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瑢？”喬瑜拍拍他的臉頰，讓他睜開眼：“你說話啊，你現在怎么樣？”

    關醫生在旁邊默默看了半晌，他搖頭說：“這樣不行，得把他送醫院，他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碑敃r沈瑢沒有交代清楚，現在看來，沈瑢生活中的問題真是太多了。

    “他究竟是怎么了？”感覺到事情不對勁，喬瑜盯著關醫生問：“你真的是他的朋友？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聽他提過你?！倍疑颥尩男Ｓ牙锩?，也沒有這樣一個人。

    “我們到外面談談?！标P醫生和喬瑜走到門外，沒敢關門，保持著可以看到室內的距離。

    “雖然我對沈先生保證過要幫他保密，但是情況特殊，他現在沒有辦法妥善地安排自己……”關醫生向喬瑜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其實我是一名心理醫生，沈先生是我的病人。你是我在沈先生的家庭中觀察到唯一關心他的人，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應該跟誰商量沈先生的病情?！?/br>
    雖然這兩位好像感情不好，而且即將有離婚的趨勢。

    “心理醫生？”只要不是太蠢的人，聽到這個身份，再結合沈瑢的情況就應該有所猜測……喬瑜壓低聲音問：“他到底是什么問題？”

    “抑郁癥，偏向逃避類型，沒有掙扎和求生的欲望?！?/br>
    “……”喬瑜一瞬間陷入泥沼，他又是自嘲又是難過地說：“原來他討厭我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真是難為他了?！?/br>
    “不，我想你可能誤會他了?！标P醫生遠遠看了床上好像睡著的沈瑢一眼，嘆氣著說：“對他影響最大的不是你，是他的家庭。在你們婚姻感情的事情上他好像并不太著重，他更在意家庭給他造成的影響?！?/br>
    “家庭？”喬瑜不太理解，沈瑢的家庭雖然不是那種十分和睦的模范家庭，但也不至于把沈瑢逼成這樣。

    “是的，你是沈先生的合法伴侶，我向你透露沈先生的病況屬于合理范圍內。根據今天早上沈先生的自述，他遭遇有以下……”關醫生對喬瑜重復了一遍沈瑢對他說過的事情。

    喬瑜默默地聽著，期間不停地皺眉。聽到某件事情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打斷關醫生的話：“這真的是他說的？”

    “對，有問題嗎？”關醫生停下來看著他。

    “有問題?！眴惕u頭說：“這些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他的父母親人雖然跟他不親厚，但還在正常范圍內。我覺得沒有他說的這么嚴重，也沒有發生過什么家里破產需要他還債的事情，沈家一直好好地?！?/br>
    “……”關醫生沉默了一下：“那他的爺爺對他如何？”

    “爺爺對他大事上關心，小事只能說不夠細心?！鄙蛭罱o了沈瑢一筆啟動基金，這件事喬瑜知道。他也覺得沈晤對沈瑢不算親厚，有些事確實不夠上心，但是這個程度完全不至于把沈瑢鬧得抑郁。

    關醫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說：“按照我的了解，沈先生是個情感豐富，心思敏感細膩，內心特別柔軟的一個人。他比較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為人情緒化。通常這類人經受不起現實的打擊，沈先生更甚，在他眼中親人應該是最美好的，如果連親人都冷漠自私的，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值得期待？”

    “……”喬瑜抱著胳膊，他自己本身也有一個不完美的家庭，可是他也沒有這么不堪一擊。

    “每個人的性格和成長背景不同，造成他們的觀念也不同。沈先生的家庭觀念可能比較死心眼，非黑即白……但是根據你的說法，那些都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那么情況相對復雜。這里面可能涉及妄想癥及類似的癥狀……”

    “那現在應該怎么做？”聽到這么復雜，喬瑜的表情凝重起來。

    “努力跟他交流，確保他正常飲食，最好不要產生厭食和自殺的情況。目前來說先保證進食量，交流可以緩一緩?！标P醫生拍拍喬瑜的手臂，有點相勸的意思：“沈先生的處境很不好，我覺得你們之間的事情可以緩緩再說，先想辦法讓沈先生康復起來?！笨吹絾惕っ鏌o表情，他嘆息：“如果連你都放棄了他，那還有誰可以幫助他？”

    “他不需要我，他最不想看到的應該就是我?！眴惕た吭陂T邊，說話的時候顯得十分落寞：“我不信他變成這樣跟我沒關系?！比绻缰罆屔颥屪兂蛇@樣，那真的沒意思?？梢灾匦逻x擇的話，喬瑜寧愿放過沈瑢。

    “但是你要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確實需要你?！标P醫生注視著喬瑜的雙眼，語氣酌定地說。

    “……”喬瑜和他對視了半晌，轉身進了臥室。

    兩個人努力了半天，發現沈瑢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不吃也不喝，更加不開口說話，關醫生當即決定說：“他可能一直沒有意識清醒，送醫院吧?！?/br>
    “我去通知一聲爺爺?！眴惕]有告訴沈晤真實情況，他只是說沈瑢感冒越來越嚴重了，要上醫院打針吃藥。

    到了醫院，關醫生幫忙帶去辦理住院手續，并且介紹了相熟的醫生。謝過關醫生之后，喬瑜當晚在醫院住了下來。而沈瑢正在輸液，打營養針。

    “你跟病人是什么關系？”主治醫生姓黃，年紀不輕的黃醫生笑容和藹，半夜他過來看沈瑢的情況并詢問守夜的喬瑜。

    差點睡著的喬瑜睜開眼睛：“我是他伴侶，登記過的那種?！?/br>
    “病人其他親屬知道情況嗎？方便過來陪床嗎？”黃醫生看到，一直只有喬瑜自己在照顧。

    “并不知道，等他情況穩定一點再說?！眴惕は氲缴蚣胰说膽B度，也不太想指望他們陪床照顧。

    “嗯，也好?！秉S醫生還要去別的病房，走之前他說：“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等病人醒了，我跟他好好聊聊?！?/br>
    喬瑜睜著眼睛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六點鐘左右，他發現沈瑢醒了，正轉著眼睛在看自己這邊：“沈瑢？聽得見我說話嗎？”他想確認沈瑢有沒有意識。

    “喬瑜?！睆堊彀l出了一絲絲聲音，沈瑢覺得自己嗓子干澀難受，他本能地張著嘴要水喝。

    “你等等?！眴惕ゑR上去飲水器給他倒了點溫水來，扶他起來慢慢喂。

    沈瑢緩慢地喝完小半杯溫水之后，抬頭對喬瑜說了聲：“謝謝你?！?/br>
    “你肯說話了就好，昨天下午讓人擔心死了?！眴惕た匆娝@樣心里挺開心的，之前那些怨氣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怎么了？”沈瑢疑惑地問，似乎真的不知道暈倒以后的事情。

    喬瑜遲疑了一下，他搖頭說沒有什么，好像不想提起那些不愉快的回憶：“你還記得你暈倒之前的事情嗎？”

    想了想，沈瑢搖搖頭：“不太記得?！?/br>
    “嗯，餓了嗎？”喬瑜起身，準備出去給他買早餐吃，順便自己也需要吃點東西：“你想吃什么？”

    “……”沈瑢正在考慮。

    “喝粥吧，好消化，你的胃太久沒有攝入食物很脆弱?！眴惕ぞ瓦@樣自己決定了，他立刻出去給沈瑢買粥。

    早上八點鐘，黃醫生來到病房。今天沈瑢的狀態很不錯，他平靜地跟黃醫生聊了一個上午。

    “怎么樣？”看到黃醫生出來，喬瑜抬頭問。

    “不確定，下午我跟關醫生開個會議，再討論討論?！备鶕八麄兊拿枋?，黃醫生覺得病人的情況反反復復，浮動比較大。

    “好吧，謝謝黃醫生?！睕]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喬瑜提著午飯走了進去，先照顧沈瑢吃午飯。

    今天沈瑢一直很配合，午飯也吃得很順利。當他看到喬瑜盯著自己的吃飯，還會不自在地說：“你怎么不吃？”

    對方看起來就像沒事了一樣，讓喬瑜放心了一點點，他一邊吃自己的午飯，一邊說：“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沈瑢跟黃醫生談話的時候，喬瑜不在場。

    “還好?！迸踔埡械纳颥?，垂著眼睛低聲說。

    “心情怎么樣？”過了一會兒，喬瑜又問他。

    “還好?！鄙颥屵€是那句話。

    翻來覆去問不出什么東西來，喬瑜只能等到下午，等兩位醫生討論出結果再說?？墒莾晌会t生給出的治療方向，喬瑜一點都不贊成。他們居然建議沈瑢的家人一起參加治療，喬瑜覺得這一點用處都沒有。

    “病人的病因在于家庭，不管怎么樣，確實需要他的家人參與進來，否則我們無法展開方案。喬先生，你對抑郁癥并不了解……”兩位醫生用力說服喬瑜，舉了很多例子給他聽。

    為了沈瑢能夠康復，最后喬瑜也妥協了：“讓沈家人參與進來可以，但是人選我來推薦?！彼Ｍ麉⑴c治療的是爺爺沈晤，而不是其他人。

    “好吧，暫時先讓病人的爺爺過來?！眱晌会t生討論過后也同意了。

    沈晤得知沈瑢患上抑郁癥的時候，反應很茫然，他根本不知道抑郁癥具體是指什么。喬瑜接他來到醫院之后，他跟沈瑢問說：“阿瑢，你怎么了？抑郁癥究竟是什么??？”

    醫生跟他解釋了半天，他才了解，卻依然沒有概念地說：“就是心情不好嗎？你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怪爺爺呀？”沈晤愁眉苦臉地守在床邊，開始嘮嘮叨叨地自責，想懺悔又顧忌著一旁的喬瑜，所以他只能說對不起。

    從爺爺沈晤進來到現在，沈瑢一直沒有什么情緒起伏。直到聽到沈晤的道歉，他也終于明白了，當時喬瑜的那一句：我需要的不是對不起。

    他無奈地擺擺手，讓喬瑜把爺爺送回去：“爺爺，我累了，讓喬瑜送你回家吧?！?/br>
    “那你什么時候回家？”在沈爺爺的心里，心情不好算個什么病。他看著沈瑢長大，總覺得這孩子從小就毛病多，跟別人家的孩子很不一樣。

    沈瑢搖搖頭，他用眼神求助喬瑜。

    “爺爺，我送您回去吧，沈瑢他沒事，很快就可以回家了?！眴惕ぴ谝慌钥粗?，突然覺得自己讓爺爺來是個錯誤。

    事實證明確實是的，因為見了爺爺以后，沈瑢的情況開始變差了。他更喜歡發呆，可以長時間不說一句話，也可以老半天不眨眼睛。

    “不用管我了，你去做你的事情?！边@是沈瑢對喬瑜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我不管你誰管你？”喬瑜暴躁到了極點，他幾乎帶著哀求在跟沈瑢說話：“沈瑢，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有什么事情說出來解決不好嗎？”

    沈瑢搖頭說：“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么，喬瑜，你不是我，你不理解我的心情?！彼恼Z氣很平淡，很沒有生氣：“我沒有心情，沒有欲望，我不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陽升起來，沒有意義。我不需要，沒有需要?！?/br>
    “你需要?！眴惕づ踔哪?，讓他好好看著自己：“你只是太軟弱了，受不了眼前的打擊。但是好的東西還那么多，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你只盯著壞的東西看，你何必管他們？”

    “那你告訴我，什么可以讓我需要，讓我產生欲望？”沈瑢認真地問他。

    “你還恨我嗎？怨我嗎？”喬瑜靠近他，用嘴唇貼著他的嘴角：“你曾經那么害怕我，心里偷偷埋怨我，說我是魔鬼，現在呢？”

    “沒有怨恨，也沒有感覺?！鄙颥屳p輕推開他，垂下眼簾：“但是我不希望拖累你，耽誤你。你還這么年輕，有很好的未來，將來也會遇到更好的人?！?/br>
    “但是我不甘心，沈瑢，我在你身上耗盡了感情?！眴惕び昧Ρе?，讓他感受到自己滂湃的情感起伏和有力的心跳聲：“沒有的盡頭就是擁有，你應該重新擁有你自己，擁有你該擁有的一切?！?/br>
    執起沈瑢蒼白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喬瑜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己的挽留，沈瑢就真的不行了，他擁有的東西太少太少。轉過頭來想想，這一次何嘗不是破而后立。如果能把沈瑢留下，他們之間也會有新的畫面。

    喬瑜的心底突然涌起一個可怕的計劃，他想要成為沈瑢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讓沈瑢心里眼里只有他，整個世界只有他。

    第024章 ：

    另一個人的體溫，毫無顧忌地傳到自己身上來，在沈瑢的記憶中，自己這輩子只跟一個人這樣過。他此時不是厭惡喬瑜，也不怨恨，只是輕輕推開對方：“沒必要，我不在乎了?！?/br>
    也許曾經很向往那樣的生活，但是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也許某一天就會完全推翻過去自己。

    “有必要?！眴惕び昧ψプ∷氖?，繼續跟他面對面地說話：“我理解你的想法，沈瑢，你不想面對這個世界對不對？那就把他們都扔掉吧。以后你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放肆任性也沒人會說你，因為他們沒有資格。他們從來就不愛你?！钡弥颥屵@么重視家人，喬瑜心里充滿不忿。一開始他認為把沈瑢鬧成這樣的人是自己，結果不是。愛也好恨也好，就好像他在沈瑢心里一點影響都沒有似的。

    “那些都過去了，我并不想提?！鄙颥屛⑽欀碱^說，提到自己的家人，他除了不耐之外就沒有別的情緒。之前沈晤突然被喬瑜接來醫院，沈瑢是不知道的。如果醫生跟他商量，他肯定不同意。

    喬瑜說：“好，那就不提他們。我們來談談你自己，你不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嗎？”他給沈瑢描繪了一個理想的世界：“你什么都不用去管，住在一所屬于自己的房子里，不讓任何人進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管自己是不是病了，應該怎么治病，都不用?！?/br>
    沈瑢的視線倒了回來，帶著幾分驚訝。

    喬瑜看著他說：“你不要你的人生了，那就給我吧，一切由我來面對，你只需要輕輕松松地活著?！?/br>
    不用管這個世界上的俗事，也不必見任何人，他只要活著就好。

    這對一個正常的人來說，無疑等于坐牢，他會瘋掉的。但是沈瑢沒有第一時間否定，他露出了思索的跡象。喬瑜的話讓沈瑢發現，其實自己什么都無所謂。他感覺活著很累很沒必要，那么千辛萬苦地去自殺也很沒必要。

    最終的結果不會是結束生命，沈瑢在沒有人干擾的情況下，他可以一直這樣活著。

    “你不是不在乎嗎？連死都不怕你還在乎活著？”喬瑜一直握著沈瑢的手，沒看見他拒絕，就摸準了他現在的性格，只要自己強勢點，什么都可以：“我現在就去幫你辦理出院手續，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看見沈瑢的瞳孔因回家二字而緊縮，喬瑜馬上表示：“不是回沈家，我們住到別的地方去，離他們遠一點?！币f房子的話，喬瑜在市內有幾套。能住人的也能挑出一兩套來，要住兩個人卓卓有余。

    只要沈瑢愿意，他現在馬上就去辦出院手續。

    “我什么都不在乎，難道你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情況，沈瑢最清楚。他會變成這樣有太多的原因，根本說不清楚?？墒菃惕つ?，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只在乎你?！眴惕ず敛华q豫地說，他的眼睛里閃著深情，也透露出他對其他人的冷情。想想他們爺孫三人，一個追著一個跑，到頭來讓沈瑢覺得好笑。

    “……”再說下去，沈瑢也不再回答，他暫時失去了交流的欲望。他的目光隨便放在一個地方待著，非常安靜。

    喬瑜撬不開沈瑢的嘴，也沒有不高興，他心情挺好地給沈瑢喂了點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黃醫生談談?！背鲩T的路上他還打了一個家政的電話，讓人給他收拾一套郊區的房子。

    “出院？”關醫生過來了解沈瑢的情況，正好撞到喬瑜過來辦理出院手續，他驚訝地說：“治療還沒開始，怎么能出院？”他和黃醫生才剛剛討論過，要找沈瑢的家人聊一聊。最起碼要讓沈瑢知道沈瑢的情況，并且參與進來。

    “這是我們一起商量的結果?！眴惕猿殖鲈旱囊馑己苊黠@。

    “恕我直言，喬先生，你能明白沈先生現在的處境嗎？他現在很危險，就算他自己提出想出院的意思你也不能贊同他，他現在根本沒辦法正確地安排自己?！标P醫生很不同意，但是他現在不是沈瑢的主治醫師，他只能求助黃醫生：“師叔，你的病人你自己看著辦?！?/br>
    黃醫生點頭說：“我也想勸勸病人家屬，不要讓病人這么早出院。如果家屬一定要堅持出院的話，能否告訴我原因？”他猜測喬瑜是不信任他們的治療方案，因為上一次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