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這也難怪,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催眠呢?他們或者把催眠當成無所不能的魔法,或者把催眠鄙為一無是處的騙術。而魯局長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保守老人,顯然是屬于后者。 羅飛只能盡力去說服對方:“這幾個人在入監前就被催眠過了。我想他們和‘老號子’們處不好關系,也是因為被催眠師控制了情緒。催眠師還讓他們相信討論會就是對新收人員的迫害大會,而他們最有效的反抗武器就是牙齒??偠灾?,他們所有的反常行為都是催眠師cao控的結果。而誘導他們爆發的‘觸發器’,就是事發當天管教所下達的召開討論會的命令?!?/br> 魯局長沉默著,不置可否。 “這五個人都是新收的入監人員,這一點已經印證了我的猜測?!绷_飛頓了一頓,又拋出了一個更加有力的證據,“而且我可以確信,朱健被捕就是出于白亞星等人的設計?!?/br> 這個線索終于引起了魯局長的關注,他“哦”了一聲挑起了眉頭。 羅飛便詳細解釋道:“朱健是在白亞星投案的前一天晚上被捕的,當時有人故意挑撥,誘使朱健實施了故意傷害的犯罪行為。后來我把兩個挑撥者也帶回隊里審問——這兩個人就是楚維和杜娜。第二天白亞星就來投案,隨后他以楚維和杜娜為借口,栽贓我逼供。這一切難道不是一個連貫的陰謀嗎?” “這么說的話,這事倒確實有點問題。你那個催眠犯罪的說法呢……”魯局長有些猶豫地嘆道,“唉,也不是說完全不可能。但這個思路有個關鍵的問題——你抓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這就不好往下推進??!搞不好還會被對手反咬一口?!?/br> 確實,對羅飛來說最大的困境就是沒有證據。即便白亞星當面將犯罪計劃全盤托出,羅飛仍然拿他毫無辦法。而且羅飛還得小心翼翼地避開其中暗藏的陷阱。這樣的對手就像只刺猬,叫人無從下手。 最好的方法,或許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羅飛略略思忖之后,對魯局長說道:“這種犯罪手法基本上是找不到物證的,只能在人證上動腦筋。所以現在的突破口就在那五個人身上?!?/br> “你的意思是,需要這五個人來指證白亞星對他們實施了催眠?” “是的。即使不能直接指證,至少能挖出一些實質性的線索?!绷_飛頓了頓,又道,“普通的偵查是不行的,得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br> “什么手段?” “催眠?!绷_飛先把核心詞拋了出來,然后詳細解釋說,“朱健等人已經被催眠術控制了,他們的記憶是不完整的,甚至被人刻意改造過。普通的訊問根本沒用,必須通過催眠術進入他們的潛意識,從中找出被隱藏的真相?!?/br> “讓誰去做呢?”魯局長看看羅飛,“凌明鼎嗎?” 羅飛點頭道:“他是最合適的人選?!?/br> 魯局長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你知道這么做的風險嗎?” “我知道。凌明鼎和白亞星有私仇,我繼續和凌明鼎合作的話,就等于給了反對派繼續指責我的口實?!?/br> 魯局長補充道:“因為這兩人之間的利害關系,依賴凌明鼎得到的信息也無法作為證據使用?!?/br> “我只需要真相,有了真相自然能找到證據。而且更重要的——”羅飛正色說道,“有了真相我們就可以阻止對方進一步的陰謀?!?/br> 魯局長斟酌良久,終于松了口:“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br> 羅飛欣然道:“謝謝魯局支持!” 魯局長開始部署具體的細節:“sao亂是看守所內部的事情,刑警隊不能直接插手。凌明鼎這次去,就說是做心理疏導的,畢竟朱健他們還是嫌疑人嘛,歸你們刑警隊管的。另外你已經停職了,就不要直接出面,讓陳嘉鑫和薛所長那邊聯系吧?!?/br> 羅飛道了聲:“明白?!毙睦镆舶蛋档嘏宸暇珠L處事嚴謹,面面俱到。 離開局長辦公室之后,羅飛立刻和凌明鼎通了電話,雙方約定明天上午去看守所跑一趟。隨后羅飛又找到陳嘉鑫,委托對方和看守所那邊聯系。正巧朱健當初就是經陳嘉鑫的手送進去的,由后者提出對情緒反常的嫌疑人進行心理疏導,名正言順。 隔日上午,一行三人準時來到了看守所門口。薛所長親自趕到門衛處為三人辦手續。羅飛主動提道:“我就不進去了。待罪停職的人,不方便?!?/br> “哎呀,羅隊長,你到我這兒還見什么外呢?”薛所長笑呵呵地招呼著,“你只管進去,沒人敢說你半句閑話?!?/br> 能在看守所這種地方混上位的,個個都是人精,對于這種順水人情自然要拿捏住。羅飛也希望能親臨現場掌握第一手的資料,便半推半就地領了這份好意。 辦好手續之后,薛所長在前面帶路,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來得正好,這個朱健確實得做做心理疏導了?!?/br> 羅飛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他的情緒還是不正常?” “就跟犯了精神病似的?!毖λL帶著厭惡的口吻說道,“我都想找你們辦手續,把這家伙轉到精神病院去?!?/br> “具體是什么情況?”羅飛本想問,怎么調查報告里沒寫這一節?但想想調查報告的事情還是別提,畢竟自己不是打著這個旗號來的。 “那天他咬人你也看見了吧?”薛所長先反問了羅飛一句,然后開始滔滔抱怨,“那天還算好的呢!至少精神還算正常。后來我們對他做了調查,知道是號房矛盾引發的糾紛,就關了他一天禁閉。結果一天下來好像把他給關傻了,禁閉結束了居然不肯從小黑屋里出來。你把他往外拖吧,他就見了鬼似的大喊大叫,那力氣大得兩三個人都按不??!” “那他現在人在哪兒呢?” “還在禁閉室里關著?!毖λL無奈地晃晃腦袋,“就他這個樣子,怎么敢往號房里送?關在禁閉室對大家都安全?!?/br> 羅飛又問:“其他幾個鬧事的家伙怎么樣?” “那幾個還好點,關了禁閉以后就老實了?!?/br> 羅飛和凌明鼎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想,照這么看的話,朱健是這幾個人中間受蠱惑最深的。 就在這時,忽見一個管教腳步匆匆地從號房方向趕過來。薛所長一看就知道有事,便迎上前幾步。那管教在薛所長耳邊竊竊低語了幾句,薛所長略略一愣,隨后揮手道:“別廢話了,先關禁閉再說!” 管教領命離去。薛所長回過頭來,主動對羅飛等人解釋道:“徐平——也是那天鬧事者之一——放風了還賴在號房里不出來,說外面風大,受不了。這不是有病么?我看朱健那邊完事以后,你們也得給他疏導疏導!” 這是個晴天啊,要說戶外的風真算不上大。一個在監人員以這種理由違抗命令,這確實有點故意找事的意思。但羅飛忽又心地一動,他想起調查報告里的一個細節。在sao亂發生之前,朱健也曾嫌棄門口的鋪位竄風。難道白亞星在催眠時把“風”當作了某種心理暗示? 礙于薛所長在場,羅飛暫時無法和凌明鼎討論,他只能把這個困惑先藏在心里。 又走了三兩分鐘,薛所長帶著眾人來到了樓道一處偏僻的拐角。 “這里就是禁閉室了?!彼噶酥该媲暗囊簧辱F門,然后又對不遠處的守衛說道,“把門打開?!?/br> 守衛掏出鑰匙,插進鎖眼里快速轉了一圈。門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看來屋中人已經產生了警覺。 鐵門被推開,光線貼著門邊射進來,照亮了這個陰暗的密閉世界。卻見一個人影瑟縮在對面的墻角陰影里,似乎在躲避一片切進屋內的鋒利刀刃。 當鐵門停住的時候,那人也在最角落的陰影中抬起了頭。羅飛認得那正是被自己親手拘捕的朱健,同時他又忍不住深深蹙起了眉頭。 不光是羅飛,在場所有人此刻都有既驚詫又駭然的感覺,而這感覺都源自于朱健臉上的表情。他像是被人攥住了臉部神經,肌rou全都詭異地糾結在一起,眼眉耷拉著,嘴角卻又夸張地向上挑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這副尊榮或許只能用“鬼魅”二字才可形容。 羅飛轉過頭來看看薛所長:“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還沒有這樣?!毖λL苦惱地搖了搖頭,然后他又催促道,“你們不是來做心理疏導嗎?趕緊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