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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文結局之后在線閱讀 - 第47節

第47節

    這等掃興話兒,流珠才懶得聽,只隨著關小郎下了城樓,身邊只跟著香蕊,上了車架,朝著連氏及加菲爾德的小院兒行去。事實上,徐家不是她的家,連氏那里也不是,國公府、皇宮更不是了,但是此時此刻,只要能逃出那牢籠,哪怕只短短一會兒,也令她分外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  wuli蕭捕頭上線中……

    ☆、105|96.95.95.93.91.01

    后宮美人棺葬此(一)

    連氏只流珠這一個女兒,更何況她能和加菲爾德再續前緣,也全賴流珠牽線搭橋,因而連氏對流珠,自然極好。流珠才從車架上下來,連氏便急急上前,為她披上斗篷,遮擋風雪,并溫聲怨道:“雪下得這樣大,卻還不穿斗篷不穿襖,一點兒也不仔細自己的身子?!?/br>
    流珠如今的念頭是:活一天算一天,等活不下去了便拉上傅辛同歸于盡,因而如今的她,確實不怎么在乎身體。但此時見連氏這般關切,流珠也有些動容,原本趨于模糊的現代父母的臉也由此緩緩浮現,稍一轉眼,竟和眼前連氏與加菲爾德的臉重合到了一起。

    加菲爾德持了暖光彤彤的花燈在手,在前引路,后面母女相攜,笑語間步入廳堂。甫一進屋,連氏又絮絮問道:“可曾吃過了?妾鍋里還煮著元宵呢,和你爹爹一同包的?!毖约按颂?,她一笑,瞥了眼加菲爾德,又道:“包得滾圓好看的,自然是娘的手藝,至于那些個不堪入目的,不必妾說,你也該知道要賴到哪位先生的身上?!?/br>
    見兩人這般恩愛,而連氏亦與從前那個畏縮的小女人大相徑庭,顯而易見是開朗了不少,流珠也安下心來,雖已在宮中食過元宵,卻不好掃興,柔聲道:“饑腸轆轆,一路上念著的,就是娘的這碗元宵?!?/br>
    連氏聞言,果然喜笑顏開,忙催促婢子去盛元宵。三人圍坐一桌,絮語一番,正是高興的時候,偏在此時,外頭急急響起了叩門聲。

    加菲爾德冒著風雪,前去開門,流珠心中奇怪,抬眸一看,便見門板那邊遙遙映出一張熟悉的臉來。來者急赤白臉,火燒火燎,幾乎六神無主,懷里則扛著個半大孩子,流珠定睛一瞧,見他足蹬官靴,劍眉英挺,目若星子,恰是cao刀鬼蕭四郎無誤。

    按理說來,今日正值元宵佳節,身為捕頭的蕭奈要么該是在巡街,要么就該是在家里面陪羅瞻,而如今他這般急匆匆地來敲加菲爾德的院門,顯然是出了大事。

    流珠心里咯噔一聲,面上笑意乍收,下意識站起了身,也顧不得披上斗篷,只往外面急急走去。蕭奈肩上扛著面色蒼白的羅瞻,大步流星地跨入白雪皚皚的院子中,一眼望見流珠,也是一愣,只重重點了點頭,便跟在眉頭緊蹙的加菲爾德身后,黑靴踏著白雪,往偏院疾步行去。

    流珠連忙跟了過去,聽著兩人說話,這才知道原來是羅瞻的腹痛夜間驟然轉急,先去瞧了郎中,那郎中卻搖頭嘆說命數已盡,讓蕭奈盡快安排后事。這蕭四郎又急又氣,百般無奈之下,驟然憶起流珠曾經提過,說是洋人大夫能用開刀的法子治這腸疾。似眼下這般境況,與其就地等死,倒不若死馬當作活馬醫,蕭捕頭當機立斷,便借了馬車,扛著羅瞻,風雪之中奔赴加菲爾德的小院,以求一線生機。

    好在先前皇商出海之時,徐*幫著捎回了不少加菲爾德用來做手術的藥物和器具。金發碧眼的男人自蕭奈手中接過疼得幾乎昏厥的羅瞻,急急入了屋內,隨即點上油燈,緊閉屋門,喚了小廝充作助手,這便動起了手術來。

    蕭奈候在廊中檐下,面上雖竭力平靜,可額頭上還是青筋爆起,自那赤露在外的結實胳膊上,更可見得肌rou發緊,異常虬結。流珠在后面看著,知道這個平常頗有些痞里痞氣的男人,此時已然緊張到了極點。

    她心上微動,暗嘆道:想那傅辛與傅從仲,親生父子,血脈相連,可最后卻竟親手毒害了自己的骨rou,還昧著良心狡辯,說甚虎毒也會食子;再看這蕭奈和羅瞻,說到底并無血緣,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可蕭奈對羅瞻表現出的拳拳私情,感人至深,勝似親生父子,著實令她甚為動容。

    她想了想,快步去了后廚,親手舀了碗熱氣騰騰的元宵,隨即回了院內,坐到蕭奈邊上,溫聲道:“阿郎往日便饑一頓飽一頓的,不正經吃飯,兒猜你今日沒準兒是滴米未進。且趁著等著的這功夫,胡亂填一填肚子罷,莫要等羅瞻好了,你又病了?!?/br>
    蕭奈聞言,長長舒了口氣,隨即肅聲道了謝,這才自流珠手中捧過瓷碗來。他還當真只是填肚子而已,風卷殘云一般,狼吞虎咽,草草入腹。吃過之后,男人捧著空碗,竟又走了神兒,頗為怔忡地直視著眼前的茫茫雪地,眼神中頗有幾分空洞,瞧著流珠暗自心驚——她實在沒見過這副模樣的蕭奈,更沒想過蕭奈會流露出這樣脆弱頹然的神情。

    流珠連忙伸出手來,握著那瓷碗的邊兒,往后拽了拽,假作要收走瓷碗。蕭奈這才猛然回神,隨即自嘲地一笑,聲音分外沙?。骸鞍?,壽數已定,人各有命。我在這里急得干瞪眼,也是于事無補,只盼著加菲爾德先生能幫上咱一把了?!?/br>
    流珠安慰道:“先生在海外時,便有過成功的先例。羅瞻年輕,底子好,恢復得快,只會更順利?!鄙陨砸活D,她又挑眉道:“你還不如好好想一想,事成之后,要付多少銀錢給先生,又能不能付得起罷?!?/br>
    蕭奈啞著嗓子笑了兩聲,隨即深呼吸了兩下,望著眼前紛揚大雪,摸了摸鼻尖處迅速消融的一點冰涼,緩緩道:“若是這臭小子,日后還能如往常那般活蹦亂跳,見天和咱抬杠犟嘴,咱這條命,就是加菲爾德先生的了。他讓我蕭奈做甚,哪怕殺人放火,咱也去做便是?!?/br>
    流珠嗤笑道:“哪個稀罕你這條命,還不如給銀子實在?!闭f著,她又道:“嗓子怎地啞成這樣?兒去給你端壺茶水來?!?/br>
    蕭奈聞言,粗眉挑起,遽然起身,抬臂將她攔住,強自笑道:“且慢且慢。讓阮太儀給我這無名小卒端茶送水,實在是折煞我的福氣。我自己去倒?!?/br>
    流珠一聽阮太儀這三個字兒,立時來了氣,持著巾帕虛打他一下,沒好氣地道:“你來揶揄兒作甚?這所謂太儀,又不是兒上趕著要做,更不是甚便宜好事兒?!?/br>
    蕭奈目聰耳明,看著是個粗糙的大男人,可畢竟是個捕頭,心細得很。此時見流珠這般態度,他在心中稍稍一理,也猜出了個大概來。

    他但和流珠稍稍隔了段距離,與她一同去了屋里倒水喝。及至屋內,蕭奈拂了拂肩上落雪,端起茶盅,潤了下近乎說不出話來的嗓子,想說些甚話兒,卻到底是張不開口,亦不知道輪不輪得到自己說這番話,最后只笑了下,沉聲道:“日后若有用得著咱的地兒,只管托人說一聲便是?!?/br>
    流珠點了點頭,或許是她嫁作宮嬪的緣故,蕭奈同她說話時,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般無所顧忌,想說甚就說甚了。她自不會強求蕭奈像過去一樣,只笑了笑,領了他這份情意。兩人又候了一會兒,便聽得不遠處傳來吱呀一聲,卻是加菲爾德做手術的那間屋子打開了房門。

    蕭奈立時抬眸,匆匆出門去看,便見那充作助手的小廝拿巾帕擦著額前的汗,對著蕭奈賀喜道:“阿郎暫且寬一寬心罷,起碼現在,那小郎君已然不痛了。只是先生說,還要留小郎君在此處暫住一段日子,畢竟開完刀后,還要看小郎君恢復得如何,并非百分之百的妥當了?!?/br>
    蕭奈重重地拍了拍那小廝的肩,流珠在后面聽著,心上也是一松,見蕭奈急急去看羅瞻,她也并未再跟著,只默然回了廳堂,陪著連氏一同收拾碗筷。而蕭奈因著掛念羅瞻,便在小院兒里暫且住了下來,他本要同加菲爾德提一提銀錢的事兒,卻不曾想到那金發碧眼的洋人擺了擺手,說道:“你肯信任我,我很高興,畢竟在這里,相信我的人不多。所以,我不要錢?!?/br>
    蕭奈聽后,不由怔住,隨即抱了抱拳,暗自記下了加菲爾德及阮二娘的這份恩情。

    隔日流珠起了榻,用過早膳,頭一件事兒便是備下車馬,去自己那鋪子和女工院子看上一看。弄扇不知她已出宮,在女工院子里撞見她后,驚得目瞪口呆,隨即高興得眨巴著大眼睛,差點兒落下了淚來。

    流珠見自己雖不在,這生意卻依然被弄扇打理的井井有條,不由暗自在心中笑道:這穿越女能做成的事兒,也未必就有多獨特,轉到土著手里,也一樣能做好。

    她好生贊了弄扇一番,弄扇被她那夸獎臊得紅了臉,連忙跟獻寶一般,將新定下的衣裳圖紙自懷里掏了出來,并道:“二娘且瞧上一瞧罷。這都是*娘子拍板兒了的,女工們正在趕制,二娘看看,可還有哪些地兒做的不好?!?/br>
    稍稍一頓,她又笑著道:“近日下了雪,二娘當年制出的雪裙因著應景,賣得最好。尤其元宵節的時候,那花燈映著雪裙上的繡紋,隱隱發亮,正合小娘子的歡心?!?/br>
    流珠微微一笑,將那圖紙展開,愈看愈是贊嘆,知道弄扇和徐*果然是費了不少心思。而便是此時,弄扇又高聲喚了個人過來,并對著流珠介紹道:“二娘,這位娘子是新來的,名呼徽娘。她可為這圖紙出了不少點子,著實是個有才的人物?!?/br>
    流珠緩緩抬眸,定睛一看,卻見那人佝僂著身子,發髻蓬亂,木釵橫斜,身上的衣服亦是布滿了補丁,破舊不堪。最令人心驚的,尤屬這人的相貌,眼前這位徽娘,整個臉上的皮膚都仿佛是被燒灼過一般,滿是瘢痕,幾乎瞧不出細致的五官來。見流珠望向她,那人身子微顫,低下了頭去。

    弄扇定睛望著流珠的眼神,還以為她是被徽娘的樣貌嚇住了,只笑著尋了個由頭,命徽娘去做活,待那人走了,才對猶自怔忡的流珠低聲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漳锒耸莻€可憐人兒,大冷天的,她在外頭行乞,身子都差點兒被凍僵,是咱院子里的女工見她可憐,才將她接入屋內暖暖身子,不曾想竟尋著了一塊金鑲玉。她女紅雖有些生疏,但到底是有底子的,且點子多得很,奴便擅自做主,允了她當女工,還請二娘莫要怪罪?!?/br>
    流珠紅唇微啟,攪了攪手中的帕子,張了張口,隨即聲音干澀地道:“她……她如何淪落成了這般模樣?”

    弄扇蹙起眉來,道:“徽娘不怎么提起過去的事兒,旁人也不好多問,哪里有硬要揭人家瘡疤的人呢?”

    流珠知道那個徽娘,即是自毀容貌,隱居汴京的阮宜愛。魯元對她提過,說是要給阮宜愛尋個輕松些的活計,這阮宜愛卻主動提起,說要去流珠的鋪子里做活兒。流珠今日急急往女工院子趕來,就是想著會否能遇上她??晒嬉娏苏嫒?,流珠卻恨不得趕快逃了這兒。

    便是這時候,弄扇給她端了點心來,又笑道:“二娘,且隨奴回徐府罷。瑞安和如意,對二娘真可謂是日思夜想?!?/br>
    流珠想起傅辛暗暗提過,教她不準回徐府,便蹙了蹙眉,低聲道:“身份多有不便,還是不要叨擾得好?!痹掚m這樣說,可她卻還是對一雙兒女……還有那徐子期,分外思念,故而又對頗為沮喪和不解的弄扇笑道:“徐府不能回,可兒可以將人接出來不是?”

    她說著,回望了身后的香蕊一眼,香蕊但低著頭,面上一派平靜,半點兒心事兒也瞧不出來。上次她與徐子期偷會之事,香蕊確實是不曾告訴傅辛,只是她也有些拿不準,這香蕊拿捏的尺度到底是如何的呢?她對自己,果真是心存主仆之情?那么她給官家匯報的,到底都是哪些事兒?

    ☆、106|96.95.95.93.91.01

    后宮美人棺葬此(二)

    這篇寵文里的這個宋朝,同現實里的宋朝一般無二,搞得都是酒水專賣那一套。因而這汴京城中的酒店,亦有官家直屬的“正店”和民營的“腳店”之分別。正店的環境雖好,只是去那兒的大多都是達官貴人,流珠生怕遇上臉熟的,被人識了出來,平白惹出麻煩,便命車夫趕著馬車,往另一家人少上許多的腳店行去。

    說來也巧,這家腳店,正是當年薛微之住的那一間改來的。先前徐*做過人rou餃子的這家驛館,因經營不善,掌柜不得已回了老家,反倒是先前那位給了徐*做餃子機會的單大郎,憑著積蓄,將店盤了下來,改作腳店。因他性子憨直,飯菜分量足,因而倒也有些穩定的客源。

    流珠步入其間后,雖覺得有幾分微妙的熟悉,卻到底沒認得出來。她在店內等了一會兒后,忽地聽得廂房門扇被人拉開,伴隨而來則是一聲帶著哭腔的“二娘”。流珠心上一喜,回過身來,便見徐瑞安一把撞了過來,伏在她膝上,揚著rou嘟嘟的臉蛋,又哭又笑道:“可算見著二娘了!二娘,你不是說你就是串個門兒,過段日子便會回來么?廚娘做的飯不比你做的那般好吃,可饞死我了!”

    徐如意并不是個感情外露的小娘子,此時見徐瑞安又哭又笑,只蹙眉看著他。待到小二端了菜上來,徐瑞安便又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徐如意這時才湊到忙著給瑞安夾菜的流珠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口,低聲道:“兒有話要和二娘說?!?/br>
    流珠一愣,微微一笑,伸手將她摟得近了些,溫聲道:“小娘子有甚悄悄話兒,只管說便是?!?/br>
    她卻是沒想到,徐如意的話反倒令她眉頭驟然蹙起。那小娘子皺著眉,低低說道:“大哥從邊關之后,便說,兒這散館,最多只能念到八歲,兒一過完年,可不就八歲了么。大哥說,男女八歲不同席,到了八歲,便需懂得男女之別,非得退學不可,然后再請人來教習女紅四藝,好生學習內宅婦道?!?/br>
    先前徐子期自邊關回來時,流珠特意跟他提過如意進學的事兒,徐子期也是言之鑿鑿地應承了下來,不曾想這一轉臉,就跟徐如意這樣遵囑。

    徐如意卻還有話要說,小娘子頗為不高興地道:“自打大哥回來后,往常兒和瑞安給二娘寫信,都必須先承給大哥看。兒連體己話兒都不能和二娘講了。大哥說,因現下二娘已和徐家沒有半點牽扯,寫信已然是官家的恩典,信中的話便更得注意了?!?/br>
    流珠默然半晌,摸了摸徐如意的腦袋,又挑眉問道:“大哥兒怎么沒來?不是令弄扇去接你們了么?”

    徐如意搖了搖頭,道:“大哥近來同燕懿王頗為親近,似是去他府上參加宴會了?!?/br>
    所謂燕懿王,即是傅從嘉成親后傅辛賜下的封號。流珠一聽,又想到自己也交待過徐子期,勸他兩頭都莫要親近,獨善其身,以免惹得官家忌憚,不曾想徐子期卻是陽奉陰違,只面上應一句,私底下有自己的主意卻也不跟她透個風聲。這是怎么個說法?是覺得她的話無關輕重?還是覺得這等事沒必要同她講?抑或是怕她知曉后告訴傅辛?

    流珠暗暗垂眸,冷靜下來,再琢磨起與徐子期的幾番相會,卻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兩人暗通曲款之時,只想著時間短暫,且盡歡樂,說到底不過是*上的歡娛,哪里有半分話是直直抵到心上的。這般想來,當初決定與這位徐小將軍歡好,還不是因為天花鬧得滿城人心惶惶,外加這男人即將遠征,生死未卜,這個決定,確乎是有些草率了。

    最初的時候,她只是想全他個心念,加上對他有幾分喜歡,可是徐子期卻是頗為認真的,她不該給他這樣一個誤會——從前感情占了上風,情到濃時也幻想過沒有傅辛的話,兩人怕也算得上是神仙眷侶,可是眼下再冷靜下來細想,便是沒有傅辛這樣一座大山橫亙于前,他們兩個,也是斷然過不到一塊兒去的。單從對她的了解來說,徐子期甚至比不上傅辛了解得多。

    這般想著,與徐家人再會的高興便少了許多。流珠嘆了口氣,只陪著兩個小家伙吃飯,幸而有徐瑞安這個小活寶在,氣氛也不至于太冷。三人在包間里待了近乎一天,還命小二拿了不少助興的小玩意來,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待到日落時分,層云漸染,流珠也到了告別的時候,心下雖悵然,卻也不得不令弄扇先將兩個小家伙送走。

    分別之時,徐瑞安哭得滿臉都是鼻涕,幾乎是被弄扇和香蕊兩個人合力強行拖走的,而徐如意卻平靜許多,只定定地望了流珠一眼,便轉了身。兩人走后,流珠正打算起身,卻聽得門扇又被人推了開來,抬頭一看,卻是徐子期身披黑亮大氅,足蹬軍靴,緩緩抬步入內。

    到底是上位之人,再不是從前的無名小卒,這位小將軍身上的威壓,遠比從前更盛。流珠往日急著相會,不曾過多留心,如今這一看,卻是感受得十分明顯。她強自笑了一下,溫聲道:“將軍倒還穿著兒寄過去的這衣裳呢。你這般姍姍來遲,該要罰酒才對?!?/br>
    徐子期掩上門扇,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跨坐到席間之后,一把將流珠拉到懷里,逼得她坐到自己大腿上,先飲盡杯中濁酒,這才瞇眸笑道:“見過如意和瑞安了?他們同你說了甚話兒?”

    從前的徐子期很少瞇眼看人,眼神向來都是如箭一般凌厲,直直抵上人的要害之處,而如今的他,瞇眼而笑的樣子,竟和傅辛慣常的神情頗為類似。流珠垂下眼兒,柔聲道:“見過了,倒也不曾說些甚話兒,只陪著他們邊吃邊玩兒?!?/br>
    徐子期點了點頭,又湊得近了些,作勢便要親她,流珠乍然聞見他頸間的酒氣,蹙了蹙眉,稍稍一避,道:“子期這是去哪兒了?”

    男人吮著她耳垂,有些漫不經心地含混道:“在汴京做官,少不得應酬。若是知道你不在宮中,我定然推辭不去?!?/br>
    她問到這份兒上了,徐子期還是避而不答,只一心想著親熱,口中凝聲道:“樓梯上有人守著,必能將你那婢子攔住。昨夜在城門底下,遙遙望了一眼二娘,瞧見二娘對著官家笑,可是令我妒火中燒,二娘需得好好安撫我才是?!闭f著,又伸手去解裙裳。

    流珠冷下臉來,一把按住男人冰涼的大手,隨即挑起眉來,坦然道:“兒早從旁人那兒聽了,阿郎分明是去燕懿王府上赴宴去了。兒雖勸過你莫要同他親近,但既然子期這般行事,必然是有你的道理。只是將軍或欺瞞,或敷衍,就是不肯給兒透個風聲,每番相會只纏著要……要做那檔子事兒,兒這心里,自然不會好受?!?/br>
    她這話講得明明白白,只以為徐子期必能了解,卻不想自己是完完全全的現代思維,而徐子期自詡男子漢大丈夫,作為古代土著,自然不會向女人交待自己在朝堂上的謀劃及打算。聽得流珠所言,徐子期墨眉微蹙,停了手上動作,只以為她是怨自己太過急色,便將她環得更緊了些,勾唇沉聲道:

    “二娘于我而言,可不止是溫柔鄉,還是解語花。若是能日日夜夜都和二娘待在一起,定然不會這般急色,還會如往常在徐府一樣,吃飯時坐在一起,說說話兒,好不親熱。實在是幾個月才得著一次機會,不爭分奪秒,我這心里,更不會好受?!?/br>
    他此言一出,流珠到底還是有些心軟,再望著徐子期那俊秀面容,凜凜身軀,手摸著那結結實實的田字腹肌,心里面那些許念頭復又被壓了下去,只暗自嘆了一聲,姑且作罷,由他親近,坐在他腿上弄了起來。阮氏一腳勾在椅子腿兒上,一足鎖住徐將軍狗公腰,一起一伏間,分花拂柳,麈柄入了生門,好不爽利。

    二人相會罷了,各自整好衣衫,一前一后,出了廂房。徐子期命人結了賬,回頭看流珠步子走得甚慢,腿兒還兀自發軟,不由得勾唇一笑,卻也不好上前扶她,幸而香蕊知曉內情,忙上去攙扶。徐子期望著她這副少見的嬌弱模樣,暗自得意,再思及座上君王也見了她這副樣子,面色微沉,復又盤算起來。

    幾日過后,羅瞻未曾出現感染等跡象,也不再腹痛,小臉兒雖還有些蒼白,但整個人也確乎是又生龍活虎了起來,流珠每天都能看見他和疲憊歸來的蕭奈斗嘴,跟說相聲似的,端的好玩兒。這兩個,雖是父子,卻又仿佛兄弟一般。

    這日大雪初霽,天氣放晴,加菲爾德便立起了畫板,拿出油畫器具,并依照流珠所言,拿了兩身筆挺西裝出來。魯元應邀而來,見了之后,很是喜歡,流珠也頗為期待,拉著她往屋里走去,便要與她一同換衣??刹恢醯?,魯元好似有些不好意思,遮擋得頗為嚴實,流珠自打入宮之后,因最喜歡見著她,與她親近了不少,便玩笑道:“公主向來性子豪爽,竟也有羞怯的時候。遮甚遮,兒又不是沒從自己身上見過?!?/br>
    ☆、107|96.95.95.93.91.01

    后宮美人棺葬此(三)

    魯元卻頗有些羞赧,只蹙了蹙眉,低聲道:“這洋裝,著實不好穿?!?/br>
    見魯元遮遮掩掩,流珠只一笑,也不再為難她,但轉開了視線。這衣裳對于來自現代的她來說,再好穿不過,而魯元因對此陌生,速度便稍慢了一些。待到流珠穿戴整齊,手執黑色禮帽,不經意地回頭看來時,魯元剛穿好了筆挺西褲,至于上面,則才褪了褻衣。流珠無意冒犯,但還是瞧見她竟并未穿著肚兜兒,只在胸間裹了幾層白布,雖勒得死死,卻也依然隱隱見得那美好的曲線。

    魯元見她轉身,忙套好襯衣,匆匆系起扣子來,往日那舉止頗有儀度的魯元公主,此刻竟頗有些手忙腳亂之意。流珠翹了翹唇角,便幫她扣起扣子來,口中又溫聲道:“總勒得那般緊,總是要勒出毛病來的?!鳖D了頓,她撲哧一樂,又道:“往常衣裳寬大,倒是瞧不出公主那般豐滿,實是令兒自愧弗如?!?/br>
    魯元急急套上西裝,頗為無奈地笑望她一眼,又揶揄她道:“二娘實在謙遜。京中貴女命婦湊在一起,只二娘最當得起‘胸有丘壑’四字?!?/br>
    流珠紅了臉,兩人笑語一番,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入了敞亮院子內。加菲爾德持著畫筆,抬起碧色的眸子,便見紅焰出墻頭,雪光映樓角,松竹相襯之下,兩個西裝美人英姿颯爽,一個長眉如墨,英艷絕俗,生來便帶著無可比擬的貴氣,另一位眉眼清麗,眼兒柔中帶媚,此刻著了黑亮西裝,帶著禮帽,蹬著高靴,那幾分嫵媚與風情,俱都化作了凜然英氣。

    加菲爾德心上高興,撫掌而贊,這就擺正畫板,先行勾線,復又添色,徐徐畫了起來。這一畫,直畫了幾個時辰,畫已然初具模樣,但依照加菲爾德所言,還要用上刮刀等器物,再行修改。此時天色已晚,流珠欲要留魯元用膳,可惜魯元卻有宴請要去赴,不得不婉拒了下來。

    待到魯元走后,流珠立在加菲爾德身側,端詳著那副油畫,沒來由地有些傷感,暗想道:若是前世,畫一幅油畫像也不是多稀罕的事,而在這里,卻真是稀罕到不行了。再想到今日已是在宮外的最后一日,傅辛已著人催了幾次,隔日便非得重回牢籠不可,流珠心中愈發不適。

    加菲爾德瞧在眼中,只無奈地嘆了口氣,見四下無人,便低低說道:“現如今,我參與編寫的那些小冊子,已經流傳相當之廣泛了。而聽我的朋友說,不止在宋國,在那北蠻及南夷,更是已經洋化的相當厲害。我想我和你提過,葡桃國的大使曾經偷偷販賣過火器給北蠻,而他們開出的條件,就是允許傳教士進入北蠻,傳播海外思想,販賣海外書籍。這些少數民族國家的政治制度與宋國很是不同,接受起海外思想竟還快上許多?!?/br>
    他稍稍一頓,見流珠眼中微亮,又壓低聲音,道:“我之前和你提過一位叫代西平的人,也參與了編寫翻譯的工作。聽說他最近去了北方,成立了一個叫民學會的團體,影響不小,打得是交流知識的旗號,可私底下,還和葡桃國的大使談起了生意來。而北方的那些城池,離北蠻很近,據說有很多年輕人,都對代西平十分擁護?!?/br>
    北面那十幾城,向來令傅辛頭痛。先前薛微之的土改政策失敗,也是在北面鬧得最厲害。流珠聽加菲爾德說罷之后,也不由得十分好奇——這所謂民學會,到底會是近代化進程中的曇花一現,還是說,當真會在這腐朽的封建王朝內攪起一場潑天風浪?

    黑云涌起星月暗,急雨欲來天地涼。及至回宮之后,傅辛狀似漫不經心地,命流珠交待一番在宮外都做了甚事,流珠隨意敷衍,傅辛倒也不曾多問。流珠暗想道:想來該是已經從香蕊口中聽過一遍了,見無甚出入,便也懶得追究了。

    連年戰爭結束后,大宋看似步入了海晏河清的承平盛世內,而傅辛也以為功績已成,幾乎可以說是養起了老來,每日里看著兩個兒子使盡本事,爭來奪去,可以說是他最大的樂子。這男人雖依然每日上朝,批閱奏章也依舊勤勉,只是理政的風格,卻愈發往中庸之道上靠攏了,講究的是順其自然,無為而治。

    及至這年三月開春兒,十余載未曾辦過的采選便成了汴京這群攏袖之民最大的樂子。此次采選,依照傅辛所言,只在京畿一帶開展,然而這京畿卻不止是汴京一城,滿打滿算,共有十城。因而這博戲攤子便又設了新賭局,賭得是最終官家選定的美人兒里,除了汴京之外,哪個城出身的最多。

    而宮闈之中,傅辛倚在軟榻上,笑望著身旁伏案忙碌的阮太儀,自水晶盤中摘了兩枚瑪瑙寶石般的櫻桃,強行塞入阮太儀的紅唇之中,隨即溫聲道:“珠兒倒也有用心的時候?!?/br>
    此時的流珠,之所以用心,著實是別有目的。畢竟最后被選上的人兒,和她以后的日子可息息相關。

    她手里頭,足足積了有兩百余份畫像,而畫像下方,亦有楷體小字,寫明畫像中的美人兒的生辰八字、名姓出身、性格如何、擅長甚才藝。流珠卻愈看愈是蹙眉,實在是這些小娘子的畫像大同小異,出身都算不得低,饒是平頭百姓也是頗有家底,性情依照描述俱是賢良淑德,才藝除了琴棋書畫便是女紅詩賦。

    官家只笑望著她那皺起的黛色細眉,那還是他清晨起來,在上朝之前忽地來了興致,給她親手畫的眉,在傅辛看來,實在是怎么看怎么合適。見流珠為難兼不耐,官家笑道:“不必看了,空耗時間罷了。依朕來看……”

    他坐起身來,眉頭微蹙,沉聲道:“清源蔡氏、洛河姚氏、若德袁氏,這是最為顯赫的三支。蔡家娘子已經嫁了從嘉,姚袁兩族自是心有不甘,故而這姚寶瑟及袁佛迷,是非納不可。待到此二人入宮之后,俱都封做正三品的婕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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