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正是那位,不知道可看的清楚!高祖長什么樣樣子看不到了,三皇子長什么樣總看得見吧?哎,能站到前去就好了!” “得了吧,前面哪個不是達官貴人,去了也給趕回來,這里正好!” 百姓們交頭接耳,京兆府差吏緊張地戒備著四周,就在這又緊張又肅穆的氛圍里,內城的城門被緩緩地打開了。 只供皇帝出行的御道上,出現了兩排執金衛士的身影,而后便是浩浩蕩蕩的儀仗,在一片甲兵之后,身著白色滾邊禮服,頭戴通天冠,身披著黑色大氅的皇子,因為有重重宮人簇擁,顯得格外醒目。 “三皇子到!” *** 劉凌以為自己會非常緊張,或是非?;炭?,然而當看著城樓上那一層層的燈接連亮起時,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平靜。 這樣的景色,昔日他還在冷宮之中時,不知聽見宮人們討論過多少回,卻一次也沒有得見。他只能從他們的描述中、那些感慨的語氣里,獨自幻想著那“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的場景,期待著自己也能親眼目睹的那一天。 大哥曾問他,袁貴妃那樣對他,他不怨嗎? 他自然是怨的,但正因為少時的經歷,使他分外感激自己所得到的每一分幸運,以至于見到這樣的美景,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幸福來。 這曾是他兒時的夢想,如今已經實現。 不是作為觀燈之人,而是作為點燈之人,他將要登上那座高樓。 老天畢竟是厚待他的,既然如此,他還有什么好怨恨、好緊張、好惶恐的呢? 剩下的,唯有一片平靜了。 城門大開,劉凌踏著御道,走過列祖列宗和父親走過的道路,沿著那層層的人障,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定安樓”。 石磚砌成的“安定樓”無比堅固,劉凌踩著堅實的石磚,仰頭看向頭頂的木樓。這是恵帝時將作監最得意的杰作,被稱為“樓上樓”,今日親眼目睹,看著那層層疊疊的梁木,劉凌不由得為之贊嘆。 這樣的晃神只是一瞬間的事,隨著底下百姓抬頭仰望,劉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旁伺候的宮人上前解下他身上披著的大氅,躬身看著他踏上了原本是為皇帝而設立的高臺。 高臺前數十宮人高舉起手中琉璃宮燈的燈杖,將劉凌的身前映照的恍如白晝,劉凌掃視樓下的人群,既有身著官服的官員,也有長衫及身的士子,更多的,卻是數之不盡的普通百姓。 按照往常的慣例,此時的贊者應該口稱“山呼”,樓下萬民齊聲“萬歲”,然而今日樓上立著的,卻不是什么萬歲金尊,僅僅是代替皇帝前來點燈的皇子而已,許多百姓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不知道皇子會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在萬眾矚目之中,劉凌終于動了。 只見這個身材修長的少年突然伸展開雙臂,雙手合抱,對著城樓下神色各異的百姓,躬身長揖,行了一個恭恭敬敬地拜師禮。 皇子為庶民躬身,自代國立國以來,都不曾聽聞。 剎那間,偌大的安定樓前寂靜一片,許多離得遠的百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踮起腳尖想要看個究竟。 安定樓前不遠處的沈國公嘴角微微一揚,神色間滿是感慨的笑了起來。 “您既然有視天地萬民為師者之心,我便助您一臂之力!” 沈國公戴勇上前一步,高聲誦道: “愿我代國大興,千秋萬世!” 就像是終于接到了該如何行事的訊號,排山倒海般的呼聲響徹云霄。 “代國大興,千秋萬世!” “殿下千歲千千歲!” “千歲千千歲!” 在山呼聲中,定安樓上的贊者們拿著表詞,在鐘鼓奏樂聲中,抑揚頓挫地念誦。 “……今事天以禮,立身以義,事父以孝,成民以仁……四海之內,莫不為州府,四夷八蠻,咸來貢職……與天無極,人民蕃息,天祿永得……” 聽著這番熟悉的句子,劉凌慢慢直起了身子,凝視著燈樓下神色狂熱的百姓。 深埋在他血液之中,屬于劉氏皇族的那種責任,終于被徹底的驚醒。 那瘋狂叫囂著的*,存在于他每一個毛孔間,此時正暢快地呼吸,像是魚兒終于游進了水里一般,推動著他向前繼續。 蛟龍戲水怨海淺,鯤鵬展翅恨天低! “戌時已過,請殿下登樓!” ☆、第115章 福地?地獄? “請殿下登樓!” 劉凌從未想過只是登上一座樓而已,竟然會讓他的身體不住的顫抖。安定門外成千上萬人群的目光都在注視著自己,而他的頭頂,便是他今日的責任,那唯一一盞沒有點亮的明燈。 劉凌帶著兩位侍衛,踏上通向樓頂的階梯,今日的風很大,劉凌踩在階梯上,甚至有一種會乘風而去的幻覺,背后的兩位侍衛見劉凌走的有些太過于輕快,有些擔憂地開了口:“殿下,頂上風大,又是木樓梯,您最好還是穩一點?!?/br> “嗯?!?/br> 劉凌點了點頭,收起心中那些激動,從身后的侍衛手中接過高高的火把,向著那一人多高的鯉魚躍龍門而去。 這盞燈最奇特之處,在于未點燈之前,這便是一盞巨大的鯉魚燈,然而等點起了燈中的蠟燭,原本設置好的部分就會產生明暗變化,從遠遠的地方看去,就像是一條錦鯉突然越過了龍門,變成了一只金龍。 點著龍鳳呈祥燈是每年的壓軸,龍燈和鳳燈也已經被將作監做的輕車熟路,但今年為了讓百姓不至于對皇帝未來感到失望,重新制作的“鯉魚躍龍門”其變化和氣勢還在龍鳳呈祥之上,是將作監再三挑選后,最終選擇使用的燈型。 劉凌跟父皇在宮中參與過一次這個燈的試點,雖說這種燈乃是民間征調的巧匠制作,但精致程度絕不亞于將作監世代為皇室制作燈盞的燈匠。 鯉魚圖案變成龍形的那一刻,兩人都頗為驚嘆,劉未還專門為此獎勵過那幾位燈匠,所以已經見識過這盞燈亮起的劉凌,很是熟練的舉起火把,對著金鯉的胡須點了過去。 只要一點著那兩根胡須,火焰跟著引線開始燃燒,內部就會一點點亮起,直到點燃最中央的油燈底座部分,整條龍就可以完全亮出自己張牙舞爪的身形,而燈樓各處亮起的宮燈,從遠遠的看來,就像是拱衛著金龍升天的星子。 看到火把一點點靠近樓頂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期待著最頂端那盞燈亮起的美景。 劉凌的火把幾乎是剛湊近兩根胡須的時候,火舌就立刻舔了上去,引線向著燈火中央燎起。 他幾乎是面帶微笑地看著鯉魚的胡須一點點變成龍須、然后是龍額、龍睛、龍…… 啪啪啪啪啪啪! 霎時間,原本應該變成龍吻的部分突然一下子爆裂了開來,炸的整個龍頭部分一下子無比明亮。 樓下觀燈的百姓齊聲驚嘆,看著這猶如龍吐火珠的一幕,還以為是什么特別設置的機關被出發了,還有人不停高聲稱贊將手都拍腫了的。 但將作監的官員和京兆尹見到這般變化,心中大叫不好,立刻叫喊起來,讓身邊的從員上樓去看看究竟,可身旁叫好聲、嘆息聲、驚訝聲不絕,即使他們大喊大叫,也傳達不出去什么消息。 樓上的劉凌站在最近處,一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只來得及閉起眼睛,他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熱浪向著自己迎面撲來,只來得及丟下手中的火把用右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和臉面,就被人從背后直接撲倒了。 陪同劉凌上來的兩位護衛和劉凌站在差不多遠近的位置,龍頭炸開時,兩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巨大的氣浪掀到了兩邊,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劉凌因為站在最前方的中央,首當其沖的承受了所有的傷害! 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劉凌就感受到了右邊小臂上火燒火燎一般的疼痛,以及頭發和皮rou上傳出來的焦臭氣味。 他身上的人應當傷的更重,雖然極力隱忍,但痛苦的呻/吟聲還是傳入了他的耳中。 “快來人!燈炸了!” “殿下!快下來!天??!將作監是怎么檢查燈火的!” “殿下,情況不對,快走……” 壓在劉凌身上的人努力吸了一口氣,將身子翻了過去,好讓劉凌離開。 劉凌忍住手臂上的劇痛,勉力爬起身,往地下一看,發現替他擋住火焰的,是應當在他點完燈后引導其他人山呼的贊者,此前從未謀面過,不由得一愣。 “殿下,快走!” 那宦者咬牙催促。 “天啊,燈里有人!” 一聲尖叫聲劃破了眾人的叫好聲。 什么有人? 聲音往高處走,立刻就傳入了劉凌的耳朵里。 他不由自主地向著鯉魚躍龍門的燈火看去,剛剛燈盞是暗的,自然什么都看不清楚,可現在龍頭雖炸毀,火引卻按照既定的燃燒路線向著油燈燒了過去,立刻映出龍腹里幾道人影來。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就是傻子了! 劉凌立刻掉頭就往下跑,一刻都不敢猶豫,可他的速度雖快,卻沒有龍腹中藏著的人快,只聽得“唰唰唰”三聲裂帛之聲,從那龍腹中跳出三個手持利刃的刺客,均是蒙面黑衣,如風馳電掣一般攔在了劉凌的面前。 除了定安樓上的人,沒人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在定安樓下觀看燈火的百姓只能看到最頂端突然爆發出一陣明亮的火光,然后金鯉變龍身,龍腹里卻跳出幾道人影來,就再看不見其他。 龍腹里的人影猶如一道訊號,隨著這些人影的出現,定安樓的四周,原本是為了趁機做些觀燈人生意的攤鋪上,突然也劇烈燃燒了起來! 今日正是東北風,火趁風勢,迅速的蔓延。 “報!東邊起火了!” “報!南邊也起火了!” “報!西面也其起火了!” “京兆尹大人,南邊離開的方向,大量店鋪突然起火!疑似有人縱火!” “京兆尹大人,道路兩旁樹上掛著的燈籠被人射下來了,樹上也被人澆了火油,現在燒起來了!” “大人,怎么辦?” 一干京兆府差吏看著濃煙四起的廣場,驚恐地叫著。 “有人要封死回外城的路!” “天??!燈樓!燈樓底部燒起來了!” 有離得近的官員抬頭看著定安樓上,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你們這些京兆府的官吏是吃干飯的嗎?還不上去救殿下!” “京兆尹大人!” 兩個差吏艱難地看著樓下從火光亮起時便開始恐慌的百姓,滿臉都是掙扎。 馮登青也是臉色鐵青,他甚至已經能聽到定安樓上的金鐵相碰之聲了。片刻后,他終于做出了命令。 “留兩隊人給我上樓,其他人去疏散百姓!請內城的侍衛開城門,讓百姓去避難!” “可是內城一開,大批百姓就會涌入宮城,無官之身未奉詔就擅闖宮城,這……也這是死罪??!” 幾個京兆府官員驚得臉色一白。 “不往內城跑,難道要這么多人被濃煙熏死在內城門外嗎?”馮登青一聲怒吼?!笆录睆臋?,不要啰嗦了,照做!” “是!” 馮登青點起其他的人手,匆匆領著手拿哨棒的差吏們往內城的城門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