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萬翼道,“也罷,是萬某小人之心,誤會了殿下,來日定當賠禮道歉,就此拜別了……” “等等……你別走!” 眼見那人要走了,濟王殿下再按耐不住,下意識得如夢中一般,追上前從后攬住他的窄腰,欲留下他。 萬翼渾身雞皮疙瘩幾乎要立起,他按住濟王殿下的手,迅速向前一步,退開身,“殿下!” 話落之后,身后沒有任何回應。 萬翼轉過身,這才發現濟王殿下垂著頭正眼巴巴的看著他,雙頰猶如燃了火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間卷席到耳根脖子之下…… 他愣了一秒,而后猛然反應過來,眼前這特大號的濟王牌番茄已經羞怯得不行了。 ——“我,本王先回宮了!” 濟王殿下低喊一聲,飛快的從萬翼身旁飚走。 這般笨拙的掩飾,那樣純真而毫無保留的熱情…… 無法再佯裝不知地回避了啊。 萬翼在原地又站了許久,最后長長地吁了口氣。 “……真傷腦筋啊?!?/br> 第六章 由于這道臨時加賦的圣旨,納妾之事再度被無限期延后。 出發前一日,萬翼深夜應召入宮,小皇帝……不,或許現在不應該再如此稱呼。 祁見鋮而今已年十三,開始親政了。童稚可愛的鵝蛋臉漸漸褪去了嬰兒肥,尖尖的下巴初露雛形,他的眉眼極為精致,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秀麗姣美得甚至略嫌女氣了。那雙燦若晨星的純真眼瞳似乎也隨著年齡的增長,無法抗拒的,日復一日的深沉幽暗…… 與此同時,朝堂之上,祁見鋮也開始漸漸對太后的干政提出異議,甚至有時候,祁見鋮不避諱支持近臣對親王黨一系的彈劾。 小皇帝自親政之后的轉變自然瞞不過太后的耳目,奈何祖制不可違,她只得恨恨跺腳催促依附其下的朋黨趕緊加快進度,莫讓小皇帝有機會將這江山給坐穩了。 萬翼隱隱有些明白新帝在此刻傳召他的用意。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比氲詈?,他目不斜視,撩衣下拜。 新帝卻未讓他起身,萬翼垂目靜跪原地,片刻之后,從龍椅上方傳來一陣錦衣摩挲聲……一雙明黃的龍靴徐徐向他走來。 “萬郎,”微涼的手滑到他顎下,輕輕挑起他的下巴。 萬翼眉目微蹙,轉瞬強自壓下,盡力舒展了眉眼順著新帝的手勢,順從的仰起臉……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新帝細細打量著掌下這張臉,口中突然喚了聲,“萬卿?!?/br> ‘卿’這個詞,多是皇帝對自己所倚重之臣以及位高權重之臣,才能享有。 萬翼一聽到這詞,便知沒好事。 果不其然,新帝繼續道,“當年在國子監,小小年紀你便與王兄并稱‘太學雙璧’,如今萬卿長開之后,越發美甚……也莫怪,向來眼高于頂的王兄都為卿傾倒?!?/br> 大周朝公認的美男子皆屬陰柔型,濟王殿下幾年前跑去邊疆歷練,原本俊秀絕倫的小摸樣漸漸往陽剛之氣成長,自然有些偏離了大眾審美范圍。 當然,濟王殿下依舊還是那么俊美,只不過與容貌日益姣艷驚人的萬郎相比,更符合陰柔美男子形象的萬郎,自然要略勝一籌。 萬翼聽罷新帝之言囧然無語,選擇以靜制動,保持沉默。 新帝依然不急不徐道,“萬卿,可愿為朕分憂?在翰林院閑置一年,是不是也該讓朕看看你的價值?” 萬翼額上爆出黑線。= =# 禽獸??!什么叫做閑置一年?這一年他有閑過么?有么有么?夜夜加班還從不給補貼薪餉! “王兄待卿,似乎很是著迷……”新帝突然朝萬翼緩緩俯下身,萬翼不躲不避,依然保持著闔眼仰首的姿態,新帝的臉在距離他近一寸的距離時堪堪停住,目光不覺間微帶朦朧,食指從萬翼仰起的修長脖頸往下探,輕輕摩挲著由于這個姿勢,越發突起的結喉,低聲喃喃,“可惜卿為男子,若是女子,怕是朕也無法保證……能否把持得住……” 萬翼大膽的抬眼回視他,微笑著將臉朝后一退,脫開新帝的掌控,口中道,“無法令陛下得愿,微臣深感遺憾?!?/br> 新帝仿如驟然回神,爾后失笑,直接點明召他入宮的來意,“萬郎啊萬郎,古語的美人計,若由你親力施展,這世間怕無幾人能逃過。較之萬家先祖,應不妨多讓?!?/br> 難不成新帝也對她那位號稱“天下第一美人”的風sao爺爺,大名如雷貫耳? 萬翼挑起眉,做難以置信的震驚狀,“陛下要微臣……出賣色相?色誘濟王?” 新帝也不嫌丟份,無恥的頷首,不容回避道,“萬卿,事成之后,朕定會補償你的犧牲,好生嘉獎你?!?/br> 萬翼……萬翼還能再說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得無奈的收回震驚狀,換上個萬念俱灰的表情,“臣……遵旨?!?/br> 新帝見他如此,鐵石心腸的心肝,難得稍稍擠出一咪咪的同情,拍拍萬翼的肩,“此行許敗不許勝,朕已有安排,時機到了,便會喚人提點你?!?/br> “……微臣?!比f翼抹掉萬念俱灰臉,麻木的再換個感激涕零狀—— “微臣謝主隆恩?!保ès^╰) 出發那日,濟王的車攆在前,其余三位協同官員在后。 由于萬翼的職務是翰林編修,顧名思義,便是相當于記錄員的身份,負責記錄下此次賑災的全過程。因此他別無選擇,與本次賑災的主角濟王殿下安排在同個車廂。 萬翼掀簾而入時,濟王殿下正背對著他在拭劍。 萬翼自覺的在離他最遠的位置落座……以免殿下緊張過度,錯手將他戳出個窟窿來。 濟王殿下在萬郎進門后,依然一動不動的僵直著背,保持耍帥的擦劍動作。 萬翼只淡淡瞟了一眼,便朝后倚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濟王殿下扼腕,將這把劍從頭至尾擦得光潔溜溜就差褪色時,也仍然憋不出只言片語。 在情事上笨拙無比的濟王殿下,懊惱的丟開劍,郁郁地出去騎馬。 自從在那人面前泄露心事后,他也不知自己該以何種形象重新面對他。既酸澀,又尷尬,還隱隱夾著幾分對于當日失控行為的羞惱。 濟王殿下猶疑著,是索性攤牌,一次解決?還是假裝沒那回事,退回安全的位置。 這一糾結,就從京城糾結到出了地界,濟王殿下既憋不出話來,卻又舍不得離開車廂。于是此行的氛圍,異常沉悶,常常是兩個人面對面跪坐著,如悶嘴葫蘆般,靜悄悄的一呆就是一天。 出行的第二十天,車子離西郡地界終于只剩半日行程。一路所見的流民也越發頻密,成群結隊的坐臥在官道兩旁。 午時剛過,眾人停在樹蔭下,著手準備午膳。 車廂內,萬翼依然做閉目養神狀不搭理欲言又止的濟王,一刻后,小侍敲開車門,恭謹的雙手捧上午膳。 萬翼睜開眼,才要傾身接過時,霍地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后,發現自己正被濟王殿下壓在身下?! 此刻的濟王一手按在腰間,單腳屈立,劍已出鞘,臉上殺氣畢露! 萬翼一怔,側方原本正恭謹低頭的小侍驀地往前直愣愣倒下,他的頭正靠在他腿旁,頸后竟插著根只有他巴掌長的細箭—— 祁見鈺下意識的一手將萬翼護在身后,牢牢用身子擋住,右手長劍橫握,目光瞬息銳利,“前方有刺客突襲——” 一聲示警之后,倏地,屬于武將的剛硬聲音忽然柔軟了下來,濟王殿下終于吐出心中暗自呼喚了千百回的名字,“……萬郎,你跟緊我,我會保護你?!?/br> 第七章 出了車攆,才知最外圍一圈的侍衛在這短短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已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 大片血跡噴濺在車壁上,萬翼下車時白色深衣不慎擦過血污,他不覺蹙眉,濟王殿下察覺后,干凈利落的揮劍割斷了他染血的袖袍—— 斷袖…… 待那片薄袖落于草叢之后,兩人不約而同皆怔了下。 濟王殿下反應極快地單手脫下自己的外袍,反手披在萬翼身上,掩住他露出的那截光潔如玉的手臂。 祁見鈺也無法解釋自己這么做的原因,只是在他平靜的目光下,總覺得任何一絲裸露皆是在冒犯這個少年一般。 而他揮劍斷袖之后…… 彷如冥冥中所暗示的天意一般,再看向萬翼,濟王殿下的眼神逐漸堅定。 此行共四輛馬車,濟王殿下的車攆當先,因此遭到突襲后,兩人試圖突圍到后方與其他人會合,探看情況。 萬翼少年時期雖然習過擒拿術和格斗術,但也僅此而已,他并未專攻武術這一面。 倒是濟王殿下在經歷過征戰磨礪之后,早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一把長劍將萬翼護得滴水不漏,血氣縱橫殺氣淋漓。 “萬……翼?!睗醯钕麓藭r倒不好意思再呼‘萬郎’了,與他口中微不可察的羞意相比,濟王下手的動作可是極為狠辣。 萬翼正橫劍擋住突然半途劈向他面門的一刀,無暇回答。 下一瞬,便見刺客那只持刀的手臂霍然斜飛出去,濟王殿下驀地調頭轉身,眸中厲光閃過,他完全只攻不守,狠狠將偷襲萬翼的刺客從左肩到右腰,劈成兩半! 半身浴血的濟王好似一尊煞神,一手牢牢握緊萬翼,兇煞與柔情竟在此刻并存。 前方的刺客密密麻麻,仿若無有窮盡一般,萬翼冷靜的判斷情勢,“殿下,我們先回車上,還有兩匹馬……”再繼續突圍下去恐會陷入刺客包圍圈,饒是濟王再如何武藝高強,也抵不過這層出不窮的人海戰術。 祁見鈺頷首,一路護著他重新往馬車方向殺回一條血路。 “殿下!”萬翼拉回欲上馬車的濟王,繞到車頭,一劍斬斷韁繩。 馬車目標太大了,不如單騎靈活。 濟王會意地掩護他,待他將兩匹馬的韁繩都斬斷后,萬翼迅速的一躍上馬,濟王殿下也緊隨在后,躍上另一匹紅馬,雙腿一夾馬身,紅馬的起步略嫌慢了一點。濟王殿下低咒一聲,毫不憐香惜玉的拔劍一刺馬臀—— 被爆菊的滋味??! 紅馬霎時長嘶一聲,終于撒丫子狂奔。 不愧是濟王,連用來拉車的馬都皆是神駿。 最初一個時辰還能聽到緊追在后的連片“嗒嗒”馬蹄聲,待月上柳梢,兩人在一處荒廟前停下時,追兵早已被甩得不見蹤影…… 濟王將兩人的馬系在廟前的矮樹上,快步追上萬翼,“這里荒郊野嶺,還是小心為上?!?/br> 他回眸一笑,“萬翼自當會小心?!?/br> 他身上松松披著濟王的銀紅麒麟曳撒,誰不知萬郎嗜白,這還是祁見鈺第一次見到紅衣的萬翼。 他低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他的眼神,奔逃中束發不知何時散開,烏亮的青絲柔軟的垂墜在紅衣上,滲出一灣雌雄莫辨的嫵媚……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濟王殿下的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的怦怦急跳,他忙移開眼,掩飾性地輕咳一聲,昂起頭率先推門而入—— 伴隨著“咿呀”一聲壓抑的低吟,紅漆剝落的廟門被完全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