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好像和季老一起搓一頓清華食堂也不錯,百年后也不見多少人吃到過,這個機會真是贊贊嗒! 于是就這么決定了,路上黎嘉駿一直問清華食堂有沒有什么特別好吃的,怎么收費什么的,都被他神秘的轉移話題,結果被他這么帶著,就帶到了校外。 “大學食堂在校外?你逗我?” “哎快了快了!”季羨林就差小跑了,三人顛顛兒地跑過一座小橋,前面是三間大平房,裊裊炊煙在一頭升起,果然像個食堂的樣子。很多人結伴徐徐往那兒走去,還有很多人的方向是從對面過來的。 黎嘉駿突然明白了:“這其實就是大學城常見的學生飯館吧?!?/br> “不,這就是咱清華的食堂?!奔玖w林很不開心的樣子指指那群對面過來的人,“那些都是燕京的人,就喜歡占我們便宜?!?/br> “燕京?”黎嘉駿抽搐嘴唇。 “嗯?!?/br> “燕京大學?” “是啊?!?/br> “就在對面?” “是啊?!奔玖w林離食堂越近就越溫和,臨到門口已經和顏悅色,他推開門,“進去不?” 黎嘉駿一腳踏在臺階上,一邊轉身用大師兄的標準動作手搭涼棚望望遠處。 郁郁蔥蔥的,好像是有掩映的樓房,但到底是不是燕京就不知道了。 怎么辦,好像有點燕京中毒了,其實她平時只喝西湖純生,不喝燕京啊,哪來的燕京情結。 她回頭跟進了食堂,一進去就被唬了一跳,呵,這熱鬧的,好像一下子進了大酒樓,雖然都是學生自己端盤子,但這架勢,不像學生食堂,倒頗像后世那些商場頂樓的美食城,不同菜系和類別的食物各擺一個窗口,每個窗戶都熱騰騰的,有些廚師還會吆喝。 “蝦rou餡兒小籠包一客好嘞!來拿來拿!”立刻有人飛奔過去。 “豬rou燉粉條兒地三鮮拍黃瓜兩盤!”旁邊有個小伙兒蹭的站起來。 “紅扒雞誰的還沒來拿?!”這回沒人露頭。 黎嘉駿流著口水看著周圍的窗口:“好香!好棒!” “不錯吧?!奔玖w林得意,“你瞧那做西點的,那是六國飯店派的師傅,專做西餐,雖然貴點,可北平城里也不是誰都有閑錢去六國買糕點的?!?/br> “哦哦!”黎嘉駿吸著口水看過去。 季羨林也不急著吃了,起了興致給她講:“那邊,豐澤園的窗口,他們主中餐,口味清淡,佛手rou絲我喜歡;那個那個,玄武門烤rou宛來著,烤牛rou一絕!不過我還是喜歡什剎海的烤rou季,味兒重點;哦這個你大概興趣不大,五芳齋的點心師傅…” 黎嘉駿精神一振:“什么什么?” “五芳齋啊,他們的麻糕挺好吃,但個兒小,精貴,吃著不順暢,粽子倒是真的不錯?!?/br> 聽了半天終于聽懂這兒的館子什么檔次了,五芳齋,嘉興粽子啊,對她來說可是百年老店,享譽全國。也就是說這清華食堂不僅集天南海北各菜系于一身,而且還非得是牌子貨?! 想到自己以前那個鹵蛋炒西芹、海帶菜炒黑木耳的創意學校食堂,就一陣心塞愛不動。 清華你這是要逆天,這么寵孩子讓其他大學情何以堪! “大學食堂,都這樣嗎?”要是真是這樣,她要重新高考! 季師兄得瑟搖頭:“怎么會,那燕京的干嘛老過來蹭?”他豎起手指,“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聽說這本來是趙教授的夫人開了給幾個教授開小灶的,后來幾個師兄師姐吃了好吃,就請趙夫人開成食堂,趙夫人說校長同意就行,結果師兄師姐他們真的去請愿了,校長還真同意了,我們便有了這食堂,哈哈!” ……好想打碎他得意的臉腫莫破! “各位,我很餓?!辈掏⒌撊跞醯牟逶?。 黎嘉駿精神一振,拍出錢包:“你們隨便買!我要吃很多種,所以別給我太填肚子的?!?/br> “你不買?”蔡廷祿問。 “我懶,我都想吃?!崩杓悟E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似乎接觸了黎嘉駿就會覺得她怎么樣都很正常,于是蔡廷祿乖覺地沉默了,卻見季師兄有點犯難,“你都要?那師兄可沒帶夠錢啊?!?/br> 黎嘉駿一挑眉:“不是說了我請么?打什么歪主意吶?還能不能好好玩啦?” “你們初來乍到是為客?!?/br> “我有錢?!?/br> “……我好歹比你們大?!?/br> “我有錢?!?/br> 季師兄看向蔡廷祿:“你也不管管,這樣怎么嫁得出去?” 蔡廷祿嘆氣,拿起黎嘉駿的錢袋:“她有錢?!?/br> 這兒也不是直接給錢的,要先買餐票,才能買吃食,黎嘉駿興致勃勃的看兩人來來回回忙了很久,端回來一大堆吃的,熱情鼓掌:“壯士們辛苦了!” 兩位壯士本就壯年,經不得餓,又一頓奔波勞累,此時已經沒力氣說話,點個頭意思意思就開始胡吃海塞,一點也沒跟黎嘉駿這個金主客氣,黎嘉駿當然不介意,三人一頓狂吃,把所有盤子一掃而空,最后黎嘉駿一口一口喝著濃稠的綠豆湯填牙縫。 清華是有給學生包飯的,只不過這兒是一個比較高級點的學生食堂罷了,所以并不是所有學生都來這兒吃,一般來這的都是饞了來打打牙祭或者來請客慶祝之類,因此三人這一番吃,吃得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他們就坐在那兒閑聊,沒一會兒就聊到學業上,季師兄好奇黎嘉駿當初干嘛學德語。 黎嘉駿能說是因為當時選專業的時候德語分數比較高看起來高大上嗎,她只好反問季師兄,他也有些茫然,只是說:“大概,因為我來自山東吧?!?/br> 想到德國占領了山東很多年,大家都沉默了,過了會兒黎嘉見他有些低沉,便安慰道:“沒事啦,我也會日語啊?!?/br> ……這種同病相憐好像還是不要說出來好,一時間場面更低沉了,黎嘉駿覺得有機會自己一定要整個容把嘴型改一改,否則怎么老說錯話呢。 “黎嘉駿,你不是要去看未名湖嗎?!辈掏⒌撏蝗坏?,“季師兄午后可有課,沒的話不如一道去燕京逛逛?” “哦,有課的?!奔玖w林無奈道,“我住的地方剛才跟你說了,你們有時間來尋我玩好了,今日讓黎師妹破費了,下次我一定招待回來?!?/br> 黎嘉駿甩甩手:“那回見吧?!彪m然是很舍不得啦,但是季老可是高壽,妥妥的活到二十一世紀,說不定自己都活不過他,她一點都不擔心以后見不到什么的,不過三人一道出食堂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拉著季師兄問了句:“季師兄,你夢想中的國家,是什么樣子的?” 似乎沒想到這個一直不正經的女孩子會問這么一個問題,不僅是被問的季羨林,連蔡廷祿都愣了一下,半響,季師兄撓了撓頭道:“這,一時空想,很難說啊?!?/br> 黎嘉駿有些失望,但又覺得自己確實太突兀了,這么大的問題問得毫無道理,便又換個問題:“那么季師兄,你有什么夢想嗎?或者是對自己的?!?/br> “這個啊……”季師兄認真想了想,答道,“這個倒是有個方向,我不求能像梁公章公那般成為學術界的泰山北斗,也不夠天賦像四大導師那樣對自己的領域融會貫通,但至少,得做出點成績來吧?!彼圆缓靡馑嫉男πΓ骸皫熜制鋵嵭責o大志,就想窩在那做做學問?!?/br> “哦?!崩杓悟E拖長音調答了一聲,她記得季老是出過國的,反正有德國大學的各種認證,那他后來應該是出去了的吧,不會留在這兒遭某個罪的吧,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叮囑一句,“季師兄,我也覺得你適合做學問,而且特別適合留在國外,德國什么的,好好學習他們的精華,宣揚我們的文化!”頓了頓又補充,“別回來了!” “說什么呢?!奔玖w林笑,三人道了別,他就晃悠著走了。 刷完一個男神,黎嘉駿很惆悵,她緩緩往燕京那個方向走,才想起蔡廷祿還跟在旁邊:“你怎么樣,不去蹭課了?” 蔡廷祿不置可否:“到哪不都是聽,去燕京看看也好,被你說得我也想去見識一下那個未名湖了?!?/br> 兩人一路走,果然看到了燕京大學的校門,它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宅門的前門,雕梁畫棟,石獅紅門,上有牌匾寫了燕京大學四個字,看起來不像是大學,倒像是一些旅游景點,這兒人進進出出的,看門的也不問,黎嘉駿和蔡廷祿進去得一點問題都沒有。 里面就是個正宗的大學了,經人指引,沒多遠就看到了未名湖,作為一個人工湖,自然是不大的,還不如沈陽城外爹不疼娘不愛的柳條湖,但是未名湖周圍風景確實極其秀麗精致,遠山寶塔,綠樹雕樓,它兩邊都有一排排的古建筑風格的宿舍,住在里面就像是五星級酒店的湖景房,簡直是一種享受。 想到清華的食堂,和燕京的湖景宿舍,已經大學畢業一輩子的黎嘉駿感覺心好累。 “為什么現在的大學校長都辣么好!”黎嘉駿咬牙切齒,她想到去年在東北大學,其實也是無一不好,雙人間還帶地暖和抽水馬桶,吃飯也都是管飽還味美,但這樣的日子卻過了半個月就沒了,反而是相比之下后娘養的似的現代大學讀滿了四年。 “你是說司徒校長么?”蔡廷祿捎了一耳朵,“這是教會學校,有錢?!?/br> “司徒?什么司徒校長?”黎嘉駿動動耳朵。 “司徒雷登啊,據說他把燕京辦得像個自由大學一樣,現在看來確實很舒服啊?!辈掏⒌摳袊@。 黎嘉駿手臂抬了抬,發現身邊空無一物,沒東西好讓她扶。 瑪雅,司徒雷登!又是一個如雷貫耳但不知道他干了什么的名字!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是燕京大學的校長??! 可她明明記得司徒雷登好像是搞過外交的,是個駐華大使什么的…… 黎嘉駿抱著頭無聲哀嚎,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想不起來??!蒼天吶!穿越前好歹讓我做做功課??!就算不是圖改變歷史什么的,至少心里有個底吶!現在她一不小心就鉆牛角尖,冷不丁的發個呆就開始往海馬體深處摳有關那些名人的絲絲縷縷,對于一個從來不往這個領域鉆研的強迫癥來說是有多痛苦你造么?!因為本身信息就是零碎的!就算她曾經去挨個兒查過那些名人的百度百科,穿越這么兩年也該忘得差不多了??! 蔡廷祿已經非常習慣黎嘉駿的不定期發癲,他一邊閑庭信步在前面走著,黎嘉駿落后得多了,他就四面看看景色站著等。兩人慢吞吞的沿著湖逛著,路過了德、才、均、備四個男子宿舍,又去后面的華氏體育館圍觀了一會兒籃球比賽。這時候的籃球比賽,黎嘉駿就不評價了,雖然打球的人光憑氣質一個人就能完爆未來籃球運動員的一整隊,但因為缺乏系統鍛煉,身材只能說是健康,但沒什么力量美,不過看他們打球那么文雅也算是享受了,時不時的就聽到“xx(字)兄你太用力了!”,“oo弟你還好么?最近疏于鍛煉啊?!?,“民進隊再接再厲!”,“三民隊再來一球!”諸如此類的話。 處于新舊交替中的大學,感覺就是這么不一樣,女學生還穿著旗袍,男學生的座位上有些還掛著長衫,相互呼喊間還用表字,但是卻沒了之乎者也,明明說著白話,又不失文雅,兩個男生穿著寬松的背心露著膀子,女生也大大方方的笑著指指點點,一會兒嘲笑男學生瘦得像排骨一樣,一邊又說某某同學身材肯定不錯只可惜不肯脫…… 一直看到比賽結束,三民隊獲得了勝利,大家歡呼一會兒就準備去上午后的課,蔡廷祿又興奮起來,他剛才聽到有人談論說民進隊里有個數學系的學長,雖然他的男神華羅庚在清華,但只要是數學課他都想蹭,便跑過去問那個正在喝水的男生,沒說兩句那男生就點了頭,蔡廷祿過來問黎嘉駿去不去。 要是是湊巧碰上的她或許會看看,可要她湊過去聽數學課那簡直就是花樣作死,為了不讓自己在神圣的大學課堂上睡過去,黎嘉駿毅然拒絕了聽課邀請,只說自己隨便逛逛就回去了,讓他下午自生自滅。 于是蔡廷祿屁顛屁顛兒的被數學師兄拐走了。 黎嘉駿陡然成了一個人,四面都是上課的學生,靜悄悄的,她伸了個懶腰,往四周逛了一圈,覺得頗為無趣,可在湖邊干坐著吧,沒手機沒平板就算了,連書都沒一本,那她放空了腦袋能想啥,不外乎就是黎家雙雄和坑爹的未來,這樣心情反而不好。 她站起來,拍拍屁股繼續往清華走,想問問能不能辦個借讀什么的,不行的話辦個圖書證也行嘛。 “不知道海子叔買沒買到膠卷?!彼_始自言自語,“人渣啊,就給個相機,膠卷一個不剩!要不然剛才看到季男神還能留個合影!”她想好了,等海子叔買來膠卷,至少要教季老擺個剪刀手拍一張照,這主意太贊了! 接下去她沒有回清華,既然起了留影的念頭,那等會要是又看到個誰誰誰不能拍照那感覺就太虐了,不如早點逃回去再和大夫人還有大嫂聊聊天,也好對未來有個規劃,回去的方法她早問清了,往城里的方向溜達了一陣,看到電車,坐到故宮附近,晃晃悠悠的就到了,這電車和在關外的沒什么差別,倒沒給她什么新鮮感。 到了家,大嫂正在花園里做小衣服,花花綠綠的一桌子,看到她來,笑瞇瞇的:“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難道不好玩?” 黎嘉駿一屁股坐在她對面的石凳子,抓起一把花生米吃,一邊嚼一邊做出一副哭喪臉:“看別人上學我沒的上,我好羨慕,好嫉妒,好恨!” “哈哈,那你可以回去上啊,東大不是重新開了么,還在老地方?!贝笊┱f著,咬斷了一根線,看了她一眼,“現在關外時局也穩定了,別說你,我都想回去看看,說不定……”她沒再往下說,這個說不定太飄渺了,誰都可能在老家等,唯獨不會是大哥二哥。 黎嘉駿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那我恐怕真要輟學了?!?/br> “哦?為什么,覺得清華好,瞧不起東大了?” “不是……”黎嘉駿看看大嫂的肚子,估算著這個女眷的承受能力。 似乎看出黎嘉駿在糾結要不要爆料,大嫂放下手頭的活兒,溫和道:“有什么事就說吧,駿兒,剛聽說你大哥在山海關打仗的那天,報紙上就說……日軍攻破了山海關?!彼亲有π?,“孩子不照樣快生了?” “……我,在沈陽,殺了人?!币姶笊┱奶ь^,她連忙補充,“日本兵,然后就和二哥逃出沈陽了,我是當著個日本憲兵隊長的面干的……后來……回來的時候差點被抓著,要不是礙于他和二哥的,曾經的同窗之誼,我大概是回不來了?!彼柭柤?,“然后我就絕了回去的念頭了……一天不還我河山,我就一天是失學兒童了?!?/br> 大嫂沒什么表情,她手里纏著線,緩緩的摸著,半響道:“這不學……總是不行的?!?/br> 大嫂好淡定!您老故意忽略那個最重要的點嗎?!黎嘉駿強調道:“這個我早就做好準備了,只是嫂子,您恐怕是回不去了?!币皇悄菞l人命,其實沈陽還真不是回不去的,現在一切變化太大,日本人也不能老揪著他們這群商人不放。 “我有什么的?!贝笊┬?,“我父母都在南京呢,好好的?!?/br> “哦,對哦!”黎嘉駿愣了一下,吳家人當初也是舉家入關的,大嫂也是不用擔心的人吶,“你們聯系上了?” “恩,他們去南京之前,還特地來看看我,你不是說上海好么,我讓他們可以的話,盡量到上海去,以后我好與他們會合?!彼ь^看看天井上頭蔚藍的天,嘆氣,“這北平是好,可住不久啊?!?/br> 黎嘉駿內牛滿面:“終于有個聽我的了,大嫂您真是有遠見!” “哪是我有遠見,是你大哥說的,要是拿不定主意,就聽你的沒錯?!?/br> “……”想到大哥偶爾深沉的看著她的眼神,黎嘉駿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第45章 左聯 晚上,海子叔從某個照相館那兒搜羅了整整一打膠卷給黎嘉駿,苦著臉表示這膠卷的開銷有點嚇人,大夫人撥的預算都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