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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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個時候,關于火器的研究已經初具進展,崔坦一個人,足足比得上一幫子人,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便差不多搞明白了蠻子那火銃、火箭、地雷、水雷等物的原理,而如今,差的就是大規模制造生產的地方、資金及人手。而徐道正先前和崔坦走得近,得了消息后,覺得是個好機會,拿了武器圖紙研究了一番,便決定掏錢,在京郊租了個大院子,號做火器莊,之后雇傭了許多鐵匠等,這便在崔坦的指導和傅辛的授意下,開始嘗試著制作火器了。 只可惜戰事緊急,宋國在北蠻的火力壓制之下,幾個月來連連敗退,輸多贏少,總共已丟掉十三城。將士急著穿衣取暖,等著火器送來,最后徐道正思來想去,便用粗竹筒為槍身,內填火藥、鐵砂、鐵瓷等碎物,取名為突□□,先造了一批,送到邊關以備急用。怎奈何突□□與火銃比起來,射程、持久等均不可一并而論,雖頂了一時之需,但到底不是解決的辦法。 制衣、造火器,這都需要大筆的銀子。饒是榮十八及徐道正等都已幾乎是賠本做買賣,這筆銀錢,對于分外緊張的國庫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七月中旬的這一日,流珠待在理政殿偏殿內,便聽見傅辛與金玉直、傅從嘉、傅從謙等人商議,議來議去,都繞不開一個錢字。一干臣等說了半天,各執一詞,互不相讓,最后暫時定下的主意,竟是向京中貴人及商戶征收稅銀,充作軍需。對于這個辦法,傅辛顯然相當猶豫,眾臣退下之后,他仰面坐在龍榻上,微合著眼,好似睡著了,又分明醒著——流珠知道,他這幾日有了失眠的毛病,夜里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著,只好披衣起身,胡翻奏折,所以現下的眼珠內,血絲遍布,分外狼狽。 然而流珠心中,卻是因此而感到,有一絲微妙的高興的。她微不可見地牽了牽唇角,略略一思,拿定了主意,緩緩朝著殿中走去。 ☆、77|72.71.70.68.66.58.01 一枰翻覆戰枯棋(一) 先前聽魯元公主提起北蠻那先進武器之時,流珠但覺得有些蹊蹺,登時便想起了自己對于葡桃國的猜測來。那日她便猜想過,若是她是葡桃國,必會趁蠻夷與大宋開戰之機,兩面下手,觀鷸蚌相爭,圖漁翁之利。但是,葡桃國的公使才出了海不過兩個月多左右,這滿打滿算,時間也不甚充裕,因而流珠便打消了這念頭,只以為是巧合。 可誰知幾日以前,她才自加菲爾德處得知,葡桃國的公使才啟程之前,其中有兩三人說是對大宋十分感興趣,想要游走更多地方,便早早離去。這件事,令得流珠陡然生出疑心來,她開始懷疑,多半是那幾人告知了北蠻火器的制造方法,決意扶持北蠻,刺激大宋。大宋短時間內,必然造不出這般先進的武器,即便得知了制造方法,也缺乏大規模生產的條件,那么,他們必須從有能力供給武器的葡桃國處購買青銅火器。 加菲爾德當年離開大宋,返回故國途中,啟程沒多久便在途徑葡桃國時被扣下,結果意外停留了許多年。從這事也能看出,葡桃國離大宋的距離,并不算遠,運輸軍武,倒也方便。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葡桃國給北蠻的火器制造方法,并不是他們目前所擁有的最高階的火器,等到未來,當宋國陷入燃眉之急時,他們一定會送來更先進的火器。 她暗暗想道:他們的科技水平,大概相當于自己所處的時空內,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前的樣子。那么,按理說來,他們大概是出于黑/火/藥時代,黑/火/藥武器已經完全取代了宋國使用的冷兵器。這般來看,他們很可能已經發明了……燧發槍、加農炮等了吧? 關于這些更為先進的武器,流珠猶豫之后,也跟崔坦等暗示過。只可惜她到底是個文科生,沒辦法完全說明這些武器都是怎么一回事,崔坦聽后,略略有些啟發,但到底沒多大進展。 見流珠款款走來,傅辛緩緩張開眸子,隨即一笑,道:“二娘方才聽去了多少?可有甚主意?二娘向來聰慧,必能幫上朕一把?!彼f著,抬臂將她摟到了膝上,目光清冷,而動作卻分外親昵。 最開始的時候,他與臣子商議政事,素來都嚴命流珠避開,而近些日子,他的避諱,倒是越來越少了。流珠只好坦然說道:“聽了不少。聽見有人說,眼下國難當頭,要讓幾家制衣之所和徐二伯的那莊子,免去費用,不然救治他們叛國罪,還聽見有人出主意,讓官家變賣官造之物,湊些急用的銀兩,依兒來看,雖說國庫緊張,但也不至于如此拮據寒酸,若果真做出這兩位官人說的事兒,那可真是掉了官家的臉面?!?/br> 頓了頓,她又柔聲說道:“國庫緊張,撥不出軍需來,可這場仗,又非打不可。官家眼下,頗有些騎虎難下,不得不降了這不知輕重的虎,可一時間又沒那么大力氣,確實是難。兒倒是有些主意,可是官家也說過兒到底是婦道人家,又如何說得出好主意呢?” 傅辛瞇了瞇眼,聞得此言后沉沉笑了兩聲,隨即低嘆一聲,輕聲道:“二娘被朕調/教得,愈發有朕的脾性了。二娘既然自認沒有好主意,那不妨說說壞主意罷?!?/br> 流珠垂下眼來,睫羽微顫,緩緩說道:“這場仗,不是官家要打的,實在是外敵侵犯,不得不把他們打回去。官家老想著要從自己身上掏出這軍費來,倒不如靠一靠那些個老百姓?!?/br> 傅辛緩緩偏頭,定定地看著她的娟秀側顏,又望進了她那一雙琥珀石般的眸子里去,收了笑意,凝聲說道:“你倒是和傅從嘉想到一塊兒了。他想的是,募捐于民。無論富庶,皆可掏銀子,掏得多了,就予以爵位,賜下御墨,便是不掏,也是無妨,全憑自愿。但是,從古至今,從來沒有哪朝哪代的君主,會在打仗的時候說自己錢緊,讓百姓捐錢的。這個先河,朕不愿開。一來,朕確實稀罕臉面,二來,朕怕的是,百姓不買賬?!?/br> 他頓了頓,又頗有些無奈地道:“是,一般來說,就該直接提高稅率,加收財稅。只是先前薛微之的那土改之法,鬧得民怨四起,如今不過勉強平息,若是再貿然加稅,只怕外亂未平,內患又起?!?/br> 在中國古代,當因戰爭之故,財政支出與收入失衡時,統治者往往會改革賦稅制度,巧立名目,加收稅錢,尤以春秋戰國時期最為常見,至于君主直接說打仗缺錢,向百姓要的,確實是沒有。不過在近現代,尤其一二戰期間,加收戰爭稅的國家卻也并不鮮見。 流珠笑了笑,又道:“正是因為先前民怨四起,所以才要借著戰爭之故,多多渲染強調那北蠻有多討厭、多煩人,說說他們屠戮了多少城池,而我大宋又有多少子民亡與敵手,讓百姓們于此時團結一心,一致對外。攘外不必先安內,反倒還可以把咱們宋國里邊的矛盾,轉移到疆域之外呢?!?/br> 她笑意漸收,溫聲絮絮說道:“再說了,若是募捐的話,咱們也不算是強收。百姓只會同仇敵愾,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才不會怨恨官家呢?!?/br> 在封建制度下,人民無法得知他們被收取的稅錢都用向了何處,是用在了妃嬪美人新得的胭脂水粉上,還是皇子公主新織就的華貴衣袍上,均無從得知。這就是為何在中國古代,即便是戰爭時期,統治者也不得不巧立名目來加收稅錢的原因之一。而到了近現代的民主國家內,政府對人民負責,所以若是為了戰爭收稅,大可以直接說明。 若想動搖一個封建制度根深蒂固,連底下百姓都渾渾噩噩的國家,那么,僅僅是殺掉統治者,或是扶持幾個思想開明的官員,都是遠遠不夠的。自從知道了海外國家已經基本建立了民主制度后,流珠便希望借由他們的力量——野心也好,貪欲也罷,來改變這個國家的民眾的思維。 募捐于民,聽起來仿佛只是一件與從前有些不同,但也說不上天翻地覆的小事,但是在流珠看來,或許會起上一些微妙的作用,甚至,是為未來可能到來的海外文明的沖擊奠定一定程度的基礎。百姓為了國難掏錢,或許會有一種參與到了政治生活中的感受,他會覺得,自己與國家是一體的,而自己所以為尊的朝廷,其實也是要靠自己的。 流珠也只是試上一試,并不敢有十成十的把握。而傅辛聽后,竟果真有些動搖,徑自思量了起來。 及至八月下旬的這一日,棉衣已經趕制大半,而徐道正及崔坦正待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討論著該如何讓運送的車載動更多的衣物,而速度也并不因此而減慢。兩個人想了許久,不住改著草圖,流珠在旁看了一會兒,卻是看得不甚明白。 便是此時,仆侍來報,說是官家下旨,宋國子民應團結一心,抵御外敵。軍費緊張,制作棉衣、研發武器都需大筆銀兩,官家以身作則,嚴命皇后、皇子、公主等都削減開支用度,節衣縮食,并在旨中對于官員、貴族等都做出了嚴格限制。而官家又另頒皇詔—— 其一,若有商戶甘愿以相對低廉的銀錢,為國家制作武器、棉衣等軍需品,則封為皇商,此后做買賣將有許多便利之處,其二,便是募捐之令,不強求,亦不強定數額,甚至不必非捐銀錢不可,但若有人捐的超出一定數額,朝廷將予以封賞。此外,傅辛從先前的土改之法,也徹徹底底地清楚了底下官員有如何貪婪,因而他也說明,若有人想借此機會,發一把國難財,一旦發現,直接處斬并抄家,此后三代不得為官。而頗有些微妙的是,募捐之事的負責之人,乃是勛國公,阮鐮。 傅辛的詔令,令得尚且還歌舞升平的汴京城,驟然進入了相當緊張的備戰狀態,一時間,流珠竟看盡了眾生百態。有那放浪公子哥兒,得知國家危機,戰事不利后,捐盡大半家產,還自愿奔赴戰場的,也有那富貴至極的商戶,卻一份銀子也不肯掏,反倒因此還憂慮起來,琢磨著向南遷居的。雖說傅辛之舉,攪得一部分人心中惶惶,但無論如何,募捐得來的軍費仍是不斷增多,可見民間百姓,對于這個國家,還是有榮辱與共之心的。 那惶惶之輩中,便有徐家大伯哥,徐道協。他想著這汴京城離北面也不算遠,又聽得如今蠻子接連攻下數城,勢不可擋,且見官家都跟百姓賣可憐了,不由得暗中盤算起來,想要回南邊老家避一避難。這一年過去了,就算老家當年被洪水淹了,但如今也該早就退下去了才對不是? 他找上徐道正,非要管他要銀子,說自己是要去回家看管祖墳的,他和阮流珠這兩房,必須要給銀錢。徐道正見他有意離開,實在是巴不得,跟送瘟神一般送走了這徐道協。徐道協拿了銀錢,乘著馬車,本打算一路南下,可誰知走著走著,卻被人給指錯了路,誤往北面去了。 這話暫且不提,卻說大批棉衣送至邊關之時,已是九月中下旬。候在京中的流珠,再一次收到了徐子期的家書,這一次時間倒是近了些,信是八月份寫的。 ☆、78|77.72.71.70.68.66.58.01 一枰翻覆戰枯棋(二) 這一回送信來的人,流珠也有幾分面熟,恰是先前跟在徐子期手下的一個小武官。他此番回京,也是依照徐子期遵囑,面見官家,向他匯報戰況的,順帶著,也給流珠一家送來了家書。卻說這徐家大哥兒,反倒從先前花太歲潘湜藏在賀貼里的艷詩一事,找著了靈感,有樣學樣,在那信封里放了一封信,又貼了一封信,如意和瑞安拿走了頭一封,一個字一個字挨著讀,而那武官,則將信封頗為鄭重地遞與了流珠。 流珠摸了摸,又打開一看,總算是發覺了個中玄機,先是勾唇一笑,隨后又是心上一喜。她匆匆回屋,點了燈盞,細細研讀,越看越是忍俊不禁,心里頭甜絲絲地想道:這家伙果然悶sao,看著板著個臉,正經得不行,這寫起情話兒來,簡直膩歪到了骨子里去。 這阮二娘在這里讀著自遙遙千里外寄來,尚帶著狼煙烽火之息的情書,思慮著該如何回信,難得有了幾分小娘子的作態,又是甜蜜又是苦惱,而另一頭,國公夫人馮氏則去了阮宜愛處,同她那幾個孩子一起用膳。 這阮宜愛如今幸存下來的孩子,有一男兩女?;首痈祻闹?,因那傅辛暗中下藥之故,身子骨分外孱弱,從下就泡在藥罐子里長成。這人若身體發虛,自幼多病,難免在性情上,心中積郁,尤為悲觀,這傅從仲便是如此。他膚色慣常蒼白,眉眼分外俊秀,為人處世雖說溫和,但心思,根本不在朝堂之上,小小年紀每天都是寫詩作畫,傷春悲秋。這馮氏看在眼中,自然是有意見。 再看那兩位小娘子,大的名呼高儀,小的稱作令儀。令儀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雖說與如意、玉緣等人同歲,但大約因為養在富貴無憂之中,這令儀的性子,分外稚拙,說話辦事,只和三四歲的幼童似的,不比那兩位長在民間,又與男孩一起上學的小娘子機靈。 至于高儀,年紀稍大,性子生來高傲,便是對她的生母,都有些頤指氣使的意思。但凡有一絲不順著她來,她便要發作。眼下見了馮氏,她也不怎么瞧得起,只不咸不淡地應付著她的問話,全是敷衍之語,著實令馮氏暗中氣惱。 這一頓飯吃完之后,從仲起身請離,前去學習,高儀推說有事,急急忙忙地回了自己宮中。剩下一個令儀,雖有心和生母阮宜愛多待上一會兒,但這阮宜愛生多了孩子之后,待他們也算不上多上心,再加上體力不濟,只和令儀玩了一會兒,便教宮婢將她帶走,哄她午歇。 浣花小苑之中,剖卻那些個閑散宮人,剩下的便是這阮氏母女。馮氏心里憋著火,待屏退下人之后,便面色不善地盯著阮宜愛。阮宜愛玩著手中的小玩意兒,咯咯地笑著,半晌之后才察覺到娘親不愉,頗有些不理解,便納悶道:“娘又在生哪門子的悶氣?現下這日子過得,可是又不如意了?” 馮氏一聽,微有氣惱,蹙眉凝聲道:“娘問你,官家多久沒來這浣花小苑,沒去看看從仲了?娘方才可是問了他們幾個了,且不說令儀都不記得官家長得甚模樣了,從仲上一次面見官家,竟還是一兩個月以前!愛愛,你休要以為你是這后宮里頭獨一個,便掉以輕心,樂而忘憂。娘先前不勸你,是以為官家對你恩寵尤盛,可是這幾個月看來,這男人,怕是要變心了?!?/br> 阮宜愛一驚,騰然坐起身來,馮氏的話還沒說完,這軟綿的小娘子眼中便蘊滿了淚珠兒,懸而未墜,看著頗有幾分可憐。馮氏強壓心軟,當即嗤了一聲,道:“現下你三十歲上下,官家三十六七,娘說句不好聽的,你韶華已過,官家卻正是好時候。娘就吃過這樣的虧,以為那人踏踏實實,就這樣一輩子了,誰曾想那人卻拉了那下賤婢子上榻,生了個狐貍精出來?!?/br> 阮宜愛連連搖首,喃喃道:“官家不會這般的。他從前也有過許多女人,但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也無甚情意在,后來可謂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必不會再回去了?!?/br> 頓了頓,她又微微蹙眉,低聲對著馮氏解釋,同時也是努力說服自己道:“官家他近來最是忙的時候,不來看奴奴,那是因為實在是抽不開身來。真的,娘,奴奴去理政殿探過他,他好一會兒才抽了身,說是夜里頭一晚上睜著眼,睡不著,連衣裳都胡穿,因而衣冠不整,面色微暗。奴奴進去一看,龍案上奏章擺得亂七八糟的,地上掉的都是,那關小郎說了,官家心里煩悶,常常拂倒龍案呢?!?/br> 馮氏聽著,點了點頭,道:“戰事確實緊急,他也并非毫無緣由地冷落你。只是他這般煩悶,夜里難寐,卻不曾來找你紓解,這里頭,只怕也有些問題?!?/br> 這母女卻均是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那官家之所以衣衫不齊、臉色不對勁,而理政殿內又亂成一團,全都是因為這傅辛強拉著阮流珠歡好,在理政殿里折騰了一回,碰巧撞上阮宜愛前來,匆匆忙忙起身應對,來不及收拾。 阮宜愛卻擦了擦淚珠兒,笑了下,勉強道:“官家向來這樣,跟妾面前,報喜不報憂。他說了,妾生來就是要被寵著的,小心呵護著的,一點兒腌臜臟污也碰不得,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不悅不喜?!?/br> 阮宜愛話及此處,馮氏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了。她長嘆一聲,細細地撫著阮宜愛有些發rou的小手兒,定定地道:“小時候娘瞧著你這掌中紋路,姻緣和壽限起初分離,最后合在了一起,便知道你是要妻憑夫貴的。娘今日跑來跟你說這些話兒,并不是要故意難受你,實在是現下,咱國公府的日子,并不好過?!?/br> 阮宜愛甚少聽馮氏提起國公府內的難事,不由有些難受,淚兒又快掉下來了,微抿著唇,強撐著問道:“到底是有甚難過事兒,將娘膈應成這樣?!?/br> 馮氏欲言又止,搖了搖頭,終是不曾說出,只是勸阮宜愛對傅辛再上心一些。 她心里難受的事兒,卻是多了去了。她先前瞧不上劉端端,可等劉端端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之后,她又想著那或許是個男孩兒,因而十分難受,將氣全撒在了喻盼兒身上。幸而那喻盼兒因著弟弟的緣故,也不敢多說什么,她撒氣,她便受著??墒强粗髋蝺哼@副模樣,馮氏是越來越不喜歡,覺得她一分半點兒做主母的氣度也無,日后又如何看顧得住阮二。 榮十八娘和阮恭臣經過天花一疫之后,感情反倒近了許多??蛇@馮氏向來厭惡榮十八娘,見兒子對她生出情意來,心里頭生怕阮恭臣日后站在她那一頭,不向著她了。這又是一樁讓她不悅的難過事兒。 而最難過的,到底還是阮鐮。他這也不知道受了怎樣一番打擊,整個人懨懨的,近日才好了許多??伤棉D了沒多久,身邊便多出了個叫嵇庭的小廝,活脫脫又是一個童莞,可分明比童莞還要心思更活絡,別看年歲小,可卻八面玲瓏,十分不好掌控。她試圖收買了他幾回,收買不成自然又陰了他幾次,本以為阮鐮甚話兒也不會說,可誰知那人卻硬生生訓了她一頓。 阮鐮說她眼里只有錢,見不得大世面,惹出了不少陰私官司,小心日后被有心人抓著把柄,清算一番。這話激得馮氏滿肚子是火,又十分悲憤,當即怒道:“你現下對兒七嫌八厭,當初又何必對兒百般寵愛!你后頭要翻臉翻成這副混賬樣子,當初何必那般騙兒!” 話及此處,這馮氏竟哭了起來。阮鐮一看,心中生出幾分愧疚之情來,又想起現下北面打著仗,阮家有阮欽、阮鐘等子弟沖鋒陷陣,而這馮家,也是軍中世族,數代戎馬,那領兵的馮涼卿,阮宜愛、阮流珠等人的表哥,現在就統著軍。他長長舒了口氣,只得又安撫起馮氏來。馮氏卻是不知,恰是因為那嵇庭日日在阮鐮面前,明里暗里地挑撥,給這馮氏潑了不少臟水,這阮鐮才會找過來訓她哩。 各人各有盤算,卻不知遠在千里之外的戰場上,諸位將領、諸派勢力,又起波瀾。 那徐子期當初身赴邊關之時,傅辛便告訴他——抓住一切有可能的機會,對阮派、馮派等派系極盡打擊。而事實上,即便徐子期不對這些軍中老人現出矛頭,與他們針鋒相對,阮馮諸派對于這個飛快上位的新將,也并不會擺出甚好態度,言辭之間自有打壓的辦法。 徐子期一到邊關,仗還沒來得及打起來之前,便借著嚴整軍法軍紀等原因,光明正大地拉了兩個不大不小的將領下馬。緊接著,北蠻打了進來,而宋朝軍隊內部,也頗為不諧,在抗敵的同時,也鬧出了不少事兒來——這些事兒,自然不會寫在戰報上。 那阮二娘看完信后,寫好了回信,隔日又見了那行將啟程的武官,才將信遞到他手里,卻被他拉到了一邊,低聲說道:“昨日時間緊湊,急著進宮面圣,有些要緊事兒,沒來得及說。二娘聽了,仔細斟酌,千萬莫要被嚇住了?!?/br> 流珠心上一緊,定定地盯著面前的武官,面上強自鎮定,心里頭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地雷——18686844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102 22:02:26 豆漿很棒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102 11:11:57 大綱整理完畢,進度加快啦~~ ☆、79| 77.72.71.70.68.66.58.01 一枰翻覆戰枯棋(三) 那武官輕輕一嘆,道:“昨兒之所以沒提這事兒,也是因為看見那徐二伯在。將軍叮囑與我,這件事兒,只告訴二娘一人便可,至于二娘要不要告訴別人,全憑二娘決斷——將軍那堂弟,子駿小哥兒,前些日子,因為……阮將軍指揮失誤,在撤退之時分外匆忙,為了掩護同伴,而被那蠻子射中多箭。人在鬼門關前溜達了一回,總歸是救回來了,但是這左眼,卻是甚物也看不清了?!?/br> 流珠一驚,心上一震,沉默半晌只靜靜地對武官福了福身,謝過他后,又將他送走,隨即垂眸思量起來,終是決定了,還是等這仗打贏了,再告知徐道正夫婦。畢竟眼下戰事未決,若是冒冒然地將這壞消息告訴徐道正及徐二嫂,這兩人上了年紀,一直牽掛著,指不定要生出什么病來。 再說了……流珠想道:那徐子期可不是個好欺負的,人家惹了他弟弟,他是一定要還回去的。等到徐子期巧借名目,報復回去之后,再將此事告知徐道正等,或許也能讓他們好受些罷。 即如阮二娘所料,徐子駿因阮氏兄弟指揮失誤,在戰中左目失明,徐子期將這筆賬,全都算到了阮馮諸派身上。及至這一年年底十一月時,武器及棉衣相對已經供給得十分充足,而汴京之中,則下起了雪來。 風聲嗚鳴,雪覆窗欞,冰花兒片片飄墜,至檐下草間沒于無痕。流珠一大早便被那滲入窗間的涼風,給吹得睡意全無,天還未亮便起了身。她一面穿上繡鞋兒,倒了熱水自行梳洗,一面又暗自想道:這古代也沒有暖氣,但幸好現在也有了棉花了,做些棉衣還暖和些。 想到這里,她不由又有些擔憂起徐子期來,想那男人遠在邊關,也不知吃得好不好,穿得算不算暖。輕嘆一聲之后,流珠輕輕搖頭,將這些繁亂思緒,一并壓在心底,轉而去了廚房,給兩個小孩兒做起飯吃。 瑞安和如意邊吃著飯,邊說說笑笑,朝氣蓬勃得很。那如意笑道:“玉緣都快要當上小姑姑了,兒只盼著大哥趕緊凱旋回來,找個娘子成親,也讓兒和瑞安能當上小叔和小姑?!?/br> 憐憐幾天前身子不適,去看了大夫,大夫診出了喜脈。流珠知曉后,連忙備了份禮,親自送了過去,而憐憐則早早在門前候著她,殷切相迎。 瑞安聽了如意的話后,也有些憧憬起來,又道:“就算大哥不生,娘也可以生個小弟弟、小meimei給咱們?!?/br> 流珠不由笑出聲來,罵道:“你說的這是甚混賬話兒,以后可不能再旁人跟前提起,教人笑話了去?!比鸢彩芰怂牧R,吐了吐舌頭,如意卻若有所思地望了流珠一眼。 兩個小孩兒吃完了飯,上了馬車之后,如意則悄悄附到瑞安耳側,小聲道:“你傻不傻。按著咱大宋的律法,若是娘再嫁了別人,而咱倆也不是她親生的,那她就與咱倆再無干系了。到時候娘給旁的阿郎生了孩子,可算不得是咱倆的弟妹,你這是做的哪門子美夢?!?/br> 瑞安想了想,卻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也攔不住。再說了,我也不想攔。有個人來疼疼娘,陪陪娘,我很高興。就算娘在律法上不算我的娘了,在我心里,她也是我娘?!?/br> 如意饒是生來比別的小孩聰慧,此刻也有些猶疑,想了又想,終是說道:“你倒是大度,可是兒不想娘再嫁。她有了新相公,有了新孩子,咱倆就徹徹底底是沒娘的孩子了。就算說長嫂如母,可咱們以后的長嫂,會不會愿意讓兒繼續進學,這都說不準呢……怎么想都是不好。兒不愿讓娘再嫁?!?/br> 瑞安不大同意,只撇了撇嘴,未再爭辯,準而掀起了車窗的布簾子來。他探頭一看,卻見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馳到了自家門前,簾子一起,便有個小太監動作麻利地跳下了車來。徐瑞安知是宮城里來了人,也不曾多看,抬手放下了簾子,自書兜子里拿出了書冊,伴著轔轔輪聲,研讀了起來。 卻說那小太監,并不是奉了傅辛之令來的,而是阮宜愛身邊的小太監,奉令來請流珠進宮一敘。流珠聽了后,暗暗生疑,頗有些心神難寧,跟著這小太監上了車后,暗自想道:卻不知這阮宜愛特地來找她,所為何事?先前大約是因馮氏不喜的緣故,阮宜愛也不怎么主動來召流珠了,眼下這般急匆匆地來找她,流珠生怕是出了甚事。 等到了浣花小苑,流珠才款款踏入宮閣之內,那伏在小案邊上的阮宜愛便立時起了身,眼周邊上略略有些發黑,眼珠兒內亦帶著些許血絲,看著仿佛是熬夜熬了許久。流珠一見,心中頗為疑惑,但被阮宜愛拉著,到了那小案邊上,眼見那小娘子殷勤地將一沓紙張遞了過來,嬌聲道:“二娘,你瞧瞧看,奴奴畫的這些繡樣、衣裳模樣,能否賣的好?” 流珠略略一看,心里思量,口中則笑著柔聲道:“jiejie貴為皇后,畫出來的,自然極好,肯定也有許多人喜歡?!?/br> 阮宜愛咬了咬唇,軟塌塌地半倚在案邊,柔柔道:“他們是喜歡這紋樣呢,還是因著奴是皇后才喜歡的呢?二娘也懂妾的性子,若是平常,妾才懶得想這么多哩。只是……” 她緩緩垂下頭,仿似有些為難,流珠忙道:“jiejie不必有所顧慮,兒也不會胡亂說出去,必會守口如瓶,替jiejie保守心事?!?/br> 阮宜愛點了點頭,這才輕嘆了口氣,道:“近來官家為了那打了半年的仗,煩悶得不行。妾聽說了,現下要棉衣有棉衣,要火器有火器,說到底,還是愁的錢的事兒。雖說先前頒下了救國詔令,一時間確實自民間籌得不少銀錢,但是從百姓手里要錢,與乞討無異,絕非長久之計?!?/br> 流珠點了點頭,面上仿佛也跟著犯愁,心里卻頗有些不以為然。她這般態度,也并非毫無來由。畢竟植棉令也好,將崔坦和徐道正牽在一起也罷,甚至連帶上那救國詔令,多多少少,都有她的一份功勞。若是沒有一品壽國夫人——阮二娘的這一番努力,大宋國的這場仗,打起來只怕更會艱難許多,只是眼下這些人,并不會有誰注意到她這個穿越者所帶起的這一串蝴蝶效應。 阮宜愛見她點頭,又細聲細氣地愁道:“你也知道,妾心里頭,官家是排在頭一等頭一位的,沒誰能超過他去,就連妾自己都不行。所以啊,妾總想著,要為他做些甚事。先前將那些繡樣等,當做專利,一錘子買賣,全賣與了二娘你,而這幾日呢,妾新近趕著,絞盡腦汁,又做了些繡樣……只希望,二娘能夠買下?!?/br> 言及此處,還不等流珠反應,她又自行連連搖首,低聲道:“還是不能逼著二娘買。那……”她思略一番,靈光一現,道:“妾有主意了。這樣好了,妾用自己積攢下來的些許例銀,采買布料針線等,交由宮婢去制,最后放到二娘處寄賣。只不過,還是不要再打著妾的名號比較好……希望二娘,也能明白妾的難處?!?/br> 她的難處,大多來源于國公府和她這個皇后位置,流珠自然明白,便笑了笑,道:“好。既然只是在兒這里寄賣,那兒也不會收錢,到時候有多少人買,賺得多少銀錢,兒都交予皇后jiejie,jiejie再給官家。到時候,官家必會明了jiejie的良苦用心?!?/br> 她這一提起傅辛來,阮宜愛面上帶上了些許甜蜜的笑容,貝齒輕咬下唇,輕快地點了點頭,道:“那就一言為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