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自己很委屈，也認為最后的壞結果其實和你沒有直接關系。但是這個過程中，你把所有事情攬在自己身上任勞任怨。那么沈先生，你這么做的出發點是什么？負罪感？還是你期待通過這樣做來獲得什么東西？”關醫生說：“從你講述的故事里，我不能草率地給你答案，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希望進入你的家庭，觀察一到兩周的時間，那時候或許會有答案?！?/br>
    “……”沈瑢面露失望和難受，沒有立即給出回應。

    “不過我可以肯定，你是個心地很善良，情感很豐富的人，在你周圍的人應該很幸福?！?/br>
    “并不?！鄙颥尫裾J了這條，他身邊的人并不喜歡他，也沒有因為他而受到任何影響。

    “咳咳，我是說得到你重視的人。就算不是重視的人，你也不希望讓對方因你難受?！标P醫生停頓了一下，再次提出剛才說過的提議：“可以嗎？讓我在你家觀察一段時間?！?/br>
    沈瑢很猶豫：“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還有你的診所……”

    “沒關系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标P醫生給他畫了一個藍圖：“你這個情況我去年年底遇到過一例，當是我也用了這樣的方案，效果很好。他的情況比你嚴重許多，有多次自殺的經歷，我花了八個月去幫助他，現在他已經回歸社會，正在做自己喜歡的職業。如果按照你的情況，我覺得有兩個月足以，最多三個月?！?/br>
    他說：“心理疾病也是一種值得重視的疾病，它會影響到我們的生活起居和家庭。你不應該猶豫的，這關系到你的整個人生。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后果會越來越嚴重?！?/br>
    “我知道，否則我不會出現在這里?！鄙颥寜阂种约旱那榫w，吐著難以排解的濁氣。其實他并不想出現在這里，但是因為各種原因，他最終還是妥協了：“那你什么時候過來？”

    關醫生說：“方便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收拾東西。當然你可以跟你的家人介紹，我是你的朋友。等我確定了你的情況之后，再斟酌需不需要你的家人參與治療?！?/br>
    沈瑢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點頭答應：“好……”

    第22章 ：離婚的提議

    關醫生的公寓就在診所樓上，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他的東西并不多，沈瑢只看到一個電腦包和一個手提行李袋。

    對方笑著走下來：“久等了，走吧?！鄙颥尠阉麕约翰窜嚨牡胤?，看到他打開車門準備坐進副駕駛，沈瑢遲疑開口：“醫生，要不你坐后排？”

    “好啊?！标P醫生不疑有他，以為是沈瑢見自己行李多的緣故。

    “……”沈瑢開車回家的時候，心里開始有點擔心喬瑜的反應。他知道自己偷偷出來不太好，但是也在想，有特殊的情況喬瑜應該會體諒的。

    “時間不早了?！标P醫生做在后排看了看手表說：“希望我的到來，不會給你的家庭造成困擾?！彼麕陷p松的笑容，但其實很清楚，病人所在的家庭多多少少都會存在一些問題。

    “嗯?！彪x家越來越近，沈瑢失去了說話的欲望，從神態上可以看出他現在很焦慮。

    當沈瑢的車子開進沈家大門，喬瑜馬上就知道他回來了。臭著一張臉下來準備質問沈瑢，卻看見沈瑢的車上還有一個人。喬瑜的臉色頓時難看，他前進的腳步停在三四米開外，神情冷冷地看著而他們。

    最先發現喬瑜的人是關醫生，他不動聲色地開始觀察，因為這些都是他的份內工作。

    等沈瑢看見喬瑜的時候，關醫生觀察到有趣的一幕。他發現自己的病人沈先生瞳孔緊縮，這是恐懼和發現危險的訊號，然而下一秒鐘，訊號解除，恢復原狀。

    “喬瑜?！鄙颥寣λ榻B說：“這位是我朋友關子敬，早上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我去機場接他了?！?/br>
    “那為什么關機，還回來得這么晚？”喬瑜抱著胳膊冷眼質問。

    “關機？我沒注意，路上出了點意外?！?/br>
    關醫生眼睜睜看著病人沈先生撒謊，再眼睜睜看著病人沈先生走過去……

    為了安撫喬瑜，沈瑢親了親他臉頰：“有外人在，別這樣?！?/br>
    喬瑜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撇開頭不說話。沈瑢很疲累地嘆氣，對關醫生介紹說：“這是我的伴侶喬瑜?！?/br>
    關醫生很驚訝，但是從善如流地說：“你結婚了竟然不通知我，那我得補上新婚禮物，祝你們結婚愉快?！?/br>
    “是復婚，不是新婚?！鄙颥屩安]有把喬瑜說出來，他模糊了這個人物。

    “看來你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庇龅揭粋€不配合治療的病人，關醫生嘆氣。

    “你跟他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你的事情他必須知道？”喬瑜這邊小聲說，雖然聲音很低卻說得咬牙切齒，分外有力。

    “普通的朋友，所以很多事情他不知道?！鄙颥尠矒崃藛惕拙?，領著關醫生進門：“先上去吧，有事情我們稍后再說?！彼凳娟P醫生不要在喬瑜面前說太多話。

    “謝謝你，接下來打擾了?！标P醫生微笑著說。

    話里的意思聽得喬瑜一愣一愣，他腳步停滯不前，問沈瑢：“什么意思？”

    沈瑢不想在自己的主治醫生面前丟臉，他牽著喬瑜的手往前走：“一會兒再告訴你?！痹谶@之前，他先帶關醫生去客房安置。

    一切沒有問題之后，沈瑢跟關醫生說：“午飯時間快到了，你先休息一下，等會兒我過來喊你?！?/br>
    “ok?！标P醫生笑著看他們離開。

    這兩個男人在走廊上拉拉扯扯，好像在爭吵，最后進了房間……伴侶？

    “怎么回事？”一旦關上門，喬瑜就掙開沈瑢的手，換成他握住沈瑢的手腕。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對方。

    “這位朋友要在家里住一段時間，有問題嗎？”沈瑢認真地問。

    “你朋友要來住，當然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你不覺得你的態度很不妥當嗎？”喬瑜抓緊他的手腕問：“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早上有多擔心？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出現第二次！而你還一臉無辜，以為自己很對是嗎？”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控訴，沈瑢一步一步退讓，他道歉：“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周全?！?/br>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生你的氣，但是沒用，你一點都不在乎?！眴惕し砰_他的手，好像把一切都放開似的，他煩躁地轉身，想去抽根煙冷靜一下，找點理由讓自己繼續堅持下去。

    “真的對不起?！鄙颥尡晨恐T板，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乏力。從心到身的疲憊，讓他打開門想逃離這間屋子，他說：“我去喊我朋友吃飯?！?/br>
    喬瑜尾隨而去，他心里有許多話卻說不出來，他一路沉默地看著他們。

    今天中午的飯局，沈林華和沈瑄都不在。沈瑢向爺爺奶奶和沈太太介紹了一下關子敬：“他是我朋友，還是個學生?！?/br>
    沈奶奶和沈太太聞言，沒有多關注，態度不冷不熱地招呼著。

    沈晤也一樣，對沈瑢的朋友沒有多大興趣，他忙著跟喬瑜說話，偶爾問問沈瑢現在怎么樣？

    “聽小瑜說你感冒了？”接著他對喬瑜說：“那小瑜你要注意點，別讓阿瑢傳染給你，你身體弱?！?/br>
    “那是幾年前的事，我現在好得很?！眴惕]有心思說話，他低頭吃飯，順便看看隔壁的人，還是吃得一樣少。

    沈瑢很快就說：“我吃飽了，先上去休息?！?/br>
    他站起來之后被喬瑜扣著手腕：“吃這么少？”那碗飯幾乎沒動，昨天中午和晚上也是這么少。

    “吃不下?！鄙颥寬暝藥紫聸]成功，他無奈地說：“我很困，你放過我吧?！?/br>
    “……”喬瑜一下子放了手，心涼涼地垂下眼睛，他勸自己不要再去管沈瑢的事情了，對方的態度很明顯。那為什么還要復婚，他不明白。

    “對不起……”輕不可聞地說了一句，沈瑢從他身邊離開，背影像逃似的倉皇無措。

    沈家閣樓上，關醫生在這里找到了沈瑢。他站在一盆高大的植物旁邊，茂盛的綠葉幾乎掩蓋了他，這個舉動也可以算作是一種病態表現。

    “你隱瞞了很多事情?！标P醫生走了過來，他站在沈瑢右前方，讓沈瑢看著自己背影，而不是站在沈瑢身后：“沈先生，你的家庭氣氛很不融洽?！?/br>
    “是的?！鄙颥屘魍h方，一直都有逃離這里的沖動。

    “根據我的觀察，你的家庭成員，好像對你并不上心？你跟他們之間有矛盾？我覺得我很不應該，首先你并不是個尖銳的人?！狈炊鵀槿诵愿窈苘洠骸岸夷阏f過，你為他們付出過很多，他們知道嗎？”

    沈瑢搖搖頭：“就算知道也是這樣。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他們的想法，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想法，我想放棄，因為沒有堅持下去的理由?！?/br>
    關醫生說：“之前讓你堅持的理由是什么？又是什么突然讓你失去理由？由此可見你還是在乎的，因為他們在影響你?！?/br>
    “并不！”沈瑢說：“這是我自己領悟出來的結果，我突然間明白，我不是我以為的那么任勞任怨，其實我恨他們！”他情緒略激動，神情痛苦地說：“包括我爺爺，其實我并不是那么愛他。我選擇為他付出這么多，是因為我想試試看，我的付出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彼麚u搖頭：“我對他們很失望，我一點都不想繼續愛他們?！?/br>
    重生回來之后，沈瑢對其他人已經失望透頂了。他能夠選擇付出的人選，以及投入情感的人選，只有爺爺沈晤而已。上輩子沈晤離開的早，因此沈瑢對他的印象還是好的。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不可能真的做到孑然一身。沈瑢能夠依賴和指望的人，只有自己的爺爺。但是突然間，他好像想明白了所有。這一切都無用，他付出再多也得不到自己希望的回報，反而在過程中產生一種惡意。

    一方面為沈家擔心著，一方面希望他們遭罪，也嘗嘗痛苦。一方面對爺爺投入感情，一方面計較著他的回報，暗暗產生了不滿。

    沈瑢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活得很累。他想逃離這個空間，遠離這些不可愛的人，冷漠丑陋的人。

    “你很冷靜地看著一切，但是心存希望?，F在對你來說，希望已經破滅了對嗎？所以你的情緒失去了控制，你很消極，想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結束一切?！标P醫生喊了他的名字：“沈瑢，你是個純粹的人，心思很純正，保持著一顆柔軟善良的心去生活，但是生活總給你挫折和失望?，F在是一個調整生活觀念的過度期，你的情況其實不嚴重，你只是想保護自己?！?/br>
    就像一只呆在殼里的貝類，被傷害了會縮進殼里，把蚌殼閉緊。所以關醫生也很驚訝，他認為這種情況多數會出現在成長期，像沈瑢這個歲數的人，應該各方面已經趨于成熟，有自己的一套應對生活挫折的排解方式。

    “你說得不對，我確實是經歷了挫折和失望。但這并不是我需要治療的重點……”沈瑢揉著額頭說：“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我現在完全提不起生活的欲望，比如一日三餐，工作，其他興趣愛好。我更不想和別人交流，因為沒必要。但是我很冷靜，很清楚，我這樣做不行?！?/br>
    “你還有一點點控制力，知道自己這樣做不行，說明你有顧忌。那么請你告訴我，你的顧忌是什么？”既然沈瑢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家人，也不在乎一切，包括生命。

    關醫生說：“你一直在談你的家庭，之前在診所也是。你從來沒有談及你的伴侶，為什么不談他？我覺得婚姻對你的影響也是很重要，你避而不談本身就是個異相?！?/br>
    “……”沈瑢沉默了許久，他聳聳肩回答：“跟他沒有直接關系?！彪m然他是這些事情的核心人物。應為一個喬瑜的出現，讓自己經歷了種種。

    “他是事件之外的人？你心里對他是什么想法？”關醫生問。

    “……”沈瑢張了張嘴，并不想談論喬瑜。

    “你沒告訴我你結婚了，但是你明知道我會知道會詢問。沈先生，你對自己伴侶的態度有問題?！标P醫生直接說明，表情很不贊同。

    “這件事跟我結不結婚沒關系，我跟他結不結婚也是這個結果，只是時間的問題?！鄙颥屄晕⒔箲]暴躁，他站位的姿勢，注意不到閣樓的門悄悄打開。

    “你并不喜歡自己的伴侶？那為什么要跟他結婚呢？沈先生，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無害而善良的人，但是你的作法辜負了一個對你有感情的人?！标P醫生觀察到，在沈家唯一一個對沈瑢很在乎的人，就是沈瑢的伴侶。

    “我確實不喜歡他，我跟他結婚只是因為我害怕他，他會折磨我，還有我的家人?！鄙颥寭u搖頭：“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他是個魔鬼。他接受不了任何拒絕，我除了跟他結婚別無他法?！?/br>
    “你……”這個答案是關醫生萬萬沒想到的。

    如果這些是真的，他覺得沈瑢也夠可憐了。

    “沈瑢，原來這就是你跟我復婚的目的？”喬瑜從門邊走了過來，他聲音陰冷狠戾，一步一字：“我確實是個魔鬼沒錯，那你有沒有想過，被我知道了這些我會怎么折磨你？”

    熟悉的聲音像利劍一樣穿透沈瑢的心臟，他屏住呼吸回頭，又看到了記憶中那張兇狠瘋狂的臉孔。有一瞬間沈瑢確實很害怕，但是轉念一想，沈瑢覺得自己懼無可懼，他閉上眼睛說：“那你動手吧，最好把我殺了?！?/br>
    話音剛落，他的臉頰上就挨了一巴掌：“這是你欠我的，沈瑢?！眴惕さ尿湴潦顾词故芰藗?，也依然抬起自己的下巴：“去離婚吧，我絕不會是你口中對你糾纏不休的人，也更不會折磨你，我只會忘了你?！?/br>
    沈瑢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好字，他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在喬瑜和關醫生的面前倒了下去。

    第023章 ：

    連續四頓飯沒有吃好，加上精神壓力過大，沈瑢的暈倒跟一般低血糖暈倒性質差不多。唯一的區別的就是，他還多了一點精神上的沖擊。整個過程很突然，在暈倒過后才發現他臉色蒼白和出汗的跡象。

    關醫生的站位離沈瑢比較近，他很吃驚地伸出手挽救了一下，但是沈瑢還是碰到了地面。肩膀和大部分腿部著了地，等喬瑜一起過來幫忙才把人扶起來。

    “快，扶他下去開點葡萄糖水?！?/br>
    喬瑜沉默著，把沈瑢的大部分壓力挪到自己這邊，和關醫生一起將沈瑢扶下去：“我去問問王媽有沒有葡萄糖水?！?/br>
    “沒有的話普通白糖水也行?！标P醫生守在沈瑢身邊說。

    “嗯?！眴惕こ隽朔块g，快步下樓。

    王媽還在收拾飯桌，對他的問題一時間回答不上來，她想了想才說：“廚房的冰箱里好像有?！?/br>
    開了葡萄糖水，沈瑢很快就醒了，但是雙眼無神，狀態不太好。

    “沈先生？”關醫生伸手在他眼前搖晃，試圖跟他交流：“你感覺怎么樣？能聽見我說話嗎？”

    沈瑢轉了幾下眼珠子，在兩人的眼皮底下換換閉上眼睛，完全沒有交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