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富昌侯楊寧澤也算是這類人的其中一個吧,他以為他的春天來了,結果卻是倒春寒。 楊寧治不知道他那真愛秦若芳進了京兆尹大牢,第一遍大刑還沒過完,連著一天都沒挺到,就把自己和楊寧治之間的關系嚷得大牢里外皆知了。 秦若芳想得是她若不說,小田氏也得說,還不如她先說,少受些皮rou之苦才是,至于說了以后后果如何——她都進大牢了,哪還有心情去管情郎的后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個人顧個人吧。 那為什么秦氏吐得那么早,‘請’富昌侯楊寧治過府反而被壓后幾天了呢? 自然是逃不過蕭華長公主的手筆。 蕭華長公主原想著夫妻一場,感情沒有多少,楊寧治卻讓她這個被御醫診斷今生不可能有孕的女人,有了一個意外的驚嘉——得了長樂這個女兒。她此番不做絕事,給楊寧治留點臉面。 只要楊寧治選擇第一條路,他雖然相當于放棄了富昌侯之位了,但卻是把富昌侯之位留給了楊家子孫,那么,楊寧治與秦氏這點狗屁事,她自當不知,反正,秦氏母女也同樣會因為其他案子事情,不會有好結果的。 誰知道楊寧治完全沒有自知之明,給臉不要臉,也就別怪她下手過狠,趕盡殺絕了。 蕭華長公主在給楊寧治指那兩條路時,就已經有這后手準備,誰敢讓她一時不痛快,她能讓人一世不痛快。 呵,說她不講理?開玩笑,她這個長公主是用來講道理的嗎? 一府之主被帶走了,富昌侯府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富昌侯府的二爺楊寧澤就是個繡花枕頭草包貨,哪里撐得起之府的光景來,幾乎出現樹倒猢猻散的景象。 富昌侯太夫人本來聽說長子楊寧治在保住爵位的前提下,有希望和蕭華長公主和離,興奮地撐著強弩之末的身體,等著楊寧治與蕭華長公主和離的結果回來,已是出現了回光返照之相,結果沒等到想要的,卻被二兒子嚷了一路,說他哥也被京兆尹請走了。 太夫人心懷鬼胎多年,就怕一朝敗露,眼看著就要成功,卻等來這么一個結局,懸在胸口的一絲氣,終是沒吊住,一下子僵在那里,一雙老眼瞪得要破眶而出,直勾勾地望向了進她堂屋報信的二兒子楊寧澤臉上,只覺得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娘,娘,你怎么了,娘……”楊寧澤嚇得慌張起來,跪在床前顫顫微微爬起,直奔床延邊去,伸手輕輕推太夫人一下子,“娘……” 僵在那里的太夫人,一口發暗紫紅色的血吐了出來,糊了楊寧澤滿臉,嚇得楊寧澤一個跟頭倒裁了過去,跌倒了床腳下面。 一口血噴出來的太夫人,也如被抽了氣的紙娃娃,跌倒在了床里,一動不動了。 長樂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在莊皇后的宮里,連著她親娘接她出宮,都被長皇子煜兒的竭力撒嬌示弱裝病給擊退了回去,小家伙江明煜立志用一萬種辦法,也要把長樂jiejie留在宮里陪他。 蕭華長公主表示很不滿意,莊皇后自是不敢得罪蕭華長公主的,把這邊的情況由身邊大太監透到了贏帝那里。 贏帝摸著鼻子,表示要是長皇子實在離不開驕陽公主,亦可隨著驕陽公主回公主府住上一些時日,反正,他的兒子由他的親jiejie幫著照顧,他信得著。 得到自己親弟弟這么一個回復后,蕭華長公主幾乎要破口大罵了——她女兒還沒嫁呢,憑什么身邊帶個拖油瓶。 莊皇后和長皇子,雙雙表示鼓掌歡迎。 富昌侯府太夫人的喪報,就是在這個時候及時地送進來了。 這老妖婆子,總算是死后做了一件好事,蕭華長公主秀掌一拍,長樂要回富昌侯府奔喪,長皇子體弱不好跟著了。 聽到這份喪報,長樂久久回不過神來,有一刻恍惚,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上一世里,她那位對她心懷叵測的祖母,可是活得比她的時間還要久呢,朝代更替,他們江家不行了,隨著她與她母親先后出事,她父親諂媚到一位當年潛邸時的功臣,一躍而起,她祖母可是隨著富昌侯府的興隆,活到八十幾,還健健康康的呢。 世事變幻,斗轉星移,這一世里,她好好地活著,不想讓她好好活著的人,自然……活不長久。 若說太夫人的死,對長樂一點影響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失去親人的傷心,也不是大仇得報的開心,卻是一種莫明的悲哀,還有一種說不上是解脫的解脫。 “娘,我得回富昌侯府?!?/br> 無論多么復雜難訴的感情,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富昌侯太夫人是她的祖母,祖母病逝,這是大喪,她為人孫女的,該盡的孝道自是要盡到的。 蕭華長公主也贊同長樂,“你是該回去看看了,富昌侯府里不定亂什么樣呢,別叫人瞧了你的笑話,圣旨沒下來之前,怎么說你也是富昌侯府堂堂正正的繼承人?!敝饕强梢皂橅槷敭旊x開宮里,不用帶條尾巴,以后無事都不要再進宮了。 “我知道的,娘,”蕭華長公主什么意思,長樂最清楚不過了。 她爹富昌侯現在京兆尹大堂上,依著她對她娘的了解,她娘多半是要嚇嚇她爹,卻不會真對她爹出手的,怎么也是做過蕭華長公主駙馬的人,不可能真在牢里動他用刑的,而且,據她對她爹的了解,她爹那點色厲內荏的膽子,不用動刑,給別人上大刑,她爹看一遍,什么都能招了。 她娘是出不來之口氣,而她呢?她又何嘗不是。 她娘尚不知道前世發生過什么,她是前世血血淚淚走過來的,至親傷她最深,這種痛楚,是無法說出口亦無法形容的。你甚至不知道要是報復,該如何報復回去才對。 “你那個堂兄叫什么……叫什么來的,”蕭華長公主頓了頓才想起,“對,楊易寧,這次處理喪事,就能看出他的能力和對你的態度來了,他要是行,我和你爹的和離書下來后,富昌侯府承爵之事,也會隨之定下來了?!?/br> 不管怎么說富昌侯府都是長樂的‘娘家’,蕭華長公主會給富昌侯府一個退身步的,也算是完成了當年對楊寧治的承諾:保他們家的爵位順承。 “嗯,娘放心,堂兄定會處理妥當的,”對于楊易寧,長樂還是有幾分信任的。 她原先也是存著私心,想著把富昌侯府留給自己的,才會有那么一段時間,耐著心的與富昌侯府周旋,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那時,她不知道李榮享的真實背景,她想著等有一天富昌侯府落到她的手里,做為最大的嫁妝帶給李榮享,以侯爵之位,換李榮享一個良籍之身,永遠擺脫驚鴻館的煙花之地。 可這些籌謀,在她知道李榮享其實為‘詩經’經主,真實封號隱王后,都沒有任何用處了,倒不如做個人情送于楊易寧。 她這堂兄前世也是苦命之人,與她的身世幾近相同。另一方面,侯爵位承繼給楊易寧,也全了她出身楊家,這個她沒辦法推脫掉的事實。 ——她這點想法,倒是與她娘蕭華長公主給楊寧治留的最后一點情份,有異曲同功之效了。 娘倆兩個在側室,把這一切都訂好后,那邊也傳來莊皇后哄睡了長皇子的消息,她們娘兩個終于可以一起出宮了。 “用了些安神湯,他小孩子不懂事,你當jiejie的別見怪,還是要多來看他的?!?/br> 讓長皇子去公主府上住幾天,莊皇后不介意,公主府的配套不比著她這棲鳳宮差多少,又有蕭華長公主和長樂護著,煜兒必不會有事,還能散散心,沒準身體能更好些,但是讓長皇子陪著長樂去富昌侯一起治喪,莊皇后可不放心,富昌侯府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人事,她多少有些耳聞。 在她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之前,長皇子江明煜是她后半生惟一的指望,容不得出一點差錯。 長樂想說小孩子總用安神湯不好,卻又想到這一次莊皇后也是不得已,宮里的安神湯也是上好食物調補,少用些,倒也無妨,且說自己這身份地位,也不適合多說什么的,反倒對那小家伙不好。 只乖乖應道:“嗯,舅母放心,等著我忙完這一段,再來給煜兒弟弟講故事,” 長樂還是滿喜歡軟萌萌的煜兒的,又乖巧又可愛,哪怕知道莊皇后端著什么樣的心思,也還是愉快地應了下來。 這份情景里,蕭華長公主至始至終未發一言,直到出宮后坐在她們公主府自己的馬車里,蕭華長公主才說:“宮里人事亂,小孩子也不盡是小孩子的心?!?/br> 長樂沒有接話,她何嘗不知道,但有些東西,不是不面對,就能省一份心的,比如她前世,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 但是,她不想和蕭華長公主說,她知道她做些什么,蕭華長公主都不會攔著她的,那她又何苦先說那些事情,換來她娘的不安呢? 她娘強勢了半輩子,也有累的時候,也該想想清福了,換了一世,也該換她來承擔,換她做些力所能及可以保護她娘的事了。 不提這些凄風苦雨的事,眼前就有一樁喜事即將來臨。 長樂適時地轉移話題,“娘,你和周叔叔……?” 不用長樂全問出來,蕭華長公主已是喜上眉梢,爽朗地說道:“自是要大辦一場的?!彼分茏埔粓鳊堷P燭前的三拜天地。 “那女兒先恭喜娘了,”長樂坐著給蕭華長公主福了福,“愿娘親永遠歡歡喜喜、平平安安!” 菩薩保佑,其他,她再無所求了。 至于她和李榮享,那不是所求,那是一生的甘愿,不求亦是求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一更噢,哈哈,抱抱親,這個年一轉眼過完了,時間真快! ☆、第79章 78.0| 長樂回到富昌侯府時,楊易寧已經在侯府里主持起大局來了。 平時,楊易寧在侯府里說句話,連得臉的老嬤嬤都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如今卻是形勢逼人,滿府里,沒一個做得主的人,楊易寧肯在這個時候挑起大梁,留在侯府里那些走不得了的管事隨從,不聽也得聽了。 這散散亂亂的一家子,總得有一個說句話的人在吧,否則,喪事以發,喪禮難道不辦嗎?還嫌他們富昌侯府不夠丟人嗎?簡直把整個上京城前半年丟的臉,全都承包下來了。 當然也有那幾個不開眼的,大多都是原先小田氏信重的管事嬤嬤,楊易寧使喚她們的時候,她們總能給楊易寧找點不自在出來。 好在那些事情,多屬內宅之事,而富昌侯府的內宅目前的現實情況是沒有女主人擔當,楊易寧做為一個男性,也不便太踏入內宅,他吩咐下去,那些嬤嬤們不聽,他也沒有什么辦法,放任自流,愛聽不聽了,反正,他前院的事還管不過來呢。 以富昌侯府現在的模樣,他便是有哪里做得不夠周全了,誰還能說他什么嗎?他難道還怕被誰說不成? 老太太病故,他大伯富昌侯在京兆尹大堂上,連送喪報過去,那邊也沒放人回來,而他爹,富昌侯府的二爺,已被自己親娘的死狀,嚇得三魂丟兩魂,七魄全不剩了,縮在自己臥室里不敢出來好說,還要兩名通房,貼身照顧侍候,噢,臥房門口還擺了兩名陽氣頂盛的青年男性家丁守門。 楊易寧頗為哭笑不得,他怎么會有這么一個活寶爹…… 就在楊易寧在前院壓著老管家,派發牌子下去,按排喪事時,在前院給他挑事的人出現了。 “我且不知道咱們這個家,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庶子,管起事來?” 隨著這句話在堂里炸開,本來只是有些嘈雜的堂內,頓時一片亂遭起來。 楊易寧一抬頭,只見堂門口進來一位風塵仆仆、穿一身靛青儒衫的青年男子,他身后還跟著一個比他胖一號的穿紫金圓領衫、與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男子。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同父異母的兩個弟弟,皆是他爹和他嫡母小田氏所生的,其中在前的是嫡長子楊易林,后面跟著的是嫡次子楊易楓。 楊易林做為楊寧澤與小田氏的嫡長子,一直為侯府的寶貝頭,明面瞧著是待遇是不如原先住在侯府的長樂,但背地里卻是小田氏四處延請名師為這個寶貝兒子起蒙授學,更是在楊易林十五歲時,送他去了華蔭書院求學,可見用心良苦。 可惜啊,這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些人就是用書山堆著,也學不出來綿繡文章,這楊易林書院一去就是好幾年,直至現在還沒有學畢業考出來呢。 不過,楊易林這個當哥的,能比著楊易楓那個當弟的強些。 楊易林書讀得雖是一般,但怎么說還學到了小田氏的一些心眼子和手段,楊易楓卻是妥妥隨了他爹楊寧澤,十幾年書讀出來,就記得一句‘書中自有顏如玉’了,連‘黃金屋’都是不好的。 這次小田氏出事,被‘請’進京兆尹大牢,做為小田氏的嫡長子,楊易林還怎么能有心情繼續在書院讀書,楊寧澤早把小田氏出事的消息送到書院去了,楊易林接到消息,晝夜兼程往回趕,這是才趕回來吧。 正好,剛巧就趕上太夫人歿。挺好,不用再傳第二回消息了。 面對楊易林尖刻的指責,楊易寧心里一陣冷笑,當他愛管府里這亂套事啊,他這全是看在長樂的面子,念著長樂對他的好,在他最失意時的結盟與扶持。長樂不在府里,他想要給長樂撐個場面,不要長樂以后接手富昌侯府時太難看。 ——他還不知道長樂和蕭華長公主關于富昌侯府何去何從的商定,更不知道他已經被定為富昌侯府下一任的接班人了。 他有雄心壯志,想用自己一身的才學,通過努力,為自己打拼出一份前程,卻沒有狼子野心,用些邪魔歪道的手段,貪想著那些不屬于他的東西。 經過兩世,長樂瞧出來他這一點,才與他為重的。 “你離家多年,不知道的事多著呢,用不用我這個當兄長的挨個和你講啊,這些年的四書五經是不是白學了,尊兄重長,學院的夫子沒教你嗎?”哪怕他是庶子,他也是楊易林的長兄。 想當年小田氏主持府內中饋的時候,多有打壓楊易寧,楊易寧被迫要避著楊易林的風頭,只是眼前……他這口氣要是一再忍著,真是對不起長樂對他的看重,忍成烏龜了。 在家里做了這么多年尊貴的嫡子,從來是說一不二的楊易林,冷不防被一向叫他瞧不起的庶長兄楊易寧訓個臉白,哪里肯讓。 他還未及出嘴反駁,跟在他身后的親弟弟楊易楓來了本事。 “兄長?哼,你不過是一個賤婢所生的野種,”這話他娘小田氏常說,他學個十成足,“有什么臉面教我們兄弟,這府里有我兄長,哪還輪得到你,便是長輩全不在,也是我兄長最名正言順接管侯府事務?!毖酝庵?,根本沒把楊易寧當成哥。 楊易寧被楊易楓如此露骨的話,氣得眼里寒光都閃出來了。 論打架,他或許不是別人的對手,但單論嘴皮子,楊易林和楊易楓捆一起都未必是他的對手,他可是科舉出身的文人,罵人都是不帶臟字的。 “三弟這話說得太不負責任了吧,我娘是賤婢,那你娘呢?我娘總歸是良家女,你娘現下怕是死囚牢里在押的與國與民都有罪的犯人吧?趕問一句,我若是野種,你又是什么呢?” 楊易楓這個時候,與他論出身,是不是有點傻…… “你……”楊易楓氣得爆跳起來,又說不過楊易寧,就想要伸手過去。 還算有些理智的楊易林,一把攔下了他,“與他逞什么口舌之快!”趕緊把整個侯府收攏在手,才是正事,要不她娘多年的心血,豈不是白費。 三人正在僵持時,站在門邊已經有一會兒卻一直未顯身的長樂,再也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