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
莊揚波從小跟在母親身邊,見慣了母親主持大局,看著諾大的秦/王/府連個使喚的下人都沒有,恨不得從京里把自家那些下人都拖來。 “這……只要有錢,應該好辦吧?” 趙丹也傻了眼,有些迷迷瞪瞪地開口。 “末將雖然不通庶務,但也知道打理一府之地不是那么容易的,就以末將家中來說,上下只有四十幾口人,可是事情已經絕不算少。更別說我們還要添置秦/王/府/的文書、師爺、門子、廚子、馬夫、車夫……” 李克也露出愁容。 “末將在家逍遙慣了,雖然有心為殿下分憂,可是末將連買一個人要花費幾何都不知道,更別說……” “不必買,秦王殿下既然就藩了,京中遲早要再派人來。租些人用,也就足夠了?!?/br> 一旁站著的田珞見一群漢子沒被錢憋死,被怎么用錢憋死,也是哭笑不得。 “馬車倒是需要買新的,馬匹也是,這些用租的還要另外租馬車夫,不牢靠?!?/br> “至于如何布置/秦/王/府,也不必太發愁,現在要打現成的家具已經來不及了,直接去找城中的木匠行,和定下家具的人家商議一下,提前讓我們高價買了先用,他們若不急的,再打一副,既可以賺個差價又能賣個人情,料想也不會有太大問題。其他被褥用具也是如此?!?/br> 田珞有條不紊地說著。 “不過李將軍說的沒錯,要用人必須用好,前期租人當粗使,當以工匠為主,會些手藝活的優先,這樣府里連園丁、木匠、瓦匠、泥匠等供奉的錢都省下來了。這些會手藝的大多不愿簽死契,租用幾個月是最合適的?!?/br> 她看著一群睜大了眼睛,漸漸露出崇拜之色的男人們,掐指算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嘆道。 “只是殿下,如果按這樣下來,就算你歲銀都到了也不夠用的,畢竟還要撫恤戰死士卒,我還是建議你賣掉一部分歲米,趁著現在米價高漲的時候……” “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 劉祁激動地眼淚都快下來了。 什么叫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什么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上前幾步,緊緊抓住了田珞的手。 “我們這么多人、這么多張嘴,就全部交給你了!你可以全權處置!請千萬不要把自己當外人!” “???” “等事情過了,本王一定上奏朝廷,請封你為秦/王/府的長史,你這樣的人才,不做長史實在是太浪費了,你這架勢這哪里像是大家族里交際的公子,簡直就像是一家之中潑辣能干的主母!” 劉祁想起那位厲害的肅王妃,不由得悠然神往。 “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田珞被劉祁說的一愣一愣的,臉上爬滿了紅霞。 因為被人說成女人而惱羞成怒氣紅了臉也是正常,所以沒有人覺得怪異。 “你要是女人,本王就娶了你,連長史的俸祿都省了!” 劉祁長嘆道。 省,省俸祿? 為了省口糧食? 田珞臉上紅霞一收,頓成黑青。 “在下突然想起來,在下名不正言不順,既不是官員,也不是您的隨從,不過一介草民而已,越皰代俎管理秦/王/府的庶務,實在是不合適的緊?!?/br> 她冷笑著。 “您還是趕緊大婚,早日娶、個、王、妃……” 她看了一眼“女扮男裝”的莊揚波,此時“她”正露出一副“怎么辦他不管我們了我們是不是要餓死”的蠢萌表情。 “也好早日打理這些雜務?!?/br> ☆、第166章 情深?意重? 肅王府。 肅州地方一向沒有太多的利益糾葛,因為如今的肅州,和前些年相比,也太過蕭條了。 近百年前,在西域地方,有一個古老又年輕的王國正在冉冉崛起,這個國號為“夏”的國家以羌人、戎人和少部分漢人為主,境內另有西胡各族十幾族,一直不停向西擴張,幾十年來已經吞并了西域十幾個小國,這些年,版圖更是有漸漸向東發展的趨勢。 只是他們動作的很小心,除了惠帝時期在邊境曾為了附屬國交戰過一場,以代國大勝告終以外,大部分時間兩國都相安無事,并無太多接觸。 胡夏公認最有戰功的一任國王叫胡力范,剛剛去世沒幾年,新國王叫做摩爾罕,今年僅有十七歲,和劉凌一般,也是年少登基。 據說他是胡力范九個兒子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里最像老國王的一個,又有天神護佑,胡力范重病將死之時,被國內大臣們擁護上位。 這位小國王五年前登上王位時,還曾向東邊的代國派出過使臣,只是胡夏和代國久不來往,而他們雖是一王國,卻不愿意用對待“上國”的身份對待代國,希望能和代國平等相處。 代國一直受藩國朝貢,自然不愿意和邊陲一曾經戰敗過的胡國平起平坐,兩方使臣都拒不讓步,最后胡夏的使臣在請示過國內后,在邊境就決定返回胡夏,不去臨仙受這種侮辱。 胡夏曾經是西域邊陲小國,說是吞并了西域十幾個小國,可西域那些國家雖稱之為“國”,大部分就和代國一個城鎮差不多大,加起來也還沒有代國三個最大的州大,誰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小國王是個記仇的。 也許是剛登基之初就被代國甩了一記耳光,又或者歷經兩代積累胡夏的實力已經很強,摩爾罕從登基之初就對代國表現出了一種很強硬的態度,不但一直不與代國官方接觸,甚至對走西域通商之路去通商的代國商隊一直課以重稅。 更讓人感到棘手的是,這幾年開始,胡夏境內出現十分彪悍的馬賊團伙,專劫各國商隊,世人都知道代國盛產黃金一般貴重的絲綢和各種讓人嘆為觀止的貨物,即使代國商隊是諸國商隊之中最為強悍的,也屢屢有馬賊得手,一旦得手,這些商人便是傾家蕩產,甚至是性命不保。 久而久之,即使西域獲利巨大,代國人也漸漸不愿意去西邊經商了,原本繁榮無比的西域三州也漸漸蕭條下來,首當其沖的是身處邊境的涼州,然后就是肅州,至于甘州,據說已經有過好幾次漢人和當地居民的□□了。 原本隴右地方出了個鐵騎山莊,專門保護代國來往的客商不受侵犯,即使在胡夏境內也是讓馬賊聞風散膽,但從去年年底開始,鐵騎山莊突然暫時閉莊,鐵騎護衛隊也不再接受委托,許多以前和鐵騎山莊來往關系良好的商人雖又怒又悲,可因為鐵騎山莊素來信譽良好,實力又強,沒有人愿意得罪他們,也只能苦苦等候他們重新“開張”。 這一等,便是大半年過去了,鐵騎山莊沒有什么動作,就連和隴右鐵騎山莊關系密切的王家商隊都不再跑西域,居然領了皇商一職,開始專心在國內經營,也讓許多商人嚇掉了眼睛珠子。 無奈之下,開始有商人把目光轉到了新來的肅王身上。 護衛商隊這種事,不是有人馬有本事就行的,還必須有別人不敢觸動的背景。隴右鐵騎山莊的主人蕭無名是江湖宿老,和西域胡夏的國師有以武會友后惺惺相惜的交情,所以鐵騎山莊的人馬在胡夏國走動,西域各國的人都要賣他們這個面子,并不為難。 更何況隴右富裕,蕭無名又慷慨,每年各地送出去的禮物不知有多少,人人都愛這個粗豪的漢子,以和他結交為榮,不是一般武人能比的。 肅王自然沒有這樣的背景,據說這個從不見人的肅王還是個傻子,肅王府一應事情都有肅王妃和肅王身邊的心腹魏坤處理,由于肅州地方地廣人稀,也沒那么多紛爭,倒是最適合這樣的藩王,也沒出過什么事。 不過,新來的肅王妃卻是個厲害的。 正因為肅州蕭條,對肅王府的供養也就沒有那么及時,藩王的待遇要看藩地的情況,肅州官員自己都窮巴巴的,還如何去孝敬別人?肅王妃看著坐吃山空的日子即將到來,又不愿辭退肅王府里的人手或去向京中哭窮,便只能想著開源節流。 節流,當然就是省吃儉用,將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開源,便是想著能從哪個門路來錢。 肅州不像秦州,有大量良田封賜給藩王,這地方土地并不肥沃,可以種植的糧食有限,但是瓜果卻可以大量成熟。 苦悶的是,瓜果易熟也易壞,售不出太遠,當地瓜果過剩,靠這個也不是什么得利的生意。 劉未為了兒子能好好生存,自然也是煞費苦心,賜給肅王府的不是瓜田果園,而是大片的牧場。 肅州產一種十分優良的馬種,體格高大,身體結構勻稱緊湊,大眸明亮,頭頸高昂,四肢強健。當它頸項高舉時,有悍威之感,加之毛色光澤漂亮,外貌更為俊美秀麗,在代國幾乎是一馬難求。 這種馬原本是天山下一種野馬品種,當年蕭家建議將此馬套回大量留種繁育,以供騎兵之用,在高祖同意之后,代國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甚至許多士卒的性命帶回野馬的種馬,經過幾代繁育,始有這種名馬出現在肅州。 更重要的是,這種馬身體強健很難生病,又能適應各種環境,母馬還十分能產奶,幾乎是沒有一匹不是寶貝。 代國歷代君主都在肅州和河曲地區大量放牧這種馬匹,并設立官辦的牧場,其中百分之四十的牧場是國家的,用以向軍中輸出良馬,而百分之六十都是帝王私有的,負責賜給功臣良將、充盈內庫等等。 如今賜給肅王的,就是這些私有的牧場,大約每年能培育可供戰用的良馬兩三千匹。 若是尋常婦人,得了這么一大片牧場,肅王府中又開銷巨大,恐怕就要做起馬匹生意,經營牧場。 然而肅王妃卻不是普通婦人,她敏銳的看出了如今代國商隊對護衛的需求,又因為先帝派給肅王府的衛隊都是禁衛中精銳的騎兵,便打起了自己培養騎兵護衛的主意。 只要有了自己的武裝力量,身后又有藩王的身份,行走西域經商便不必求人,即使自己不經商,有這么一支騎兵在手里,商人們也會紛紛求她入股,她只要坐在府里獲利即可。 最主要的是,她和魏坤都對正在崛起的胡夏憂心忡忡,這幾年突然出現的大量馬賊讓他們覺得其中絕不簡單。 聽聞胡夏國也不太平,老國王生了九個兒子,這上位的小王摩爾罕只是第六子,前面還有王妃所生的三個兒子,都是新王的兄長。 新王的兄弟們雖然在國中都被委以重任,往西繼續征戰西域各國,但優厚的待遇之下,這些親王對弟弟坐上這個位子卻很不滿,一直有不恭之舉。 她雖然只是女人,但在府中各種宅斗都看遍了,王位爭斗大抵也是人的爭斗,不會有太多差別,這新王雖然放了兵權給兄長們,可一直遏制住他們財政的來源,讓他們只能打仗沒錢養兵,西域各國又并不富裕,即使破國,得到的戰利品也不夠長期養兵的,他們的人馬一直不多,而且一應供應全靠國家,哪怕為了能夠吃喝養家,這些親王的將士們也不會違抗新王的命令,這胡夏新王的手段,可見一斑。 然而這些親王就會乖乖地等著新王卡住他們的財政,不給他們任何出頭的機會嗎?這些讓胡夏新王都頭疼的馬賊,真的就是突然出現的賊寇之流? 也未免太巧合了。 要知道馬賊sao擾之下,受影響的不僅僅是代國的商隊,來往通商所有的隊伍都對這些馬賊產生忌憚。胡夏歷來富裕,靠的就是占據東西經商的要道和沿途城鎮,一旦商人不來了,胡夏的國勢也要減退。 更何況,年年打仗,要花費的軍費數字也極為巨大,向西擴張說是為了擴張疆土,其實都是在以戰養戰而已。 肅王妃和魏坤覺得胡夏國內的局勢不穩,所以才想要用肅王府的騎兵建立一支強大的人馬,在西域一條路線上長期來往,一是為代國打探胡夏的情況,知己知彼,好作為代國的耳目,二也是為了長期發展。 肅州富不富裕,不在藩王經營如何,而在商道繁榮與否,只有胡夏的新王摒棄對代國的成見,不再諸多刁難代國商人,又忌憚代國的武力,才會重新回復昔日西域商道上的繁華。 只有商人富了、西域富了、肅州富了,兩國都嘗到交好的好處,才不會產生矛盾和爭端。 肅王妃的選擇是正確的,不知是不是怕引起更大的麻煩,胡夏那些“馬賊”都沒有去碰這背后站著龐大帝國的肅王府隊伍,肅王妃派出去的騎兵非常順利的護送著短途的商人返回了肅州,過程順利的幾乎讓這些已經受盡刁難和折磨的商人們都不敢相信。 肅王府嘗試著派出的護衛隊伍從胡夏回返,帶來了豐厚利潤和商人們的信任的同時,也帶回來了不少消息。 胡夏國內形勢比代國還要復雜。 老國王太能生,子嗣又多又雜,活下來的兒子是九個,死掉的兒子還不知道有多少,僅公主就有二十多個。 這新王據說只是一個宮奴的兒子,雖然這宮奴曾經是西域姑墨國的公主。 當年代國和胡夏爭奪西域疆土的時候,恵帝時期,姑墨國作為夾在兩國之間的國家被一朝滅國,先是被代國吞并,后來又因為代國無力管轄這么遠的邊境,放棄了這處并不富裕的領土,姑墨國慢慢并入了胡夏國境。 這位戰敗國的公主便是如此沒入胡夏宮中的。 然而這位公主在長期顛沛流離的過程中鍛煉出了極為圓滑的手段和剛強的心性,在老王的宮廷中憑借美貌和智慧一步步爬到僅為王妃之下的“大夫人”份位,又得到不少西域戰敗舊國貴族們的支持,才將原本就極受老王寵愛的兒子送上了王位。 這位“王太夫人”自然有極厲害的手腕,而她和他的兒子,正是胡夏吞并西域后各方舊勢力的代表,所以新王上位后面臨的眾多威脅里,最困難的就是來自于胡夏本國貴族們的質疑和來自王妃一脈宗室貴族的刁難。 如今王太夫人和王太妃并存,后宮里情況也特別復雜,理論上,應該是王太妃主持宮務,但王太夫人作為夏王的生母,也握有相當大的權柄,甚至有自己的衛隊,兩人在宮中關系勢同水火,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肅王妃是為了打探消息而派出的騎兵,騎兵只是打著護衛商隊的旗號,所以向胡夏貴族贈送的禮物也準備的十分充分。 一開始肅王妃并不知道王太夫人和王太妃是怎么回事,只是按照國內慣例,對“太后”的禮物準備的厚一點,對其余掌權太妃的薄一些。 后來跟隨商隊出行的魏坤發現胡夏的王太夫人不但勢力有隱隱高于王太后的樣子,甚至對代國人也表現出了友好之意,便私自做主將貨物取出一部分增添入送給“王太妃”的禮物中,使得兩位后宮之主的禮物數量和質量都相等,果然規避了不少麻煩,在通過胡夏王都流波的時候得到了很大的方便。 正因為肅王妃第一趟胡夏之旅太過順利,所以一直通行于這條商路上嗅覺敏銳的商人們發現了他們還有更好的選擇,紛紛聞風而來,將肅王府當成了他們接下來可靠的合作伙伴人選。 他們根本不怕肅王府在其中抽成獲利,因為成功行走一次西域的獲利實在是太巨大了,十匹駱駝的絲綢過去,回來有可能帶著的就是十匹駱駝的寶石和香料,和這些利潤比起來,抽成簡直微不足道。 哪怕肅王府得到的是大頭,那手指頭里流下來的一點財富也夠他們好幾年內不必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