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姿容昳麗的男子,白阮娘不是沒有見過,可是從未見過這等姿態的。她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就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眼。身旁的阿羅還在專心挑著街邊攤子上的小玩意,全然沒有留意到自家三娘的目光落在了何處。而在兩人駐足此處的時候,那已經進了城的商隊也漸漸接近了這邊。白阮娘眼睜睜看著那俊俏少年縱馬走來,雖說自己是戴了帷帽出門,但還是忍不住垂下頭將目光與其身影錯開。 商人們成群結隊的從她身邊踏馬走過,待聽到那馬蹄聲漸漸遠去的時候,白阮娘才重新抬起了頭。她本以為商隊的人已經走盡了,可是目光落在前方的時候,卻見那青衫少年就在她面前不遠處的位置,驅馬走了幾步又勒了勒韁繩,剛好停在她的身側。 再愚鈍的人也該看得出這是刻意而為,白阮娘吃了一驚,卻不知對方意欲何為。透過一層薄薄的罩紗,她只能怔怔的看著他突然對著她伸出手,然后抬手一撩,便撩/開了她的面紗。 帷帽之下,少女的面容艷若桃李,那剪水雙瞳卻閃爍著幾分慌張。司黎一時看得有些呆了,半天才在一旁阿羅的呵責下放開了手,抱歉的笑笑,“唐突了這位小娘子?!?/br> 這道歉道得心不在焉,他始終目光灼灼盯著面前的白阮娘,似是覺得移開目光片刻都是一種遺憾。隔著一層罩紗,白阮娘都被他這毫不掩飾的目光看出了不自在,兩抹紅暈也不知何時悄悄攀上了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根。 許多年后,白阮娘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這冒犯的舉動深深迷住了。也許是走火入魔了吧,當司黎撩/開她的面紗之后,她與他四目相對時,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中的光芒,那是驚艷于她的容貌,而她在驚慌之下,卻被他毫不掩飾的目光晃了眼,只要回想一下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再后來,她就不顧父兄反對遠嫁長安,成了這司家六郎的妻子。 新婚那一晚,她在新房第一次見到了那名為華軒的女子。那是六郎的同窗好友,據說從小便當男兒教養,行/事也如男子那般豪爽。當對方笑著祝賀她與六郎新婚之喜的時候,白阮娘本以為那是真心實意的話語,甚至還在對方向六郎不斷夸贊她的美貌時,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頰。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 成婚不到半年后,司黎與華軒走得愈發近了。白阮娘常常聽久安說,今日六郎又與華軒去了哪里哪里。那兩人朝夕相處,幾乎形影不離。剛開始還好,時間一久,就連阮娘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好歹也是一個剛剛娶了新婦的男人和未出閣的女子,總是這樣從早到晚的廝混在一起實在是于理不合。 可是司黎總是那樣振振有詞,在他的眼中,華軒與他志同道合,無論吟詩作畫還是酣暢對飲,只要與華軒這樣瀟灑的女子在一起,都是一件快事。只要呆在這個“兄弟”身邊,他就覺得無比自在。 到最后,還是華軒主動勸他多回家陪陪白阮娘。這個女人永遠是這樣“善解人意”,相較之下,總是對著司黎計較此事的白阮娘就顯得沒有半分大氣可言,堪稱“無理取鬧”。 有時候,白阮娘多希望這一切就是一場噩夢,夢醒時,她還是洛陽城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也未曾在街上與那縱馬而過的青衫少年相遇。 可是當她終于從渾渾噩噩的睡夢中醒來時,映入眼簾的卻還是那些熟悉的擺設,六郎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阿羅面帶憂色的守在她身側,見她終于睜開眼睛才喜極而泣,緊緊抓住她的手央求道,“三娘,咱們回洛陽吧?!?/br> 這話已經說了兩遍,可是上一次是氣急之言,這一次卻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帶自己的主人離開這座長安城。夫君變心、婆家冷落、連惡鬼都想找上門來,這個地方怎么還呆的下去? 若是等到六郎將那名女子娶進門,白阮娘今后在這司家又該如何自處? 久安就站在門外,聽了這話之后也鄭重的接了一句,“三娘,回洛陽吧,我也會跟著你們走?!?/br> “這怎么行?!辈坏瓤紤]阿羅的提議,白阮娘先反駁了久安。 與阿羅不同,久安本是長安人士,后來得了白阮娘的救濟才來到司家為仆從。他身世可憐,阮娘為他取了“久安”這個名字,也是希望他這一世平平安安的過下去??墒沁@并不意味著久安這一生都要追隨著她。說到底,久安還是這司家的人,若是她與司家沒了關系,久安也便與她沒了什么關系。 可是久安自己卻不是這樣想的。 司家,司黎,通通與他無關,他真心侍奉的只有白阮娘一人,為了白阮娘他什么都做得出來,自從六郎被外面那個女人迷了心神之后,他便日日盼著白阮娘離開這個傷心地回洛陽去,到時候他也要跟著阮娘離開,再也不回這個長安城了。 故鄉在哪兒又有何妨,對于他這種人來說,有白阮娘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鄉。 “三娘?!彼麄儙兹苏隣巿涕g,引商從門外探進一個頭來。在得到白阮娘允許之后,才走進來挨著床沿坐下。 司黎說的那些話,她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說好的不想管閑事都差點被氣個倒仰,心中不知感嘆了幾千遍這世上怎么會有眼瞎至此的男人??墒钦娴南雭韯駝癜兹钅锏臅r候,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了。 有些事情旁觀者清,當局者卻未必迷,只是不愿面對不愿解決罷了,旁人又何必戳破那層窗戶紙呢。 這無情的現實,還真是讓人不忿。 正想著呢,卻聽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久安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又飛快的跑了回來,也不知是跑得急還是單純被氣得,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將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看起來下一刻便要去撕咬了來者。 他連聲音都在抖著,“那女人竟然找上門了!” 司家的老夫人并非不認識華軒,只是此前一直覺得這女子太不知檢點,由此不喜。但是近日華軒以探望白阮娘的理由找上了門,言語間都透露出自己懷了司黎孩子這件事,一直想抱上孫子的老夫人自然很是震驚,何況對方說著說著就聲淚俱下的表明了自己無心爭個名分的態度,只求白阮娘不要為此怪罪六郎,若是因此破壞了夫妻情分,她就是一死都難辭其咎。 華鳶聽到這里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你就去死啊?!?/br> 也許是因為名字相貌都有些相似,他從一開始就莫名的厭惡華軒,覺得自己與這樣一個女人相像實在是件備受侮辱的事情。 好歹相處了半年,引商知道身邊這個人雖然有時古古怪怪的,但在大事上還是很分得清是非的。他對一個人存有善意很難,討厭一個人卻極容易。就像是這幾日他們遇上的這件事,華鳶就從未對阮娘表現出丁點同情,可卻厭惡華軒到了骨子里。 引商閑來無事胡思亂想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念頭——這天下若是交給華鳶這樣的人治理,好人不一定能過上好日子,但是惡人一定會被扒皮抽筋永世不得超生。 另一邊,華軒與老夫人說著說著,就“不經意”的說起了長安城今日有些“不干凈”的傳聞,還一臉擔憂的問起了白阮娘的情況,言語間雖未直接挑明,不過還是透露出了外面市坊間都在流傳著白阮娘為司家招來鬼怪的傳言。 但是這流言到底是誰傳出去的,可能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道了。 聽她這么一說,老夫人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上了年紀的人最忌諱這些事,連帶著也會埋怨起招來這些東西的兒媳。 說起這個,華軒順道問起了司家請來的道士在何處。引商等人本就站在不遠處,她卻視而不見,還是等到老夫人朝著這邊指了指,才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半天才像是斟酌了說辭一樣嘆道,“勞煩幾位道長為三娘jiejie費心了?!边@個時候她倒像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了,打扮得如尋常女子一般,言語間也十分有禮。 引商還在心中單純的感嘆這人真是會偽裝自己,卻突然被華鳶扯了扯衣袖。她不解的抬眼看了看,然后發現老夫人看向這邊的眼神變得有些復雜,其中還帶著幾分懷疑和審視。 仔細想了半天,直到華軒都去見白阮娘了,引商才終于轉過這個彎來。 華軒那句話的深意哪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她明明是在暗指引商等人賴在司家護著白阮娘的目的不單純,而那欲言又止,不是她不想直說,只是刻意做出的姿態,這樣老夫人才會疑神疑鬼。 這女人哪來的那么多心機?引商忍不住抱住臂膀蹭了蹭,努力撫平自己這一身雞皮疙瘩,從未這樣想抽/出一張符紙來給對方貼在腦門上,喝一聲,“呔!哪里來的妖魔鬼怪?!痹倏慈A鳶,連瞌睡也不打了,只是站在那里一味的笑著,笑得旁邊的天靈都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了。 不等他們兩個怒火中燒的人做出些什么事來,一直在屋內歇息的白阮娘突然被阿羅攙扶著走了出來,她倚著門框站定,雖然身子虛弱難免底氣不足,但那語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我會與六郎和離?!?/br> ☆、第8章 在白阮娘一反常態的強硬態度下,司黎還是帶著一點點遺憾和更多的輕松與她和離了。 一開始,引商還有些想不通這樣一個乖順的女子怎么會有如此改變,后來卻聽阮娘說,“單單只有我一個人被欺侮也便罷了,可是偏連累了旁人,叫我如何能夠忍耐下去?!?/br> 她的聲音還是如同身形那般柔柔弱弱的,帶著幾分軟糯,仿佛可以任人揉搓,就連激動氣憤的時候都不會像尋常人那樣大吵大叫??墒侨握l都能看得出來,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死心了。 也許白阮娘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事事逆來順受的女子,只是在遇見司黎之后才為了迎合他而刻意改變了自己。不得不說,直到華軒找上門之前,她還是對司黎抱有一絲希望的,甚至想著找機會再與六郎好好談一談,說不定能有些許轉機。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盡責的妻子了,也傾盡自己的所有想讓丈夫和夫家滿意,每時每刻都希望自己做得更好一些讓丈夫回心轉意??墒侵敝两袢账沤K于發現,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毫無意義。當華軒暗指引商幾人守在司家是對她有非分之想之后,在房內聽著這一切的白阮娘就有如被人當頭敲了一棒,震得整個人都暈眩了起來。 老夫人不愿意讓別人知道家里有鬼怪作祟的事情,自然會將請了道士來家中做法的事情隱瞞外人。那華軒又是從何得知的?自然是聽司黎親口對她說的。 白阮娘剛剛才因為聽說了華軒有孕的事情昏厥過去,那個男人竟然就這樣撇下妻子去找華軒訴苦去了,而且任由華軒獨自找上門來“探望”白阮娘。家里有幾個道士的事情時他告訴華軒的,他還說了什么?說這幾個道士十分年輕,又生了一副清秀模樣成日守在家中? 華軒來時顯然是有備而來,也不是偶然提到了司家有道士的事情。定是因為司黎對她說了些什么,才讓她有了這樣的心思,然后意圖在白阮娘與司家之間在添上一把火。就算多這么一句嘴沒什么用處,也能成功的氣到白阮娘。 有些事算不上罪大惡極,偏偏惡心人。 白阮娘的心都涼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再厚著臉皮呆在這個家里,自己被輕賤,還要連累無辜的引商等人也被潑了一身的臟水。 離開吧,離開就解脫了。 聽說白阮娘在回洛陽之前暫時住在離安邑坊很遠的地方之后,引商他們也放下心來準備收拾東西回道觀。雖說那縊鬼還沒被徹底驅除,可是自從白阮娘與司黎和離之后,久安也不像原本那樣擔心阮娘被蠱惑著做了替死鬼了,在感激了引商他們這幾日的勞累之后,引商這樁生意也就到此結束。 相較這半年來的經歷而言,這樁生意做得雖然有些失敗,還有些憋氣,但是得來的報酬算是半年來最多的一次。上一次引商買來的藥已經托別人送回了家,現在事情辦完了,她又拿著僅剩的那些報酬數了數,留下了勉強夠三人度日的錢,然后再次踏進了藥鋪,出來時手上又多了幾個藥包。 “師……師,父,咱……咱們還還還去看……看望阿……阿,阿娘啊?!碧祆`一見她去買藥,就知道幾人現在要做什么去了。 阿娘是引商的娘/親,但是這么多年來,天靈也一直喚其一句“阿娘”。點點頭之后,引商一面數著自己有沒有遺漏什么藥材,一面又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華鳶,“一會兒到了我娘/親家里可不許再亂說話,就算站在外面也不能說?!?/br> 想當初,華鳶第一次跟著她回家的時候,就口無遮攔的說張伯家的兒子是一臉短命相。雖說引商也實在是不喜歡那個人,但也不能任由華鳶在別人家里這樣胡說八道。張伯照顧了她娘/親那么多年,就算那家里的其他人對她都沒有什么善意,她也要念著這份恩情對人家以禮相待。自那之后,她每次再回娘/親家里,都要把華鳶仍在大門外面,免得他再去惹惱別人。 三人來到張家之后,華鳶便輕車熟路的往外面的圍墻上一倚,貼著墻根曬起了太陽。引商和天靈拎著東西進了門,張伯的兒子張拾一眼瞥見他們兩個,便往院子里喊了一聲,“爹,宋引又來了?!?/br> 很快,張伯便匆匆掀了簾子出來,看到引商之后笑容便攀上了臉頰,經過自己兒子旁邊時還不忘照著對方后腦勺來了那么一下,“小引是你meimei,有你這么連名帶姓喊自己meimei的嗎?” 張拾在明面上還是不敢反駁自己父親,揉了揉后腦勺之后才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姓張,她姓宋,這是哪門子meimei?!?/br> 這么多年過去了,在面對張拾的時候,引商不僅生不起氣來,還會主動對對方笑笑。說到底自己的母親在這里生活了很多年,她對這家里的人還是帶著感激的。 將手里的藥交給張伯之后,她便進了里屋去看望母親,她的娘親青娘雖然嘴上說著讓她不要來得太頻繁,但是見到她出現之后,還是掩不住眼底的欣喜。 “你又帶了藥過來?前些天不是已經請人送來了一些嗎?”青娘拉著她的手坐在床邊,語氣說是埋怨不如說是心疼,“你呀,一個人在外住著本就不容易,不用總是想著我幫我送藥來。你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樣子了?!?/br> “這樣才不會被別人看出是女子啊?!币痰皖^看了一眼自己清瘦的身形,倒是沒什么不滿意的。 “這是什么話?難不成你還能當一輩子的道士?”青娘更是皺深了眉頭,“娘之前也跟你說過了,娘的病不用你跟著cao心,還有你張伯在呢,總不至于靠你一個人去當什么道士給娘賺/錢買藥。你啊,年紀也小了,去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經事?!?/br> 若是半年前聽青娘談起這個,引商一定會隨便搪塞過去,可是這半年以來她倒還真的認真考慮過這事。此前她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怪存在,結果鬼怪就找上了門,而也正是因為接觸了這些東西,她才驚覺自己跟著師父學得那些本事用來招搖撞騙還成,真的遇上了什么惡鬼,只有被追得四處逃竄的份。 這樣下去可不成,別說生意做不下去,小命都難保。她得像娘/親說的那樣找個相好的,別的不求,只要對方會捉鬼就足夠了。 這樣的話,他們道觀總有一日會名聲遠播,生意多多,金缽滿盆,最后搬進長安城,頓頓吃rou天天喝酒。 只要一想想這樣的生活,引商就已經忍不住流口水了,忙不迭的對母親點點頭,“阿娘,你放心,我一定聽你的話?!?/br> 青娘欣慰的撫了撫她的臉頰,“你才是娘的指望,只要你過得好,娘就好?!?/br> 引商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話語背后的辛酸,又賴在母親身邊說了一會兒話,便趁著張家的其他人回來之前向張伯告辭了。 華鳶蹲在墻根下等著他們出來,難得他在這個時辰還精神奕奕的,連天靈這么笨的人都覺得奇怪,“九……九哥,有,有什什么好……好事嗎?” “今夜可是滿月啊?!彼馕渡铋L的感嘆了一句。 月圓之夜,正值北斗星移,鬼門大開,乃是陰氣最盛之時。 一聽這幾個字,引商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在司家呆了那么多日,她差點把這等大事都給忘在腦后了。每個月的月圓之夜,那些孤魂野鬼都是撒了歡一樣的四處亂竄,對于她這種最易招鬼的人來說簡直是苦不堪言。 “走走走,趁著天還沒黑快點回道觀?!笨钙鸢?,她一手扯著天靈一手扯著華鳶,飛快的往城外跑去,倒是忘了問問滿月之夜華鳶這么有精神是為什么。 “一間道觀”那四個大字在他們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又掉了一個橫,現在看起來倒不像是“一日道觀”了,乍一看完全會被看成“一口道觀”。 幾人進門之后,引商就把那朱色大門緊緊鎖上,然后隔著門對著門上貼著的那張泛黃的門畫拜了又拜。這畫是華鳶來到道觀之后一起帶過來的,雖然不知道那上面畫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據說被什么大師開過光,靈驗得很。最起碼,自這畫貼在道觀大門口之后,引商就再也沒在道觀里面撞見過鬼怪。 “師……師父?!碧祆`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動作,抓耳撓腮的想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后被引商困惑的盯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問道,“咱們……咱們真的不管……管那個壞人了嗎?” 他說話磕磕巴巴的,唯獨在說起壞人這兩個字的時候說得特別通順。 引商一愣,“哪個壞人?” “就……就是那個搶……搶了……”說到這兒,天靈也困惑的撓了撓頭,怎么也想不起白阮娘的名字了。 好在引商腦子轉得快,很快便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華軒,然后不由嘆了一口氣,摸了摸他的頭。天靈可以說是這間道觀中最善良的一個人了,雖然有時候笨笨的,但是最見不得別人受欺負。如今這樁生意雖然結束了,可是華軒卻得償所愿的嫁進司家,搶走了白阮娘的一切,怎么說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事情。 “那個壞人不是惡鬼,咱們卻只能捉鬼,我也沒辦法?!彼托慕o天靈解釋了一句,心里卻也有些不好受。 明明現在天下太平,百姓也是生活富足安寧,可有些時候這世道怎么就能黑白顛倒,惡人當道呢? 想了半天,她扭頭去看華鳶,想看看這個最厭惡華軒的人怎么說,只是這一轉身,卻驚訝的發現原本已經走進道觀的人突然不見了蹤影。 * 夜空中,烏云漸漸散去,圓月高懸。 長安城內,巡夜的金吾衛們成群結隊的策馬而過,華鳶站在朱雀大街的街道中央遠遠望向前方的岔路口。但凡交叉在一起的路口最是容易有鬼怪出沒,今夜更是如此。拖腰折臂的、有足無頭的,諸多鬼魅紛紛在此處游蕩,看得他眉頭越皺越深。 而沒等多久,一個年輕的婦人也從那地方走過,一身鵝黃衣衫,面目清秀,只是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有些頭重腳輕之感。 一見這個人出現,華鳶終于抬起手向著那個方向招了招,頃刻間,那少婦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跌跌撞撞的便往這邊跑了過來,直至跪倒在他的腳邊。 身子動彈不得,這婦人自然極是不甘,將腦袋往下一垂便想化作厲鬼模樣,可惜還未等做出這等動作,便又被迫俯拜下/身去,一連拜了三拜,連頭都要磕出個碗大的疤來了,這才慌慌張張的討饒,“這位大人,饒了奴家吧?!?/br> 她只是低等的鬼魅罷了,實在是不識得眼前這位大人到底是誰,但有這等本事的定然不是什么凡間的道士,說不準就是哪里的大人物,再不討饒豈不是自尋不痛快。 華鳶打量了這縊鬼幾眼,突然說道,“你在凡世徘徊了百年,也該轉世投生去了?!?/br> 那縊鬼一聽這話,連忙抬起頭殷切的看著他,以為對方有什么好法子幫自己解脫。只是這一抬眸,卻見華鳶突然勾起了嘴角,扯出一個凄凄然的笑來,“你也該認得路,城東有戶姓司的人家,近日剛剛娶了另一個新婦進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