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可身后之人并未察覺,還在起誓保證,弄得六郎一時哭笑不得:“其實……其實我不挑食,給什么吃什么,能填飽肚子就成。在遇到爹前,記得有一日未要到吃食,餓著肚子睡到了后半夜才醒,發現自己竟借著夢吃了好幾把身下鋪墊用的干草呢!” 本來還掛著淡笑的六郎,聽后為之一愣,笑意慢慢退去。 原來流落在外的這兩年,她吃了這么多的苦。如今,他還讓阿福擔驚受怕,忍饑挨餓,真是…… “我也可以吃很少的,一日一餐也行,要是沒吃的,餓幾頓也……” “別說了,阿福!” 六郎拉開阿福環抱在他腰際上的雙手,慢慢將她擁入懷中,手掌輕輕撫上齊福瘦弱的脊背。六郎能夠感覺得到她的小心臟貼在自己的懷中紛亂的跳動,陡然一陣心酸上涌,聲音中滿是心疼地道:“都是我的錯,讓你挨餓洗碗、讓你吃不上飯都是我不對。夫子向你保證,以后不會了,阿福相信我,阿福不怕?!?/br> “夫子……夫子……”聽到夫子愈發柔軟的聲線,齊福竟不爭氣的嚎啕大哭起來。 她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夫子心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們在一起本就是機緣巧合,形式所迫?,F如今,她又是個人人喊抓喊打的“掃把星”,若是哪日夫子選擇離她而去,她又將怎么辦呢? 轉日一早,從松軟落葉為床的大樹根下醒來后,阿福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夫子,昨晚那只大怪物是什么?” 怕牽扯出更多問題,六郎決定避而不談:“哪來的怪物?” 齊福開啟追問模式:“夫子,夫子,明明有的呀,我記得昨天看到了!然后……然后是你救下了我,不是嗎?” 坐在她身邊的六郎,一邊分剛采來的野果子,一邊故作神秘地道:“救下你的是我,這不假,不過——”他慢慢湊近阿福的小臉,惹得伊人紅著小臉,不敢與他對視。這時,六郎才揚起嘴角,對阿福笑言:“我來時,你正躺在地上報菜名呢,哪里有什么怪物出沒?” “又打趣我……”齊福摸摸泛紅的小臉,撇撇嘴,也許真是自己餓暈過去了,出了幻覺?最后決定還是安靜的啃她的野果子吧! 沒忍多久,她又禁不住好奇心作祟,想問:“那夫子,你為何決定要和我離開,而不是留在原城,當仙客來的老板呢?” 六郎那個汗呀,若說之前只是店中發生事端,讓他不得不做離開的打算,如今熊都打了,這般名聲大噪起來,他豈不是讓仇家更快的找到?怎能不走?這才決定來一次說走就走的逃亡,只得提早離開。 別說是仙客來的老板了,就是請他當的縣太爺,他也不能留呀! 理兒是這樣,卻不能如此對阿福說,定會嚇到她的,只得插科打諢過去:“那柳掌柜太黑心,要給咱們延工時,又不給你飯吃,是一定要離開的。欠仙客來的銀子,我記賬,日后加倍奉還就是了?!?/br> “夫子,還是你對阿福好!”阿福一激動,嘴中的果汁就此噴了六郎一臉…… 六郎一邊抹臉,一邊正色道:“阿福, 回頭找個有紙筆的地方,把‘食不言,寢不語’給為師寫上五十遍?!?/br> 阿福:“哼哼,夫子,不要嘛……” 六郎:“一百遍?!?/br> ☆、第16章 救人往前沖,身后有追兵 簡單的解決了早食,兩人再次上路。 從齊府出來時就約定一路向南,現如今只能繼續南行了。穿過眼前的這片小樹林,前方就是官道了。 之前,六郎在進城前將馬送了人,阿福又讓乞丐搶光了銀票,本就沒剩下什么家當,逃跑之事又實屬突然,兩人連件衣服也沒打包,可謂是兩手空空,接下來的路程還只能步行。 這一路,蕭六郎就在心中琢磨,那些人是如何尋到仙客來的。 之前聽雨聞匯報過,不是說切斷了敵人的尾巴了嗎?難不成,是術血失手了?不可能,被術血盯上的人,從沒逃出升天過! 那他們一定是從別的地方聽到的風聲。 唉……總之,是失策了。 想來也有趣,這家店名叫仙客來,從中毒的漢子,到拿娘的銀簪去試湯圓是否有毒的倒霉孩子,他不僅是沒等到半個仙人,且這幾天就沒見到一個好人吶! 六郎的憂慮,齊福是半點也察覺,還為能離開原城而開心不已。 她終于逃出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柳掌柜的摧殘了!她終于不用在日夜洗碗了!她終于可以像個正常人一般吃上飯了!她終于不用再隨時擔心夫子被人搶走了! 但,也開始為自己以后的日子深深的擔憂起來。雖然對是否見過那只怪物,她不確定,但昨天確實是看到有人來捉她。阿福呢也知道自己常被夫子騙,可有些事又怎么能瞞得過去呢?夫子一定是怕她知道了因自己不祥,被人驅逐而傷心難過吧…… 唉,見昨日來抓她的人數已經上升到如此規模,以后可怎么辦呀? 這么一深究,阿福又有些恐慌,莫不是她是“掃把星”的事已經傳遍全整個大君國了? 想想都汗毛直立。 即便如此,也不能輕易的和夫子說實話。萬一自己想得與夫子所想有出入,人都逃出來了,夫子知道了一切倒霉事都是因她不祥而起,再棄她而去,那可不成。 對,現在還不能說! 正在兩人各自擔憂,一籌莫展之時,忽聞不遠處的官道上,似有吵鬧的聲音傳來。 蕭六郎與阿福決定同去看看。 走近一瞧,先映入眼簾的是路邊??恐囊惠v大馬車。齊福注意到,那馬車不同于她在齊府時坐的那般華麗招搖,卻是一頂一的結實。車前立著一個小姑娘,與阿福年紀相仿,一身綠衣打扮。 姑娘一見有人來了,仿佛是看到救星一般,立馬迎上前來,小聲音如出谷的黃鶯般清脆悅耳:“這位公子,行行好,快來幫幫我們吧!” 六郎聽是求助之事,沒有耽擱,邊走上前去,邊尋問情況:“姑娘有何難處?” 那綠衣的小姑娘一臉的焦急,直言道:“我家夫人帶小少爺 回城,不料,小少爺路上感了風寒,一早,這馬車又走不動了……” 聽后,六郎圍著馬車繞上一周,只見這車左后側的車輪剛好陷入一個與轱轆大小相吻合的坑中。目測,這坑足有半只車輪那么深,牽扯得整輛馬車都難以動彈。除去剛說話的那位姑娘,馬車前還有一位看起來略顯瘦弱的老車夫,靠蠻力硬拉,自是很難將馬車拉出深坑的。 “小兒染了病,不能在外面多呆,”走到馬車正面時,只見馬車上的簾子突然掀開一條小縫隙,一個細軟的女聲響起,“公子,有勞了?!?/br> 透過車簾,隱約可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懷抱著年幼的孩子,等在車中。 這應是女眷不便相見,所以說車上又多了兩人。 一輛馬車的分量,如果再加上一大一小兩人的重量,想拉車出坑更是難上加難了。 蕭六郎虛一點頭,并未多言,而是轉身向前踱了兩步,一抬眼,恰好掃見了前方樹林中倒在地上的小樹,那樹干不算太粗,但也足有成年男人一條腿的粗細了。想來昨日有熊瞎子出沒,這些小樹應是它沿途的犧牲品了。 六郎又開始用眼睛四處查找,齊??此谡覗|西,便興致勃勃地湊上前來:“夫子是要尋找何物,阿福幫你一起找?!?/br> 六郎先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后對阿福低聲道:“還差塊大石頭?!?/br> 阿福一聽,來了興致,忙問道:“要多大的石頭?” 六郎看了看樹干,又用眼睛測量了下馬車輪子在坑中的程度,用手一彈阿福光潔的小腦門,笑道:“至少有你兩個腦袋瓜這么大?!?/br> “哎呦~”阿福嗔了聲,揉搓著額頭,斜睨了夫子一眼,嘟嘟嘴,卻沒多加抱怨,也跟著夫子那般放眼尋去,一雙靈動的眸子瞭望遠方,尋覓起大石頭來了。 沒有耽擱,六郎先請那位車夫一同將倒在不遠處小樹搬過來,精選了一根粗細均勻,又無裂痕的來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阿福的聲音:“夫子,這里有石頭!” 阿福選得好,那塊石頭的個頭可真不小,以六郎和車夫兩人之力,才將將把那塊重石搬 回馬車旁。 “夫子,這塊石頭是要做什么的呀?”阿福的好奇心泛濫,一雙晶亮的眸子骨溜溜地圍著夫子的身影轉。 六郎笑而不語,與車夫一起將小樹插入坑中的車輪下,又將大石頭抵在樹干之下,挪到距離那坑更近的地方。 齊福被勾起了興趣,更是左右圍著他們團團轉:“告訴我吧,也許阿福還能幫上忙?!?/br> 見東西擺好,六郎命車夫在前聽他數到“三”時牽馬,然后才對身邊的齊福道:“現在輪到你‘登場’了!” “好呀好呀,”聽到自己要被排上用場了,齊福兩眼放光,“我要做什么?” 需要阿福做什么,六郎先不明說,不忘要激她一激:“本是需要你的,可我怕你不敢做!” 齊福那喜沖動的性子哪里怕被人激,一拍小胸脯:“夫子盡管說來!” 這可正中六郎下懷:“好,我數到三時,你便跳上那樹干翹起的一端,你可敢做?” 齊福并不覺這事有多難:“那有何不敢!” 見萬事具備,立在一則的蕭六郎對著馬車前后的兩人統一發號施令:“一,二……”一數到“三!”時,只見那車夫立刻揚鞭甩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向前奔去;與此同時,在車尾等候的齊福朝著樹干奮力一跳,本是穩穩不動的馬車立馬有了松動。 以巨石為支點,落在坑中的車輪被樹干頂起,外加馬車前進的動力,那只輪子幾乎就要出坑,卻是后勁兒不足,又落 回到坑中。 六郎并不著急,剛剛馬車動了,說明這個法子沒錯,只是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這時卻聽一旁的齊福小聲嘟囔著。 “可惜呀……”阿福有些懊惱,“若是我身子再重些就好了?!?/br> “沒錯?!绷赏蝗皇艿搅藛l。 這般,三人以此法再次實施。 只不過,這一次,當六郎再喊到“三”時,跳上原木的不只有阿福,他自己也一同跳了上來。 那一刻,兩人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呼吸可聞。 雖然之前,夫子也因為各種情況抱過她,算是有過間接的肌膚之親,卻沒有一次讓她有這般臉紅心跳之感,離得好近好近,就好像剎時間雙腳離地,漂浮在半空中,那般輕飄飄的…… 阿福的心還漂浮在云朵之上,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下腳邊,可不是漂浮嗎?木頭呢? 沒錯,她踩空了! 還好,一只手牢牢的環住了齊福的腰,讓搖擺如浮萍般的小身板瞬間有了支撐,穩穩落地。 齊福再抬起頭時,剛好對上那雙一向淡漠的眼睛,夫子的眼中似乎正在跳躍著她難以看懂的內容,有些陌生,而這眼神卻是極為熟悉的…… 在曖昧的情愫即將泛濫之時,終結者是車夫的一句:“車輪出來了!”還有他隨后的一聲“??!” 馬車能動了本是好事一樁,車夫激動的慘叫一聲又是所為何事? 六郎放開阿福,一個轉身走向前面牽馬的車夫,只見那車夫正捂著一只手臂,蹲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稍稍查看了下車夫的傷勢,六郎對眾人道:“怕是剛才用力過猛,傷了……膀子?!闭f罷,六郎抬眼看向馬上緊閉的深色幕簾。 果然,簾子后輕柔的聲線哀怨響起:“雪兒,這可如何是好……” 那立在一旁的綠衣姑娘立刻心領神會,也跟著自家夫人的口氣對六郎道:“公子啊,這一路需要有人趕車,夫人與我這個丫鬟自是做不來;車里還病著的孩子,那是耽誤不起的,不知公子可否送我們一程?” 未答,六郎先看向一臉懵懂的齊福,道:“容我們商量一下?!彼鹕?,幾步走到阿福身邊,低聲問她,“阿福,你怎么想?!?/br> 阿福眨巴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仰頭望向六郎,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馬車那邊,這才出口問道:“你們那里還有吃的嗎?” 叫雪兒的丫鬟沒想到她會說這個,茫然地點點頭:“有,還有路上買的燒雞和干糧?!?/br> “真的?”一聽有吃的,阿福瞬間雙眼放光,隨后轉為一臉哀求的對六郎撒嬌道,“夫子,我餓了……” 為人丫鬟,雪兒是何等的知曉變通呀,她立刻將燒雞與干糧從馬車上取來,一股腦的塞入齊福的手中,格外親切地說道:“姑娘要是餓了,這些盡管拿去吃吧,若是愿意一路同行,待歸家后,老爺還會有重謝的!” 阿福接過燒雞,直接上口咬下一塊雞rou來,那鮮嫩的rou質完全不受食物冷熱的影響,不柴不膩,嚼起來那叫一個香,似是用多種香料腌制而成的,后音兒還有一股熏香的氣味,真是怎么吃怎么香, 回味無窮呀! “重謝就不必了……”六郎還未說完,阿福忙出聲迎合。 即使是嘴中塞得滿滿的,她還是不忘為下一頓飯張羅張羅:“嗯嗯,重謝就不必了,再請我吃一 回這燒雞就好,真香呀!” “……好?!毖﹥翰豢芍眯诺目聪蛐∽彀腿霉墓牡?,如含了松子的小松鼠般還一直追問有沒有下一頓飯吃的阿福,心道,一只雞就擺平了?這姑娘幾天沒吃飯了呀? 雪兒并不知道,阿福最近過得都是什么日子,她接連幾天都沒吃過飽飯了……昨兒個又跑了一夜,一早起來是以野果子充饑,那酸爽的果汁一入口,沒飽不說,還消食了,直接促進了消化,現下可是餓得前心貼后背的! 見一只燒雞就便擺平了阿福,六郎也是哭笑不得。如今,他也無需多言,只得轉頭 回道:“那就由我們來護送夫人 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