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蕭虎嗣對薛池點點頭:“我還要去復命,你要什么都跟他們說,屋子隨你挑?!?/br> 薛池應下,蕭虎嗣也不去換洗一下,轉身就走。 等他一走,孩子們就炸了鍋,圍著薛池。 “姑姑,你好漂亮啊” “姑姑,你怎么住咱們將軍府???” “姑姑,你是不是我們將軍找的小媳婦???” 薛池一個頭兩個大,只得祭出法寶,用成國話說:“我聽不懂,我聽不懂!” 誰知這些孩子對望了一下,低聲嘀咕:“她不是將軍抓回來的成國jian細吧?” “你抓個jian細放家里,隨便她挑屋子啊” “難道咱們將軍還想娶個成國姑娘,那邊會咬死了不同意吧?正好塞幾個亂七八糟的過來!” “管他們同不同意,咱們將軍怕過誰?” 薛池翻了個白眼,大聲道:“有什么屋子空著的呀?” 年紀最長的一個女孩子聽得懂成國話,立即對一幫孩子道:“我們要聽將軍的話,先幫這位姑姑安置下來?!?/br> 說著就換了成國話對薛池道:“姑姑,你跟我來?!?/br> 蕭虎嗣這宅子并不大,只有三進,但位置好。 元國都城拓達城發展到現在,這么好的地段早扣不出宅子來了,蕭虎嗣這套還是皇帝抄了個貽誤戰機的罪臣的家,沒收了這套宅子,轉而再賜給了蕭虎嗣。 里頭雖小,但卻是請名家設計過的,不如成國的宅子做成流水山石綠蔭的秀美,另有一種疏闊大氣。 更難得的是后院正在水脈經過處,挖了口甜水井,在水源并不十分充足的拓達城,這就尤其喜人了。 薛池隨意挑了間宅子,蕭虎嗣府里用的人都是傷殘了的老兵,一會功夫就替薛池燒好了水,薛池洗漱完換上了路上買來的衣裳,頭上蒙上紗巾,看著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元國姑娘了。 蕭虎嗣先去鎮國大元帥府見他父親。 元帥聽人稟報,面露錯愕之色,他實在沒想到蕭虎嗣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生還。 元帥在書房見了蕭虎嗣,目光復雜的看著他。 其實蕭虎嗣越長大,除了這一雙虎目,鼻子、臉型,那是越長越像他年青的時候。元帥心中已知他是自己親兒,且他現在比蕭氏一族所有的年青一代兒郎都有出息,實在該好生安撫他才是。 然而他從小到大被人稱作“虎兒”,早成笑柄,元帥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這個臉去。 此時面容嚴肅的沖他點點頭:“如今朝堂上吵鬧成一團,各派意見不一。有要向成國開戰的,也有要向成國賠款的。皆因你們失手而起!你倒是說說,為何會失手?!” 蕭虎嗣淡淡的道:“許是曹太后行事不密,走漏了些許風聲,攝政王已有警覺,用了替身,只等躲在暗處將我們一網打盡?!?/br> “明明是你們行事不仔細,連個替身也辯識不出!” 元帥一味厲聲斥責蕭虎嗣,他卻只是淡淡的將其中情形說了一遍,種種死里逃生只作等閑。 元帥見他毫不將自己放在眼只,只得瞪著眼作罷,最末道:“我國戰事才歇,不可能再戰。何況就算是全盛時期也不是成國對手。此番必然要放低姿態求和賠款,只要不割地便是好的了……” 蕭虎嗣心中一動,問道:“可會將曹太后手書送給攝政王?” 元帥哼了一聲:“自然不會!此番無論如何,我國都已經擔了不是,便就一力擔著了。曹太后的把柄自是先扣著,日后他們兩方相爭,若是曹太后戰了上風,主持了成國大局,這把柄自可拿出來,從她手上長久的得來好處!內斗是常事,通敵這罪名她恐怕還擔不起!” 兩人在書房密談后一道入宮去面圣,元帥夫人在后宅聽到消息卻咬碎了銀牙:“他怎么就活著回來了!” 身邊的仆婦悄悄獻計:“夫人,成國現在向我國問罪,不知為表誠意,要不要將小將軍綁了送去請罪呢?” 元帥夫人一怔,立即滿面笑意:“替我著妝,我要去見長公主!” ** 時謹倚在床頭,面沉似水。 一眾人進出都輕手輕腳,膽顫心驚。 柳庭光正戴罪立功,撅著屁|股趴在張小桌子上提筆寫字。 心中卻叫苦連天:這算怎么回事?讓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去回憶一個女人黏黏糊糊的言語,還要一字不差的書寫下來?!這女人嘀嘀咕咕的話又多,誰能記得這般清楚? 柳庭光先前暗中投機取巧,以為攝政王橫豎是昏睡著沒聽著的,他就算多寫一句,少寫一句,那也不礙事。 誰知道他才寫了三頁,攝政王令人取走一看,抬手便指著其中一句道:“她說的是‘當時我身無分文,不想餓肚子,做的事也就不怎么體面啦’,你寫的這是什么?‘當時我做事不講究’?!” 攝政王抬手就把紙扔到他面上,柳庭光現在還記得自己被他陰鷙的目光盯得全身都如在冰水里泡過一般。 這還不算完,攝政王還命人將他拖出去打了十大板子,再拖回來繼續寫! 那幫小的們看這情形,一點不敢放水,抽得他現在還坐不得椅子,只能跪在椅子上撅著屁|股寫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腦子里往外扣,簡直要上吊的心都有了!早知如此,她要進來說情話,他就該立即沖出去十丈遠才是! ** 檀心用手托著一疊紙送到時謹面前:“殿下,柳統領先寫好了十張呈上來?!?/br> 時謹陰著臉,伸手拿過。 他當時并沒將她的話聽得完整分明,然而聽得的抽一兩句隨便核對一下,也夠嚇唬柳庭光的了,那天指了一句出來,柳庭光的眼神都快絕望了。該,讓他不上心,連個人都看不??! 時謹低垂了眉眼,咬牙切齒去看紙上的字,看了一會兒,心里的怒氣稍散,漸漸的竟又有些地方勾得他露出笑意。他心中一怔,暗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喜怒竟如此變幻莫測! 檀心偷眼看他,見他怔神,不由低聲試探道:“殿下,御醫說您還勞不得神呢,不如由婢子來替您讀?您就閉著眼隨便聽聽,可別費了神?!?/br> 時謹抬手將這疊紙一扔:“念?!?/br> 檀心露出個欣喜的笑容來,覺得這所謂的“融姑娘說過的話”其實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要緊。 她一張一張的把紙撿起來理平整,輕聲的讀了起來。她的聲音溫柔,平和清淡,實在悅耳。在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攝政王的母妃麗貴妃就喜歡讓她讀書來聽,說她讀來令人聽著舒適。 “王爺……我得謝謝你,還記得我們在離城第一次見面……” 才讀了第一句,時謹便道:“停?!?/br> 檀心一怔,抬眼不明所以的望著時謹。 時謹面無表情:“放下,出去?!?/br> 她放下紙,垂著頭起身,在一邊福了一下:“婢子告退?!?/br> 說著腳步稍快的走了出去,眼中已是暗暗噙了淚花。 時謹拿起紙張,微微蹙起了眉頭:由別人來念,不是那個聲音,不是那個語調,聽著便全身不適,他這是怎么了? ☆、第76章 兩地 柳庭光絞盡腦汁,拼拼湊湊的回憶,想他一個冷峻青年,頭發都快禿了。 最末無法,出門去抱了兩壇酒,包了兩塊鹵rou、一只燒雞,偷偷摸摸的去找影一。 影一令其余幾名影衛輪值,好容易出來歇息一陣的功夫就被柳庭光揪住了。 “世兄累了吧,快來喝杯酒解解乏?!?/br> 影一絞帕子擦了把臉,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酒就免了,我們是沾不得酒的?!?/br> 柳庭光有些尷尬,想起來他們許多時候都要隱匿起來,身上如果有酒味確實不妥。 “影一”是個代號,無名無姓。然而柳庭光時常在時謹面前行走,也與影一有幾分熟悉了,不知如何稱呼,只好以“世兄”代之。 他訕訕的把鹵rou和燒雞往前面推了推:“……那用些小菜?!?/br> 影一笑了笑,坐到桌前扶起筷子吃了起來。 吃得半飽才擦了擦嘴:“說吧,什么事?” 柳庭光頗有些難堪:“這個,世兄也知道,殿下讓我將融姑娘說過的話都一一抄錄下來,半個字也不許錯。這個,我哪能記得這般清楚?很是犯難。世兄當日也是在一旁聽著的,不如幫兄弟看看,有記得的就填補填補……?!?/br> 實際上,柳庭光憋了這許久才來找他幫忙,影一還頗為詫異!尋思著時謹不過是要折一折柳庭光的傲氣,如今火候也差不多了。便笑著接過柳庭光遞過來的一疊紙張,上下掃了兩眼,伸出手去。 柳庭光一愣之下回過神來,連忙去端了筆墨過來,潤了筆遞給影一。 影一提起筆就寫,毫無滯澀。 柳庭光看得大奇,不由起身站到他身后低頭觀看。 就見影一一支筆尖不停,在他原有的底稿上添添減減,刪刪改改。 他越改動,這些詞句就像撥開了迷霧,越來越與柳庭光記憶中相符。 柳庭光抽了口冷氣:“世兄,你如何記得這般清楚?” 影一側頭看他一眼,微微笑道:“記住旁人說過的話,原本就是我們應有之能,凡事需處處留心。我這還不算什么,上一代“影一”數年后還能記起當年見過之人的衣著佩飾,那才叫本事?!?/br> 柳庭光一凜,反應過來,明明有影一這樣可毫不費勁回憶抄寫的人在,攝政王卻仍讓他來做,除了是對這次沒看好人的懲罰外,分明也是對他更深一層的不滿和警告,他若還想為攝政王所用,就必需徹底改正。想到這里他不免出了一層冷汗,認真的對著影一一揖:“我往日行事粗疏了,日后還望世兄不吝提點?!?/br> 一日后柳庭光呈上了一字不錯的抄錄冊,時謹剛喝完湯藥,精神似有些不振,只指了指桌案:“放著吧?!?/br> 柳庭光應是,將冊子放在一旁的案幾上,退了出去。 要退至門口時,時謹似不經意的道:“往后好好做事,不要多嘴,更不要自以為是?!?/br> 柳庭光頭壓得更低了:“是?!?/br> 時謹用指節抵著額側,望著案上的書冊。 所謂兩清,不過是她自說自話罷了,他可沒同意。是他的人,他自然要護著,專程來搭救她,她卻這般不領情,居然和人跑了! 蕭虎嗣有那一點比得過他?時謹暗中又有些咬牙。 這樣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不能要了。 雖然她是有點特別,但也不過是個小丫頭,不算國色天香,不算妖嬈嫵媚,竟然能亂他的心境。想來是折騰柳庭光,把他自己也折騰了,往后不看就好了。 他低聲道:“拿走?!?/br> 侍立在一邊的檀心雙目晶亮,抿著唇一笑:“是——?!?/br> 說著她走上前去,拿了走到另一間屋子,隨手塞到了書架的最邊角處。燒了倒是無用,殿下若想要再看,讓柳庭光再抄錄一份也不費事,一番折騰反倒會讓殿下印象更深。 將它放在這樣偶爾能看到的地方,漸漸的忽視就好。 ** 金壁輝煌的宮室中,香煙裊裊。 數名宮人手中捧著皮子排排站立,曹太后戴著護甲的指頭隨意點了幾處:“這幾張白的鑲件披風,多出來的做個手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