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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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蹙了蹙眉,但垂下眼來,輕抿紅唇,不聲不語。傅辛細細瞧著她這副隱忍的模樣,胸間燥熱,但捏了兩下她那小腳,隨即又道:“二娘素來聰慧,權且猜猜,朕找了個甚由頭,又要封你甚,且為何要這般大張旗鼓地封你?” 流珠心上來了氣,腳上一甩,撇了他的手,隨即沒好氣地說道:“兒可不想管。兒無功受祿,寢食難安,不想要受這白來的賞?!?/br> 官家聞言,原本溫和的視線遽然轉至陰沉,但稍稍偏頭,似笑非笑,逼視著她。流珠強壓心悸,逼著自己直直回視著男人那目光。 她心里也明白得很,雖說傅辛看似對她縱容,到了他面前,她盡可以沒大沒小,說不定反而能因此逗得他更舒服,但是,那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時候,像現下這般,直接反抗他的恩施,只怕必會觸怒于他。 思及此處,流珠頓感無奈,只得又笑了笑,故作委屈,美眸之中水光微閃,貝齒輕咬朱唇,柔聲道:“兒不是駁官家的好意,實在是兒甚事也沒做,若是官家平白無故地封賞于兒,那旁人指不定要說些甚污話兒呢。無功不受祿,若是受了,那便是禍不是福。還請官家,替兒稍稍著想?!?/br> 傅辛翹了翹唇角,笑中諷意盡露。流珠心上不由生出了畏懼之情來,微微張唇,想要再說幾句,傅辛卻眼神一凜,驟然抬起黑靴,將龍案整個踹翻,連帶著流珠也因失重之故,狠狠跌倒在他的靴邊。 流珠面色微變,也顧不得腰間摔得生痛,但強笑著撐著地,強自起身,傅辛卻猛地抬腿,狠狠踩住她肩頭,隨即輕笑著道:“外面那么熱,二娘穿這樣多作甚,自己都脫了罷?!?/br> 流珠睫羽輕顫,但被他死死踩著,垂著眼兒,紋絲不動。傅辛笑了兩聲,放下黑靴,隨即又鉗著她的小臉兒,迫著她抬起頭來,輕聲道:“二娘記著了,朕最厭惡的,便是恃寵而驕,給兩分臉,便往鼻子上蹬。朕愿意給你甚,你就得感恩戴德,好好受著?!?/br> 頓了頓,他又輕描淡寫地道:“徐子期先前為了給你家里那個小郎君治病,去了魯元公主名下的藥鋪子尋草藥,結果差點兒和另一位官門子弟大打出手。人家心里不爽利,一轉臉兒,就讓人家爹參了徐子期一本。嘖,這是第幾本參他的了?” 男人低低笑了兩聲,又道:“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約莫是見以汴京為首的京畿一帶,鬧起了天花,那北邊蠻子便不安分起來,小打小鬧了好幾回,屢做挑釁。朕且先放他們一會兒,等到逐項事宜安排稍妥之后,立即便會開戰,只怕都等不及棉花收割了。先前徐子期上了好幾回折子,說的都是和蠻子打仗的法子,朕也有用他的意思,但是呢……唉,說起來,二娘那一雙小兒女,年紀也不小了罷?” 流珠輕笑而起,強忍著身上的不適之感,撐著他的膝,主動側坐在男人腿上,并將頭埋在他頸窩處,隨即柔聲道:“兒先前鬧小脾氣,不過是因許久未見官家,覺得受了冷落,便想要發作一回。是兒不懂事。卻不知官家,想要給兒怎樣的封賞?” “二娘自己把外衫脫了,朕便告訴你?!备敌敛[著眼,薄唇微動,言語卻是冰冷又惱人。 阮流珠闔了闔眼,稍稍移開目光,解了外衫,輕輕丟在一片狼藉的殿中地上,上身只著水紅肚兜兒。她那曲線畢露的身形映入傅辛眼中,但見那美人兒半低著頭,頸兒細長,白的身子,黑的眉,紅的唇,琥珀色的眼兒,便宛如是他當年山中射下的白狐成了精似的。 傅辛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那冰涼的藕臂,口中則道:“朕問過榮十八娘,若不是二娘出言,從中牽線搭橋,那搟棉籽兒的機子,及那織機,也不會出來的這么快。若非二娘出了專利之策,更不會有那么多新東西冒出來。而朕也細細問了加菲爾德先生,朕倒不曾料到,二娘連種牛痘之法都能想出來。二娘功績這么多,怎能說是無功受祿?” 他邊說著,邊解了衣衫,扶著阮二娘急急挺入,并眼睛微瞇,聲音沙啞道:“便封二娘,作正一品的四字國夫人,號壽國柔惠慈穆夫人。朕還暗中安排了人,假作感念你的恩德,日后給你在京郊立廟,受人香火。二娘可喜歡?朕為了你,費了好一番功夫,你又不領情,真是不識好歹?!?/br> 阮流珠一起一伏,死死咬著唇,身子緊繃。良久之后,這一番罪總算熬了過去。男人親了她兩下,又道:“朕早先在城門處設了人,來找你的人、你出城要去哪兒等,都有人記下。前幾日戒嚴之時,有人進京尋你,朕將人扣了下來,請入宮中,還給種了牛痘。一會兒關小郎領著你去見她,你見了人,必會高興?!?/br> 流珠點了點頭,傅辛卻又似笑非笑,為難道:“須得跪下謝恩才好?!?/br> 流珠忍著屈辱之感,跪在軟榻之上,輕輕叩首,頭抵著錦紋龍榻,低低說道:“官家大恩大德,兒沒齒難忘,來日必當銜草結環,報答官家恩情?!?/br> 傅辛垂眸看著她,笑意漸收,噤聲不言。半晌過后,他才略顯疲憊地揮了揮手,令她離去。流珠悶聲不語,急急撿起衣裳,穿戴整齊,隨即便由關小郎領著,往一處偏僻宮閣走去。 穿過花道,行過回廊,再推開門扇,流珠便見一人正背對著跪在堂中的蒲團之上,鬢發高盤,一襲素裙。流珠立時認出這是她這身子的生母,連氏。她心上一澀,幾乎立時就要落下淚來,暗自嘆道:分明也沒多大母女情分,然而此時相見,卻反倒跟真的見著了遠在現代的mama似的。滿腔悲苦,腹中酸辛,剎那間便齊齊翻涌,好似要沖破胸膛桎梏一般,真是奇了。 ☆、67|66.58.01 掣得明珠似月寒(三) “阿珠清減了許多,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娘往日在書信里交待你的,可見你是沒照著做。不過不要緊,娘此番來京,給你多煲些湯,身子骨慢慢地就補回來了?!?/br> 見到流珠之后,連氏微微一笑,自蒲團上起了身,手兒輕輕撣了撣羅裙,便絮絮說起了話兒來。流珠心里卻暗自有些著急,便拉了連氏的手兒,直直睨著她那一雙帶著些魚尾細紋,溫和至極的眼眸,口中道:“娘,你老實告訴兒,兒到底是不是國公府的親生女?” 連氏聞言,緩緩垂眸,隨即笑了笑,道:“娘知道,你不愛做國公府的女兒,但是國公府的這個名頭,也是確乎令你沾了些好處的不是?這個親生女,你還是做下去的好?!?/br> 流珠心上微凜,稍稍一想,便咬唇低聲道:“娘糊涂了。這個名頭,還是沒有的好?!毖约按颂?,她輕輕松開握著連氏的手,沉沉說道:“娘確實不知道,這十年來,兒的心上,壓了兩座大山,國公府便是其中之一。若那阮鐮果真與兒并無血脈之連,兒報起仇來,便全無顧慮了?!?/br> 她定定地望著蹙起眉頭的連氏,心中暗想道:只怕加菲爾德口中的婢女,果真就是這連氏,不然她也不會在接了信后,匆匆來京。只是她心中似有顧慮,又或者年歲已遠,她性情已變,不似年輕時那般勇敢得盲目,抑或她對于那加菲爾德,早已沒了情意,所以眼前的她,才會說出那般的話罷。 見連氏仍在猶疑,流珠心上一橫,知道連氏還是心疼女兒的,便倏然落下淚來,佯作委屈,顫聲道:“且不說咱們母女身在國公府時,不知受了那些人多少欺壓,名上是主子,干的全是為奴作婢的活計,誰人都敢罵上一句,踩上一腳,便是離了國公府,咱們又得著甚好了?娘是正正經經的京中娘子,卻被逼的不敢回京,兒做個生意,圖一口飯吃,還見天兒要受那馮氏和阮二的明槍暗箭。娘你說,這國公府的名號,哪里好了?” 連氏聽后,眼圈也微微泛紅,聲音隱隱發顫,忍了又忍,也跟著掉下眼淚來。她連忙拿帕子,輕輕擦拭眼角,沉默半晌后,低低說道:“這里面,有的是你不知道的隱情。你可還記得,娘曾給你提起過,你有個小舅舅,當年隨娘一同入府為奴的?” 流珠聽著,果然想起了這么個人,只知道那個小舅舅模樣清秀,行止間溫文有禮,可惜卻早早得了病,撒手西去。 連氏又細聲道:“若非你阿翁,娘的爹爹在先帝尚是皇子時,站錯了隊,開罪了先帝,等先帝一登基,舉家便被沒入官奴,以你小舅舅那般的才華,中個三鼎甲都是有可能的。你小舅舅希望娘找個官門子弟,嫁了做妾,但那時候的風氣,你約莫也知道,因著先帝喜好美色,不拘情思,民間也甚是開放,不比現下這般嚴明,而妾那時候,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姑娘,眼皮子淺……” 頓了頓,她稍稍一笑,嘆了口氣,道:“娘本來是瞧著那加菲爾德模樣新奇,便想和他說幾句話兒,后來卻是發覺,這男人頗有意思,聰明,見識廣,有擔當,娘便動了心,一來二去,肚子里便有了你?!?/br> 流珠心上一震,暗道:果然!那加菲爾德才是她的生身父親!只是后來,連氏怎么又嫁與阮鐮為妾了,還心甘情愿受那番折磨呢? 連氏抿了抿唇,垂眸嘆道:“娘當時,確實是一心要等加菲爾德回來的。那時候娘的活計也輕,在后院做事,平常不見太多人,也因此異想天開,想著指不定能瞞過去,平安將你生下來。后來,到底還是被你小舅舅看出了究竟?!?/br> 流珠輕聲道:“他定是狠狠訓了娘一頓?!?/br> “可不是么?”連氏回憶道:“他斥了娘,說本就是奴籍女,再未婚生女,這生下來的小娘子,身份便又低賤了一層,教人家怎么看,怎么說?妾卻鐵了心,不肯打掉你,直嚷嚷著說,那男人定會回來的,他絕不是個負心的。你小舅舅氣得不行,卻無可奈何,最后竟是說動了勛國公納了妾。妾驚異至極,這才知道,勛國公對那馮氏的獨寵,不過是出于歉疚,抑或是逢場作戲罷了……” 流珠挑眉,壓低聲音,道:“他果真是喜歡男子,是個斷袖?” 連氏點點頭:“是,他有斷袖之好,心里面寵愛的,實則是你小舅舅。你小舅舅比娘會來事兒,從勛國公十一二歲時就跟在他身邊伺候,很得他的心,后來倆人就好到了一起。但你小舅舅待勛國公,并非是真心實意,他告訴妾……他一心想要擺脫奴籍,想要讓連家東山再起,為了這,他甚事都愿意做,便是委身于阮國公身下,也是無妨?!?/br> 她抿了口茶,潤了潤干燥的嗓子,思起故人之后,鼻間隱隱發酸,強忍著淚意,續聲道:“但是,那勛國公待他,倒果真是有幾分真心的。你小舅舅提出來后,他也不顧這事兒會污了他的名聲,也不理馮氏的反對,納了娘為妾室。他去了這么多年,阮國公明知娘對他那腌臜事兒一清二楚,也不曾對娘下過殺手,也是因為你小舅舅的緣故。妾聽聞如今勛國公身邊跟著個小廝,名喚童莞,其實乃‘同莞’矣,你小舅舅從前的名字便有一個莞字,后頭因為做了仆侍,才改了名?!?/br> 難怪,難怪。 流珠從前便覺得國公府對于她們母女的態度,頗有些奇怪。譬如那阮鐮,對她絕不談不上厭惡,但也確實一絲父女情分也無。不過他對她,倒是縱容得很,她當年對阮鐮謊稱自己已有徐道甫的孩子,非嫁他不可時,那阮國公的神情分外微妙,也沒多說甚,當即就同意下來。 可誰知連氏又忽地落下淚來,幾乎泣不成聲:“你也知道,勛國公在官場上的手段,素來精明,常常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面上恨不得兩處討好,刀子都是暗中使的,很少直截了當地對誰厭惡,這才得了個老狐貍的名號。但先帝朝時,勛國公曾主動上折,捅了虎丘冒賑大案出來,耗時七年,牽扯了百余官吏,還扳倒了比他高一品階的太子少傅,少有的作風狠厲……人都以為他是為了幫扶如今的官家上位,為的其實,便是你小舅舅的死?!?/br> 虎丘冒賑貪污之案,可以說是宋朝開國以來少有的貪污大案,流珠亦有耳聞。那一尼一妓,行走江湖的邵氏姐妹,之所以家門敗落,流落歧途,便是受了這案子的連累。 流珠雙眸微張,心上一緊,卻聽得連氏顫聲道:“阿莞寫的一手好字,又詩文絕佳,那少傅見了后,便極其賞識,說要阿莞去他府上住幾日。阮鐮比他品階低,處處被他壓著,便無可奈何,送了阿莞過去。阿莞還當那人是貴人,做了好一番準備,最后卻是有去無回。到底是奴籍,人家只當他是個玩物,玩物若是玩壞了,扔了便是……” 流珠大怔,幾乎失言,而面前的連氏愈哭愈是悲慟,幾乎是哭軟了身子,上氣不接下氣,懊惱道:“妾年輕時候,倒是個混不吝的,甚都不怕,一派天真,然而妾……實在沒有本事。既救不了阿莞,辜負了他的期望,又看顧不住你,眼睜睜地看著阿珠受了這么多年的欺侮,你還差點兒被那阮家大郎作弄死……妾過成這副田地,哪還有臉去和那人相見?相見,倒不如不見……” 流珠紅唇微動,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連氏的哭聲在她耳邊響著,忽高忽低,半晌過后,流珠緩緩垂眸,兩手稍稍用力,撐扶住連氏,溫聲輕笑道:“娘這是說的甚話?只有相見,才有轉圜之機,才有可能把這仇,報復回來?!鄙陨砸活D,她又低聲問詢道:“娘,你可知道,那阮家大郎為何這般欺侮于兒?兒記得,有那么一段時日,咱們住在偏院,那馮氏對咱們不聞不問,倒也相安無事,怎地后來,愈發記恨起來了?” 那連氏抬手擦了擦淚珠兒,卻是搖了搖頭,道:“妾不清楚。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馮氏雖心有怨憤,卻也懶得搭理咱們母女,可后來也不知怎么了,她對你,愈發看不順眼,屢屢出手,簡直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似的?!?/br> 流珠聞言,輕撫著她的手兒,緩聲道:“娘,兒與加菲爾德先生接觸了幾回,這人,確實是能托付終身的男人。他如今既然有意,娘也不必推拒。只是娘如今的身份,倒是有些棘手……不過咱們對于勛國公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玩意兒,娘不愿意見他的話,兒出面和他說上一說好了?!?/br> 連氏點了點頭,流珠眼眸清亮,定定地凝視著眼前這淚水漣漣的婦人,心中暗自嘆道:這一轉眼,二十余年過去,眼前的這女人,幾乎是一點兒大膽聰慧的“小荔枝”的影子也無了。生離死別,百般無奈,早將這人曾有過的,那么一點出格的棱角,磨得半點兒不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d 這樣我明天就又可以換章節名了。。 最近掉收超夸張啊2333 ☆、68|66.58.01 掣得明珠似月寒(四) 流珠命車夫將連氏送回宅院,自己則單拉了匹雪白駿馬,踩鞍而上,手持紅色韁絡,稍稍一思,便往女工院落馳去。入了院內后,女工正在暫歇的間隙,大約是這些小娘子往日做工,不常出門的緣故,天花一疫對于她們幾無影響,后來種了痘,更是沒有憂慮了。 流珠微微笑著,但與她們寒暄一番,又同恰好待在院中的弄扇一起,檢查了一遍剛剛趕制出的紗布口罩。弄扇但笑著巧聲道:“恭喜娘子,賀喜娘子。奴方才剛從家里頭過來,府上的仆侍們,及小郎君小娘子,都替二娘高興呢。二娘這番功績,是自己掙來的,不曾沾了誰的光,哪個不佩服二娘?徐大哥兒親自接的圣旨,瞧著雖沒甚表情,但面上肯定也是沾了光的——一品的外命婦,四字國夫人,有幾個有這般榮耀?以后二娘,和國公夫人,非但算是平階,倒還比她高上一些呢?!?/br> 流珠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傅辛之所以給她這榮耀,約莫是有為了以后鋪路的打算,但是同時,也有打壓洋人的意味。她雖想到了牛痘之法,但是最后實施的人,可是加菲爾德先生,這事情傅辛也是知曉的。然官家只封賞流珠,卻對加菲爾德只是賜些財物,畢竟若是教人知道救了京中百姓的人是個金毛洋人,這大宋國的臉面何在? 受了這功祿,雖非流珠本愿,但這功祿,也并非全然沒有好處。國夫人雖都是一品,但是流珠是四字,馮氏因阮鐮獲封,卻只是二字,因而論起品階了,流珠倒是比她高上一些,行走起來,倒也方便。日后相見時,馮氏還要對她行禮呢。 只是聽說是徐子期接旨后……流珠心上一滯,抿了抿唇,略略有些心煩,但又招了那法號潮音的優婆夷來,因平素弄扇不在時,便是她管理女工,便佯作與她有關于女工之事要談,引她入了屋內。那潮音面上一派平靜,只隨了她入屋,然而二人剛一入座,潮音便輕輕一笑,開門見山道:“兒知道,二娘想說甚。二娘也不用再打太極了,只要是與國公府有關的事兒,兒但聽二娘的吩咐?!?/br> 流珠緩緩笑了,溫聲道:“和聰明人說話,向來省事兒?!?/br> 潮音那略顯狹長的眸子微微瞇了起來,分明是個素衣尼姑,此刻卻多了些邪氣與媚意,口中但道:“只可惜兒和小妹,也無甚大本事,只能聽些壁角,離間挑撥而已。雖說如此,但也有那么幾件事兒,能與二娘說上一說?!?/br> 她頓了頓,凝聲道:“天花一疫,在國公府內鬧得十分厲害。有那命大的,如喻盼兒那小弟,染上之后又好了,只是留了麻子,但印子已漸漸淡了。不過呢,這小兒耳朵里犯了病,左耳有些半聾,但也不算太礙事兒。這可急壞了喻盼兒呢?!?/br> 天花會引起許多并發癥,尤其炎癥,譬如喻喜麟這般,多半是得了中耳炎,卻貽誤了治療。流珠聽后,重重一嘆,暗自覺得十分幸運——畢竟徐瑞安雖也得了天花,但幸而沒有生出什么并發癥來,雖也在白皙的小胖臉上留了麻子,但時日久了,也會變淡,再不濟也能涂些東西遮掩,似喻喜麟這般,實在是倒霉了。 潮音又道:“國公府里頭,頭一個得疹子的,就是這喜麟小兒。國公夫人對他十分嫌棄,連帶著喻盼兒都不待見,將兩人趕出了國公府,住進了阮二先前養劉端端的那院子里,可是讓喻盼兒寒了心。喻盼兒搬出去之前,和劉端端說了會兒話,沒過多久,劉端端便流產了,兒也不瞞二娘——實是兒那小妹干的,將這臟水,潑到了喻盼兒身上?!?/br> 流珠心上微凜,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削蔥根般的玉指,輕輕絞著指間錦帕兒,但又聽得潮音道:“二娘覺得兒狠么?”她低低笑了兩聲,“二娘還是不要攔著兒的好。當年虎丘冒賑大案,阮鐮名為反貪倡廉,實則卻是在打擊政敵。兒那爹爹,不過就是因往常和太子一派走得近些,說不上是黨派,就遭了這樣的禍事?!?/br> 流珠沒有說話,但輕輕搖了搖頭,潮音低下頭來,輕輕捧著手中白瓷茶盞,又笑道:“阮大郎發了熱,但未曾起疹子,卻把國公夫人嚇得夠嗆,但又不敢親自探望,最后竟是榮十八娘不管不顧,親侍病榻。后來大夫來看,說是傷寒,大郎沒過多久,這病便好上許多,與十八娘,也比從前親近了?!?/br> 榮十八娘對于阮恭臣,并非沒有情意,流珠往常就看得出來。聽得此事后,她倒也不算意外,而那潮音繼續說道: “天花害得國公府里頭,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個小廝,名呼童莞。聽說他死前,將自己緊閉房中,不許任何人入內,死后已拿被單遮得嚴嚴實實,不教外人窺探。之后幾日,小金自那廚房里送膳的丫鬟處聽說,阮國公心緒煩亂,茶飯不思,水米不進。人都說勛國公是為了這疫病憂心,可小金卻自他那紙簍子里翻出了許多廢稿,雖破破碎碎,看得不甚清楚,但也能看出,處處都有個莞字?!?/br> 話說到此處,她那言中之意,及國公府內的塵封秘事,已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流珠垂眸細聽,又與她交待了兩句,叮囑姐妹兩個,行事務必小心。潮音重重點了點頭,一雙清亮的眼兒,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隨即又笑道:“奪了他的命,實在有些便宜他。兒想看的是,他身敗名裂,妻離子散,最后才是家破人亡。兒與小金,就是泥土里的蚯蚓,不比二娘,是樹上的鳳凰,所以有些事兒,便勞煩二娘來做了?!?/br> 流珠但勾唇一笑,靜靜地望著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粗@副態度,潮音只福身一拜,也不曾多說什么。 而待流珠騎著馬,到了家中的后首儀門處時,卻見有個少年正在徘徊,好似十分猶疑。流珠一見,牽著馬兒,緩步行來,溫聲道:“阿郎要尋哪一位?” 那少年回過頭來,身上雖穿著打著不少補丁的粗糙舊衣,面上卻甚是白凈,行走間帶著股子書卷之氣。說起來薛微之、金玉直等人也有書卷氣,然而一個稍顯傲慢,一個過于溫正,卻不似眼前這約莫十五歲左右的少年,眉眼帶笑,有股子清傲之氣,但也沒有傲過頭,反倒教人心生喜歡。 那少年對著她一拜,清聲道:“我來尋阮二娘,特地謝過她遣人授我銀錢之恩。我已接種牛痘成功,所以娘子毋要畏懼?!闭f著,他卷起袖子來,亮出了左臂接種之處為證,隨即一笑,道:“不過,若是我沒猜錯,娘子便是阮二娘罷。畢竟這宅子里,年歲相當,又有如此氣度,還敢牽一匹馬就往后門走的人,約莫也不多?!?/br> “兒是阮二娘,兒也記得你的名姓。卻不知嵇郎君來尋兒,所為何事?”流珠卷著韁繩,抬起柳眉,朗聲問道。 這巷子偏僻得很,倒比在屋里頭說話,還要方便些。嵇庭開門見山,壓低聲音,溫聲道:“我早有耳聞,說是二娘雖是國公府的親生女,可卻與國公有隙,早年間亦受了不少打壓,嫁人之后,也沒少和國公府對著干,而二娘夫君之死……似乎和國公府也有些牽扯,這才冒冒然地找了過來。二娘既然知道我的名姓,大概也能猜到我來此所為何事。卻不知二娘,能否將我,安排到國公府內?” 流珠彎唇一笑,道:“你想要做甚事?兒幫了你,又能得著甚好處?你又能立下甚保證?” 嵇庭神情平整,回答道:“伺機而動,甘舍性命。若是敗露,絕不牽扯二娘。我若能抱得此仇,二娘約莫也能快活些,行事也當方便些。至于保證……我以性命擔保。那馮氏逼我阿姐上吊自殺,又害我爹娘慘死公堂,所為不過大幾千兩銀子。我就是賭上我的命,也要讓她得著教訓?!?/br> “伺機而動,是怎么一回動法兒?你這仇,又要怎么報?”流珠手兒輕撫駿馬,略略抬眼,沉聲細問。 “單單是手起刀落,那我就是賠了。這起買賣,我要徹徹底底地算,按那國公夫人的法子算?!憋ゲ[起眼來,凜聲低低說道。 “為奴也甘心?”流珠又挑起細眉,問道。 嵇庭先是拱手一拜,笑道:“二娘這么說,那多半就是答應了。只要二娘能讓我進得國公府,我總有出頭的法子,不會再勞動二娘一絲一毫。二娘,且等著看我的本事罷?!?/br> 流珠定定地望著他,又憶起傅辛所說,戰事在即,約莫等不到棉花成熟,就要開戰,那便是不到十月。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五個月了。再憶起傅辛意味深長,說的那徐徐圖之的道理,流珠合了合眼兒,復又睜了開來,握緊了那韁繩,暗自盤算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地雷—— 豆漿很棒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023 23:18:48 tjh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023 22:58:07 雀舌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023 20:38:04 ☆、69|68.66.58.01 烽火遙騰馬僨轅(一) 流珠才回了屋內,掩上門扇,便立時間聽見一陣鏗然作響的腳步聲,自后方乍然而起。流珠先是一怔,隨即眉頭微舒,回身笑著,嬌聲嗔怪道:“又藏在兒的屋子里?!?/br> 徐子期不曾出言,但目光凜寒,定定地直視著她。流珠心底微嘆,對于眼前男人為何心情不愉,心知而肚明,只不去提起,但放低了些姿態,纖纖玉指輕輕勾起他的大手,不住摩挲著、逗玩著,身子則半靠在男人胸膛間,溫聲道:“大哥兒又鬧脾氣?!?/br> 徐子期微微勾唇,卻也不多說甚,但拿手指挑起她那小尖下巴,聲音低沉,喉結微動,道:“二娘主動親我一回,我便立時沒脾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