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馮氏冷冷地看著眾人,不發一語。 眾人見狀,愈發使出渾身解數,為自己辯白。 直到馮氏開口了:“來人,全都拉下去,每人打二十板子!” “夫人,奴婢冤枉??!”片刻的沉寂之后,眾人全都大叫起來。然而在馮氏冷冰冰的眼神下,漸漸閉上嘴,只用一雙可憐祈求的眼睛看著馮氏。 馮氏一個也不理,只淡淡說道:“若是二十個板子過后,仍沒有人承認,便繼續打!”目光挨個掃過,陰測測的聲音說道:“若全都打死了,便再挑出一批有嫌疑的,直到找出迫害我兒的兇手為止!” 都說法不責眾,可是馮氏的意思,卻是要大開殺戒了! “饒命??!”眾人哭喊著被拖了下去。 一聲聲板子打在皮rou上的聲音,噼噼啪啪地傳進來,一聲接一聲,好不緊密。想到紫英被打殺的那晚,江予彤的身子不禁一抖。 馮氏很快察覺了,眉頭皺了皺,看向外頭道:“堵上她們的嘴!” 于是,執邢的婆子找了布條,挨個塞到眾人嘴里,才又舉起板子,噼噼啪啪地打了起來。 二十個板子下去,沒有一個人招的。 眾人還在想,夫人興許只是嚇唬她們,并不敢全都打殺了她們。 畢竟是十幾條性命呢,這一下子全都沒了,饒是江子興也沒法跟官府交代! 唯獨江絮,眼中一片冷凝。她相信,馮氏說的是真的。打殺這些下人,在她眼中并不算什么。 “繼續打!”馮氏淡淡說道, 淡淡說道,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婆子們得令,舉起板子,再度落下。 方才二十個板子,便打得眾人皮開rou綻。有年紀大一些的,已經是覺得半條命都去了。再挨幾個板子,只怕真的要丟了性命。再看馮氏淡淡的神情,仿佛絲毫不為所動,一時間,全都恐慌起來。 終于,有一個婆子受不住,從長凳上滾了下來,扒出口里的布條,沖屋里喊道:“夫人,老奴招了!” “停!”馮氏抬起手,神情一片冰冷,“你要招什么?” 那個婆子哆嗦了下,勉強爬起來跪好,口里吸著冷氣,抬手指向蘭花的方向說道:“回夫人的話,是蘭花做的。老奴昨晚洗衣裳的時候,曾經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似乎在說‘扎死你,膽敢打我,我扎死你’。老奴當時沒看見人,不確定是誰,但是方才聽蘭花說話,隱約覺得熟悉,后來一想,定就是她了!” “回夫人的話,老奴似乎也聽見,蘭花詛咒二小姐?!边@時,另一個婆子從長凳上滾下來,爬到方才那個婆子身邊,頂著一頭被汗水沾濕的頭發,仰頭說道:“昨天二小姐打過蘭花她們之后,便有幾個小丫鬟湊在一塊,埋怨二小姐,很是說了一通,還詛咒二小姐,必有惡人懲治?!?/br> 不等第三個人出來說,江予彤已是眉毛倒豎,走到蘭花跟前,狠狠踹倒長凳:“賤婢!” 蘭花本來就被打了鞭子,身上帶著傷,再被打了二十多個板子,半條命都去了。眼看江予彤走過來,眼皮都睜不開,更別說求情了。被江予彤一腳踹翻凳子,整個人便滾到地上。 粗糙的沙礫硌著臉,又麻又痛,蘭花張開口想說什么,不料被江予彤一腳踩在臉上,狠狠壓在地上:“本小姐就說,誰會害我?果真是你這賤婢!賤婢,你好大膽子!” “冤枉……”蘭花欲哭無淚,張口想說什么,不料臉被壓得深,一塊泥土便趁機鉆進嘴里。她急著吐泥土,連話也來不及說,落在江予彤的眼里,便成了嘴硬,立刻惱怒地道:“好啊,還敢呸我?看來就是你了!賤婢,本小姐饒不了你!” 江予彤松開腳,仰頭喚道:“來人,兌一桶鹽水來,把這個賤婢扔進去!” 蘭花一聽,頓時暈了過去。 其他人見狀,紛紛屏住了氣,眼也不敢抬。趴在凳子上的,索性閉上眼睛裝死。已經跪在地上的,便把額頭緊貼著沙礫,一絲也不敢抬起。 “彤兒meimei,且留她一條性命?!边@時,江絮走出來說道,對上江予彤的怒容,不急不緩地道:“你臉上的畫,還沒有洗掉呢。這賤婢膽敢害你,哪怕是我院子里的,我也不會包庇。只不過,需從她口里問出來,如何洗去你臉上的墨跡?等問出來,你要怎樣處置她都不遲?!?/br> 江予彤哼了一聲,扭過頭:“要你提醒?” “還有,彤兒meimei也需仔細問一問,她還有沒有同伙?”江絮瞄了暈過去的蘭花一眼,又看向江予彤說道,“她不過是一個小丫鬟,身單力薄,如何能悄悄潛入彤兒meimei的院子里,又人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彤兒meimei的屋子?” 聽到這里,江予彤倒是一凜:“你倒是提醒了我?!?/br> 這時,坐在屋里的馮氏,聽了這句話,不由得也站起身來。在珊瑚的攙扶下,慢慢走出屋子。 “潑醒她?!瘪T氏冷冷看著暈過去的蘭花道。 她雖然不喜歡江絮,卻不得不承認,江絮說得有道理。如果沒有人里應外合,蘭花如何能人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又禍害了江予彤的臉? 誰會是內鬼呢? 忽然,馮氏腳步一頓,轉身看向身后。 迎春就趴在門后,身上沾滿血跡,映得一張血色的臉,格外恐怖。 “是你?!”馮氏轉身朝迎春走去。 迎春才歇了口氣,因為珊瑚領著一串丫鬟婆子進來,馮氏和江予彤的注意力暫時轉移了。當聽到蘭花是罪魁禍首時,簡直恨得要死,如果目光能殺人,她早就在蘭花的身上戳好幾個洞了。 忽然聽到馮氏說話,不由得抬起頭:“夫人?” “是你與蘭花里應外合,在我彤兒的臉上作怪?”馮氏低聲說道。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并不凌厲。然而,其中的陰森之意,卻叫人莫名覺得骨子里發寒。 迎春打了個哆嗦,模糊明白了馮氏的意思,臉上頓時白了:“奴婢沒有!” “沒有?那為什么守夜的你,一晚上睡得沉沉,什么也沒發覺?”馮氏擰著眉頭說道,“若非為了洗清嫌疑,你又為何在自己臉上涂上這奇怪的顏料呢?” 只有把自己也弄成受害者,才會洗掉兇手的嫌疑。迎春的臉上變成這樣,比江予彤的還可怕,便是因為她要給自己扣上受害人的帽子。 如今人人都可憐她,誰會懷疑她呢? “奴婢沒有!”迎春聽懂了馮氏的意思,頓時急了,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不是奴婢,夫人,奴婢冤枉!” 馮氏抬腳踹倒了她:“來人,把這個小賤蹄子,和蘭花一起泡進鹽水桶里!” 站在外頭的江絮,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粗嚎藓爸?,和蘭花一起被丟進鹽水桶里,痛得死去活來,心中除了快意,便再沒旁的了。 梅香不知何時也走到她身后,看著這一幕,心中除了快意之外,倒是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之感。 她也是丫鬟,對丫鬟的身不由己的命運,感到深深的悲哀。然而,她又是幸運的,因為她選對了主子,她的主子不會不管她。 最終,迎春和蘭花被折磨得半死,也沒有說出如何去除江予彤臉上的墨跡。 “先關起來!”馮氏對于沒能撬開兩人的嘴,感到震怒不已。然而又不能弄死兩個丫鬟,否則江予彤臉上的墨跡,該如何是好? 因此,只能叫人先把她們關起來,再尋法子撬開兩人的嘴。 江予彤出了口惡氣,倒沒有那么大氣性了。只不過,想到臉上畫著的大烏龜,仍然是連連跺腳:“等我臉上的墨跡沒了,我要在她們全身都涂滿墨跡!” “好孩子,別害怕,母親一定會撬開她們的嘴的?!瘪T氏連連安撫道。 此時已經沒了江絮的事。 她在馮氏面前領了命,已經完成了——她已經把“兇手”交到她們跟前了,不是嗎?審問犯人,并撬開犯人的嘴,卻不是她所擅長的了。 于是,帶著梅香回了芙蓉院。 珊瑚帶了兩個丫鬟,跟著她一起,因為要搜查蘭花的屋子,看是否有解藥什么的。江絮沒管,只叫梅香“協助”,徑直走到內室,往床上一躺,把自己埋進被子里。 把臉埋進被子里,吭哧吭哧笑了兩聲。 她真想把江予彤的模樣畫下來,交給傅明瑾看。想來,傅明瑾一定會高興得多吃半碗飯的。 罷了,下次再見傅明瑾,現畫給她看好了。 想到這里,蹬掉鞋子,扯著被子,往床里一滾。從早上起來,她的腦子便沒停過,此時真是有些累了。 才閉上眼,便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逐漸凝聚。半夢半醒間,覺得有些不對勁,仿佛床頭有什么東西,在盯著她瞧。這樣一想,頓時渾身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醒了過來。 這一睜開眼,果真瞧見床前蹲著一人,睜著一雙烏黑清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下意識間,江絮尖叫一聲,抓起枕頭便朝他砸了過去! “別叫!”裴君昊連忙捂住她的嘴,“是我!” 他怕引來旁人,幾乎在江絮張開嘴的瞬間,便捂住了她的嘴。江絮的叫聲沒發出來,手里的枕頭卻抓實了,狠狠朝他背上砸過去。挨了這一下,裴君昊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卻強忍著沒有松開手:“是我,你忘記了嗎?” 江絮這時已經清醒了,見砸到的人是裴君昊,心頭閃過一絲愧疚。隨即,那絲愧疚被她拋開,撥開裴君昊的手,冷冷地道:“你來干什么?” 女孩子的閨房,是隨便亂闖的嗎? “那你別叫?”裴君昊說道。 江絮點點頭。 裴君昊才松開她,重又蹲在床前,一邊揉著被砸疼的后背,一邊仰著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道:“我來看看你?!?/br> “看我干什么?”江絮忍不住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裴君昊呵呵一笑,明明是極俊秀的面孔,偏偏被他笑出了三分傻氣:“我就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br> “用你管?”江絮抬手放下帳幔,低頭整了整衣裳,又扶了扶頭發,然后撥開帳幔下了床,“你來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說嗎?” 裴君昊頓時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昨晚是不是你?”江絮沒答,只是抬手,指了指屋頂上方。 裴君昊順著她的手指,看向床上方的屋頂,伸手撓了撓后腦勺,呵呵笑起來。白玉般的肌膚上,浮起一層緋色,好似上好的胭脂,比云霞還要鮮艷。 江絮看著他這般模樣,哪里還不確定? “你知不知道,這是極失禮的行為?”江絮本想罵他一通,然而看著他帶著三分傻氣的俊秀面孔,無端端就有些罵不出口。又想起裴君昊帶陶氏看她,罵他的話涌到嘴邊又被她咽下去了。 裴君昊聽了,立刻點頭:“我知道?!?/br> “那你還天天偷看我?”江絮忍不住又瞪起眼睛。 裴君昊卻看著她微怒的模樣,癡癡看起來,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絮兒,你真好看?!?/br> “啪!”江絮再也忍不住,抬手拍他腦門上,“再胡說,下次還拿枕頭砸你!” 裴君昊被她一巴掌拍到腦門上,玉白的容顏上,緋色更深一分。他捂著額頭,只覺被拍過的地方,熾熱得厲害,燒得他有些頭暈:“我沒胡說,絮兒,你真的好看,是天下間最好看的人?!?/br> 他捂著腦門,帶著三分癡傻的模樣,偏說出這樣甜蜜的話來,江絮心中又是羞,又是惱,不由沉下臉:“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喊人了!” 裴君昊聽罷,連忙擺手道:“不要喊,你不要喊,我就想看看你,跟你說說話,我這就走,你不要喊?!?/br> 江絮往前一指:“你蹲那?!?/br> 裴君昊回頭一看,那邊離床前有好幾步遠,他心里有些不樂意,轉頭想問可不可以不過去,然而看見江絮微怒的神情,便乖乖蹲過去了。 江絮指的地方,赫然是桌邊。他只要起身,就能坐下來。偏他聽話得很,江絮讓他蹲那,他就蹲那,一絲一毫坐下的念頭都沒有。 見著他這副癡傻模樣,江絮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想了想,問道:“你的確把我娘安安全全地送回去了嗎?” 裴君昊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連連點頭:“送回去了,她很好。她叫我跟你說,不必擔心,她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等她再給你做一件衣裳,就叫我給你拿過來?!?/br> 江絮一聽,不禁鼻子一酸。 “你以后不要帶她亂跑?!比套”撬?,江絮對他說道:“她的身份并不安全,讓她待在那里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