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 不止宮中暗潮洶涌,朝堂上劍拔/弩/張,就連國子監中也比往日更加喧鬧不堪。 國子監的徐祭酒壓下了一批又一批想要去宮外“叩宮門”的學子,早已經是疲憊不堪,連臉色都比之前蒼老了許多。 “去把陸博士叫來?!?/br> 徐祭酒吩咐身邊的司業。 沒一會兒,陸凡翩然而至。 “你究竟想做什么?” 徐祭酒嘆了口氣:“我年紀已經大了,唯有的心愿便是教書育人,保護好國子監中的學生,實在是不愿意這么折騰?!?/br> “祭酒,雛鳥總是要學會飛的,老虎也不能一直困頓于圍墻之中,如今有了合適的機會,您應當高興才是?!?/br> 陸凡知道若不能說服這位老者,自己想圖謀之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你入國子監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這里留不住你,可我卻沒想到,你志不在朝堂,竟在這國子監一留就是二十年。我原以為你和我一樣,不喜歡權謀爭斗,只想要教書育人,繼承薛家的門風,還想著再過幾年,便請陛下將國子監祭酒的位置授之于,你卻沒想到你竟是以退為進……” 他的眼神中露出失望之意。 “你煽動那些不知世事的學子,難道就不覺得羞恥嗎!” “在下對功名利祿,確實沒有興趣?!标懛惭凵褡谱?,“但在下不認為今日策動之事,乃是一樁罪過。在下在做的,正是為陛下排憂解難才是!” “叫國子監的學子們去叩宮門,請求再開恩科,是排憂解難?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亂!” 徐祭酒怒喝道:“如果天子震怒,你是想宮門前血流成河嗎?” “祭酒,朝中已經有過半官員罷朝了!如今朝官罷朝,各地必定有地方官員紛紛效仿,文官一旦不作為,便無人治理國家,到時候代國將陷入一片混亂!” 陸凡毫不退讓:“那些文官為什么敢如此逼迫陛下,正是因為他們篤定了自己無可替代!如果讓天下人知道并不是只能靠他們才能治理國家,又有幾個人會冒著真的丟官的危險繼續罷朝?” 從地方官一級一級爬到京中,如果不是蒙蔭入仕,至少要用上十幾二十年,罷朝是為了謀求更大的利益,可如果假借罷朝讓皇帝能順理成章地借機辭了官,還有誰甘冒這個風險? 方黨勢力再大,那也是以利惑人,如果丟了官,一切都是白搭,還有什么利益好謀??? “就憑國子監那些年輕人,能夠治理國家?”徐祭酒痛心疾首,“所謂老成謀國,不是一群空有抱負而無經驗的太學生,恐怕為一吏都不合適,更別說替代這些官員了!” “在下知道,所以他們并不是去求官,而是去求恩科?!?/br> 陸凡意氣風發,傲然應道:“只要開一場恩科,天下學子和有識之士便會紛紛應科入仕,就算不能填補高位,但如縣令、縣官、吏胥之流總是能解燃眉之急。以此為機,在對官職由下到上的進行調整,或許能暫解吏治之危?!?/br> “更重要的是,太學生中不乏朝中官宦子弟,即使為了這些蔭生的安全,朝中也不會對這些太學生施加毒手,此時除了國子監,再無更好的對象來振聾發聵了!” “吏治之爭,朝中自然會有辦法。六部之中,并不是人人都屈從方黨的威逼利誘,只要再等些時日……” “等不及了,已經有太學生告訴我,家中有長輩在密謀著彈劾門下侍郎莊駿,讓他為陛下頂罪,換取暫時平息局面。如今中書侍郎遇刺生死不明,門下侍郎再要下野,兩位宰輔便都成了方黨的囊中之物,陛下和朝廷也會變成方家的傀儡朝廷,到那時,除非殺一個血流成河,再不可能有所轉機!” 陸凡捏緊了雙拳。 “徐祭酒,你是知道的,以陛下的性格,最大的可能就是大開殺戒!” “方黨等著的,就是陛下將屠刀對準自己的臣子!所謂‘殺士不祥’,一旦這般殺伐開了頭,那才是真的大廈將傾了!我代國歷朝歷代,除了先帝之亂時局面無法控制,何曾有過皇帝大量弒殺臣子之時?” 徐祭酒赫然起身,頓時明白了陸凡說的是什么意思,滿臉不可置信。 陸凡從未如今日這般慷慨激昂,他一直是漫不經心的,放蕩不羈的。 可現在,他的眼神中爆發出強烈地斗志,一股絕不會為任何人讓步和低頭的堅決。 “徐祭酒,你們都以為方黨發動百官罷朝是在借機在逼迫陛下低頭,我卻擔心方黨是在一點點抹滅天下人對劉氏皇族的信任。這個頭一開,日后無人再敢出仕了!” 他言語間有些咬牙切齒,在徐祭酒看來,陸凡的面容甚至因為激動而有些猙獰之色。 陸凡就這么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喝問: “當年高祖為何而起義?百姓為何揭竿而起紛紛歸附?不正是因為暴君弒殺高祖之父,弒殺了自己的臣子嗎!” ☆、第100章 出兵?拉攏? 早朝前。 “方大人,見好就收,不要弄的大家都下不來臺!” 門下侍郎莊駿見著方孝庭如今身邊冷冷清清的樣子,不但生不出歡喜,反倒更加憂慮。 盧侍郎被刺,他便是唯一的宰輔,但他身為朝中的宰相,一夜之間幾乎成了光桿,實在是諷刺的很。 方孝庭似乎一夜沒有睡好,這在他這個年紀是十分難以掩飾的,只見他微微打了個哈欠,對著莊駿拱了拱手:“莊相,老夫不明白您什么意思。冬季寒冷,生病的人多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嘛……” “戶部已經到了核算之時,秋收也已經結束了,這個時候生病,確實對朝政沒有什么大礙……”莊駿氣急,也撂下了狠話,“只是吏部這個時候撂挑子,明年是不準備再授官了是不是?”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br> 方孝庭看著這個幾乎和自己做對了大半輩子的新任宰相,心中升起一絲不屑,連敷衍的精神都沒有。 “方孝庭已經開始傲慢起來了?!?/br> 另一邊一直注意著局勢的呂鵬程和身邊的太常寺卿竊竊私語,“他似乎覺得勝券已握?” “我代國立朝以來,哪一朝也沒見過百官罷朝的,方孝庭自然有狂傲的資本?!碧K虑鋰@了口氣,“我有些后悔請陛下立儲了,似乎現在的局面越來越僵??!” “立儲之事,是躲不過去的?!眳矽i程沉聲說道:“只是方黨越是囂張,陛下就越不敢立二皇子。三皇子勢力單薄,很難和二皇子抗衡……” 他壓低了聲音:“若我們幫三皇子一把,來日說不得都是肱骨之臣,能再進一步?!?/br> “你是說,幫三殿下?”太常寺卿有些猶豫,“現在提這個,還為時尚早吧?陛下拖著不立儲,不見得就是屬意三殿下啊……” “總歸就三位殿下,大殿下傻了,陛下又對二殿下身后的人大大的忌憚,除了三殿下,也沒什么可選的人選?!?/br> 呂鵬程笑了笑。 “你看,兵部尚書在做什么?” 他指了指突然對劉凌走過去的兵部尚書,“看來和我一樣想的人,大有人在??!” 兵部尚書雷震是歷經三朝的老臣,原是侯門出身,也算是一門富貴?;实蹖λ恢焙苄湃?,他也一直保持著對皇帝的尊重,從不結黨營私。 雷震突然向著劉凌走去,引的好幾方的人馬臉色大變。 “見過雷尚書……” 劉凌也很是詫異,他幾乎和兵部侍郎沒有過接觸。 “殿下,從明日起,陛下囑臣去東宮教授您兵法韜略,不知殿下可曾接觸過兵法?” 雷尚書笑著詢問。 “讀過《孫子》、《吳子》、《六韜》,但都是囫圇吞棗,不曾深讀?!眲⒘铦M臉受寵若驚。 “父皇竟讓您親自教授我兵法嗎?二哥那邊……” “如果臣聽到的消息沒錯,那二殿下應該是刑部尚書教授刑名律法之學?!崩咨袝⌒〉耐嘎读艘恍?。 “兩位殿下所學的東西并不相同,恐怕也不在一處讀書了?!?/br> “您,您是說……” 劉凌恍然大悟。 “今天父皇要……” “呵呵,老臣可是很嚴格的!” 雷尚書對劉凌擠了擠眼,笑著寒暄。 “到時候您別覺得苦?!?/br> 父皇妥協了? 父皇居然妥協了? 劉凌不敢置信。 究竟是為什么? *** “從明日起,二皇子劉祁入刑部歷練,三皇子劉凌入兵部歷練?!眲⑽纯粗钕孪∠±娜巳?,面無表情的開口。 “眾位愛卿要好生督促兩位皇兒學習治國之道,不可因他們是皇子的身份就加以遷就” “陛下,臣有異議!” 一位大臣站出身,看了眼劉祁,繼續奏道:“如今正是年底,刑部與兵部都在閑時,倒是吏部此時主管一年的考核,戶部核計年底的賦稅,禮部準備祭祀、使者入京等實務,最是可以鍛煉,臣請兩位皇子進入吏部、禮部或者戶部歷練!” “正是因為其余幾部正是繁忙的時候,朕才不想讓兩位皇兒去添亂。等到來年之后幾部閑暇時,再讓他們去其他幾部鍛煉。六部他們是都要去的,哪個都不可能拉下!”劉未完全不想理他,“他們如今既沒有閱歷也沒有經驗,如何進其他幾部參與年底的要務?休要胡攪蠻纏!” 一國之君,連胡攪蠻纏都說出來了,可見有多不滿。 其余幾位大臣還想再奏,被方孝庭一個手勢制止了,只能悻悻地端立于堂下。其他幾位武官奏了一些朝事,都是關于來年修繕軍備、cao練新兵等事宜,劉未對于軍隊一向重視,一一應允。 由于禮部、吏部和許多主管實務的文官都罷了朝,許多事情根本沒有進行下去。劉未原本準備討論的關中減免賦稅一事,也因為中書侍郎盧尚書不在而無法進行下去。 這件事迫在眉睫,劉未冷著臉命令戶部派人去受災的各州府調查當地官倉存量情況,還沒有命人草詔呢,戶部官員就出來反對了。 “陛下,年底的戶部實在是□□無暇,沒有多余的人手去檢查官倉的情況。而且如今已經入了冬,關中各地存糧已經入庫封存,此時徹查,來年春季稻谷容易發霉啊,陛下!” 戶部尚書苦著臉。 “朕就怕官倉里已經沒有了糧……”劉未眼神狀似無意地掃過方孝庭,“沒有糧食,何恐發霉!” “陛下,關中往年的存糧都已經達到了朝中要求的數量,即使今年大旱收不上來租庸,也不至于無糧可用?!睉舨可袝X得皇帝有些杞人憂天,“即使關中糧草不濟,京中十座官倉皆是滿倉,亦可調用!” “既然如此,那就先抽派人手檢查京中的糧草存儲情況吧?!?/br> 劉未退而求其次。 “此事要盡快,如果京中的存糧數量不夠,關中今年的災情就不能姑息了?!?/br> “是!” “諸位還有何事上奏?” 劉未有些提不起精神地詢問著。 “陛下,臣有本上奏?!?/br> 方孝庭破天荒地居然主動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