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安寧嚇了一跳,章古作為他們周家的門房,住在這一片的人基本都是認識的,看在周家的份上基本也不會有人敢直接欺上門來。更何況,章古本人的性格很是不錯,常常帶著笑臉,與人為善,不曾得罪過什么人。 “誰打他的?”她沉下嗓子問道。 章嫂子恨恨道:“還不是那群刁民!我家那口子好好地守著門,他們就突然打上門了。蔚侍衛他們已經過去了?!?/br> 章嫂子口中的蔚侍衛自然就是蔚海蔚景他們。 安寧也坐不下了,直接說道:“我過去看看,確定是難民不是地痞流氓嗎?”即使是地痞流氓,應該也沒那個膽子招惹他們家啊。 “我當然記得!其中兩個我認出來了,之前姑娘您施粥的時候,他們還有排隊去領取呢。真是一群白眼狼?!闭律┳託獾蒙碜又贝蚨哙?。 周李氏連忙拉住她,“你過去做什么?我去還差不多,別一不小心就波及到你了?!彼议|女嬌俏的臉上若是磕著碰著了,周李氏都沒地方哭去。 沒等安寧說什么,一個護衛已經將章古給抬了進來。章古的臉頰腫了一大片,手臂還骨折了,宛若無骨地垂著,左眼更是被人揍了一圈,一個黑黑的大眼圈十分顯眼。章嫂子一看到丈夫如此狼狽,眼淚又瞬間掉了下來,撲了過去。 “殺千刀的,那種賊匪怎么就忍心將你打成這樣呢!” 章嫂子看似粗心大意,但撲過去的時候,還注意不碰到丈夫身上的傷口。 安寧看了一下,雖然小傷不少,但好在都不致命,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 她開口道:“章古這段時間的藥費直接從公中拿。等下拿我的帖子去請一下王大夫過來給他瞧瞧?!本唧w情況她等下再問。 她視線落在將章古攙扶過來的那護衛——她記得這位好像是叫做高大樹吧。高大樹皮膚黝黑,身材高大,收到安寧的詢問眼神,連忙道:“那些人一共有三十多人,都是一些外地的難民,聽說咱們府上還有不少的糧食和錢財,昏了頭就仗著人多,想沖進來搶一些走。章大哥為了擋住他們,受了點傷。不過蔚大哥他們已經過去了,那三十六人全部都被制服了?!?/br> 安寧這才松了口氣,對章嫂子說道:“章古這也是一片忠心,等下你替他去賬房領取十兩銀子。這段時間,先讓章古休息一個月,讓別人守門,嗯,這個月他的月錢也加倍?!?/br> 周李氏在一旁點頭,賞罰恩明才是持家之道。 章嫂子的眼淚也不掉了,好歹有錢拿,姑娘也會治好她家這口子,還在姑娘面前表了表決心。她扶起自己的丈夫,就要帶他回房間,再請大夫來看一下。 安寧抬腳同高大樹一起去門口看看,周李氏在聽說那些人都被制服后,也不阻止了,跟著安寧一起。 走到門口,安寧便看見地上三三兩兩地躺倒了一片的人,一個個都在那邊哎喲呢。 蔚景則是直接腳踩著其中一人的臉,見到安寧出現,抬了抬下巴,“領頭的就是這個?!?/br> 安寧瞇了瞇眼,從穿著氣色來看,這些人看起來的確像是從外地過來的難民。只是……就為了搶糧食而過來沖撞周家?怎么看都有貓膩啊。 被蔚景所踩的那人還想掙扎一番,蔚景腳從他臉上抬起,沒等那人起身,腳已經直接踏在胸膛處,讓他一個趔趄,又再次栽倒在地,頭直接撞地上,聽那聲響就覺得疼。 出來將這群人揍成這樣的不僅是蔚景和蔚海,周家的護衛也來了十余人,大家手持木棍,其中兩人擋在安寧面前,以防這群暴民暴起發難,那他們的臉皮都要被揭地上了。 周李氏見到他們,氣不打一處來,“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人,我們周家每日施粥救人,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 安寧咳嗽了一聲,“娘,你說他們狼心狗肺可是侮辱了靜靜?!?/br> 周李氏改口:“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她連白眼狼都不說了。 安寧看著領頭的那位,“將他們全都送到衙門中,就說我們周家這里有暴民打算搶劫,問縣令到底是什么個章程?!?/br> 周家有一個鄉君,還有一個四品誥命在里頭,即使這些人沒真正成功,這罪名也足夠他們蹲好幾年的監獄了。 蔚海嘖了一聲,“至少得關個一年半載?!?/br> 他腳下那人睜開眼,吐出了一口帶著血的痰,“你們周家那么有錢,有那么多米,我們又沒打算真的傷了你們,只是拿一些吃的也不行嗎?” 安寧冷笑道:“我們的錢也是干干凈凈賺來的,敢情我們有錢就應該活被你們搶嗎?皇宮比我們還有錢,你們怎么不去皇宮中搶?不過就是以為我們周家老弱幼小,好欺負罷了?!?/br> 原來這位的觀點就是我弱我有理。 看地上這群人的表情,似乎有不少人還挺贊同他這一番道理的,說到底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安寧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對蔚景說道:“把這些人全部都送到衙門里去?!?/br> 高大樹直接拿出了一捆的繩子,打算一個個綁好,其他人一見安寧他們真的動真格了,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是說法不責眾嗎?不是說這位周鄉君最是心軟嗎? 一個個連忙懺悔,“放過我這回吧,我只是被那陳超給慫恿了,是他說府上有不少金銀財寶,搶了一批就走,到時候混在城里那么多人中,誰也找不著?!?/br> “沒錯,我們都是被他給騙的,都是他的關系!” “我們只是肚子餓了,想要混口飯吃而已?!?/br> 一個個賣慘試圖獲得安寧的寬恕。安寧的人生字典中還真不知道什么叫做法不責眾,她懶得再看他們,對蔚景說道:“全都帶去衙門?!?/br> 說罷,將他們的求饒神置之不理,挽著周李氏進屋去。她飯都還沒吃飽,氣都氣飽了。 周李氏看了這群人一眼,在女兒耳邊小聲道:“真的完全不給他們機會嗎?” 安寧眉毛皺起,說道:“娘,別忘了,咱們家的女眷那么多,若不是有這么多護衛在,讓他們沖進來,你覺得我們會有什么下場?”這些人吃她免費施出的粥,還眼紅她家的家產,打著搶劫的念頭,無論落得什么下場,安寧都不會同情他們,所謂的農夫與蛇,說的就是他們。 周李氏看著自己相貌標志的女兒,想起窈窕動人的周慧,在大熱天硬生生打了個冷戰,臉色猙獰了一瞬,“必須好好關個三年五載才是!” 這一出的事情多少讓周家的人受到了點驚嚇,安寧更是安排那些護衛二十四小時輪流巡邏,務必不留下所謂的死角。她的院子里因為有了靜靜的緣故,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周慧平時再堅強也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當天晚上便跑來和安寧一個屋子睡了。安寧看著她,想到她年底就要嫁出去,不免有些惆悵。自己這位侄女的生辰是在六月??上б驗檫@場突如其來的大旱,她的及笄禮也不能大辦,最后是請了德才兼備的全福太太作為正賓,給她加笄。她加笄所用的簪子還是安寧送給她的,是安寧特地從皇后娘娘送給她的那些首飾中找出的。能夠讓一國國母送出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玉質溫潤華美,上面的蘭花雕飾栩栩如生,像是從剛開的蘭花上摘下來一樣?;劢銉旱谝谎劭吹奖銗凵狭诉@首飾。當時其他邀請的一些賓客也紛紛送上了一些禮物。這些都被周李氏收著給孫女當嫁妝。 慧姐兒頭發散了下來,抱著自己平時睡慣了的枕頭來到安寧屋內。 安寧難得見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笑了笑,“我這里又不缺少枕頭,你還非得拿來你的不成?” 慧姐兒臉上涌現出了一抹的粉色,“只是睡習慣了而已?!?/br> “那你出嫁后也要把這枕頭當嫁妝帶出去嗎?”她忍不住打趣了一下。 慧姐兒瞪了愛取笑人的姑姑一眼,沒說什么,只是配合上她臉上的羞紅,那眼神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周慧剛將自己的枕頭放好,寶珠便進來了,她先是對著安寧行了行禮,才說道:“姑娘,沈少爺剛剛送來了一個人?!?/br> 安寧道:“什么沈少爺,還不改口喊姑爺?” 寶珠從善如流改口:“姑爺送來了一個丫鬟給姑娘您使喚?!?/br> 安寧疑惑地抬眼,“什么丫鬟?”難道是送來給她家慧姐兒暖床的嗎? 寶珠唇角微揚,“那丫鬟叫素問,據說身手很了不得呢。姑爺聽聞了晚上的事情,特地送來小姐身邊的?!彼谥械男〗憔褪侵芑?。在她眼中,這沈少爺不僅家世出眾,是官宦世家出身,本身也很有才。去年鄉試直接中舉,雖然今年春闈落第,但以他這年紀而言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出眾人物。安寧小姐也說了,落第也比勉強上去成為同進士的好。更別提沈姑爺待她家小姐一往情深,溫柔體貼,簡直就是百里挑一的好夫婿人選。寶珠作為周慧的丫鬟,不免有與有榮焉的感覺。 安寧聽了這話,不免含笑望向周慧,周慧的臉已經紅得滴出血了,燦若晚霞。她輕輕咳嗽一聲,像是要驅趕走羞怯的情緒,“請她進來吧?!?/br> 這素問一進來,安寧便猜到她是練家子。她雖然功夫不行,但架不住聽力好。素問的腳步很輕,輕得幾乎要聽不見,每一步都像是丈量過一般,呼吸也同樣很輕。她年紀大約是二十歲出頭,長相平凡,屬于那種丟到人群中就會被淹沒的類型。 素問進屋后,向周慧行了一禮,語氣平靜,“少爺既然將我給了小姐,從今天起我便是小姐的人了?!?/br> 她說話不快不慢,有一種能夠使人迅速鎮定下來的沉穩氣場。 周慧抿唇淺笑,笑容在燈光的暈染下越發柔和,“今后的日子還請多多指教?!?/br> 不得不承認,沈以行的做法讓她在害羞的同時也不免感到了甜蜜,她唇角含著笑意,溫柔淺笑的模樣美得驚人。 桂圓見難得來了一個厲害的人,而且還是個女孩子,便興致勃勃地想要同她比劃身手。素問看起來雖然不言茍笑,但其實很好相處,點頭應了下來。 桂圓雖然力氣大,但身手的確不怎么樣——即使她已經同蔚海學過一兩招,在素問這樣的高手面前,才一招就被摔得狗啃泥。蔚??戳艘院?,評價道:“本事大概是我的三成,保護你們足夠了?!?/br> 聽到這評價,素問向來平靜的臉上難得涌現出不服輸的神情。蔚海見她這表情,直接樂了,“不如我們也來過兩招?” 兩招過后……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比不過這叫做蔚海的男人,在身手上。 因為她相當于是周慧的貼身女保鏢,因此晚上睡覺的時候,直接睡在了外面的榻上。靜靜則是趴在門口。 一人一狼,雙重保證。 …… 第二天,安寧也陸陸續續收到了一些消息。這次遇襲的可不僅僅只是他們周家。李家、蘇家、馬家、還有一個做布料生意的朱家也遭了秧。蔚家、沈家和楊家倒沒有,這三家那些難民們根本不敢過去,可見他們這群人是典型的柿子撿軟的捏。五家中周家算好了,也就是傷了一個章古。李家有三個家丁可是受了重傷,氣得李老爺同樣將那些人給送到了衙門中。蘇家和朱家恰好遇到護衛巡邏,所以平安無事。馬家據說也有一個家丁受了重傷。 縣太爺沈從文雖然不喜歡安寧,但是在這種事上也不會刻意同安寧過不去,直接按照律法處置,這些被送進來的難民首領判處流放,其他人都關押三年。 之所以只是流放也是因為沒有真正造成人的死亡。 不少難民擔心安寧會因為這個緣故而取消免費的施粥,背地里將那些人給罵了又罵。在他們眼中,這周鄉君好心給他們免費的粥米已經夠善良了,結果卻有些人不但不懂得感念恩德,反倒恩將仇報。 在大家的議論紛紛中,安寧仍然是照常行動。像那些貪心惡毒的人終究只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是知道感恩的,她何必因為那幾顆的老鼠屎,而直接遷怒到其他無辜的人身上呢? 大家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卻有這樣的肚量,不由又是贊嘆一番。 就連楊蕊的爺爺在私底下都對自己的孫女說道:“這姑娘才能出眾,心胸寬廣,日后必有大為?!?/br> 那些人沖府的難民都被處置了后,開原縣的治安也一下子好了不少,之前喜歡鬧事的一些人也乖巧地收起了自己的脾氣。一時之間,城內反而達到了難得的和諧。 …… “姑娘,不好了!” 仍然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出的事情。 安寧聽到章嫂子的聲音后,放下碗筷,“又有人來鬧事了?” 章嫂子說道:“咱們家門口,有個婦人抱著小孩跪在那邊呢,死活都不肯起來?!?/br> 周李氏語氣不善問道:“難不成是找南哥兒的人?” 李南前科擺在那邊,導致一聽到抱小孩的婦人,周李氏第一反應就是不會是她弟弟在外頭的桃花債吧,心中先將李南給罵了一頓。原本以為她弟弟已經改邪歸正了,結果現在更過分,有了青青這么好的媳婦,天兒這么好的兒子,居然還鬧出人名了。 章嫂子嘴角抽了抽,說道:“不是找舅爺的,是找姑娘的?!?/br> “找我?”安寧下意識地皺眉,又問道:“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章嫂子臉上仍然殘留著怒氣的痕跡,“姑娘還記得那天領頭想來搶咱們家財產的賊人嗎?門外跪著的就是他的妻子。真是同樣一家子沒臉的人,自己的丈夫做了這樣的錯事,好意思跪在外面逼我們放過他們!” 安寧眼中也閃過一絲的不悅,在她看來,這無疑是利用自己的弱小來逼迫人。人大多是同情弱小的——即使這弱小的一方本身不占道理,在這種大熱的天氣,她若是放任那人繼續跪下去,恐怕到了明天城里又要換一次說法,說她心狠手辣了。 周李氏論智商不一定比得過女兒,但像這種小心機肯定是瞞不過也算是歷盡大小波折的她的眼睛,她冷哼了一聲,“她愛跪就跪著去,我看她能跪多久。如果跪一下,都可以把所有做過的錯事一筆勾銷,那這世道還有公理不?” 安寧聽了這糟心事,也沒心情吃飯,站起身,“娘,我出去處理一下這件事?!?/br> “你理她做什么,想吃午飯再說。你小孩子家家的,經常餓肚子的話小心胃變得不好?!?/br> 安寧對于母親的關切十分受用,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放心吧,我馬上就會回來,你對我好歹有點信心啊?!?/br> “還是我去吧。這種人就應該強硬點趕出去再說?!?/br> “別,娘你還是別出面。你若是真的這么做,豈不是直接落實了我們欺負人的名頭,還是我來?!彼苯訉⑺飰夯卦簧?,又用眼神示意桂圓看著她娘,然后邁步走出正廳。 桂圓趕緊端了一碗湯放周李氏面前,“夫人嘗嘗這苦瓜湯,燉了好久的,苦瓜的苦味都已經沒有了,夏天喝這個最是清熱解暑?!?/br> …… 當安寧走到外頭的時候,便看見一個身材瘦小的婦人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旁邊也跟著跪著兩個年幼的孩子,一個才七歲,另一個大概是五歲的樣子,五歲的那個已經搖搖欲墜了,顯然要被太陽曬暈了。 見到安寧走出來,那婦人殷切地看著她,“求求鄉君行行好,放過我家官人吧?!?/br> 安寧裝作不知的樣子,“你家官人又是哪位?你又為什么要來求我?” 婦人咬了咬下唇,聲音小了幾分,“我家官人前些日一時鬼迷心竅,暈了頭沖撞貴府,他已經后悔了,也得到教訓了,求鄉君放過他吧!他已經被打了二十大板,若是再流放,恐怕那條命就保不住了?!?/br> 她的聲音凄凄切切,看上去可憐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