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肺部的空氣一點一點抽離,她捏緊了拳,去捶打男子的脊背,“蕭望,放開,唔...你放開!” 許是顧念到她腹中胎兒,男人最后只在在她柔軟的唇上輕咬了一口便松了手。他呼吸很重,噴灑在少女雪白的脖頸中,“瑾兒,”他低低的念,“不要這樣叫我,像從前一樣,像從前一樣叫我?!?/br> ‘望哥哥’三個字方才從她口中不經意的吐出來時,蕭望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懷念。 細細軟軟的嗓音,香香小小的身子,那是他的女孩,那是他一輩子都逃不開的牢籠。 瑾蘇的眸子有一瞬間的失神,似乎是在想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也或許,她明白的,只是不想叫出口而已。 她不說話,蕭望也不開口,他只是在等,慢慢的,一點一點的等。 良久,她側過頭去,吹滅了桌上的燭火,整個屋子又恢復成了一片昏暗,“睡吧?!彼f,“很晚了,我很累了?!?/br> 黑暗中,她看不到男人的眸子一點點的變暗,最后,滿是死寂。 很久很久,直到身旁的人兒不再動作,似乎已睡熟了的樣子,男人的聲音才極低的響起,他抿著唇,像是在喃喃自語,“我舍不得,只是我們,還回得去嗎?” 天亮的時候,蕭望起床穿衣,照例在少女額上烙下一吻,才準備要離開,又被她從身后叫住。 “怎么了?” 他問,轉過身,將她細細抱入懷中,“起的這么早,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沒有?!?/br> 不知是剛剛睡醒還是什么原因,瑾蘇的聲音仍有些啞,“蕭望,下個月,是我爹娘的忌日,我想回江都祭拜他們?!?/br> 男人只是看著她,用她看不懂的目光,像是在考慮,又像是在嘲笑她明知這是不可能的要求卻仍是要提。 “瑾兒,你離開我,便沒有人能保護你了?!?/br> 她埋下頭,苦笑。早知結果,卻仍是要奢望。 只是他昨夜在自己耳邊呢喃的那句,讓她當真以為,他是認真的。呵...... “我知道了?!彼龗昝撍膽驯?,閉上眼,重新躺下,“你去做事吧,我會照顧好自己?!?/br> 身前的男子很長時間沒有動作,一雙黑眸深不可測。他替她蓋上薄被,慢慢的,低聲開口,“給我三日,等處理好長生殿的事情,我陪你回江都?!?/br> 臨行前日,大雪飄了一整夜。 清晨路上濕滑,蕭望幾乎是一路半抱著瑾蘇入了馬車。車內很寬敞,下方還有幾個小小的暖爐,軟墊厚厚暖暖的,靠在上面很舒服。 “是不是很困?”伸出手,探了探少女微涼的額頭,男子柔聲開口,“我去駕車,你再休息一下?!?/br> “恩?!彼]著眼,輕聲應。 此次出行沒有帶任何隨從,白日里馬車行駛的不算快,天氣好的時候,也會偶爾停下來欣賞沿路風景。入了夜若是趕不到客棧,蕭望便會在林間燃起篝火,然后將野兔烤來當做膳食。他會在夜半輕輕吹響一曲簫,看著女子靠在火堆旁睡得安然的樣子,心頭慢慢掠過天荒地老的滿足。 這樣的日子,祥和,悠遠,無憂無慮,似乎一閉眼便可瞧見歲月盡頭。 到達江都已是半月之后。 蕭望在城內很好的酒樓訂了一間房,把車上的行李搬進房內,便帶著瑾蘇下樓去吃東西。小二是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熱情小伙子,一口一個蕭大哥、蕭大嫂,叫的很是歡騰。瑾蘇被‘蕭大嫂’這個稱呼喚的有些尷尬,可看看身旁坐著的男子倒是一臉自然,似乎理所應當的樣子,便也就捏著衣角,不做聲。 很快便上了菜,那小二一邊替二人添飯,一邊看著瑾蘇問,“蕭大嫂可是我們江都人?” “恩?!彼c著頭,又問道,“你是如何知曉的呢?” “長安女子艷麗,而江南女子美中又帶著溫婉,當了這么多年小二,我也多少會猜一些。蕭大嫂一看便知是那種素凈的美,就是,就是......”小伙子似乎有點詞窮,看了看一旁飲茶似乎脾氣很好的蕭望,笑瞇瞇的道,“就是那種男人看一眼便會心生憐惜的喜歡上的那種美?!?/br> 瑾蘇原本還有些蒼白的小臉瞬間就紅了個透徹。 低著頭,幾縷發絲輕輕垂下,眼角眉梢,動人的不像話。 “蕭大嫂你不要不好意思,我說的都是實話嘛?!闭f著,小二便朝蕭望擠眉弄眼,“不信你問蕭大哥,蕭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恩?!?/br> 蕭望將她的反應都看在眼里,修長的手指拂過她散落在頰畔的長發,一記淺吻烙在少女羞紅的臉頰上,“很美,”俊顏上掛著淺淺笑容,他聲音很低,像是故意說給瑾蘇一個人聽的,“讓人心生憐惜,一輩子也不想放手?!?/br> “蕭大哥你可真rou麻?!?/br> 年輕的小二捂著眼睛,裝作受不了的后退一步,“你們慢慢吃,我可不敢再打擾你們了?!?/br> ☆、第七章 瑾府訴情 離瑾蘇爹娘的忌辰還有一段時間,這幾日,兩人也便算在這江都住下了。 江都的冬日比起長安要暖上許多,白日里陽光很好,蕭望便會帶著瑾蘇去逛市集,買些不常見的玩意回來。不過瑾蘇傷口剛愈合,又因為有孕而嗜睡,總是沒什么精力,甚至日復一日的愈發沉默。 有一日蕭望醒的稍稍晚了些,習慣性的想去將身側少女攬入懷中,可手伸過去,才發現被褥已經冰涼。他心頭一緊,直起身子,才看到那個穿著素白紗裙的女子正靜靜靠在窗前,一雙大眼迷茫的望向窗外。風吹進來,吹散了她烏黑的長發,她就那樣坐著,毫無生氣的樣子。 蕭望沒有開口叫她,只是默默在身后看著,許久許久,直到席卷了滿身冷意,他才扯過屏風上的披肩,向前走去。 “很冷,我們回去?!?/br> 他關上了窗,將少女抱入懷里,才發現她的手腳已然冰冷的不像話,整個人輕的幾乎沒有重量。 “在想什么?嗯?”薄唇輕輕貼上瑾蘇冰涼的額頭,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將頭靠在男人的臂彎中,慢慢的闔上了眼。 那淡漠的樣子讓蕭望幾乎以為現在躺在自己懷中的女孩兒已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毫無意識的尸體。 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男人苦笑。 蕭瑾蘇,我該拿你怎么辦。 心底突然涌上一個可怕的念頭,她不會再想要離開他,只是,他卻要永遠失去她了。扯了扯唇,去叫她的名字,“瑾兒?!蓖nD了一下,他慢慢低語,“你愛我么?” 瑾蘇愣了一瞬,隨即淡淡開口,“愛?!?/br> “你會離開我么?” “不會?!?/br> 呵...... 早知結果,何必奢望? 男人低笑出聲,轉身,想要下榻,可衣角卻突然被一只冰涼的小手拉住,“蕭望?!?/br> 他幾乎是驚喜的回過頭。 “你對我好,是因為我最近很乖很聽話,和你的嫣兒很像么?” 她睜著大眼看他,呢喃著出聲??赡锹曇衾镅凵裰袇s沒有一絲一毫的期盼,只有茫然,無窮盡的茫然。 嘴角的淺笑僵硬在臉上,勾勒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嫣兒? 他以為自己幾乎快忘了這個名字。 “瑾......”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問你?!彼_始有些后悔說這句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開口,“我想回爹娘從前的房子去看看,我...可以去么?” 我...可以去么? 蕭望的眸子有些失神,“瑾兒,你從前不會這樣和我說話?!?/br> 從前,從前的她該是怎樣的呢? 她該是扯著他的衣角,巴巴的看著他,用細細軟軟的嗓音,“望哥哥,我想回家,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只是那個時候,他是她的兄長,是她心底戀著的男人,是她用盡了一切方法想去靠近去追隨的人,可是現在?他是惡魔,是仇人,唯一可稱得上關系的,他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可那卻是不曾被他承認的一個孩子...... “若是你不同意,我不會......” “外面風大,你穿厚一點,我去叫人送些膳食上來,等一下我們就出門?!?/br> 昔日的江都瑾家,如今早已更名換姓,甚至連那府邸都有了些許破敗。 府內女主子是個極好說話之人,道明了來意,她便應允了管家帶著兩人進府四處看看。 瑾蘇年前隨朝廷軍隊下江南時也來過此地,只是那次她在門口張望了一個下午卻不敢進府,生怕勾起什么難受的念想,更怕見到物是人非的悲涼。 她走的極緩,目光一點點掃過庭院內的擺設,記憶本因久遠模糊,此刻卻清晰的不可思議。 楊柳旁的桂樹是她親手所種,那年她被迫離家時還未及一人高,如今卻已粗壯筆直,枝繁葉茂。庭院深處有一片桃林,那是年少時她最喜歡的地方,每個夏日午后,她都會趴在花叢中,蹬著兩條腿看娘親坐在涼亭中為爹爹繡著絲絹,一繡便是一個下午。爹爹總是會在日落的時候回府,先是在那個溫婉美麗的女子額上烙下一吻,一手牽著她,一手抱著藏匿在桃林中幾欲睡著的小瑾蘇。她記得,爹爹會念很好聽很動人的詩給娘親聽,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瑾蘇躲在一旁,看娘親的臉羞紅艷如桃李。 若是沒有那年禍端,瑾蘇想她該是永居江都,找一個像爹爹一樣溫文儒雅的男子,與他相伴一生。 可命運輪.盤使然,她不屬江都,道人口中的傾國紅顏,命途哪堪平靜無憂? 只是寒冬深夜,怎偏遇上了他。 他容顏冰冷,輕易地便葬了她一世情劫。 “蕭望?!?/br> 頓住腳步,她叫他。 “恩?!?/br> 他應,眉目溫柔,回頭看她,“是不是累了?我們休息一下再走?” 瑾蘇點頭。 她很累,不知從何時積攢下的疲憊,突然野火般蔓延。 蕭望扶她在亭子里坐下,解下身上錦袍輕輕披在她的身上。管家送來兩杯熱茶,便也出了亭子。 瑾蘇的目光久久停在男人攬著自己腰身的手臂上,低聲開口,“以前,爹爹也會這樣,一手抱著我,一手攬著娘親?!?/br> 蕭望靜靜看她,不開口言語,手中力度卻更收緊了些。 “爹娘相愛了一輩子,即便是死,也不曾分開過?!彼袜?,一字一句。 瑾兒,忘掉從前,我們也會過得很好。 蕭望想開口,可話到嘴邊,卻如鯁在喉。 大手輕輕拂過她的下腹,低聲道,“給孩子取個名字吧,你覺得叫什么好聽?” “名字......” 少女的目光微微有些渙散,“若是女孩兒,就叫無憂,若是男孩兒,便叫無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