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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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的榮華,是早幾朝便播下了種子,在先帝時蓬勃而發,到了傅辛這一朝,已經是根深蒂固。雖說這宋朝崇文輕武,可是邊關大小戰事不斷,只要有仗打,只要打勝仗,國公府便只會愈發興盛。拔了一個阮釗,一個秦奉時,雖然對阮鐮來說實是重創,但還遠遠說不上是斷了國公府的左膀右臂。國公府真正的左膀右臂,還在別的地方。 流珠垂眸一想,忽地嗤笑道:“官家不是最擅長逼供么?偽造證據,對于官家來說,多半也不是難事?!?/br> 傅辛深深望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不難?你當朕在軍中也能一手遮天?凡事不能急,便是有天大的仇,也得徐徐圖之才行。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br> 流珠靜默半晌,溫聲道:“官家的教導,兒記下了?!?/br> ☆、第27章 疏香辛苦顫朝寒(三) 疏香辛苦顫朝寒(三) 殘臘初雪霽,梅白飄香蕊。待到屋外飛起頭一場初雪時,流珠難得開顏。這人啊,總要有一樣寄托在心中,流珠沒別的可求,也求不得,便將一腔心思,全放在了賺錢上。 訂做衣裳的生意,著實令她賺了不少,再加上先前賭三鼎甲賺來的銀錢,流珠現在也算是小富婆了,手里頭握著將近兩萬兩銀子,再在這汴京里買一處小院子都不成問題。 憐憐這日給她梳頭,瞧著她的容色,不由笑著道:“如今娘子的氣色愈發好了,便如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般,這臉啊,白里透紅,滑如凝脂,美、美……唉,更有文采的話,奴也說不出了,娘子莫要笑話奴?!?/br> 憐憐說的是實話。先前徐道甫在世時,流珠臉色著實不好,若是不上妝,便顯得有些暗淡。這郎君一死,加上銀錢愈多,愁事少了不少,流珠便愈來愈容光煥發。只是這樣的嬌艷美人,如今只得孀居院中,每日里為了銀錢打算,實在令憐憐心生不忍,想了想,見四下無人,便低聲道: “奴是娘子當年發善心買下的,奴伺候的,唯有娘子一個。娘子年輕得很,何苦在這爛攤子似的徐家里待著,賺了錢都往他家里邊填?如今那徐家大哥兒行將凱旋回京,娘子這時候走,旁人也說不出閑話兒來?!?/br> 憐憐為她著想,流珠頗有動容,只是她卻是不知流珠的苦處和心中的愧疚。阮流珠只一笑,嘆道:“你說得輕巧,兒便要走,又能走哪兒去?不若老老實實地待著吧,全當是上輩子欠徐家的?!?/br> 她不再繼續這話題,轉而又憂心起別的事兒來,一樁接著一樁,輕聲念道:“大哥兒一回來,約莫是要做京官兒的,體面的衣裳要多置辦幾件,東邊那間小院,也要給他收拾出來。大哥兒年齡不小了,一房妻妾也無,實在不合適,也要想著替他相看。此外年關將近,這日子過得快得很,轉眼就要cao心年貨的事兒。這且不說,就說明年開春,瑞安便是實歲五歲、虛歲六歲的大孩子,必得入學開蒙了,這也是一件大事兒?!?/br> 憐憐輕聲湊到她耳畔,玩笑道:“二娘一改嫁,這些事兒,統統都和二娘沒關系了,最是舒心不過?!?/br> 流珠笑了,啐了她一口:“你自己恨嫁便是了,拉上兒做什么。你且等著,兒年前就把你嫁出去?!?/br> 憐憐卻苦了臉,癟嘴道:“不嫁不嫁。奴還是喜歡伺候二娘?!比肓算昃┲?,憐憐見了不少渣得底兒掉的郎君,憂從中來,一腔恨嫁之心也不由躊躇起來。 流珠樂了,道:“不嫁也沒什么,你如今攢了不少銀子,也不曾入了奴籍,自己的日子過得也不錯。若是遇不著合適的人,也不必上趕著將就,給人家洗衣做飯,說不定還要落了埋怨?!?/br> 憐憐十分好笑地嘆了口長長的氣,隨即說道:“奴當然不會將就。不過有時候,看著那別家郎君,把家里頭小娘子捧在手心里,也是羨慕得緊呢?!?/br> 流珠聞言,思及阮宜愛,不由微怔,低聲道:“這捧在手心,換種說法,和玩弄于股掌間,可不就是一回事兒嗎?倒是有有福氣的人,遇著了千挑萬選的那一位,只是……只是有人寵是福氣,像兒這樣的,天生就不是受寵的人,也只能靠自己了?!?/br> 憐憐見她情緒有異,連忙玩笑道:“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娘子如今握著這么多錢,等喪期一過,招個上門小白臉兒,別的不圖,就圖他的臉,還有他那副精壯身軀,渾身力氣,又有何不可?只管快活逍遙便是?!?/br> 流珠笑著推了她一把,心里卻琢磨起生意的事兒來。眼下她雖賺了不少,可說白了,這是小作坊買賣,且承的是阮宜愛的名號。若是她獨立門戶,才不會有這么多人掏腰包呢。 流珠好歹大學讀的也算是商科,她眼光高,并不滿足于此。她也是個喜歡未雨綢繆的人,這阮宜愛的皇后之位并不穩當,日后她若倒臺,依著汴京人這踩低捧高的性子,這衣裳的買賣,斷然做不下去了。她必須早謀出路。 這阮流珠的訂衣生意前景大好,雖說不上是賺的盆滿缽滿,卻也財運亨通,自然便招了旁人紅眼。 卻說那國公夫人馮氏,名下幾間鋪子接連賠本兒,天天遭商戶出身的兒媳擠兌,心里本就不舒坦,結果她從旁的外命婦那里知曉了阮流珠這檔子事兒后,氣得不行,當即便要入宮,好好訓斥那皇后女兒一番,只是卻被傅辛的人擋了下來,沒能見成。 傅辛最是厭煩枕頭風,往日里還做做樣子,近些時日,卻愈發沒有耐性了,許多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馮氏迫不得已,氣鼓鼓地回了國公府,正往房中走著,忽地在回廊間聽見花園里頭傳出一陣女郎低泣之聲。馮氏皺了皺眉,但以為又是哪家破落親戚在作妖,便緩步靠近,卻聽得那正抽泣的女郎正與另一人說話,怨聲道: “二哥怎么又去那勾欄里頭胡鬧了?哥哥說兒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這話莫不是在騙兒?” 馮氏一聽這話,勃然變色,怫然不悅,火氣立時上涌。這說話的小娘子聲音頗為耳熟,帶著些南邊口音,馮氏自然識得。這小娘子名喚喻盼兒,乃是馮氏七拐八繞的表親。 喻家從前也發達過,盼姐兒的爹喻康曾經官居二品,馮氏自然殷勤來往,更為盼姐兒和她家老二阮良臣定下了口頭上的親事??烧l知前朝奪嫡之時,喻康站錯了隊,等傅辛一登基,這喻七郎自然沒有好果子吃,接連被降了好幾級。喻康滿腹牢sao,成日里黯然無神,因此一病不起,沒多久便丟下孤女幼子,撒手人寰。 盼姐兒因著那口頭上的親事,特來投奔國公府。馮氏只想著矢口否認,推說是玩笑話,可又怕掉了臉面,且對盼姐兒的嫁妝還存了些試探之意,只能讓她暫且住下。如今聽盼姐兒這番哭訴,馮氏立時猜得前因后果,暗罵那喻盼兒著實不安分,她這般費心阻攔,都攔不住她和阮良臣私會。 馮氏屏息凝氣,攪著手中帕子,但聽得那阮良臣醉意醺醺,耐著性子對那盼姐兒柔聲寬慰道:“二哥哥哪里舍得盼兒meimei?且莫要哭了,哭得二哥哥心疼得要死,一顆心兒直抽抽。瞧你那眼兒,紅得跟涂錯了胭脂似的,再哭可不美了,來,教二哥哥給你揉揉?!?/br> 他頓了一頓,馮氏默不作聲,自假山石縫間窺探過去,但見阮良臣這右臉上還帶著不知哪家娘子的口脂印子,卻還挽袖伸手,作勢要為那梨花帶雨的盼姐兒揉眼。喻盼兒眸光微沉,避了開來,輕輕按住他的胳膊,勉強一笑,面上猶帶清淚,道: “兒算是看清楚了。夫人不打算認這門親事,現在還未張口直說,日后定會推說空口無憑,不過是舊時玩笑,憑此隨便打發了兒,二哥哥對兒……也不過是敷衍玩戲罷了。兒會再想別的出路,不會再這般糾纏不休,二哥哥也當自重。既無姻緣,何苦耽擱?!?/br> 說罷之后,那盼姐兒凄凄哀哀,又帶著幾分堅定,深深望了阮良臣一眼,對著他福了福身,隨即便轉身離去。阮良臣被她這一看,酒意醒了一半,癡癡地伸手,欲去抓她的袖子,卻夠了個空。投歡送抱最是厭膩,似這般口上決絕,眼神勾人,實在令阮良臣興致大起。 盼姐兒是個聰明的,只是她這滿腹心機,全都放在了阮良臣身上和這內宅之間。阮良臣被她勾得心動不已,正欲追,卻忽地聽得身后傳來一聲清咳。 這少年步子一頓,有些不耐地回頭,待對上馮氏陰冷的眼神,他也不懼,只是略帶不滿地嘟囔道:“娘怎么也做起這聽壁腳的勾當了?兒與表妹說幾句話,也要向娘報備不成?” 他胡鬧慣了,馮氏只寵著他,凡事都不追究。便是阮二郎這般態度,馮氏也只是好聲好氣地溫言勸道:“什么表妹,七拐八繞的親戚,也好意思來咱們國公府攀扯。娘早為你相看好了禮部尚書家的魏九娘,這喻盼兒,你以后可不要再理她。娘也會替她相看的,你莫要惹了麻煩?!?/br> 阮二郎不吭聲,只慢悠悠地點著頭。馮氏聞著他那股酒氣,嘆了口氣,道:“娘不求你當高官,做學問,但你好歹上進些。圣心難測,你jiejie又是個沒心眼兒的,國公府日后的光景可說不準呢。娘的煩心事兒多得很,你就不要再添一件兩件了?!?/br> 阮良臣聽了這話,心思微動,腦筋一轉,生出一計來,攙著馮氏的胳膊,溫聲道:“我可知道娘都在愁什么。一愁大嫂和你暗中作對,二愁二姐的紅火買賣。這頭一樁愁,二郎我沒辦法,但這第二樁,兒子我卻有個主意?!?/br> 馮氏卻是不信,啐了一口,道:“你這混兒,能想出什么法子?” 阮良臣挽著馮氏往回廊上走去,屏退下人,低聲笑道:“兒在勾欄里,也不全是胡混。近些日子,我與那府尹府上的潘老三玩的極好,那小子有個諢名,喚作花太歲,顧名思義,這小子就喜歡美人,但凡他看上的,便沒有到不了手的。因著府尹的緣故,雖鬧出了幾回事兒,也全都被壓了下去,外人卻是不知道的?!?/br> 這花太歲潘老三,便是那位令金玉直額上留疤的登徒子。 馮氏眉頭微蹙,道:“這等浪蕩衙內,切莫與他多來往。提他作甚?” 阮良臣低低一笑,道:“花太歲看上二娘了。二娘帶著丫鬟,去府尹府上給那夫人交貨,花太歲一看,便移不開眼來,直說這小娘子看著教人不敢褻玩,一雙眼兒卻秋波橫流,冷中帶艷,勾人得很,是個尤物。兩人才一對上眼兒,花太歲便魂飛魄喪,接連幾日茶飯不思。他打聽到二娘孀居后,便來托我說和?!?/br> 馮氏臉色一沉,啐道:“做了寡婦,也不安分。那一雙狐貍眼,也是從她那水性楊花的娘身上學來的。當年給她定了老縣公的親,她偏要去勾引那粗短武夫,惹出一本風流賬,還叫咱國公府成了笑話?!?/br> 阮良臣連忙撫了撫她的后背,續道:“二娘恨著國公府,我哪里敢去給她牽媒拉線,便給花太歲出了一計。咱可以在二娘這訂衣買賣設下陷阱,令二娘鋃鐺下獄,娘的心事便了了一樁。之后再讓花太歲出面,救出二娘,這英雄救美,自然能引出一番美談,花太歲的念想,也算全了。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馮氏聞言,心中郁氣果然紓解了不少,但道:“你要如何下陷阱,抓她把柄?” 阮良臣一笑,道:“娘啊娘,這衣裳事小,可做功夫的地兒,卻多得很。她給貴人制衣,這把柄,便更好抓了?!?/br> ☆、第01章 疏香辛苦顫朝寒(四) 文中的這個宋朝,對于服飾,尤其是命婦的服飾,都做出了極為詳盡的明文規定。而阮二郎的這主意,也和這規定有關。 撇開料子、顏色等人盡皆知的差異外,先帝暮年時又對這些規矩細化了不少,譬如只有三品以上的命婦可以在衣裳上繡上仙鶴、芝草等紋樣,而關于裙裝的裙幅,無論官妓還是南妓,只能穿二十幅以上的羅裙。這前一條規矩,先帝是為了討美人歡心才立下的,這后一條,則是先帝的私心了——裙幅的數目越多,褶皺便越細致,妓子們舞起來才會十分好看,尤其旋舞之時,宛若群花漸綻,迷亂人眼。 這些規矩,流珠自然是知道的。眼下隆冬已至,皇后所設計出的雪花繡樣流行了起來,說起來不過是在素色淡裙的邊角處,以銀白絲線,繡幾片雪,再添些花草。小娘子腰身輕轉,裙角微旋之時,那繡雪隱隱發亮,平添數分幽情雅致,也恰合時令,因而這“雪天穿雪裙”,漸成一股風潮。 徐*將裙裳仔細包好,待要出門之時,流珠不知為何,心下不安,復又叮囑道:“其中有兩袋,一袋是送到魯元公主府上,一袋是送到笙竽館的,雖都是雪裙,差的卻極多,可千萬莫要出了岔子?!?/br> 魯元公主傅堯是傅辛的meimei,年齡三十有二,據聞為人兇妒,令駙馬忍無可忍,便鬧出了有史以來第一樁以公主和駙馬為主角的和離案子。這案子先帝親判,最后總算是離了,傅堯稱心如意,從此在公主府里過上了逍遙日子,日日開宴,夜夜笙歌,座上之客皆是京中名流。 而那笙竽館,乃是一處官妓娼館,在京中最是紅火,因而這娼館的mama也舍得在姑娘身上投錢,花大價錢在流珠這里訂了好多衣裳。 *如今做事愈發利索,著實為流珠幫襯了不少,這購買布料、絲線及配送等活計,全由她來負責。她聞言,但笑道:“娘子且放心,必不會出了差錯?!?/br> *比起從前來可謂脫胎換骨,整個人行事謹慎,嘴皮子利落,除了有些冷情冷心外,并無其他不好。按理說來,交給她辦事,絕不會出錯,怎奈何這一次,那花太歲潘湜按著阮二郎示意,收買了給流珠家送貨的車夫。那車夫面上熱情,急急忙忙幫著搬衣裳,暗地里卻偷偷把兩個袋子上貼的紙簽調換了過來。 車子先行至笙竽館,那老鴇早就在館前翹首以待,笑著急道:“咱家小娘子們馬上就要到魯元公主府上去,就等著這些衣裳哩?!毖粤T,她接過衣裳,匆匆回了館中,只令龜公結賬。 *點了錢,共是十八件,其中有一件雪裙,總共得了兩百多兩銀錢,隨即又回到車中。輪聲轆轆,不多時,便又抵達魯元公主府。 *來這里送過幾回衣裳了,熟門熟路,捧了衣裳在懷,交到了那婢子手中。那魯元公主的貼身侍婢一笑,道:“慧娘子若是不急著走,不如到席上吃幾盞酒。到時候公主穿著這雪裙宴客,旁人見了,必也動了買衣裳的心思?;勰镒尤羰窃趫?,說不定能說成幾筆?!?/br> 流珠對她說過,這貴人間的宴請,最適合推銷衣裳不過。*便不推脫,跟在婢子身后,在席間末位找了個偏僻處坐下,一雙眼兒開始打量著已經入席的人。她跟隨流珠,去過不少官宦人家,記人的本事不錯,因而這宴席間的賓客對她而言,多數并不陌生。 那穿著綠羅褶兒的白面郎君,周身風流,恰是阮二郎阮良臣,他邊兒上坐著的那眉目英秀,卻看著不大正經,頗有些魂不守舍的,則是府尹家的三郎,花太歲潘湜。正與阮良臣說著話兒的嬌嬌美人,長得一副芙蓉玉面,真真是新月眉配上春杏眼,瓊瑤鼻搭上櫻桃口,這該是禮部尚書家的魏九娘魏染兒。據聞那魏九娘與阮二郎,多半過不了多久就要結親。 再往另一廂瞧,薛微之和秦太清竟也在。*雖面色不變,心上卻重重一沉,拿眼偷瞄過去,只見薛微之正替秦太清倒酒,那秦五娘卻郁郁寡歡,并不瞧他,眼神兒也不知放空到了何處。 話分兩頭,另一邊,流珠送走*,又迎了媒婆上門,打的主意自然是給徐子期尋一門親。徐子期冬至后便要回京,他只比流珠小上一歲,已經二十有四,婚事再不能拖下去。 這媒婆也分三六九等,有官媒,也有私媒。而流珠請來的這佟娘是專給官親宮院說媒的,年約四五十歲,生得一張巧嘴,但又不至于說得天花亂墜,幫著不少人家相看過。 流珠將徐子期的情況說罷,并不提他立了多大的功,只推說回來之后,官家必會大加封賞。那佟娘聽過,轉了轉眼珠,道: “這能說一門什么樣的親事,全要看大哥兒回京之后,官家許他個什么樣的官兒。他這邊兒定下了,咱才好依葫蘆畫瓢,尋摸個門當戶對的不是?再說了,咱也不能憑空做媒,不但是要看看郎君到底什么模樣,更要緊的是,得聽郎君親口說一說,中意什么樣的娘子?!?/br> 流珠微微一笑,道:“這道理,兒自然明白,只是打算先掃聽掃聽,大致上能結一門兒怎樣的親事?!?/br> 佟娘笑了笑,道:“說老實話,大哥兒這情況,頗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因而他本人的意愿,便尤為要緊了?!?/br> 流珠點了點頭,一面命人去拿銀兩給這佟娘,一面溫聲道:“佟娘子消息靈通,大哥兒這親事,全都倚靠娘子了。話說兒家里這二郎,過了年虛歲六歲,到了開蒙入學的時候,這去官學還是去私學,請先生還是去散館,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也想聽聽佟娘子的說法兒?!?/br> 佟娘吃了口茶,頓了頓,道:“二郎算是官宦之子,按理來說,該是去官學的開蒙之所的。只是如今徐郎君早早故去,這大郎的青云之路還不算穩當,二郎又是庶子,去官學的話,恐會受人欺壓,那授課的先生,對他也不會太上心。依妾看,合該去散館。城東有一處蔡家散館,離二娘這兒近不說,先生學問也高,子弟們也是有身份有家底的,去了那兒,非但不算辱沒身份,讀書人見了,還高看一眼呢。那里明年開春兒便會開學,現在正是收人的時候,阮二娘若不嫌棄,妾去幫著問問?!?/br> 所謂散館,便是先生自己開設的收徒授課之地,多是進行開蒙教育。一般人家的子弟請不起單獨的先生,都會去散館進學,而世家子弟的選擇則多了,有的世家有族學,有的直接去官學,也有不少,從開蒙起便自己請人教導。 流珠好生謝過,多給了她些銀錢。兩人這邊嘮著話兒,全然不曉魯元公主府上的變故。 卻說魯元公主拿了衣裳后便急急地穿上,也不曾細數幾多裙幅幾多裙褶。她訂的那裙子本就是十幾幅的,因而這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差別來。 傅堯穿上雪裙,披著黛紫袍子,款款赴宴。徐*坐在微末處,但見綺宴高張,鼻間翠香浮動,忽而繡簾卷起,那高位處出現了個面貌姣好,如榴花照眼般明艷,手持檀木小扇的英氣美人兒,正是魯元公主。 此時已近黃昏時分,婢子們早早添了燭燈,珍饈盤盤、玉果犀錢接連上案,杯盞交錯聲間,官妓頻頻起舞,旋翻紅/袖。徐*正慢慢吃酒,忽聽得身邊驟然一靜,宮燈一暗,又倏然一亮,那空地上陡然多了個美人兒。那小娘子仿若冰雪制成,肌膚白得剔透,面上也無多余表情,好似是個下凡來的小仙姑。 絲竹聲起,那人款擺腰身,隨樂而舞。徐*豎耳細聽,聽見旁人提及了劉端端三字,心下明白過來。這人正是笙竽館的花魁娘子,今年才不過十六歲的劉端端。 *娘子把眼看去,本是打算好好欣賞一番這有錢也看不到的端端之舞,可誰知這一看,*吃了一驚,手上杯盞一抖。宮燈亮處,那端端的裙上繡樣微閃,恰是仙鶴、芝草映著瑞雪,這樣的裙子,她哪里能夠穿得? *臉色劇變,心思微轉,連忙起身去尋那魯元公主的婢子。那婢子聽了,臉色也十分緊張,壓著聲音怒道:“你們家必是貼錯紙簽,送錯裙子了!還想不想做這買賣了?得罪了魯元公主,你家這生意,且到獄里頭做罷!” *十分鎮定,飛快道:“兒的罪,一會兒再治也不急,左右兒跑不出這汴京城。只是公主的裙子,可千萬不能讓人看出差錯。這金枝玉葉,誤穿妓子之衣,污的是宮院的臉面。還請娘子卷下繡簾,帶公主前去寬衣,推說公主裙上沾了酒污,然后一面令端端暫時休舞,一面奉出文房四寶,教賓客賽詩,拖延些時間,也不至于冷落了賓客?!?/br> 那婢子深深看她一眼,倒是有些刮目相看,連忙依言而行。魯元公主聽了,面色微變,卻并未勃然大怒,卷了繡簾,下去更衣。這婢子叫端端暫時停舞,等公主回來再演,眾人嘆惋之時,那花太歲潘湜心急起來,唯恐錯失良機,趕在端端離開前,一聲怒喝,高聲道: “大膽妓子,竟敢在裙子上繡仙鶴與芝草!你這賤籍娘子,還想著做三品命婦不成?” *心上一沉,潘湜這話引得滿座嘩然。那劉端端先是懵然,隨即眉頭微蹙,俯身跪下,并不驚惶,只是柔聲說道:“這裙子是mama給的,旁的事,奴一概不知?!?/br> ☆、第28章 .01 新年新月鉤寒玉(一) 公主侍婢看了眼*,*唯恐此事當堂深究,不好收場,再被有心之人多做文章,便微微一笑,立于人前,大方說道:“美景良難得,今朝更盡歡。不過是件裙子,莫要小題大做,讓這幾根繡線擾了諸位的雅興。奴這里備下了筆墨紙硯,欲請在座貴人,就這汴京雪景賽一回詩,等公主回來了,必會重賞那寫的最好的人?!?/br> 她這一番話,說得款款有儀,叫在堂之人聞言之后,忍不住另眼相看。那薛微之剛剛受了秦太清的悶氣,心中正是不適的時候,如今見*如此說話,心中不由想道:這小娘子如今的氣度竟與從前大為不同了,“美景良難得,今朝更盡歡”這樣的詩句雖說尚算淺薄,可從前的徐*,卻是萬萬說不出來的。 他定定地看著這小娘子,心思不由活絡起來。從前但以為她不過是個木匠家的女郎,沒文化,沒身家,如今看來,這徐*也有她的妙處。再憶起從前種種風流快活,薛微之微微搖晃著手中酒盞,瞇起眼來。 奴婢們蓮步緩移,身映燭光,奉上文房四寶。京人崇文輕武,提起賽詩便來了興致,那劉端端雖名聲極高,可卻不過是個小舞女,入不得這滿座王孫貴女的眼。便是她果真有僭越之心,那也是她倒霉,這些貴人并不關心。 潘湜見狀,滿懷郁氣,猶豫著要不要再出言。阮二郎卻搖了搖頭,定定地遙遙望著劉端端的背影,按了按潘湜的手,低聲道:“公主兇妒,豈會輕易作罷?你我只管看戲,切莫再出頭?!?/br> *見事情似乎就此了結,稍稍寬心,又匆匆趕到公主那里。魯元公主換了裙子,并不急著出去,但拿掛著流蘇的檀木香扇輕擊桌案,笑道:“你這小娘子,口才倒是好極,阮二娘十分會調/教?!?/br> 為了推銷訂衣生意,阮流珠往魯元公主這里跑過不少趟,倒是很合魯元公主的眼,這也是阮二郎和潘湜設圈套時未曾料到的。他們但以為傅堯兇妒又霸道,脾氣厲害,必會狠狠發作,卻不知魯元能過這么久的逍遙日子,不曾讓傅辛動了厭惡心思,也自有她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