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安寧收了一瓶在自己身邊。 她所收到的禮物,可不僅僅是季延一給的,還有來自蔚邵卿。 在她回到周家的這幾天,蔚邵卿幾乎每天都會讓人送來一樣小禮物,今天可能是一盞精致的燈籠,明天可能就是一個一籠的花折鵝糕,后天又捧來了一個小冰碗。這冰碗是將那白蘿卜雕刻成一朵的蓮花,放碗里盛上水,然后將其凍住。那花瓣薄如蟬翼,叫水一凍,姿態萬千,宛若水中仙子,雅致到了極點,一送過來,不僅安寧喜歡,就連其他人看了也覺得稀罕。 周李氏更是嘖嘖稱奇,“這月份,能弄到冰可不容易?!爆F在又不是冬天,若是冬天的話,直接將雕好的蘿卜花放水中,擱外戶外一個晚上,第二天自然就凍成了冰花。但現在都快五月份了。 玉容說道:“你看這花十分自然地和冰融在一起,可見不是將冬天儲存的冰刻了放碗里,再將花擱上面。更像是花放水中后被直接凍住了?!闭f罷,她也覺得不明所以,不知道在這種天氣如何做到的。 安寧卻是抿唇笑了笑??峙率怯孟跏票姆椒ò?。蔚邵卿估計是先把蘿卜花放碗里,加上水,讓它漂浮著,然后再將整個碗放在一個裝滿水的桶中,再往這桶水加硝石,硝石與水反應,吸收大量的熱,自然將碗給凍住了。 這些話她卻沒說出來,只是捧著冰花笑。 果然在送來冰花以后,蔚邵卿又讓人送來了一袋的硝石,硝石一共有十斤的樣子。這些硝石,拿來制一個夏天周家所使用的冰是足夠了,而且還可以送人呢。 因為擔心受潮的緣故,這硝石還特地用了好幾層防潮的袋子裝著,收在木盒之中。木盒是夾層的,夾層中填著石灰、木炭等混合物,這兩樣都是用來防潮的東西。 桂圓看著這硝石,一臉疑惑,“這東西是做什么的?” 安寧笑道:“夏天拿來制冰的?!?/br> 桂圓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冰塊不是應該冬天挖了,儲存在地窖中的嗎?怎么可以用石頭制成的?” 在驚訝過后,桂圓又嘟囔道:“不過表少爺這幾天是怎么回事?怎么每天都讓人送禮物過來了?” 以前蔚邵卿雖然有時候也會送東西,但一般是圣上賞賜下來的貢品,他挑揀幾樣安寧可能會喜歡的東西送來,頻率大概就是一個月一次的樣子。哪里像現在,每天都送,送的東西雖然稱不上昂貴,但也都是這個年紀的小女生會喜歡的東西。 安寧原先還沒往這方面想,一回想,記憶頓時回溯到蔚邵卿告白的那個時候。那天因為后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又是陷害,又是狗咬狗的,她只顧著看熱鬧,都忘記了這件事。如今一回想起來,臉頰又涌上了一股的熱氣,耳垂也燙的驚人。 那冰花放了一天后,冰塊便融化了,白蘿卜花則被靜靜叼去玩耍,但碗安寧仍然留著,就擱在窗臺上。 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對蔚邵卿的心思,雖然對他有著好感,但是戒備也是存在著,這導致她根本沒法在聽到對方告白后,就順理成章甜甜蜜蜜地和他談起一場戀愛。 只是在收到告白時的喜悅并非作假,這喜悅中也混合著一縷的不知所措。當意識到蔚邵卿這些天每日送東西過來,是在討好她的時候,心中更是涌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甜蜜。 不過她的反射弧也實在有點長,居然到現在才想起應該害羞這件事。 安寧將那天青色的刻花折腰碗拿在手中把玩著,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遠方的空氣。 越是考慮這件事,她就越發糾結。她可沒有忘記蔚邵卿以前對她說過的話語,他曾經說過若是有遭一日,她知道他留在她身邊的原因,她很有可能會因此討厭他。安寧雖然許久沒想這件事,但是沒想并不代表著不存在。只要這個心結沒有解開,她恐怕就無法真正投入這段感情,而是小心翼翼控制著心中的情愫。 她唯一慶幸的是,蔚邵卿也沒有要她現在給出答復的意思,只是像溫水煮青蛙一樣,對她更好一些。 安寧忽的想起了無論是蔚邵卿還是慕清玄,都表示會在她及笄之時告訴她,她只知道及笄之日在古代代表著女子成年,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其他的講究不成? 安寧終究不是那種會郁結于心的人,在糾結了幾天后,見蔚邵卿仍然每天送幾樣小禮物過來,便放開了心。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糾結的這兩天,玉容和桂圓窺其神色,都不敢太打擾她,平時做事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直到安寧又恢復了往日灑脫從容的神情,兩個丫鬟才都松了口氣。 玉容更是提醒她道:“姑娘,少爺的生辰也快到了,姑娘是否準備好了禮物?還是我來準備?” 若是玉容準備的話,那就是那種普通的看不出誠意的筆墨紙硯,若是安寧親自動手準備的,即使只是一張紙,蔚邵卿都能欣然收下。 玉容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為她前主子說話,“姑娘之前送那沙盤給季將軍,少爺雖然不曾在我面前說過什么,但奴婢度其神色,少爺很羨慕季將軍呢?!?/br> 最讓玉容欲哭無淚的是,當時她在少爺面前信誓旦旦表示那東西肯定是給少爺的禮物,結果她家姑娘一轉身就將東西送到季將軍府上,她的一張瓜子臉都要被打腫了,好幾天都不敢出現在少爺面前。 安寧想到這件事,不由生起了小小的愧疚心。 她想了想自己能夠送的禮物,在想了半天后,決定畫一幅蔚邵卿的畫像。大家都知道安寧琴棋書畫上,書寫尤其出眾,繪畫則只是一般。卻不知道,安寧擅長的不是水墨畫,而是油畫。前世的她,甚至還曾經動過了考美院的想法,只是覺得走這條路線太過縹緲,她雖然在油畫上有些天賦,這樣的天賦卻不夠支撐她去實現成為畫家的夢想,轉而規規矩矩地念書,考上重點的大學,只在閑暇的時候,給自己畫幾幅的油畫。 油畫雖然不像水墨畫那般意境深遠,但勝在畫出來的人物栩栩如生。這時代又不曾有過油畫這東西,若是弄出來的話,自然別出機杼。 只是這準備工作卻也十分地花功夫。無論是油畫所使用的畫布還是顏料,都得安寧去親自制作。她畫布采用的比較不受空氣變化影響的亞麻布。以她現在的身份,即使是亞麻布,也可以買到最好的那種。比起麻、棉、絲綢等不了,純亞麻布可謂是最理想的優選畫布,不僅有良好的著色能力,還很結實,可以任憑調色刀在扇面刮。 她為此還親自去布店挑選了兩匹的亞麻布,然后開始將它制成成畫布。畫布所使用的內框則是選擇了材質更輕切不易變形的杉木。首先便是制作第一層的膠底子,安寧所選用的是上層之選的兔皮膠。等刮完膠的畫布在通風處干后,繼續上油底子。安寧以前繪畫的時候,更喜歡用吸收性的膠底子作畫。 等她畫布制作完畢以后,安寧又開始按照記憶中制作顏料,她甚至還研磨了一顆的紅寶石作為特殊的紅色。 等制造完這些必備的東西,半個月一晃眼就這么過去了。 玉容見她制作了一堆從所未見的東西,心中也十分好奇——她家姑娘這畫究竟是什么?怎么連畫布和顏料都弄的如此麻煩。 安寧只是簡略地同她們普及了一下油畫,聽得兩個丫鬟都似懂非懂,眼中仍然一片茫然。 安寧笑了笑,“等畫出來后,你們就知道啦?!?/br> 幸好蔚邵卿的生辰是在五月中旬,這其中的時間足夠讓安寧畫好一幅畫了。 只是,楊蕊與她相約的日子即將到來,安寧將畫布顏料收好,便開始準備要送給楊蕊的禮物。 楊蕊頗為喜愛她所做的玫瑰清露,所以安寧特地準備了兩瓶,還嘗試著做了木樨清露,做出來的口感不如蔚邵卿以前得到的那貢品,但也相差不遠。安寧再多嘗試幾次,肯定可以做成功的。 除了四瓶裝好的清露,另外看在楊蕊即將嫁入梅家的份上,她還抄寫了兩本的孤本,一起作為禮物。 玉容看了她這些禮物,又添了兩樣荷包針線,笑著對她說:“姑娘送的這些像是添妝禮呢?!?/br> 安寧說道:“等添妝的時候,肯定還得另外再加一些的?!?/br> 第二天,主仆兩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便坐上了馬車,出發前往楊家。 馬車在行駛到一半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安寧問道:“怎么了?”難不成前面又有人被堵了? 蔚景說道:“姑娘,四皇子的母家,楊家現在正被抄家呢?!?/br> 楊家?那個之前算計她的楊家? 安寧第一反應便想到了蔚邵卿,在半個多月前,蔚邵卿說過楊家的事情交給他處理即可,結果今日就抄家了。若說這其中沒有蔚邵卿的手筆,她才不相信呢。 安寧本來就是提早出門,到楊蕊家的時候,估計也比約定好的時間早兩刻鐘,所以現在停下來看一看熱鬧也不會因此遲到。 她從馬車上走下來,發現楊家的門口已經圍了一大圈圍觀的群眾,正對著進進出出的人指指點點的。 一群護衛在門口守著,好些衙役則是從里面搬出東西出來。 老百姓們也紛紛議論。 “這楊家怎么突然就被抄了呢?楊家在宮里不是有個妃子娘娘,還有個皇子嗎?” “這還是皇帝的岳家呢,說抄就抄?!?/br> “呸,這楊家算哪門子的岳家?;屎竽锬锏母赣H早就去世了,那位已逝的承恩公,才是皇帝貨真價實的岳家呢,那寧嬪娘娘雖然是妃子,但放咱們民間也就是小老婆,哪里敢說自己是皇帝的岳家?!闭f話的這人倒是有幾分的見識。 安寧怔了怔,承恩公府似乎現在爵位便是落在季延一身上。 “我聽說啊,這是因為楊家仗著有個皇子外甥,貪贓枉法,買賣官職,前幾天被御史給彈劾了?!?/br> “嘿,一個知府的官位直接賣一萬兩銀子呢?!?/br> “這么多錢?撈得回來嗎?” “即使是不貪的知府,一年都可以賺個上萬兩銀子,三年就有三萬兩,何況是稍微貪了的呢,三年若是賺個十萬兩,早就夠本了?!闭f話這人的語氣帶著一絲的痛恨。 安寧不由失笑,這天子腳下的老百姓都比別處的禮物,知道的事情還真是不少呢。 只是……這楊家當真膽大妄為到將官給賣了?安寧總覺得這罪名來得太快。倘若楊家以前有這么多把柄,早就被其他幾個皇子的勢力逮著機會就掐下來了吧。 她又聽到有人說道:“聽說天子因為這件事,甚至被氣得病了呢?!?/br> “四皇子也被訓斥了一番,昨日天子在朝上說自己夢見先祖,讓四皇子去皇陵守著呢?!?/br> 安寧咂舌,若當真被貶到了皇陵,那四皇子這輩子恐怕就同皇位無緣了。 蔚邵卿這回究竟是做了些什么,直接就掐住了楊家的命脈,楊家所能儀仗的就是四皇子,四皇子倒了,楊家也就沒什么可畏懼的了。 她在這里想著這事,一陣陣嗚咽聲傳了過來。 安寧抬起頭,卻看見好幾個楊家的女眷,被官兵推推搡搡地趕了出來。寧嬪娘娘在宮中雖然不算起眼,但那純粹是宮中美女太多,她也是個難得的美人。能生出寧嬪娘娘的,這楊家女眷的相貌都頗為不賴。其中年紀十三四歲左右的幾個姑娘眼眶泛紅,一臉驚慌害怕,頗有些楚楚動人的范兒。只是……這些官兵們都是做習慣了抄家的活,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還有的直接伸手就拔了她們頭上的釵子。 楊家雖然被抄家,但或許是看在皇子的份上,女眷和男子都只是被削成了白丁,貶為庶民。但那些奴婢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好幾個奴婢都被拉了出去,等待著她們的便是發賣的下場。 一個年約十六的少年對著一個一看就養尊處優許久的婦人道:“求求太太,買了我那姨娘吧,我愿意給太太每日燒香念佛,看在我喊你這么多年母親的份上?!?/br> 那婦人轉過頭,不去看他,說道:“我們的家都被抄了,日后生計都成問題,哪里有銀錢買你姨娘?!?/br> 那少年道:“太太您還有嫁妝不是嗎?” 雖然楊家被抄了,但幾個女眷的嫁妝都還留著。 其中一少女不忿道:“平時你那姨娘作威作福,壓在我娘頭上的時候,可曾想過她只是姨娘?有求于我娘的時候就喊母親,以前不是只喊你那姨娘的嗎?” “好了,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還想在外頭丟臉不成?!睏罴业睦戏蛉擞柍獾?,看著少年的眼神帶著淡淡的譏笑,“不過是一個姨娘罷了,賣了也就賣了?!?/br> …… 安寧看著這一出大戲,看得嘖嘖稱奇。幸好她家人口簡單,可沒有這些復雜的事情。 這些女眷看上去很可憐,但安寧一點都不同情她們。別說什么她們都是無辜的,外頭男子做下的事情同她們無關。作為家中的女主人,安寧可不相信她們對此一無所知。她們既然享受了十多年的榮華富貴,民脂民膏,在被抄家的時候,就別喊著冤枉。更別提楊家之前居心叵測,想要陷害于她,若不是她守住了本心,現在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呢。她之前可沒得罪過楊家,楊家卻為了一己之力,這樣對她,安寧又不是圣母,才不會傻到去同情他們。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撞了撞她,安寧轉過頭,卻看見張素蘭對著她眨了眨眼。 安寧同她走到一旁的角落,說道:“你怎么來了?” 張素蘭說道:“我聽說了楊家的事情,所以過來看看?!?/br> 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的快意,她父親這段時日扒著楊家不放,就是想通過楊家,從大牢中救出他那寶貝兒子,本來還有些眉目。楊家如今一倒,所有的打算都打了水漂。自從自己的母親被逼死以后,張素蘭便將那家里其他的人都當做仇人了。 安寧問道:“你今后有何打算?你那兄弟若是死了,你爹沒有其他人,肯定不會放過找你的?!闭f不定還會要讓張素蘭找一個贅婿。 張素蘭說道:“他現在可沒心思找我,我舅舅正找他算賬,說是他將我逼走的?!?/br> 張素蘭的舅舅其實是知道張素蘭下落的,只是不想讓張國磊好過,所以不時上門鬧騰一番,要張國磊交出張素蘭,裝作自己并不知道張素蘭下落的樣子。張國磊只顧著忙著應付他,手頭所剩財產又不多,哪里有那個心力找張素蘭。 所以張素蘭還能跑來城里,看楊家的下場。 安寧見她心中有數,也就沒多說什么。她對張素蘭這種自強自立的女孩子一向都很有好感,也希望她們能夠過得好一些。 看了好一會兒熱鬧,安寧同張素蘭道別,上了馬車,繼續前往楊家。 不到兩刻鐘,馬車再次停了下來,這回是真的到了。 楊蕊的丫鬟早就在門口候著,一見到安寧從馬車上下來,便迎了上來,“見過周縣君?!?/br> 安寧也笑著同她寒暄,然后被丫鬟給引了進去。 楊蕊在京城中,最熟悉的便是安寧,今天也只請了安寧過來。 楊家是宣州有名的皇商,這宅子也頗為富麗堂皇,加上地段很是不錯,這一帶所住的都是富貴人家。安寧她家所住的自然是屬于“貴”的區域。貴的那片宅子,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至少也得是官生。安寧原本以為她那縣君的宅子大概可以賣個四五千兩,后來才知道,加上那地段,至少能夠賣出七八千兩,價格翻倍。至于楊家這三進的宅子,若是脫手出去,一萬兩都不止,畢竟里面裝修十分華貴,特別是那花園。宅子中一共有兩個花園,一個種滿了菊花,另一個種滿了牡丹。 現在正是四月底,正臨牡丹開放的時節。 花園中,各色的牡丹爭奇斗艷,美不勝收。每一朵的花瓣都嬌艷欲滴,重重疊疊的,姿態典雅,花香襲人,宛如那雍容華貴的貴族少女。紅的灼灼如火,白的如皎潔明月。牡丹雖然不算是安寧最喜歡的花朵,但沉浸在這牡丹的海洋之中,安寧也不得不承認,這牡丹不愧為花中之王。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