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這座世界和無妄小世界時間不同步,竟是已經到了夜里,他們落下的地方是條臟兮兮掛滿蛛網的走廊,兩側的窗戶又小又舊,玻璃臟得都看不見外面的夜空了。從走廊另一端傳來咚咚的跑步聲,伴著重重的喘息聲越來越近,在黑暗中看不清跑在前面的人長什么樣,但在那人身后卻追著一圈淡淡靈光,正是客戶端的光芒。 邵宗嚴一手擰著濕漉漉的長發,看著陣光外仿佛十分緊張的人,心里無端也緊張了起來,回頭問晏寒江:“難道這回客戶遇到的危險極別特別高,傳送陣的速度也加快了?” 晏寒江將神識探出光幕外感受了一下,頓時輕輕“咦”了一聲,托著生蠔殼說:“此地靈氣濃厚簡直堪比大千世界?;蛟S是靈氣濃厚,游戲客戶端的接引之力比別的更強,傳送速度才會特別快吧?” 說著,他便把那兜牡蠣和生蠔塞進邵宗嚴手里,龍皮重新化作外袍給他披到身上,自己則化作一條通體純白的白化草魚,縱身跳進裝海鮮的塑料袋里,在貝殼堆里打了個滾,伸出頭來囑咐道:“外面的靈氣雖然濃厚,卻都是陰濁性質的靈氣,容易侵蝕經脈,你披上我的皮再出去?!?/br> 龍皮是一體的,雖然顏色不同,卻不分腹背都生著鱗片,不能像草魚皮似的一人分一身。雖說他的身子已渡過了天劫,不穿皮也不像從前那么脆弱,可兜里那么多海鮮還沒吃呢,躺在海味堆里打滾兒的感覺多好?反正邵宗嚴會拎著他,他這個家屬又不負責干活,在哪兒呆著不是呆呢? 他將身子展開,像條剛過完秤的草魚一樣舒舒服服的在貝殼堆上躺平了。 邵宗嚴本還想問他要不要鉆自己懷里來,可還沒問出口,他眼角余光就看到旁邊那扇臟兮兮的窗戶上忽然有什么東西一動,整座窗子忽然破裂,寒光閃閃的玻璃朝著客戶所在方向直飛了過去!與此同時頭上的頂燈罩也嘩的一聲裂開,長長的日光燈管帶著藍紫色電流“滋滋”落向下方兩人—— ===================================== “啊——”一道尖利到破音的叫聲響起,跑在前面的人猛地蹲下,雙手捂著耳朵慘叫道:“輪到我們了!天哥,我們跑不了了——” 鋒利的不銹鋼燈罩像鍘刀一樣朝他的脖子砍下來,風聲灌進他的耳朵里,就像死神的呼吸,近在咫尺。背后的“天哥”用力全身力氣推了他一翅,自己卻脫力地一頭跪倒,雙手撐地,咬著牙低聲說:“少峰,快跑……” 一股血氣從他喉嚨里呼出來,話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被他推開的年輕人踉蹌了一下,整個趴到地上,恰好避過一塊沖著太陽xue飛來的玻璃碴??墒撬才懿粍恿?,雙手撐地,最后朝通道盡頭望了一眼—— 那、那、那個人……他看見的是什么? 霎那之間,逃亡的疲倦和絕望都被巨大的驚悚壓倒。少峰看到,眼前原本黑漆漆的通道里忽然多了一個穿著黑白間色長袍,長發委地,看不清是男是女的人。那人手里提著什么濕淋淋散發著腥味的黑色東西,左手抓著一團發亮的圓形東西,底下附著藍幽幽的火球。 “咯咯咯……”他喉中發出低啞的響聲,恐懼到了極點,就連叫也叫不出來,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那個古代人似的厲鬼對著他抬起火球,猛地朝空中扔去。 劇烈碰撞的聲音在兩人頭上響起,那兇器般詭異的燈具被遠遠撞飛,幽藍火球也跟著飛出去幾米遠,重重撞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爆炸聲,接著又是一片撞擊聲,仿佛有什么東西炸上了天花板,又帶著那一排日光燈砸了下來。 背后的陰風忽然停了下來,飛舞的玻璃碎片嘩啦啦掉了一地,也有砸在他身上的,卻沒怎么撞出血。 一股熱騰騰的腥氣卻從背后傳來,他仿佛忘了該怎么閉上眼,愣怔怔地看著對面那個看不清面目的鬼從他身邊滑過——對,就是滑,那人整個身子像是不沾地似的,膝蓋也不屈一下,毫無聲息地就從他面前滑到了身后。 對方手里那個黑乎乎、濕淋淋、涼冰冰的東西在他臉上蹭了一下,沾了一片腥膻的涼水,似乎還有很輕很脆的響聲,但他不敢多聽,也不敢去碰臉上的東西,就那么木木地等著,等待這場黑暗中詭異戰斗的結果,等待自己最終的結局。 嘩啦啦的細碎響聲又響起,好像就是剛剛響在他耳邊的那個聲音。一滴一滴涼涼的液體滴在他背上,很快滑透了一小片。他全身不停地抖,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聽到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聽到眼淚和鼻涕順著下巴滴落到地上,聽到壓抑在嗓子里不敢發出來的哭聲…… 他忽地聽到身后傳來一道溫柔得讓他想哭的聲音:“我是元泱蒼華大型網游的客服邵宗嚴,尊貴的顧客,我是為你而來的?!?/br> 他不是鬼!他是來救天哥的……為什么不是來救我的呢?少峰繃緊到極點的心猛地放松了,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高興得不得轉過身去抱住那個客服,又有點嫉妒背后的同伴能得到這樣一個人溫柔的關注,渾然忘了他剛才還覺得邵宗嚴無比詭異,怎么看怎么像是鬼。 連他都被這聲音折服,更不要提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天哥”了。在這黑暗的走廊里看不清邵宗嚴的臉,但現在窗戶碎了,外面透進來的星光照出了他弧度柔和的下巴和淺淺勾起的嘴角,還有那只伸在空中的,精致溫柔的手。 這只手是為他而伸出的,這個人救了他,這個人就是為了救他而來的! “天哥”像受了蠱惑一樣,把手搭了上去,就摸到了他冰涼微濕的指尖。指尖上沾了海參體表的粘液,摸起來濕濕粘粘的,在這黑暗的夜色里,讓人聯想到了許多可怕的東西。他瑟縮了一下,卻還是舍不得放開,抱著一種幾乎是慷慨赴死的念頭,讓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死法,能死在這樣溫柔的人手里似乎也不錯呢。 他咬了咬牙,看著那半張在夜色照映下顯得溫柔又動人的臉,用盡力量說道:“我、我叫明天,就是能看到明天的明天……你真的是來救我們的?我愿意玩你們的游戲,只要你能把我們攝制組帶回去,我一定去玩你們的游戲行嗎?” “嗯?”邵宗嚴疑惑地哼了一聲:“你忘了我們元泱蒼華游戲了?就是那個登錄之后要做好多題的,你當時做的是物理還是數學,還是別的科目?” ……玩過!本來還有些驚疑不定,不敢確信這個客服是哪兒來的,一聽見登錄之后還要做題,頓時想起了那個奇怪的游戲。修仙版玩家的神識還沒回歸身體前,是不知道大千世界的事的,可是提起登錄要考試,考完還不給玩兒的游戲,基本立刻就都想起當初的怨念來了。 “我是買過一個奇怪的游戲!”明天激動地說:“圓圓的,看著像led燈似的東西吧?不過我做的是一套藥理基礎題,沒做數學跟物理,結果做完之后它就不亮了,也沒法玩,我還當遇上騙子呢……這么多年,我都把這事忘了……你是他們的客服?” 一個根本就沒登錄進去過,沒玩過,更不知道出產廠家和聯系方式的游戲,這個游戲的客服又怎么會恰到好處的在這時候跑過來救他? 是真的有人來救他,還是他太害怕,給自己編了這場有人來救的夢?又或者,根本就是那個把他們制作組玩弄在股掌中的惡魔讀取了他的記憶,創造出這個“客服”來玩弄他的心靈,讓他先有獲救的感覺,然后在最放松、最有希望的時候死去? 他心里激烈地交戰著,身子卻一動不動,無助地緊握著客服冰冷濕滑的手。 黑色塑料袋忽然發出嘩啦啦的脆響,里面的白色草魚挺了挺身子,魚尾打在貝殼上,發出一聲啪擊聲,底下的貝殼與相撞擊又發出嘎嘎輕響。邵宗嚴拉著客戶起來,又看了腳下的少峰一眼,從法寶囊里掏出魚鱗傘扔給客戶:“你先拿傘罩住自己跟同伴,我那個高壓鍋剛才扔出去時炸了,我看看鍋里還有沒有剩下的海參?!?/br> 什么?那玩意兒不是鬼火,是高壓鍋? 電光石火之間,兩個受害者同時反應過來剛剛從他們頭頂上扔過去,砸開了墜落頂燈和窗戶碎片的是什么;也明白了回蕩在走廊里那股又熱又腥,差點被他們誤認為是新鮮熱血的氣味是什么。 那他另一只手上提的,也不是還在滴著血的人頭了? 然而在這黑暗密閉的大樓里,在他們的同事們已經凄慘死去,他們自己也被追得走投無路,幾度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時候,一個突然冒出來說要救他們,手里卻提著高壓鍋,鍋里還燜著海參的人,豈不是比什么都更詭異? 明天心口咚咚地跳著,緊握著又涼又滑的傘柄。少峰也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他的胳膊,緊抓著那把黑傘,啞聲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當然是人?!鄙鄣篱L抿了抿嘴,神色并不像平常救援時那么溫柔體貼,而是帶了幾分嚴肅和壓抑:“你們盡量跟緊我,不要忽然大叫起來,我……不太習慣……不太喜歡面對陰鬼?!?/br> 他連接近個詐尸的翻車魚客戶都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在這個陰氣森森,呼吸一口都覺著像陷入泥漿的大樓里,心情一直都是相當緊張壓抑的。幸好這回的客戶是活的,客戶端淡淡的靈光給他提供了照明,還有在塑料袋里時不時打個挺、或是撥弄撥弄貝殼安慰他的晏兄…… 沒事,不過是個鬼而已,他還有手電呢! 他從救生包里掏出一支小型強光手電筒,啪地打開,一束堪比探照燈的光束就照透了黑暗的樓道,照見地上已經變了形的高壓鍋鍋身,和深嵌在頭頂天花板上的鍋蓋。幾條海參像泡發過度似的攤成個餅子貼在天花板上,濕淋淋地不停往下滴水,而鍋身倒是在撞擊里斜飛了出去,并沒沾到什么臟水,里面還留著幾只剛剛煮好的干凈烏參。 太好了,還能要。 他把剩下的海參收起來,直接扔進了救生包里,回頭問了問客戶:“你們怎么進來的,這里是幾樓,怎么離開?” 那你是怎么進來的?怎么找到我們的?明天滿懷疑問,卻不敢說出口,緊握著傘柄老老實實答道:“我們是來做節目的。我們電視臺做了一檔綜藝節目,就是請一些藝人到各地有鬼怪傳說的房子里拍一些傳說能招來鬼的游戲。但其實都是擺拍一下,根本不敢真的做完那些游戲,誰知道拍到這一檔時就真的引了鬼來……” 邵道長雖然是該驅鬼的道士,可是本人就從沒干過這項業務,越聽越覺嘴里發苦、眉頭打顫,神色嚴肅至極,忍不住問道:“你們沒聽說過不作死就不會死嗎?” ……可這是領導給的任務,不作就沒工作了啊。 明天苦澀地咬了咬牙,一面引路,一面給邵宗嚴介紹他們進入此地的來龍去脈:“這座小樓是八十年前一位著名作家住過的歷史文物建筑,后來那位作家莫名身亡,房子倒過幾手。買這房子的有自己住的,也有辦公的,可都住不長,連著出了幾條人命……最后一次是有個晚上加班的員工看到有許多人在走廊里盯著他,小樓的樓門還莫名鎖了,怎么打也打不開。幸虧那天晚上附近有超市著火,火警車整個把這條街圍堵上了。一輛車子正對著門口停下,那門忽然就開了,他才撿回一條命……” 后來這房子就沒人住了,但不知是誰那么想不開,還把它當成歷史文物,定期交著水電費,讓人護理著這座房子。他自己講著都覺得頭皮發麻,再想想那幾位死去同事的凄慘模樣,也恨死了非要上馬這種節目的副臺長。 “我們同事就在樓下客廳里拍的,為了要神秘的氣氛,是在天黑之后拍的……就是那個四個人站在房間角落里的老游戲,從第一個人開始往前走,走到下一個人所在的角落時就拍對方一下,被拍到的繼續往前走,走到下一個角落拍下一個人……” 逃過來時好像長得不見盡頭的走廊忽然變回了正常長度,他們被追得逃到了樓上,此時順著樓梯回去,也只花了很短的工夫,就回到了一樓那間寬敞的大客廳。 手電筒血亮的燈光打進房間里,第一眼就照出房間一角雪白墻壁上染著的大片血跡,以及血跡下方,以扭曲姿勢坐在角落里,頭卻仰抬著看向他們,似乎還在微笑的尸體。 “啊……”凄厲的尖叫聲響起,少峰從背后死死抓著明天,慘叫道:“天哥你看,思明他笑的……他的臉上是笑的!” 邵宗嚴渾身一抖,差點也跟著叫起來!幸虧塑料袋里的白魚忽然打了個挺,魚頭從塑料兜提手之間伸出來,化成個沒穿衣服的白嫩嫩小人,冷靜地爬到他手腕上,神識傳音安撫道:“別怕,你是修行有成的人,那不過是個新鬼而已,不敢接近你的?!?/br> 邵道長伸手摸了摸他,把他光溜溜的小身子推到袖子里,強行維持住自己值得信賴的萬能客服形象。一旁的客戶也嚇得直抖,悄悄貼到他背后,指著里面的尸體說:“那是上星娛樂最新力捧的藝人于思明,就是他第一個發覺人數不對的……我們燈光、攝影、場務那么多人都沒看出來,眼睜睜看著他忽然噴出血來,倒在那個角落里……” 第122章 第十次救援 客戶正戰戰兢兢地介紹情況,倒在墻角的藝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仿佛活人一樣閃著光芒,怨毒、冷酷、還帶著幾分微不可見的歡喜。在他睜開眼的同時,一道陰風從走廊背后吹來,生生止住了他后退的步伐,少峰緊緊抱住明天朝他擠來,恨不能滾進他懷里,崩潰地叫著:“思明!思明他醒了……” 邵宗嚴猛地拽開他,身子一轉向后,松了手中電筒,反手抽刀狠狠劈向那道陰風,斬運彎刀刀身亮起一片血艷紅線,竟將冷風一刀兩斷。 半空中響起細而尖的嘯聲,仿佛有鮮血在黑暗中滴落,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手電筒光線襯出的nongnong陰影扭曲了幾下,最后和森森鬼氣一道消失。邵宗嚴拎著海鮮的手挽住客戶,刀尖在落下的手電筒上一挑,便將它穩穩挑在刀尖上,雪亮的光芒在門口轉了一圈重新射到那個角落,照到了于思明慘淡而詭異的笑臉上。 他的嘴巴不知什么時候也咧開了,被鮮血洗過的雪白牙齒上下移動,露出詭詰的笑容,對著明天一字字說道:“你。還。會?;?。來。的?!?/br> 邵道長刀尖一甩,一道刀氣嗡然從刀尖上放出,劈開頭頂的空調室內機,砸下來蓋住了于思明的臉。 “他……他是在和我說話?”三人退出客廳之后明天才慢慢反應過來,抓著邵宗嚴的胳膊緊張地問:“他剛才睜開眼里,他的確是在盯著我……下一個果然該輪到我了?于思明、王導、鄭遠……” 他喃喃念著之前死去人的名字,用力握著那把能救命的傘,握得指骨關節高高隆起,幾乎要從手背皮膚里透出來。他身邊的少峰驚慌到幾乎發瘋,抓著邵道長的衣領問道:“你為什么不砍他!你那把刀是能斬鬼的什么神器吧?為什么不砍了于思明,他要是再復活了,再出來找咱們怎么辦!” 不,不要! 我寧可讓他用一個完整的身子再出現,也不想看見一個上半身先爬出來,下半身在后面跟著的兩截鬼;或者一個身子從中線劈開,各自往兩邊耷拉著,兩半兒嘴一起開合著說話的鬼! 邵道長自己心里也亂,多虧晏寒江順著他的胳膊爬到他胸肌上,拿涼冰冰的小身子蹭著他的心口,還輸進靈氣替他梳理經脈,人才顯得比較冷靜。 人一冷靜,他就想到了這兩人也再受不得半分刺激,自然不想提于思明會被劈成什么樣兒追出來的事,隔著衣袍托了托晏寒江的小屁股,淡定地看著他們,安慰道:“等天亮以后警察就來了,我肯定會離開此地,到時候檢出他的尸體是刀劈的,你們怎么解釋呢?” 救援旅游版玩家反正是拉人就走,沒有那么多顧忌,可還要留在本世界生活的玩家就不一樣了——有幾個能像當初的唐虞一樣,輕易地扔下家當和工作,說走就能走了? 他的態度安然恬淡,也感染了那兩人。少峰喘著粗氣慢慢安靜了下來,雖然還是欲言又止似的,邵道長卻只當看不見,提起斬運刀圍著兩人虛斬了一圈,切斷可能伏在他們身上的惡因。劃到客戶肩頭的時候,不遠處忽地傳來一聲慘叫,一道陰風在走廊里吹過,隔著門板還能隱隱聽到更多人的哭叫聲。 邵宗嚴拿手電筒照了一下,便看到別墅落地窗上橫扎著一個男人,上半身在窗外,下半身在窗子里。血跡濕淋淋拖了一地,那人被卡在外面的上半身卻轉過來貼在窗戶上,雙眼快要鼓出眼眶,帶著幾分恨意,僵直地盯著他們。 “王導!”明天悲痛地叫了一聲,雙手緊握成拳,渾身顫抖著,站在邵宗嚴身邊看著那具尸體。少峰縮在他身后,再一次見到了尸體咧開嘴詭笑著說話的模樣。 “沒。人。能。離。開。這。里?!?/br> “他們變成鬼了!他們都變成鬼了!他在說我們呢,死了的人都要變成鬼,再也離不開這地方了!啊啊啊——”少峰嚇得雙手扯住頭發就往外跑,明天連忙拉住他的衣裳,卻沒想到他的力氣突然變大了許多,差點把他自己也拉過去。 邵宗嚴卻被那尸體吸引了注意力,掏出炸得變了形的高壓鍋,右手在空中畫了個漂亮的短弧線,像扔保齡球一樣把鍋扔了出去。鍋上裹著厚厚的靈氣,砸碎窗戶,也托著那具詭異變形的尸體一起撞到了外面院子里。 “離不開這里?我讓你自己試試離得開離不開這地方!”極度的恐懼變成憤怒,又變成了動手的沖動。扔了高壓鍋之后,邵宗嚴心里的恐懼倒像是跟著一塊兒扔了出去,回頭抓住想追著同事跑開的客戶。 走廊深處忽地寒光一閃,貼在墻上的裝飾畫竟浮到空中,像斧頭一樣重重朝著少峰的脖子砍去。 邵宗嚴剛扔了高壓鍋,順手便把強光電筒當暗器砸了過去。電筒在空中轉了幾圈才落到那幅畫上,光燈360度掃過黑暗,隱隱照出了一張慘白卻似乎還挺俊秀的臉龐。 客戶和他的同事都是凡人,無法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分辨出人形,邵道長卻十分確認自己沒看錯,當場將神識放出去確認??墒侵車幇禍啙岬撵`氣對他的神識來說簡直就像泥沼一樣,想要探出去查看周圍情況不止費力,還有些邪念順著神識侵向他的腦海中。 仇恨——這里面最大的意念就是對生者的仇恨,還有對殺戮的渴望,還有最令人奇怪的……欲望。不是人類的那種,而是想把“某人”留下來永遠陪伴自己的執念。 而那某人——邵道長斜睨了客戶一眼,拎著海鮮袋子的手指快速掐算起來。 或許玄煉宗的算卦手法本來就是偽科學,他怎么也算不出來這位客戶跟個鬼有什么因果,竟會讓對方生出這種非要留下他不可的執欲。他搖了搖頭,立刻斷掉神識,運功抵御邪氣,晏寒江也慢慢從他領口爬了出來,貼在他唇上深深吸了一口,將邪氣吸出來燒成一團灰燼。 走廊那邊還躺著一個不知生死的人,不是考慮因果的時候,邵宗嚴便先把疑問按下,叮囑客戶牢牢抓好傘,自己提刀飄向了少峰倒下的地方。 他這回似乎已經嚇暈過去,終于不再一驚一乍地叫了。只可惜手電筒壞了,拿起來試著開關幾回也不亮,憑著邵宗嚴的電工水準怎么也修不好。他索性不再擺弄那東西,凝神看了看少峰身周的氣運錦絲都正常,便提起人扛在肩上,轉身飛回客戶身邊。 “少峰沒事吧?”明天緊攥傘柄,看著被人隨便撂在肩頭的同事,擔憂地問道??头「鐚蛻舻膽B度永遠是春風化雨一般,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也要笑一笑,牽起他的手腕道:“都會沒事的,咱們先去跟其他人匯合,待會兒把這房子拆了也就能出去了?!?/br> 說著話,他看準了一扇實木房門,右腿輕輕抬起,朝著門鎖踹了一下。 整塊帶著門鎖的木板“砰”地碎掉,大塊門板朝房內打開,房里堵門的家俱被這一擊推開,叮里咣啷地響成一片。 房門打開,暖黃色的燭光便透了出來,一片尖叫聲凌亂地響起,有男有女,同時有一道利風沖著洞開的房門正中飛了出來。邵宗嚴右手斬運刀一挑,挑開那把飛來的菜刀,手腕上挎著的海鮮袋子便嘩啦啦響了起來,咸腥的水滴從黑色塑料袋上滴落,在陰暗的燭光下看著,也是可怕無比。 然而那昏昧的燭光同時照亮了他的臉。 燈下觀美人,比白日里更美。盡管他還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穿著這個時代沒人穿的道袍,剛剛踹開這間屋子的房門,打破了他們心理安全感的屏障……可是看到他那張在燭光柔化下褪去了氣勢,顯得更加風情流轉的明艷面容,頓時就心中一軟,手里拿著的武器不知不覺放低了。 邵宗嚴將他們的臉龐一一收入眼中,數清人數后便皺著眉頭問道:“你們的人都在這里了?其他人呢?” 房間里只有五六個人,有男有女,幾乎個個都長得光鮮美麗,但卻都滿身狼狽。有的身上沾滿血跡,有的長裙都撕爛了,唯一相同的就是那種驚弓之鳥般的惶然氣質。就是在盯著他看的時候,那些人手里也緊緊攥著菜刀、椅子腿之類簡陋的武器,仿佛下一刻就要拿出來戰斗。 明天生怕同事和來做節目的藝人們嚇到,連忙搶先開口:“這位是來救咱們的救援專家,大家不要怕,很快我們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話音未落,一道陰風就從門外吹了進來,房里的蠟燭頓時搖搖曳曳,那點火光幾乎被風吹滅。邵宗嚴扔下少峰,拿斬運刀在風中一斬,刀身艷麗的紅線被靈氣激活,在雪白的刀身上妖嬈舞動,嚇得那群人抱在一起慘叫起來。 明天想過去安慰他們,一名女藝人忽然抬手指著他道:“別過來!都別動!人……多了一個……我剛剛數好的,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了十個人……” 剛才房里明明只有六個人,加上剛剛進門的明天和救援專家,還有他扔下的、現在正躺在地上的少峰,房里也該有九個人,她數著怎么會有十個人? 她朝著中間空著的茶幾縮了縮,重新看向那些半藏在陰影中的臉。原本圍在一起的藝人也都受驚不淺,有的沒人的地方縮去,有的卻想和同伴湊得再近一些,伸手抱住了旁邊的胳膊。而那些被人碰到的又是一陣驚恐尖叫,都怕抱住自己的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