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平時,她家主子愿意和那個李榮享逗逗情趣也便逗了,可這幾天怎么可以,不敢說舉國上下,至少舉上京城的眼睛都盯在了公主府,盯著她家主子的及笄禮呢。 這要是讓眾人知道她家主子連及笄禮都不顧,跑出去見驚鴻館的玉公子,她家主子真要女承母名了,哎,那可就是糟透了。 還有她家主子的娘,據她冷眼看著,是自己可以賭著氣似地破罐子破摔、肆無忌憚地毀名聲,但絕不會讓自己女兒走她那條路的人。 要是知道了她家主子今晚為了驚鴻館館主連最最重要的成人儀式都不顧了,私自跑出去,估計明天早上就能殺到驚鴻館去滅了李榮享。 那豈不是和害了那位李先生一樣,小姐,萬望三思而行啊。 最好的辦法是派個御醫過去,既是生病,大夫肯定比她家小姐重要啊。她家小姐又不會醫病,去了也沒有用,何苦的呢。 “名聲?”長樂輕咬了這兩個字一下,這兩個字似她的心魔。 她重生以來一直都很注重名聲的,前世被毀得太狠了,這一世還想以它為將來博弈,每出一步都暗自思量。 抓/jian柳承熙與秦珊時,她忍住,當時沒有出狠手,不與這兩個前世害她最慘的人正面出手,而步步為營,把著富昌侯府與柳國公繼夫人一處算計進去,就是要毀了對方的名聲,成全自己的。 如今,這一切都不重了。 沒有什么比李榮享重要。 她想明白了,她重生這一世,不是為了名聲,不是為了她娘,甚至不是為了她自己,只是為了李榮享——老天才垂憐她一回的。 “去,去備馬車!”長樂壯士斷腕一般地嘶吼道,一雙桃花眼里滿是刺目的紅。 盛夏已不敢再勸再攔,心里想著的話更是不敢說出來了,只得抹著眼睛往外面去。 滿公主府里能攔住長樂的只有蕭華長公主??上捜A長公主此時正在菩提院里會周郎,任誰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敲菩提院的門找她的。 盛夏更不敢,她也不能。 她家小姐教過她,她首先是她家小姐的丫頭,然后才是蕭華長公主的奴婢。她若是敢違了她家小姐的話,蕭華長公主留她,她家小姐也絕不會留她的。 所以,哪怕她覺得她家小姐做得明明是錯的事,她自己勸不住,也得依著她家主子的命令去做。 墨染見長樂同意與他去了,一口氣提不上來,脫力一般,臀部下垂坐在了地上。 他身上還沾著鮮紅的血跡,也不知是和哪個暗衛伸手的時候傷到了,他竟一點兒沒覺出疼來。 長樂也沒心情理他是否受了傷,經了前一世,她早沒有什么膽小、同情、柔弱,女孩子該有的三大特質。除了李榮享,哪個男人流血與她有毛關系。 她雙眉凝聚,目光放空,整個人都輕飄飄起來,思來想去,只覺得這其中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定是比自己之前想過的還要不可昭人。 隱隱的,長樂漸漸聯系到了一點,這一點聯系到后,她本就被驚得發涼的身體,又冰了幾分,幾乎冰到心底了。 若真是如此,那……那必是十分麻煩的事了。 盛夏要馬車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不足一刻鐘,她們主仆二人帶著一名老大夫,已坐到了馬車上。 墨染守在車廂外面,與車把式同坐,不停地催促著車把式加快速度,好在時間已是夜半,馬車走在道路上,并無行人,偶爾遇到宵禁盤查的士兵,有長樂遞出公主府的牌子,比什么路條子都好用。 等著馬車到達驚鴻館,老管家已經在西角側門的門口拉磨很久了,見著墨染順利請來了長樂,懸著的一口氣才算下去。 墨染在前面帶路,長樂幾乎小跑才能跟得上,盛夏拽著她叫馬車時,順便逮的那名長年留在公主府行醫的老大夫,緊緊跟在后面。 因著總要幫她家主子往驚鴻館里送東西,盛夏對驚鴻館不算陌生。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很扭捏,生怕遇到什么臟眼睛不好的的東西。等她來了幾次,她才發現驚鴻館真是個復雜的地方。 前方營業的地方歌舞升平、徹夜不眠,而李榮享用來休息自用的后面,那真是比著山中還要清靜,別說她想的不好的事,就是想碰個多余的人都不容易。 這哪里像什么秦樓楚館,比著寺廟道觀還清靜。 李榮享休息在蓮亭,這地方是長樂前世后期長住的。 她前世歿也歿在了這一處,對這里自然印象深刻,隔著一世再來,難免有說不禁的唏噓,卻都因只想見到生命垂危的李榮享,什么情緒都沒有了。 等著到達李榮享的居室前面,墨染反倒不敢進了。 他走的時候他家先生還在吐血,不知……,他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他不敢想像若是他家先生有事,他,他該怎么辦? 長樂一步越過他,門只是虛掩著,根本不用推,她用力走過來帶出的風,就可以把門帶開一條足夠她穿過去的縫隙了。 李榮享的居室,她前世來過無數次,到后來,她可以下床走動時,李榮享的貼身衣物都是她親手侍弄的。 如今,眼前這間無比熟悉的居室,與她前世來時,并無二樣。 還是按李榮享自己喜歡的風格布置,典雅精致,不奢華卻處處都透著一種古樸鐫秀來。 穿過室內的雕花門洞,就能看到里面那間橫放的紅木大床,兩邊的垂幔并未放下。 長樂幾步走過去,看到李榮享躺在床中間,一張毫無血色的面孔上,雙眼緊緊地閉著,嘴唇更是死灰一樣的顏色,惟有嘴部及順著嘴角淌下的鮮紅,那般的刺目。 胸前,要不是李榮享慣愛穿暗紅色的衣服,長樂一眼也就能注意到了,她是伸手摸過去時,覺得手下一片粘稠,才反應過來,那胸前也全都是血,早已浸透了衣服。 “李榮享,李榮享,”長樂摸得一雙手上全是血,也顧忌不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著,呼喚聲卻一直沒停,想把李榮享喚醒,卻不得回應。 她的手順著李榮享的胸口撫下來時,手下忽然一硬,覺得被什么硌了一下,她掀開搭在李榮享身上的薄毯,見得毯下李榮享的雙手被捆在身側,而李榮享整個身體也被結結實實地捆在床上。 許是之前有過過份的掙扎,那捆在李榮享身上的麻繩,有好幾處都沾上了點點血跡。 “墨染!”長樂怒火沖心,厲聲沖外面喊道:“怎么回事?做何要捆著你家先生?”明明病著已是極痛苦了,怎么還能限制他的自由呢。 長樂進來后,墨染也跟了進來,這時,正站在雕花圓形門洞前,聽到長樂吼他,他‘撲通’一聲極痛快地又給長樂跪了下去,卻只是抹眼淚,根本說不出話來。 還是跟著他們一起進來的老管家替他開了口,“小公主,你別責怪墨染,我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的,先生中的蠱蟲發作起來,神智不甚清楚,又狂性極大,傷了別的倒還好說,傷了他自己,卻是誰也攔不住的?!?/br> 說完,老管家也跟著墨染一起抹眼淚了。 “蠱?蠱蟲?”長樂的心已徹底沉入谷底,“什么的蠱蟲?”之前報著的最后一點希望全部消失,她已經很確定她隱隱感覺到的,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太晚了,有許多地方沒修,明天早上上班偷偷修一下,親也可以十點以后再來看一看,哈哈,好困好困,求多多支持多多收藏! (今天只是捉蟲) ☆、第56章 相逼 大印國自太/祖建國以來,以古時詩篇雅作《詩經》為名,成立了一支專門服務與聽令大印君主的暗門組織。 所訓練的暗衛都是來自國內四處、六親不靠的孤兒,通過嚴苛的訓練,經過一道道關卡考驗、生死搏殺中存活下來的頂尖高手。 這只組織歷來的首領都是有皇家血統的王室成員擔任,為在位君主極為信任之人,因其組織的隱秘性,并不甚為外界所知,只如傳說一般的存在。 有許多人覺得這個組織其實壓根就是不存在的,圖有虛名,只如一把懸在頭上的劍,用來恐嚇威震罷了。 長樂能知道確實有這個組織的存在,還是前一世在她娘蕭華長公主那里聽過。 那年,她按月例去公主府給她娘請安,剛到她娘所居的藏艷閣中堂門口,被守在堂外門口的孫嬤嬤攔住,請到偏廳去等,路過中堂一扇敞著的小窗時,偶聽到里面傳出一句,“稟公主,大雅民勞傳回來的消息,必不會有錯的?!?/br> 那是壓得低沉的沙啞男聲,像是慣常這么說話的人,才會有的聲音,并不是刻意而為,或許最開始是刻意,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了。 當時偶聽的一句,長樂卻因為說話人聲音的特別,記得真真切切,后來又有一次,她也聽到了類似的傳話。 話里帶出‘什么蠱’來,后面還有含含混混的一句,那人沒有解藥怕是挺不過這一次了,還聽到她娘說,西北那么遠,送過去也未必挺得到。 她娘未必是故意讓她聽到的,但也沒有防著她。 只活一世她不懂還有情可源,兩世了,若她還是不懂,她真是白活了。 那個傳說中只服務與大印君主的暗黑組織詩經,定是存在的。不但存在,他還人數眾多、隱秘于大印國甚至大印國國外的各個角落,如一雙雙無形的眼睛,為皇權注視著這世間的一舉一動。 長樂卻從沒想過這個叫詩經的暗黑組織,與驚鴻館的李榮享有什么聯系。 一個是供養皇權的血腥暗衛,一個是風度卓然的倜儻公子,誰又能把兩者重疊折合在一起啊。 直到墨染顫顫微微地答出,“血……血蠱,是血蠱,小公主殿下,你救救先生……” 聽聞確實是血盅,長樂終是撐不住心底那股冷氣,傾身跌倒在昏迷的李榮享身上。 腦洞那么大,那么大,那么大,重生一世都沒有那么大。 緊跟在長樂身邊的盛夏要去扶長樂,卻被跪在旁邊的墨染搶先一步,把她拉住,并力氣極大地從床下的臺階處把她拽了下去。 盛夏剛要呼叫出聲,墨染一把堵在盛夏的嘴上,連拉帶拖地與他自己一起到了雕花圓門外,才松了手。 長樂身邊的奴婢,能經過長公主的手,翻來復去地左挑右選留下的,盛夏哪里是好欺負的。 墨染剛把她松開,她甩手一巴掌過去,打在了墨染的臉上,怒斥道:“放肆!本姑娘也是你動得的!”一雙杏目瞪得溜圓,綻出噼里啪拉的怒火。 別看她出身卑賤,但這輩子除了她家主子,還沒有誰敢動她呢,哪輪得到墨染一個黃毛小子對她動手動腳。 墨染被盛夏打得一愣,白析的臉龐立時浮出五個指印來,又被盛夏訓罵得從臉上紅過了脖子。 他本也是伶牙俐齒的人,此刻卻說不出話來,只吱吱唔唔道:“對……對不起,盛夏姑娘,剛剛在下多……多有得罪了,在下……在下就是不想……不想你打擾小公主?!?/br> 他家主子還等著小公主救命呢,要是這時盛夏過去拉開了小公主,好好的氣氛也就被打擾了,他家先生就更沒得救了。 聽得墨染如此解釋,盛夏又狠狠瞪他一眼,卻沒在走過去。 墨染心下一熱,沖盛夏輕輕一俯身,感動道:“謝姑娘了!” 盛夏‘哼’了他一聲,沒再理他。 撲在李榮享身上的長樂,根本沒注意身邊兩個人的舉動。 她心里心外都是李榮享一個人,看著李榮享如此遭罪,心如刀絞,慢慢思量著她要如何做才好,才能救了李榮享。 她纖長潔白手指,在李榮享的臉龐上慢慢滑下,溫暖的指腹傳遞出來絲絲柔情,昏迷著的李榮享半分也未得感知,整個人如死人一般,死寂沉沉地躺著,只有一口微弱的氣息,懸在嗓子那里,帶出忽哧忽哧的聲音,好像隨時都能中斷了。 長樂側著頭,臉頰緊緊貼在李榮享蒼白如紙的臉上,緩慢劃動的手指整只包圍在李榮享的臉側,低聲慢語,“你不會有事的,李榮享,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李榮享,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啊,想做你的妻子,想陪你走完一輩子,想給你……想給你生孩子!”從一世到另一世,想了那么久,你,你可要等著我啊。 輕綿的吻,還有苦澀的淚,一同落下,長樂的手臂更緊了緊,把李榮享滿滿地摟在懷里,挑起的唇角帶出不可自抑的一抹粲然的笑來。 ——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她都愿意。 蕭華長公主又是個極重視養生的人,在沒把周灼從廟里搶回來之前,她雖有夜夜宿男寵的嗜好,卻也是寵愛有度,絕不做縱情毀身之事,宣個男寵過來,也許只是摟摟,盼個枕邊不空落罷了,該睡就睡,絕不念戀男色。 一般來說,丑時三刻,蕭華長公主都在熟睡之中,更兼得有周灼睡在身邊,那更是安枕無憂,夜夜好眠。 白日里剛剛cao辦完女兒的及笄禮,晚上偎在周灼懷里,蕭華長公主覺得人生這般,就算是圓滿了。閉上眼睛,睡著時,嘴角都是帶著笑容的。 蕭華長公主有一個不太好的毛病,她有起床氣。如果她非自然性睡醒,而是被外界因素打擾而不得安睡而醒,那后果十分嚴重。 久侍在她身邊的人,都知道她這個毛病。孫嬤嬤是她自小將她帶大,如母親一般的人,也不敢在她睡著的時候,輕易來叫她。 今晚,卻有一些不一樣。 敢來菩提院敲門的人,是誰也攔不住,也是誰也不敢攔的驕陽公主江長樂。 做為蕭華長公主的女兒,驕陽公主江長樂終于擺脫了前一世的懦弱,一展了從她娘身上繼承來的虎威,一把剪刀指在脖頸處,聲言誰要是敢攔她,她就一剪子血濺三尺,戳死在這里。 這陣勢實在是太大了,別說是守在菩提院周圍的暗衛侍衛,就連一路跟著過來的孫嬤嬤和張行,都不敢走近長樂身邊,生怕什么言行舉動刺激到長樂,長樂真做出過激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