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他稍稍給客戶普及了一下其他世界的生理知識,那位看起來挺穩重的顧客都快要崩潰了:“沒有abo之分,只有男女兩種人?那個世界的人是怎么繁衍的,這不也太壓抑天性了嗎?你們那兒的男人如果喜歡上了男人,難道就不能有孩子、有正常溫馨的家庭了嗎?可你剛才還說你男友太能生,所以你們不敢要孩子……” “啊,”邵宗嚴淡定地點了點頭:“我男朋友他們一族是特例。不過我覺著兩個人在一起圖的應該是喜歡那個人,跟他在一起心里快活,而不是什么兒女滿堂之類的?!?/br> 碗里的草魚快活地拍了拍尾巴,一挺身子在他手上啄了一口。 兩個人類沒再互相傷害下去,默默地吃完一桌菜,坐著酒店的車子回了曲笙家。他們家就住在市中心一座公寓里,是將整個樓層打通成大戶型的房子,因為結婚時容家不滿意這樁婚事,容斯仲的父母也看不上這個兒媳婦,容斯仲索性就帶著他搬出來單過。 只是最近容母的侄子沈瀧因為性別分化,有轉換成omega的跡象,從上個月起就借住到他家,方便在市中心的omega研究中心做持續監控。 房間里空空蕩蕩,果然沒人在。房間里應當還殘留著張揚凌厲的alpha信息素,可惜他只是個beta,連聞著愛人信息素氣味入睡的能力都沒有。曲笙輕輕嘆了口氣,把邵宗嚴領到一間客房里,幫他換了新的鋪蓋,在衛生間準備好新的洗漱用品,道了聲晚安便默默回了房間。 容斯仲和沈瀧直到轉天早上也沒回來,曲笙給他打了電話,只得到一句敷衍的:“小瀧這次發情來得很厲害,又因為車禍受了點刺激,離不開人,我得在研究所看著他?!?/br> 曲笙追問了一句他什么時候回來,電話對面的人帶點疲備地說:“總要等他的情況穩定下來,不然我難道把一個處于發情熱的omega單獨留在醫院里?那樣將來怎么跟他父母交待?還有這次車禍的事,說起來你也是的,明明知道他是個正處在準發情期的omega,怎么不自己開車,還讓一個alpha司機上了你們的車子?要不是司機被他的信息素影響也就不會撞車,現在小瀧的情況也就不會那么麻煩了?!?/br> 可那時是沈瀧不信任我的車技,一定要讓司機開車,你也同意了的。曲笙張了張口,又嘆著氣把那句話咽了回去,勉強笑道:“那你就先看著那邊吧。昨天把我帶出車廂的那位救援專家你還記得吧?他沒地方可去,我就讓他先在家里住下了……” “你怎么隨便往家里帶人?”對面的口氣隱隱帶上了幾分不耐煩:“咱們倆一個alpha一個beta和omega住一起不方便,我母親過幾天天完全就會過來幫忙照顧小瀧,你先把房間收拾好,那個beta隨便你弄到什么地方去。小瀧既然分化成了omega,以后肯定要進歐文大學,就開學前這幾個月呆在咱們家。你做嫂子的對他關心一點,別像之前那樣為了一點點小事就鬧得大家都不開心?!?/br> 電話猝然掛斷,曲笙失落地聽著耳邊傳來的忙音,臉色慢慢沉了下去。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鼓起勇氣去看邵宗嚴,告訴他容斯仲的母親要過來,不方便留他在家里住,還推了一張卡來,讓他先去酒店里住一陣子。說這話時他甚至不敢直視邵宗嚴,臉頰微微泛紅,低聲說:“昨晚咱們吃飯的酒店住宿條件挺好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那兒住幾天,或者……跟你男朋友回家去也可以?!?/br> 邵宗嚴揣起那張卡,耿直地說:“我覺得你需要人陪陪,那個表弟不得住幾個月嗎,萬一這段日子里他再發情、再出事怎么辦?這樣吧,住的地方等你丈夫家那些人來了再說,我先替你收拾出來老人的房間?!?/br> “你、你聽見了?”他的臉色一下子從潮紅變得慘白,好像被人撕下了一層光鮮的遮羞布,露出不欲人知的慘淡來??墒敲髅髟谧蛱臁?,明明直到現在他也還生活在一個完美的家庭里,容斯仲給他的是比大多數人都更深的愛和體貼,為什么在面對這個異界來的客服時,他會覺得自己的生活其實沒有過往以為的那么幸福,甚至讓人聽到只言片語都會令他驚懼羞慚呢? 他看著那雙無憂無慮的清澈雙眼,下意識問道:“你跟你男朋友怎么維持著那么好的感情呢?我……我不是打探你的隱私,我只是想向你取取經,想知道怎么才能讓我們倆回到從前那種感覺……” 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沒被現實的砂塵磨得黯然褪色的從前。 邵宗嚴翹著二郎腿坐進椅子里,一只手摸著水晶魚缸,另一只手指尖在桌上輕點:“你覺得自己現在和丈夫的感情不如原來好了?是因為他青梅竹馬的表弟住進你們家里來了,你有了危機感?還是大宅門的老太太挑剔男媳婦,不讓你們夫妻相好?” 若論說怎么幫人邀寵獻媚,這世上怕是再沒有比邵道長更內行的了。他的法寶囊里藏著滿滿一箱子夫妻間助興的藥物,美容養顏的方子更不在話下,別說這回客戶和丈夫的感情只是不如從前那么有激情,就是他徹底變心寵妾滅妻了,他也有辦法讓這個人的身體再也離不開客戶。 只要客戶高興就行。 禍國妖道邵宗嚴從法寶囊里拿出一包調好的藥米分,把客戶從桌邊拎起來,抓著他帶有薄繭的手說:“從現在起不要再干活了,把這包藥放到熱水里泡個澡。你不就是擔心他喜歡上那個討他父母歡心的表弟,想讓他對你回心轉意嗎?安心聽我的,憑我宗門當年扶持出好幾代傾國妖妃的經驗,要讓你變得有魅力真是太容易了?!?/br> “泡個澡就行?”客戶聽著跟神話似的??蛇@個人的來歷也跟神話似的,要不是他之前一下就拆開了被擠變形的車門把自己從車里救出去,還用一顆吃著跟糖一樣的藥丸治好了嚴重的骨折和內臟出血,客戶都不敢碰那包不知哪來的藥。 邵道長拍著胸脯打包票:“放心,這包絕對不是spring藥,是能讓你皮膚細嫩、肌膚生香的沐浴專用華清散?;仡^我再給你配一爐香體丸,你們這兒的人不都認什么信息素嗎?我不太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聽晏兄說那個表弟身上的是種有點膩的甜香味?我給你合一爐九合香味兒的,味道清甜幽遠,保證沒有男人不喜歡!” 曲笙半信半疑地進了浴室,把那包藥米分灑進浴缸,倒滿了熱水。那包藥看起來黑乎乎的不起眼兒,泡開之后竟成了一種璀燦透明的酒紅色,聞起來微帶甜味,十分玄幻。他在池邊猶豫了一會兒,想到邵宗嚴吹彈可破的肌膚和艷光逼人的容色,又將心一狠,泡進了這池從邵道長其實從沒試過的藥水里。 滿池溫熱的水緊裹著肌膚,清淡甜潤的香氣沁入鼻端,仿佛也沁入了他的身體里,沖洗掉之后還能隱隱約約地聞到。他換好衣服出了浴室,便發現整個房間都給人重新整理過——地板和桌面擦得亮晶晶的,窗簾、桌椅套和沙發墊也都換了新的,換下來的整整齊齊疊成一沓放在椅子上,活像剛買來一樣干凈艷麗。 廳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巨大的銅爐,底下爐膛里燃著明火,卻沒有煙氣,只從爐蓋周圍散發出絲絲清香。邵宗嚴盤膝坐在亮得反光的木地板上,見他出來,便指著桌上一張寫著清麗小楷的單子說:“我在這里看著藥爐走不開,冰箱里沒什么吃的了,你去采購一趟,回頭我教你做點心?!?/br> 大戶人家的夫人——暫且不這位客戶是男是女,反正他自己承認這個夫人的身份——縱然不需要多會下廚,總得有一兩樣拿得出手的精致點心奉給夫婿和舅姑。當然若能懂得調絲理弦,聯詩對句就更好了,回頭還得問一下客戶會什么,好按著他的優勢建立適合兩夫妻相處的情景模式。 單純靠點香吃藥,那都流于下乘了,只有爭寵爭到最激烈的時候才能用。 他一腦子傳(封)統(建)經(糟)驗(粕)等著用在客戶身上,制造能超越omega信息素的體香還是第一步,之后還要給客戶調理身體,通淤化滯、悅澤容貌,同時解決他們多年不孕不育的問題。容家的長輩們總給客戶氣受,不就因為他沒孩子?這還不定是誰的問題呢,反正他摸著客戶的脈是個很健康正常的男性,哪兒的功能都沒問題。 ga的初潮通常持續37天,一般來說現在的omega都會注射抑制劑提前結束發情,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禍時受驚了,沈瀧足足在omega研究中心呆了7天才跟容斯仲一起回到那間公寓。 他們回來時,曲笙正跟著邵宗嚴在廚房調合糕米分和桂花糖漿,聽到門鈴的聲音時才想起容斯仲之前不許邵宗嚴住宿,心里頓時緊張得跳了一下。此時再要讓他走也遲了,他手足無措地放下筷子,拍了拍圍裙,準備出去迎接他們。 邵道長從背后拉了拉他的手,心中輕呼了一聲“晏兄”,讓他幫忙把自己弄成娃娃般大小,輕輕抓著客戶的手指落到他手上,在他震驚的目光中笑道:“你先把我擱在玄關旁邊的擱架上,我在那兒觀察一下,有問題會遠程提示幫忙的?!?/br> 好好的客服說變小就變小,簡直跟撞進了靈異片里似的。幸好他變小之后外形還是一樣俊美,而且因為個子小了顯得格外精致,曲笙至多只是吃了一驚,并沒真的嚇出個好歹,很快就調適好自己的心態,把他放在一只天鵝瓷杯里,還在他頭上蓋了一把勿忘我的小花。 或許是先受了從“我的客服是外星人”到“我的客服不是人”的驚嚇,容斯仲的手架在沈瀧腰間,幾乎是半拖半抱著他走進門的場景都沒嚇著曲笙。 他甚至十分淡定地泡了一壺紅茶來,加上rou桂米分和方糖端給沈瀧,再加上一碟松子糕作茶點,大方地笑道:“外面天氣不太好,小瀧你身體情況特殊,喝點rou桂茶暖暖身子吧?!?/br> 他給容斯仲倒的就是普通紅茶了,配上一小碟之前邵宗嚴教他的荷花酥。染成米分紅的酥皮層層綻開,纖薄如紙,露出里面深棗紅的豆沙和淡鵝黃的椰蓉,光是看著就覺得滿口生香。 更香的則是他自己。 從曲笙身體里透出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雅香氣,與信息素不同,沒有那么濃烈誘人,與sex無關,卻更神秘古雅,似乎能穿透鼻腔直入靈魂。容斯仲霎時間憶起了他們相識的時候,曲笙就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襯衫和長褲走在灑滿陽光的路上,斑駁日影打在他臉上,使他的面龐一半兒明亮一半兒幽深,像從神話中走出來的人物。 那一刻風中或許飄來了草木的清香味,清清淡淡,卻吹散了他少年時對信息素的渴望和幻想,讓他把愛和欲望都定格在了那個踏著光影而來的清淡beta身上。 他下意識按住曲笙的手,抬頭看著那張熟悉到閉著眼都能描繪出的臉龐,忽然覺出了幾分陌生。他的臉色那么紅潤優美,整個人都像被擦凈了的瓷器,散發著柔和溫潤的光芒,看得他移不開眼,口中的荷花酥嘗著也格外清甜酥脆,比起身邊甜膩張揚的omega香氣更加誘人。 身旁的沈瀧忽然朝他坐了坐,毫不掩飾的張揚信息素氣味沾了他一身,用一種天真又惡意的眼神看著曲笙,彎唇一笑:“這幾天表哥不在,曲哥你居然比之前更滋潤了,感覺好像剛渡過發情期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了呢。如果曲哥你有信息素大概就是這個香味了吧,真好聞,我從沒試過這個味道的香水,是誰給你特別調制的嗎?” 容斯仲忽然想起了那個在車禍現場突然出現的救生人員,心中的驚艷漸漸蘊釀成了懷疑。曲笙是不會釋放出信息素的,也不清楚沈瀧的信息素是怎樣張揚而熱烈的纏住了他丈夫,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彌漫到整個房間。但他看出了沈瀧變得紅潤的臉頰和顫動的腰身,也看出了容斯仲體征在改變,像弦一樣繃緊了身子,心里不由生出一點悲涼之意。 邵宗嚴在玄關上給他加油,讓他別輸給當面勾引他丈夫的表弟,曲笙臉色微沉,咬了咬牙,手在桌面下方捏碎了一枚藥丸外面的蠟封,灑了一點在手腕上。他將手伸到容斯仲面前,露出一截纖白的腕子,淡淡一笑:“這是我從古籍里找到的香料方子,自己試著用蜜調成了香丸,你喜歡嗎?我聽說母親要搬過來住,還給她準備了一些適合omega的小點心,正好表弟在,可以替我試試味道?!?/br> 手腕間剛剛點上的香米分似乎含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容斯仲明明被甜膩的信息素激發得無比熱切渴求,可是該動的地方卻像突然壞掉了一樣,什么感覺也沒有了。他極想進房間去試試自己出了什么事,可這個omega表弟就坐在很邊,自己這個做表哥、做主人的又必須招待,急得他雙腳在地毯上來回摩挲,還要把不停貼上來的表弟推開,以免心頭的欲望越來越濃,化成無法消解的煩躁。 他頭一次體會到了曲笙的尷尬和痛苦,覺得這位表弟在自己家里住著,實在是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了。 第171章 第十四次救援 omega是世界的寵兒。他們通常都擁有精致的美貌、柔軟纖細的身體、還有能讓alpha為之瘋狂的信息素。當然他們也有發情期這樣弱點,在進入發情狀態的omega會出現信息素暴動,強大的信息素席卷一切,甚至會讓附近的alpha都卷入被動發情,造成極其慘烈的后果。 所以每個omega在性別分化之初,都要到omega研究所做身份登記,注射抑制發情的藥物。如果是已經有了alpha的omega可以與自己的alpha一起渡過發情期,沒有的則要在固定的發情期來到前注意抑制藥物,以免造成信息素失控。 通常來說,注射過抑制劑之后的omega就會收斂起一身信息素,清淡如beta——除非他們本人感情波動,主動釋放信息素。這種香味就像無形的觸手一樣,很方便地就可以在信息素不敏感的人面前施展開,引誘另一個能感應到香氣的人。 沈瀧一只手托在腮下,輕松地啜著紅茶,眼角余光繞過坐在兩人當中的曲笙一下下瞟著容斯仲,信息素肆意釋放在空中,想讓他的信息素為自己釋放。他還沒真正分化成omega的時候就想這么做了,只不過那時候他對信息素不敏感,聞不到容斯仲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也不能這么方便的挑逗他。而現在卻不一樣了,他聞得到表哥身上好聞的、富有攻擊性的信息素,甚至能將自己身上的味道與他的交融到一起,這是beta永遠無法做到的。 他用信息素代替自己的手,將容斯仲整個人包裹住,欣賞著他因為自己的小動作而全身緊繃、耳根泛紅的模樣。雖然曲笙很快就把自己的手遞上去,讓他聞自己灑上的類信息素香水的味道,可是那種粗糙平淡的香味又怎么可能比得了真正的信息素? 就算容斯仲今晚會抱他,那也是在自己信息素的引誘下。他惡意地笑了笑,用眼神向曲笙示意——自己的丈夫因為omega釋放出的信息素才對你有沖動,感覺怎么樣? 他眨了眨眼,曖昧地看向曲笙,想從他平靜的表情下看出令人愉悅的酸澀痛楚??沙龊跻饬系氖?,曲笙一點反應也沒給他,反而是容斯仲驀地從沙發上起身,壓抑而冷淡地說:“這么大晚上的,沈瀧你一個omega單獨和兩個alpha、beta共處一室不合適,你的房間經過信息素隔離改造,還是先回房間休息更安全?!?/br> 容斯仲轉身推門離開,既沒被信息素誘惑得當著曲笙的面和他擁在一起,也沒像他想象的那樣抱著對他的欲望睡自己無趣的beta妻子。 房門重重關上的那一刻,沈瀧的臉色簡直比那天被掛掉電話的曲笙還要陰沉。躲在天鵝茶杯里的邵道長也小小地嘆了口氣——他這幾天精心呵護出來的嫩滑肌膚和暗入肌理的香氣竟還不如一粒神腧丹管用,難道這位客戶還是要走上暴力解決的老路? 不!他就不信客戶本身的魅力敵不過這個世界的信息素,一定是相處時間不夠,還沒能展現出客戶的魅力! 晚上容斯仲沒再回來,沈瀧含著一腔不平和委屈收斂了信息素,邵宗嚴就從茶杯里爬出來,頂著一頭紫色的勿忘我跳到桌子上,站在一撂雜志頂上抬頭望著客戶,安慰道:“不要著急,他才剛見了你一面,這不是還沒來得及看出你的魅力嗎?以后朝夕相處就好了?!?/br> 曲笙苦笑了一下,把半干枯的小花從他頭上拿下來,捏著花莖說:“可他的母親很快就要過來了,那位omega夫人可是個十分嚴苛的ao主義者,而且最大的愿望就是抱個alpha或是omega孫子,有她在,我要跟容斯仲說句話都難,更不要提什么魅力了?!?/br> 到了哪朝哪代,婆婆都是難討好的,不過也不是完全討好不了的。邵道長心里略回盤算,一抬腿跳到客戶肩頭問道:“那她是做什么的,平常喜歡干什么?愛不愛美,有沒有喜歡吃的東西?” 曲笙結婚以前是學自動化的,雖然婚后沒出去工作,可學習時養成的習慣都還在,當初最想討好容家人的日子里還編了個容家人喜好的小程序,自己在家里模擬怎樣才能提升他家人的好感度??墒遣恢麑Ψ叫愿竦脑O定有問題還是程序出錯,照著模擬運行得很好的狀態做出來的東西到了現實里就不管用。 后來容斯仲帶他搬出了容家,那個程序就被他扔在硬盤里,許久沒再試過了。 “我當時獨自一個人生活,過得很拮據,讀的也是不怎么熱門的工科博士,畢業后至多就是當個工程師或教授,他卻是這種大家族的繼承人,我們倆身份根本不相稱。當時容家所有人都說我配不上他,我認識的人也不看好我們,到處都有狗仔偷拍我們,把我寫成一個攀附豪門的心機beta……那時我有好幾次都想放棄,他卻硬是跟我結了婚,甚至不惜和家人翻臉,帶著我出來……” “搬到這房子里的那天,他對我說,他要我以后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彪m然七年后的現在沈瀧住進了他們的家里,容斯仲的母親也將搬進來,可他心里還牢牢記著那天容斯仲神采飛揚的模樣,還愿意相信他的那句承諾。 曲笙從文件夾里翻出模擬程序,點開運行了一下,畫面中便彈出一名女性的3d圖像。他放下鼠標,教給邵宗嚴用法,自己便放開手倚進椅子里,雙眼微合,繼續講自己的過往:“我父母離婚之后誰都不要我,親戚們也只是勉強把我養到成年,之后談了幾次戀愛也都無疾而終。每次我要被人和別的什么東西放在天平上稱量輕重時,最后被扔下的都是我,直到遇上容斯仲……他帶我離開容家的那一天,直到現在我也記得清清楚楚。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選擇了我的人,所以哪怕他現在對我的感情已經褪色,我也不愿意輕易拱手放開他?!?/br> 邵宗嚴坐在鼠標背上安慰他:“不就是個婆婆嗎,你們這個世界也不是那種父母不喜歡就要出妻的世界,我幫你討好她……至少能幫你把她送走?!?/br> 客戶似乎也沒聽他說什么,陷入自己的記憶里去了。邵宗嚴跨騎在鼠標上,抬頭看著屏幕上的畫面:畫面中展示出一位氣質矜貴的中年婦人,模樣看起來也大氣端麗,只不過看鏡頭的神色略微倨傲,可見平常不像是個好相與的人。 邵道長看著她在模擬動畫中展示出來的外表、性格、愛好乃至習慣性動作,心中漸漸勾勒出了一個高冷傲慢還大權在握的的富貴人家老夫人形象——這樣的老太太靠兒媳婦忍辱負重百般討好是沒用的,還得自己這樣的高道勸她回心轉意。 這一夜四個人都不曾入睡。轉天早上容斯仲仍沒回來,卻打電話通知曲笙,他母親會做八點的班機到這邊,讓他準備好到時候去機場接人。曲笙聽到這消息時脊背都彎了一下,眼中透出佛仿不堪重負倦色,可想到昨晚邵宗嚴的承諾,又覺得自己不該這么沒志氣,略微收拾了點東西,拿著鑰匙出了門。 臨鎖門時,邵宗嚴抱著那條一直泡在碗蓮缸里的小白魚來找他,要他帶上自己。曲笙有些擔心那條魚脫水死了,低聲問他要不要拿瓶水把魚養起來。邵道長搖了搖頭說:“沒事,你把我們倆隨便放包里或者衣服里都行,晏兄現在不非得泡水不可,變成魚樣就是為了低調?!?/br> 對不起,我好像沒聽懂?這不就是你養的觀賞型白化草魚嗎?客戶插在門鎖里的鑰匙差點沒掰斷,終于想明白了當初客服那句“我男朋友一族能生”是什么意思。 是啊,到了秋天河魚的繁殖季,這種魚的確是能一產產幾十萬粒卵呢……早知道世上還有能跟人談戀愛的草魚,他這輩子都不會吃魚籽的! 曲笙按住口鼻,忽然有點反胃。邵宗嚴連忙跳到他的脈門上,嚴肅地摸了一會兒,又遺憾地搖搖頭:“可惜不是喜脈。不過你要不要來一粒能讓人表現出與懷孕無異的癥狀的藥?吃下兩三個月之后再服點打胎藥,把滑胎的罪過落在那個和你爭寵的表弟身上?這可是我當年派鼎盛時,后宮不少妃嬪都愛用的法子,爭寵效果絕佳?!本瓦B你那個想孩子想瘋了的婆婆都能當場搞定,cao持好了絕無后遺癥。 客戶完全不心動,堅定地拒絕了他。 師門幾百年傳承的技術給客戶否定了,邵道長心里有點傷感,抱著草魚鉆進圍巾里,默默跟著他去了飛機場。 剛到機場不久,曲笙就見到了容斯仲匆匆從里面出來,眉眼擰成一團,帶著幾分怒意問他:“你怎么把沈瀧鎖在房間里了?剛才他打電話給我,說是母親想讓他來接機,結果你出門時連通知都沒通知一聲就把他反鎖在了房間里……” 說著說著,他的嗓子忽然疼了一下,再然后就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曲笙以為他是不愿意和自己說話,咬了咬唇,苦笑道:“你不記得上次是他怎么出車禍的了?他根本就沒跟我說要來接母親,也不肯坐我開的車,我就怕他在我離開后獨自出門才鎖的門。否則你想想,他一個剛剛結束初潮,信息素還控制不好的omega坐哪個alpha或beta的車子會安全?” 容斯仲不能說話,也就不能打斷他的話,倒是讓他們倆的交流更順利了些。曲笙這么分析之后,容斯仲也點了點頭,揮手叫保鏢先退后,自己牽著曲笙朝外走了一點,拿出手機在他眼前寫道:“我忽然說不出話了?!?/br> 曲笙心里一緊,連忙伸手去摸他的喉嚨,緊張地壓低聲音問道:“怎么回事,你哪兒不舒服?怎么突然就……”他有心想叫邵宗嚴幫忙治病,低頭在包里翻了翻,本該埋在毛巾下的小人兒卻不見了,連帶他抱著的草魚也不見了,圍巾中間只剩下一個被壓扁的凹坑。 他的臉霎時白了,來回翻包,卻不敢叫出邵宗嚴的名字來。容斯仲忽然按住他的手,把他微微顫抖的雙臂握在掌心,在手機上飛快地寫道:“別找藥了,不是普通的發炎,我的嗓子不疼,只是突然發不出聲音。這件事不能在機場爆出來,你一會兒幫我掩飾一下,等接了母親回去我就去檢查?!?/br> 這種事哪兒能等!曲笙恨不能立刻就帶著容斯仲去醫院,又恨不能立刻把邵宗嚴從包里翻出來,可兩樣都無法實現,只能低聲求他先去醫院檢查,自己在這兒接機就行。 容斯仲眉頭緊皺,眼中一片疲憊之色,指尖在屏幕上滑動,一字字寫著:“沈瀧和我都不在,母親會生氣的,我怎么能走?!?/br> 兩人在機場門口僵持之際,容母所乘的航班已然落地了。邵宗嚴貼上小胡子,化妝成當年在無妄小世界強行推銷時的老神仙模樣,再換上一身本地不太時興的西裝,飄然飛到剛剛停住的飛機旁,混在下機的乘客里找到了那位剛愎自用得不像個omega的容夫人。 她比屏幕上的年紀大了幾歲,外表不似當年那么艷光四射,人卻仍是好看而有氣勢的,被幾名beta女員工簇擁著走下飛機,猶如巡視領地而歸的女皇。邵道長掃了一眼便知她這樣的人是不大迷信的,然而他還是滿懷自信地上了,先是混到后下機的人群中,裝作與容夫人錯身而過。身體交錯時,他的眼神在容夫人臉上繞了一圈,作出一點驚訝的神情,低低贊了一聲:“咦?好命數!身為omega卻有鳳踞九霄之勢,不僅家世、婚姻一切順遂,力壓眾多alpha男性cao持生意場上的事務,還有一位生來不凡的alpha公子?!?/br> 容夫人本來是一臉高冷地從他身邊走過,可聽見邵道長不高不低的聲音后卻忽然駐足,回首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說我兒子怎么樣?” 邵宗嚴卻不說話了。他越是不說,容夫人越是好奇,轉過頭看著他,露出一絲精明冷冽的笑容,嘲諷道:“不過是個認出了我的身份,想說些漂亮話從我這兒騙錢的騙子罷了?!?/br> 邵宗嚴一語不發,認真看著她眉心,看得她有些羞惱,轉過臉去命令助理把這個盯著已婚omega不放的無禮beta弄走。她自己也轉身要走,背后卻再次傳來了那道溫雅柔和,絕不會讓人生出惡感的聲音:“夫人若是愛惜兒子,回去便勸他最近少接近omega。我方才為夫人算了一下子孫運,令郎最近命犯鎮星,若在omega太多的地方流連,容易引邪入體?!?/br> 胡說八道!我還恨不能找十七八個omega打包跟我兒子相親,把那個鳩占雀巢的beta打發走呢。alpha不跟omega在一起還跟哪種人在一起?會因為接觸多了就生病,真是可笑!她再也不想聽邵宗嚴的話,大步走向機場門外,沒多久就在出站口外看到了她高大、俊美、一派精英氣息,尤其是怎么看怎么健康的兒子。 可笑,她的兒子會因為去了omega研究中心陪她外甥就生病嗎? 第172章 第十四次救援 我的兒子才不會因為接觸omega得病。 這句話還盤旋在容家當家主母辛瑩的腦海里,她就發現外表看來健康無比的兒子說不出話來了。 剛見面的時候她還沒覺出異常,可幾次問話都是曲笙這個平常見了她都在一旁裝鵪鶉的兒媳婦替兒子回答,她自然很快就發現了不對,逼問曲笙是怎么回事。曲笙低聲勸她到車上再說,辛瑩卻想起了算命先生那句“不要接近omega”的預言,一把揮開曲笙的手,含著怨氣問他:“我關心我兒子的身體,和你有什么關系?他有什么事需要瞞著我這個母親的!” 容斯仲被她纏得不耐煩,只得掣出手機,寫了自己失聲的事:“本來剛到機場時還能說話,和曲笙說著小瀧沒來接機的事時忽然就發不出聲音了?!?/br> 小瀧!辛瑩的瞳孔驀地收縮,腦中閃過一絲可怕的連想——前幾天兒子一直陪他待在omega研究所里,今天又是在說他的事時失聲的,難道這就是那個騙子所說的“邪氣入體”?一向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物的omega在面對兒子突然失聲的詭異病狀,也不得不朝這方面多想,當即吩咐助理:“去把那個人找回來!查登機記錄,查機場監控,無論如何把他給我帶來!” 容斯仲的病也不能耽擱,辛苑果斷命令他跟自己一趟車去醫院,至于曲笙……雖然她心里已經默認了容斯仲的病與omega研究所和自己的外甥有關,可看著這個beta兒媳婦就不痛快,冷冷地責問他:“今天早上沒見到你時斯仲不是還能說話嗎?說不定就是因為和你說話時動了氣他才會生病的。斯仲工作那么辛苦,我不要求你能幫到他什么,至少體諒他一下,少給他添點麻煩吧?” 容斯仲皺著眉搖了搖頭,丟下兩人大步朝機場外走去。辛瑩連忙追著他出去,曲笙站在原地默默看著那群人離開,半晌才自嘲輕笑一聲,隨著人流朝機場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