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車里煙味很重,程知謹翻開儲物格,煙全部扔出去。 傅紹白很高興,當她那是關心他的舉動,“從今天開始,我戒煙?!?/br> 程知謹臉轉向窗外,不回應不交談,冷暴力比暴力更傷人。 傅紹白的車開得平穩,一路無語,他不強迫她。 老城區車沒法開進去,他背著她穿行小巷。風很勁,有點兒冷,他回頭差點親到她的唇某種激蕩的情緒被挑起,壓制,“在我身后躲好就不會被風吹到?!?/br> 她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她風雨,免她無枝可依。她以為已經找到那個人,現在才知,人最痛苦的是,初心難回。 上樓時碰到房東老太太笑瞇瞇望著兩人,“小夫妻感情就是好呀,看這膩味勁兒?!崩咸駜盒那楹美麄兌嗾f了幾句:“小傅啊,這成家立室,家成了也該立室了,將來你們再添一口怎么???該存錢買房啦?!?/br> 程知謹笑笑不語,傅紹白背她上樓。房東老太太終于覺察出不對勁,對著他們背影喊,“小兩口這是吵架啦?哎呀,打是親罵是愛,夫妻哪有隔夜仇?!?/br> 老太太的聲音被隔在門外,房子空了一周桌子上落滿灰塵。傅紹白放她到沙發卷起她褲子看她的腿,“疼嗎?” 程知謹就是不說話,不回應。 傅紹白略微有些惱,“后半輩子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不跟我說話嗎?” 程知謹收回腿下地,手指沿著桌角在灰塵上劃下長長一條線段,她一跛一跛在房間走一圈。這房間每一個角落每一寸都有他們親密的見證,如今好陌生。 傅紹白站在原地看著她,繃緊的手臂扯到傷口,卷土重來的疼痛醞釀了滿腔的挫敗。他一跨步過去,握住她手臂,“你要怎么樣才肯原諒我?說話!” 她終于停下轉頭看他,“把這間和隔壁那間房買下來打通,這樣空間就夠了?!?/br> 傅紹白沒反應過來,“什么?” 程知謹扒開他的手到桌子邊坐下,手指在灰塵上劃著圖案漫不經心開口,“我想把這里買下來,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吧?” “程知謹,你……?”傅紹白不太確定她是什么意思。 程知謹指下劃了許多心心,喃喃道:“我說過允許你欺騙我一次傷害我一次,承諾過幸福積分可以讓你兌一個愿望?!彼ь^,“你的額度在我這兒已經超支,再沒有下次?!?/br> 傅紹白擁緊她將她的臉貼在自己胸口,讓她聽自己心子激蕩的聲音,“不會有下次,我保證?!彼l誓那顆隱匿的□□他會一點一點拆除,不惜一切代價。 “房子可以買嗎?”程知謹在他懷里問他。 “買,你要什么都買?!?/br> “那我晚一點去找房東談,我累了?!?/br> 傅紹白抱她去床上,她不撒手,“陪我躺會兒?!彼弦绿稍谒磉?,程知謹避開他受傷的手臂枕在他臂彎。傅紹白凝視她許久,小巧的鼻粉柔的唇,他壓制住想吻她的沖動,幸福來得太快讓人覺得不真實。 程知謹往他胸懷深入拱了拱,喃喃喊他,“老公……” “嗯?” “老公?!?/br> “你說?!?/br> “老公?!?/br> “腿又疼嗎?” 她閉著眼睛搖搖頭,“不是。只是想這樣喊你?!币驗檫@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 傅紹白收到律師電話通知他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時候,他特地查了下日歷,4月1號早過了。他現在沒心情接這種惡作劇的電話,來紀氏第一天就被董事局架空,給了他一個名譽顧問的職位。傅紹白的身份沒被認可之前每一步都會很難這是他一早就預料到的。會比他在華爾街的時候更難嗎,他那時只有赤手空拳。生活的磨難饋贈他堅韌,不管多難,他相信總能在最后一局翻盤。 “你打錯電話了?!彼獟?,那邊急忙喊?。骸案迪壬?,您已經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程知謹小姐全權委托我辦理離婚手續,如果您反悔我們就只能法庭見。我現在把離婚協議傳真一份給您?!?/br> 他辦公室的傳真機即時出紙,當真是離婚協議:雙方因感情破裂協議離婚,無子女無財產糾紛……乙方程知謹,甲方傅紹白! 傅紹白腦中一片空白,他什么時候簽的這份離婚協議。 程知謹的手機關機。 她這會兒躲在寺廟茶園,他要找到她還要花點功夫。她想讓他明白,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他設定好的劇情發展。她也想讓他體會在最信任幸福的時候被欺騙是什么感覺。這世上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假的,只有親自經歷才知道有多痛。 傅紹白大概作夢也沒想到程知謹在給他簽的房屋合同里夾了一張離婚協議。 ☆、第33章 鮮嫩茶尖細緊纖秀,挺鋒顯毫,早晨剛下了一場雨,茶園越發翠綠光潤。茶園空地有一處八角亭,細致的白瓷溫潤光澤映得茶湯黃綠清澈,香氣清高。 程知謹已經在這里住了三天,大多數時間她喜歡一個人來茶園慢飲,有時候會看點佛經,有時候選一首老歌循環播放。她的手機換了卡,第一時間聯系探險社團通知換號,有她父母的消息隨時跟她聯系,父母依舊沒有消息。她每天都會在網上瀏覽斯里蘭卡那邊的各種新聞,沒有人員傷亡的報道,也許現在真的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程老師?!焙八呐私袇怯裆?,四十歲的女人雖美貌不再,身上獨有的淡然平和讓人覺得舒服。她是廟里的???,聽說去年查出乳腺癌她堅持不做手術來廟里出家,法號蓮霧。 也許是因為她平和的氣質也許是佩服她的堅毅,程知謹跟她很投緣,她告訴她自己是為父母祈福所以來這里吃齋。 “蓮姐?!?/br> 吳玉蓮關心問她:“今天有你父母的消息嗎?” 程知謹搖搖頭。 吳玉蓮拍拍她,“你這樣誠心,菩薩會保佑他們。我每天做早課都替他們祈福?!?/br> “謝謝?!背讨斕嫠贡?。吳玉蓮擺擺手,“我來是告訴你,有個男人來廟里找你,說……是你丈夫?!?/br> 程知謹手指摩娑茶杯口,比預期的要快,她以為她躲到這兒來至少得一周他才能找到。 吳玉蓮見她不說話,“我看他一臉疲憊應該是擔心著急找了你很久?!?/br> 程知謹抬頭,“我騙他簽了離婚協議?!?/br> 吳玉蓮眼中沒有太多波動,“可是你還愛他,不然也不會躲到這里來?!彼徽Z點破,眼中是洞悉世事的智慧。 程知謹苦笑,“是,就是因為我還愛他,所以我……沒辦法原諒他。他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出現,給我勇氣讓我勇敢相信愛,相信幸福,相信一生一世??墒?,那些全部都是謊言?!?/br> 吳玉蓮握了握她的手,“佛法中講‘我執’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有時候你嘗試用開闊的心境去看問題,也許會不一樣。佛說五百年的典故你們年青人應該都知道,你不要固執的認為那些都是謊言,相遇即是注定的緣份,無論起源是什么?!?/br> 程知謹沒有那樣高深的道行,她是有七情六欲的俗人無法放下心里的執念。但她現在愿意去見他,離婚協議要去民政局拿了離婚證才能生效,離婚證一定要雙方到場才能拿。 佛堂大廳沉香繚繞,傅紹白跪在佛堂中間雙手合十舉過頭頂,虔誠叩拜。以前他不信佛,只信自己。人只有在無可奈何的時候才會祈求神明指點迷津。 程知謹站在他身后,他起身回頭,下巴都是青色胡茬,臉頰微微凹陷側臉的輪廓越發分明立體,看她的眼睛,眼波深遂。 面相上說,眼波深遂的男人野心很強,隨著閱歷的增長眼神會越來越銳利,對敵人來說是危險人物,但對愛人或老婆會疼愛到極致。 “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在這里?!彼曇羲粏〉脜柡?。 “你說你戒煙的?!背讨斂粗?。 傅紹白唇角上彎的動作都是疲憊,“我沒抽煙,著了點風?!?/br> 大廳很靜,一個人也沒有。 程知謹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猜的?!彼恢烙袥]有心有靈犀這種事就是猜的,而且猜對了。 “你每天7:00起床,7:30吃完早飯去茶園散步,8:00打電話給探險隊社團。每次打完電話你都會低落幾個小時,看佛經或是聽歌疏解。中午12:00正點吃飯,下午跟著蓮姐學習認茶泡茶。蓮姐有乳腺癌不愿動手術所以在這里出家修養,她的癌沒有擴散也沒有惡化甚至有好轉跡像……” 程知謹驚恐瞪大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紹白繼續,“下午5:30吃晚飯,晚上你不大出來因為腿上的傷還沒痊愈,你記著醫生的話怕成長短腿。你房間的燈整夜都亮著……你擇床,陌生的環境沒有安全感?!?/br> “傅紹白,你監視我!”程知謹怒吼。 傅紹白靠近,她的個子剛好到他下巴可以看見他微微滾動的喉結。他略低一低頭,唇抵著她耳廓,“我終于知道被欺騙的憤怒,憤怒到想要綁你回去用腳鐐鎖住你或者干脆打斷你的雙腿讓你永遠都離不開我?!背讨斈樕钒缀笸讼胩娱_,傅紹白狠狠掐住她腰肢,整整壓制了三天平復了三天他的怒火一點兒也沒消退,“你贏了?!彼氖直酆苡昧烤o她,不是想把她弄疼,是不舍,“我同意離婚?!贝笳煞蜃鲥e了事就要挺起胸膛走進去,挺起胸膛走出來。 他終于松開她,“你不用再躲在這里,我們今天就可以去民政局。條件是,你要接受老城區的房子不準搬家?!?/br> 程知謹半晌找不著自己的聲音,只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好?!?/br> 如愿以償她該高興,他說她贏了,感情里哪分得了輸贏。她固執轉身,“我去收拾東西?!?/br> 可巧,民政局接待他們的公務員就是給他們辦結婚證的那個。大媽推推眼鏡,“姑娘你們結婚還不到三個月吧,領結婚證時那個急我都下班了被你纏得一定要那天辦?!彼挚纯锤到B白,“結婚離婚都不能急,你們冷靜冷靜好好想想,夫妻之間有磕磕絆絆都是常事,互相包容體諒才是人生?!?/br> “我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和平分手,您不用勸了?!背讨敹Y貌又冷硬的回絕。 傅紹白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大媽嘆口氣,“現在年青人閃婚閃離真是要不得啊?!?/br> 程知謹將藍本收進包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好像已經經歷了一生。人生哪有那么多一見鐘情,驚心動魄,都是假的。 傅紹白握拳抵著唇咳嗽,嘴里嘗到腥甜味,大概真的著涼感冒了。多少年沒有病過的人,頭一次感冒,看來欺騙不僅傷心還傷身。 “送你回去?!彼灶櫳宪嚥唤o她拒絕機會,“我的東西還在你那兒?!?/br> 程知謹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車上,兩人寂默無語,關系變了連兩人之間的空氣都變了,傅紹白覺得窒息隨手點首歌。 也許我在這里呆的有些過久了 你我都知道我要離開這里 但在離開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一件我從未想過要說出口的事 一件我相信你必須知道的事 我愛你 stlyloveyou 程知謹別過臉看窗外不讓他發現她漸漸爬上溫熱的眼眶。愛上一個人可能就是一首歌的時間,忘記一個人要耗盡一生的心力。人們總是害怕傷害,卻又感謝在傷害中成長。 他根本沒有什么東西,只拿了一個枕頭。耳鬢廝磨,同床共枕的枕頭。 程知謹沒進去候在門口。 傅紹白拎著枕頭出來,“不給我個分手擁抱?” 程知謹張了張嘴,人已經被他攬入懷,他的臉埋進她頸窩綿長的呼吸,貪戀她的氣息。她不動任他那樣抱著,他在她耳邊低語一句,放開她轉身離開,程知謹驚愕望著他背影。 他剛才說:“程知謹,我要重新追你了,準備好了嗎?” …… “老師,你真的跟……傅紹白離婚啦?”蔣晴試探問她。 程知謹拉開行李箱將衣服掛進衣柜,抽空應了一聲,“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