠、親人、良人……我必不負你。我們生很多很多孩兒,有我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br> 薛池心中一動,似乎有些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她抬手攬住了他的頸項,注視著他的眼睛……他此刻,沒有做偽。 薛池含著淚,聲音有點哽咽:“好,我試一試,一點一點的給你,你要接住?!?/br> 時謹輕輕的吻了她一下:“全部?!?/br> 薛池主動的回吻了他,他含住她的舌尖輕吮,牙齒磨著她的唇瓣,更多的是一種親密的安撫,而非情|欲。 薛池輕輕的向他敞開了一線心扉,而他緊緊的抓住了。 ** 宮中夜半闖入刺客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最終一無所獲。卻有人從武功路數認出此人恐怕是元國蕭將軍,然而蕭將軍失蹤已久,此事是不是元國主使還有待細查。 時謹有意無意的引導皇帝相信此事為太后被禁,無法向外傳達消息,與其長期聯絡的元國細作潛入查探卻被發現,追逃間被誤會成了刺殺。 皇帝究竟信幾分就不好說了,讓他投鼠忌器不再追查便好。 蕭虎嗣的傷即將痊愈,時謹不情愿的帶薛池前往探訪,卻發現已經人去屋空,從此再未聽說過他的消息。 數日后時謹和薛池舉行了婚禮,此為成國一大盛事,各地達官貴人、外國使臣蜂擁而至,平城所有客棧爆滿。 迎娶的隊伍整整繞了平城一圈,薛池頭頂沉沉的鳳冠,身著紅色金絲繡花吉服,在喧天爆竹聲中由時謹扶入了攝政王府,拜過天地送入新房時,她已經累癱了,還好不似民間有人敢來鬧新房,薛池揪著時謹不讓走,讓他一定要先挑了蓋頭。 待時謹外出去宴客,薛池立即讓人卸鳳冠脫吉服,換上了紅色便服。 素心如今是時謹身邊最得用的丫頭了,早備好了一碗燕菜珍珠丸子羹上來給薛池填肚子,她覺得王爺不在,王妃一個人吃喝有點怪,卻不知道時謹的用意——大的不餓,肚子里小的都餓了呢。 薛池吃完一碗,算有點力氣了。 她陪嫁來的兩個丫頭叫小樹、小花。名字特別簡單,但是兩人都很能干,此時見素心搶著往前湊爭寵,兩人就不樂意了。三個丫頭之間暗流洶涌的,薛池也不在意。 小花往薛池腿邊一坐:“王妃,婢子給您捏捏腿?!?/br> 小樹往另一邊一坐:“王妃,婢子給您按按肩?!?/br> 素心忙道:“王妃,婢子給您通頭?!?/br> 薛池從眼縫里看了她一眼。 她是知道的,像這種男主人身邊服侍久了的丫頭,一般都有點傲氣,女主人初來乍到還不一定降得住她們,而且薛池現在身份是異國孤女。 她從前還是融嫵時就見過這幫婢女,雖然不敢明面上和她對著來吧,但神情口氣那可不見多恭順。尤其檀心鬧出事了,這幫丫頭們看著都偏幫檀心,對薛池卻隱隱有點責備的意味。 素心這樣殷勤可不對勁。 她那知道,自從融大姑娘“死”后,時謹在府里陰晴不定已經嚇壞了不少人。后頭為了成婚又遣散后院,今天揭開蓋頭一看她這張臉,素心也沒膽子不服啊。 薛池在屋中走了幾圈消消食,索性讓人伺候沐浴了,不是她不等時謹,實在現在懷了孩子,一到時辰眼皮子就往下耷拉,貪睡得很。 時謹這頭卻在喜宴上上演千杯不醉。 他平??梢运λ腥四?,今日卻一直掛著笑容,不說來者不拒,但三杯酒里他至少也要喝一杯,好容易對付了一圈,安排了管事和慕僚善后,這才匆匆的往新房去。 到了房間一看,薛池已經沉沉的睡去,他沒奈何,捏了捏薛池的鼻尖,轉身去凈室洗浴。 薛池睡得十分香甜,卻被人攪了清夢,一團漆黑中有雙手正在撩撥她。 薛池迷迷糊糊的道:“你別鬧呀?!?/br> 時謹聲音低?。骸疤炜炝亮?,還要入宮祭祖,你該醒了?!?/br> 薛池沒奈何了,按住了他的手:“頭三個月不能……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時謹輕笑:“我知道,不過遲些宮中來人要收元帕,你不幫幫我么?”王妃身份貴重,現后宮無主,只得由宮中內監來驗元帕,報宗人府上玉碟。 薛池清醒了些:“你不是說弄些雞血嘛!” “光是血可不夠,還要點別的……你幫幫我……” 薛池:…… 她只好用手幫了他,不過被他磨來蹭去的,自己也有點難受,時謹反過來又用手溫和的撫慰了她一陣。 這么一折騰天都亮了! 兩人洗漱用餐,這才匆匆往宮中趕。 宮中有座小型時氏家廟,列著時氏一族歷代皇帝的牌位,以供皇室宗親祭拜。 如果是皇帝大婚,非但要往太廟祭拜,還要往天壇去祭天,攝政王卻不用這么復雜。 家廟一側有名喚凈泉的溫泉,兩人在凈泉中重新沐浴更衣,于靜室中焚香靜心,這才能入家廟。 兩人從一群童中手中捧過祭品,供于案臺上,再退后幾步一齊跪于重重牌位前,依禮進行叩拜。 也許是這些繁瑣莊重的儀式,薛池只覺沉靜肅穆。 時謹側過頭來笑看著她,薛池心念一動,側過頭去與他對視,不免也勾起唇角露出個笑容來。 見過祖先的感覺……好像被見證了一樣。 兩人牽著手從家廟出來,前去參見皇帝。 薛池著實給了小皇帝一個大大的驚嚇:“你,你長得……”他確實聽說過這位薛氏長得很像他表姐,卻沒料到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