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可是,你會想她呀?”裴君昊說道,“你不要怕,只要你想她了,我就帶她來看你。放心,不會有事的?!?/br> 江絮聽到這里,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說,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十分幼稚。但是,它的確是江絮最喜歡聽的一句話了。 “你為什么要對我這樣?”江絮輕聲問道。 裴君昊呆了一下,才退下去的緋色,又涌了上來:“你,你值得最好的?!?/br> 江絮卻是臉上一冷:“哼,油嘴滑舌!” “我沒有!”裴君昊急了,立刻就想站起來,“我說的是真的!” “蹲下!”江絮沉著臉,一指地面。 裴君昊便抱著手又蹲下了,仰著臉,看向坐在床邊的江絮,烏黑清亮的眼睛里,閃動著幾分委屈:“我說的都是真的?!?/br> “那只烏龜是你畫的?”江絮卻沒接他的話,眼角往一個方向瞥去。 裴君昊立時便明白她說的是什么,頓時一臉邀功的神情:“是不是很好看?他們都說,我畫烏龜最好看了?!?/br> 江絮的嘴角抽了抽,看著他一臉喜色,實在不忍打擊他,只問道:“你怎么想到在她臉上畫?她得罪你了?” 裴君昊聽罷,撇了撇嘴:“她得罪絮兒了?!?/br> 江絮瞇了瞇眼睛。 “我,我聽見你和你的丫鬟說,想把藥粉弄到她們院子里?!币娊醪徽f話,裴君昊憋不住了,撓著后腦勺,全都招了,“那藥粉你隨身攜帶,我拿不到,便換了別的東西。我覺著,你應該會高興見到這一幕的?” 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江絮的神情。 “你用的什么畫的?”江絮沒有說高興,也沒有說不高興,只微微攥緊了衣袖,不讓面上露出異樣的情緒來,“她和她的丫鬟,用盡了法子,都沒有洗掉。不知道用什么,才能洗掉?” 裴君昊驚訝道:“你這就想讓她們洗掉?才不到一天呀?” “我是想知道,能不能洗掉?又用什么洗掉?”江絮忍不住輕輕笑了,“并沒有說,立時便叫她們洗掉?!?/br> 裴君昊松了口氣,此時蹲得有些麻了,他挪了挪,才仰著臉道:“絮兒想讓她們用什么洗掉,她們就用什么洗掉?!?/br> “你什么意思?”江絮不由驚訝。 裴君昊頓時得意起來:“這本來就是給絮兒出氣的。絮兒想怎么折磨她們,都沒問題!哪怕叫她們用糞便洗臉呢,她們為了洗掉,也不得不洗!” 聯想到江予彤撩著糞便往臉上撲的情景,江絮的臉上不禁抽動起來。又惡心,又想笑。最終,還是惡心壓過了好笑,搖了搖頭:“以她的性子,只怕寧可去死,也不肯用糞便洗臉?!?/br> “那絮兒想叫她用什么?”裴君昊問道,“絮兒想用什么都可以的,我都能弄?!?/br> 江絮這時來了興趣,一手托著腮,思索起來。 江予彤性子高傲,但是又愛美之極。為了一張臉,她什么都干得出來。借此來折辱她,真是再有趣也不過了。 想了一圈,江絮有了主意:“不如就用黑狗血吧?” 黑狗血又腥又臊,且又是畜生身上的,江予彤必然瞧不起極了??墒?,她就是再瞧不起,也不得不撩起黑狗血,一捧一捧往臉上撲。想一想,真是美妙極了。 “你覺得怎么樣?”江絮微微睜大眼睛,有些興奮地看著裴君昊說道。 卻見裴君昊看著她的眼神,不知何時多了熱忱,挾帶著兩分包容,兩分憐惜:“絮兒,你真是個善良單純的姑娘?!?/br> 江絮黑了臉:“你說什么?” “這事交給我吧!”裴君昊忽然豪氣萬分地站起來,沖她拍了拍胸脯,“保證比你黑狗血的點子好!要知道,本……本公子可是京城一霸!” 然而他蹲得久了,忽然站起身,便沒掌握好,眼瞅著要往前栽。江絮連忙起身,沖過去扶他:“哎,你站穩點,若是摔著了,鬧出動靜來,我怎么解釋?” 軟玉溫香,就近在咫尺,裴君昊微微低頭,便嗅到她秀發上傳來的幽幽香氣,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如果,他長臂一伸,是不是就能摟她在懷里了?這般想著,手臂似有了自己的意識,慢騰騰伸出去,往她腰間摟去。 “啪!”江絮一下子反應過來,猛地拍掉他的手,退后幾步冷冷地看著他,“君公子少?;影?!” 裴君昊一聽,頓時知道她誤會了。張口想說,他剛才是真的沒站穩,并不是故意騙她來扶他。然而這話說出口,他自己也不怎么信。誰叫方才他一時沖動,想去抱她呢? 一時悻悻,又有些不甘,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道:“我走了。明日,我便差人過來,教訓那個二小姐給你出氣?!?/br> 江絮扭過臉,只不理他。 裴君昊嘆了口氣,狠狠心,收回目光,幾步走出屋子。身形一閃,也不知怎么做的,便消失在屋子門口。 江絮其實很想看他是怎么脫身的,但方才她在生氣,此時便不好出面。因此,強忍住沒有出去, 沒有出去,后退幾步,坐在床上。一手托腮,有些出神起來。 下午,江予彤又開始折磨迎春和蘭花,只想從兩人口中撬出來,如何洗去她臉上的烏龜? 然而迎春和蘭花委實不知,又能說出什么花樣來?到最后,蘭花被打得狠了,整個人已經糊涂了,口里亂七八糟說些什么,用草汁洗臉,用花瓣搓臉。江予彤聽從了,然而丁點兒都沒洗下來,更加氣狠了,當下叫人拔了蘭花的舌頭。 迎春見狀,頓時嚇得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江予彤怎肯允她暈過去?叫人用鹽水把她潑醒,繼續大刑伺候。一直折騰到天黑,蘭花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迎春也好不哪兒去。 “今天先饒了你們!”江予彤冷笑一聲,叫人把她們拖下去,關了起來,“看好她們,膽敢死一個,明兒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如拖死狗一般,拖著迎春和蘭花的下人,頓時凜然。二小姐還沒出氣呢,這兩個丫鬟還不能死。連忙改拖為抱,小心翼翼將兩人抱走了,好吃好喝上藥不提。 當晚,珍珠做了個“夢”,夢見一條破舊的巷子里,一個容貌依稀看得出清秀的婦人,穿著臟亂的衣裳,懷抱著一根裹著紅布,纏著稻草的木頭樁子,口里喊著“振哥兒”。連夢見三回,她再也睡不著,睜著眼睛熬到天亮。 醒來后,江子興看見枕邊人的眼底下一片烏青,頓時好不擔心:“怎么沒睡覺?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邊說著,一邊關切地摸了摸珍珠的肚子。 “回老爺,珍珠昨晚,一直在做一個夢?!闭渲楠q豫了下,將昨晚的“夢”說了出來。 江子興本來不以為意,但是見珍珠如此憔悴,往日白嫩的肌膚都仿佛失去三分水分,便道:“既如此,老爺便叫長平去查探幾趟,哪里有這么條巷子,好不好?” 珍珠這才羞澀地點點頭,一手撫著肚子,偎在江子興的懷里。 太陽升至三竿,江府外來了一個穿著道袍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發髻臟亂,手里握著的拂塵,甚至布滿油漬。便是這樣一個不修邊幅的道人,卻被門房恭恭敬敬地請了進去。 只因這個道人說:“我掐指一算,你們府里有位小姐,有黑氣覆面,很不好解決??!” 滿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二小姐的臉上被人畫了一只烏龜,采取的不知什么墨,竟是洗不掉的。因此,聽了道人的話,雖然不很相信,還是報給了馮氏。 馮氏還沒答話,旁邊的江予彤已經跳了起來:“快請進來!” 道人被下人引著見了馮氏和江予彤,也不行禮,只看著江予彤的臉,微微點頭:“不錯,便是這位小姐。如果我沒看錯,這應當是極為罕見的一種詛咒。不好解啊,不好解?!?/br> 他說別的也罷了,偏說這是詛咒,馮氏不由得動了念頭:“不知道長有何良策?” 道人捻了捻臟兮兮的胡須,說道:“白銀千兩?!?/br> “好,給你!”不等馮氏說話,江予彤立刻跳腳應了。 馮氏還想說什么,已經被江予彤應了,只好也應了:“來人,先取三百兩白銀給道長。等小女的詛咒解開,另外七百兩白銀,自當雙手奉上?!?/br> 不過是一千兩銀子而已,她手指頭縫里漏一點便有了。而這個道人,如此稀奇古怪,也不知能不能治好江予彤? 若是治不好,莫說千兩白銀,命都得留下! 似乎沒看見馮氏瞇起的眼睛,道人將白銀攏到寬大的袖子里,然后說道:“只需有血緣關系的男子,晨尿一壺,悉數飲下,不出一刻鐘,詛咒盡去!” “嘔!”才聽罷,江予彤的臉色就變了,捂著喉嚨扭頭就吐了起來。 “母親,好惡心,我不要!”嘔了幾下,江予彤忍著惡心,拽了拽馮氏的袖子說道。 馮氏的臉色也難看得厲害:“道長莫不是消遣我們?” “我賺銀子,給你們治病,為何要消遣你們?”道人一臉奇怪的模樣,“哦,對了,這位有血緣關系的男子,必須是童男之身。若已破解,則不靈驗了?!?/br> 馮氏鐵青著一張臉:“不知可還有其他法子?若有,我們可奉上雙倍酬金?!?/br> “只有這一個法子?!钡廊藫u了搖頭,一臉可惜的模樣,“道長我的確想多賺銀子,可是這個詛咒,的確只有這一個解法?!?/br> 馮氏不禁沉默了。 “母親,我不要!”見馮氏沉默,江予彤頓時怕了,連連哭叫起來。 馮氏想了想,道:“請道長在客房住下?!?/br> 是真是假,還要請江子興來,斷定一下。 中午時分,江子興下朝回來,聽了道人的話,第一反應便是不信。但是他也拿不出證據,便索性從宮里請了位御醫來。誰知,那御醫看了江予彤的臉,搖頭只道沒法子。 最終,江子興和馮氏沒轍了,只得派人去了馮太師府。 “對了,最好是熱乎的,若那晨尿已然涼了,是會減弱作用的?!钡廊擞值?。 馮氏繃著臉:“還有沒有別的?道長最好一次說清楚!” 道人摸了摸鼻子:“沒有了?!?/br> 于是,第二日一早,一壺新鮮溫熱的晨尿,被端到了江予彤的身前。 晨間第一泡尿,最是餿臭難聞,又是熱著的,更是腥臊極了。江予彤哭著不肯喝,馮氏心疼得不得了, 得不得了,叫人架了道人來,說道:“彤兒,你乖乖喝,若是一刻鐘后不管用,母親活剮了這道人給你報仇!” 江予彤哭哭啼啼仍不肯,被馮氏叫人按住了,掐著下巴灌了進去。 “不能吐!吐了就不靈了!”道人被幾個小廝架住,還有空關心屋里的江予彤。 一刻鐘后。 “怎么沒消?!”只見江予彤的臉上,那只烏黑的大烏龜仍然存在,馮氏氣翻了天,“來人!給我把這個道人活剮了!” 道人大叫道:“不可能!這絕對是唯一靈驗的法子!” “那你看看,我彤兒的臉上,為何還有墨跡?”馮氏陰森森地吐出一句話來。 道人上前觀察了江予彤的臉,忽然神情古怪起來:“夫人,敢問這壺晨尿,果真是童男子的?未曾破過身?” “那當然!”江予彤捂著嘴起身,一張小臉,吐得蒼白蒼白的,“我安宜表哥,絕不可能是那樣的!” 她自見到臉上的烏龜并沒有去掉,便知失效了,立時忍不住,全都吐了個干凈。 “等等?!瘪T氏卻皺起了眉頭,叫過一個小廝,“你去太師府打聽一下,安宜少爺房里可有了人?” 大家公子成年后,房里都會放幾個通房。因著馮安宜是定給江予彤的,故此馮氏一直以為,太師府里不會給馮安宜放通房丫鬟。 半個時辰后,派去的小廝回來了,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道:“回夫人的話,安宜少爺的房里,半個月前放了兩個通房?!?/br> 聞言,馮氏只覺眼前一黑,情不自禁晃了晃。 江予彤更是呆了,隨即狂叫起來:“不可能!”一邊說著,一邊瘋了似的跑到小廝身邊,又撕又打:“你胡說!我安宜表哥才不會!” 芙蓉院里。 裴君昊蹲在上次蹲的位置,抱著手,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