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二更)
陳禁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雙手捧在他的臉側,讓他抬起頭來。對視了好一會兒,她的食指輕輕地點了點顧縱的眉心—— 他皺得很緊,在眉間擰出個褶來。 “不要皺眉頭,只是低血糖而已?!?/br> 那份早餐陳禁只在顧縱看著的時候吃了幾口,腦袋擰著似的疼,嘴里嚼什么都像嚼白紙。 顧縱不在的時候,她嘗試著補一下昨晚的睡眠,躺了大半個早晨仍沒有睡著。明明生理上已經很困了,可是大腦里依舊很清醒,愿意想的不愿意想的內容,不受控制地輪番在腦海中展示。 等到她發現手機上,顧縱的消息和未接來電呈現出一個夸張的數字,時間已經接近了中午。 她拿著手機下樓,正想給顧縱回個電話,對方先她一步彈了通話過來。她的腳落在第一階樓梯上,指尖點上接通鍵,還來不及說些什么就感覺到一陣眩暈襲來,眼前所有可見的事物都被一片黑替代,就連耳邊顧縱的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樓梯的扶手,手腕卻一下子打在了實木扶手上,手機脫手而出,滑過幾節臺階,最后停在某一階上,電話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自動掛斷的。 低血糖的毛病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她卻沒有想到會讓顧縱這么緊張。 顧縱抿了抿唇沒說什么,站起來半躬著身把人抱起來,沉默地往二樓的房間走。留著一樓的一地仿佛遭遇入室搶劫過后的狼藉,誰也沒有想要去管。 他重新煮了粥,不知道到底算作陳禁的早飯還是午飯。 陳禁對甜滋滋的東西并沒有興趣,事實上她對大多數吃食都沒有什么胃口。 可她還是忍著反感喝完了那碗粥。 最開始喝的那一口,舌尖剛感覺到粥的味道,她就想把調羹放下了。又喝了兩口后,終于受不了地往桌子里邊推了推碗,意思是她吃飽了。 顧縱接過碗和勺子拿在手里,一小勺一小勺地遞到她的唇邊,陳禁要把腦袋偏開,他就低頭在她唇上極輕地吻一下。不帶絲毫情欲的吻,似乎就只是兩人的唇瓣短暫地相貼又分開。 不知道為什么,陳禁卻覺得他是難過的。 他那一整天的話都很少,才剛剛學著表達情緒的小孩,又變回了那個小啞巴。 但是在玄關最顯眼的地方,從那天起被放置著個裝了糖和巧克力的玻璃罐子,陳禁開始習慣出門前隨手抓兩顆放在包里,在后來的很多年里永遠有人在第一時間往罐子里補滿。 后來兩人的生活里多了個顧先,顧先的個子長到夠得著玄關柜的時候,曾經嘗試偷罐子里的巧克力,那兩天玻璃罐子空的速度快得嚇人,陳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把事情捅咕出去。 被顧縱發現肇事者之后,顧先被連續罰站一周。很長一段時間里,顧先都很委屈,為什么mama出門可以拿著糖糖走,而他出門前要被爸爸盯著,貼著玄關柜子罰站五分鐘。 這是過幾年后才會發生的事情了。 顧縱聯系了維修的人員來,陳禁看著滿院子的人走來走去,覺著額角那根筋突突地跳。 陳禁在房間里睡過了一整個白天,等到她睡醒從樓上下來,工人們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一樓只剩下顧縱正在清理衛生。 他不論做什么,總給人一種并不費力的錯覺,哪怕手里拿著的是掃把和畚斗,都能引人覺得賞心悅目。 她叫了聲寶貝兒,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站直了身體,抬眼朝著他的方向望過來。 樂司以聽到風聲,也來找過陳禁幾次,最后提議說:“要不你倆干脆出國算了,找個國家待著,她總不至于真的找私家偵探把你挖出來,再千里跑到國外去抓你?!?/br> 就連陳禁都仔細考慮一下樂司以說的話,顧縱卻說不行。 “不是吧,你一個雍大的高材生,又不是英語拿不出手,在哪不能過活???” 顧縱稍皺了一下眉頭,沒解釋。 就算戲曲已經逐漸開始走出國門,可都不是園子里的戲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也不是她最熟悉的一班子人。 如果不能回到戲臺上的話,那陳禁的生活和之前有什么區別?她又何必跑到另一個國家去? 那不是陳禁想要的生活,也就不會是他想要的。 樂司以還在不解顧縱的想法,不明白這個人表面看著好好的,居然是個小古板? 陳禁卻倏地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掛著明晃晃的笑意,她偏了偏腦袋看著他。 “那麻煩你保護我啦,我就把我交到你手里了哦?!?/br> 樂司以看著兩人的互動,覺得陳禁在故意裝幼稚惡心他,翻白眼罵了句神經病。 陳禁依然按照排練時間到小園子去,園子里管飯,陳禁倒也不挑,每餐也能捧著盒飯扒拉兩口。 回家的路上,兩人一塊兒在外邊吃了個晚餐,準備離開的時候,在不遠處走廊的吸煙室里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包身的裙,大冷天里也露著兩條腿。手里拎了個包,陳禁看著那包覺得眼熟,又覺得哪里有些不同。 柯悅怡顯然也看到了她,把煙頭丟在地上鞋尖輾了兩下,推開吸煙室的門朝著陳禁走過來。在陳禁面前站定,掃了眼旁邊的顧縱,忽地笑了聲:“我都換了兩個了,你還沒換呢?看來是找到‘真愛’了?” 她話里的重音放在后邊的兩個字上,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陳禁懶得和她有口舌之爭,視線平平地掃過她,轉到另一頭去了。 陳禁的這副姿態,柯悅怡并不少見,也知道陳禁是懶得搭理她剛才說的那句,可她偏偏要說,“誒,最開始那會兒,你不是不要嗎?” “原來搶人家的飯真的比較香?!?/br> 陳禁的表情未變,轉回來看著她,估摸著幾秒鐘的時間,忽地抿嘴笑了笑,和顧縱說:“寶貝,我和她說幾句話?!?/br> 顧縱面無表情地掃了眼柯悅怡,環視四周的情況后,自己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幾步。 等到他在不遠處站定,陳禁歪著腦袋和他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顧縱身上,話卻是對著柯悅怡說的。 “你在陰陽什么?讓我想想……” 不過片刻的時間,她輕輕地“啊”了聲,故作出恍然的模樣,“你之前有個要考研的小男友是吧?怎么,那個男人發現,并不能通過你,在我這得到進雍大的捷徑。你被甩了是嗎?” 柯悅怡上前小半步,神色不像之前那樣輕松,著急著想要說點什么。 “別這么快就耐不住了啊,不想聽點更殘忍的嗎,樂司以生日那天,他給我點煙了,和你跟在他身后努力討好他的模樣別無二致。他想讓我睡他,我拒絕了,在那之后他就找上了你。我這么說,你有開心點嗎?” 柯悅怡拿著手機的那只手攥得很緊,直接微微泛白。如果不是附近人多,真的很想上去抓花陳禁的臉,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帶著人皮面具,為什么不管在哪個時候,說怎么樣的話,都能用這種輕描淡寫的姿態。即便是眼下,看著自己氣急,她也絲毫沒有得意的神色。 反而是這樣,更讓人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 柯悅怡不甘心,“你以為他和別人有什么區別?不是一樣喜歡你的錢?” 陳禁低頭無聲地笑笑,再抬頭時,看她的目光帶著些可憐,“寶貝兒,你該不會不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吧,給他圖點又怎么了?!?/br> 見柯悅怡頓住了,沒再接著往下說,陳禁自發地結束了這場對話。 她走出兩步,聽見身后柯悅怡的聲音,“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過朋友?還是說,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需要朋友?” 我們本來是的,就連你想利用我達到某種便利,也都只是小事。如果你沒有輾轉打聽我家的位置和我的行程,我還能再容忍你很久。 可是好像沒有必要說給柯悅怡聽了。 該感到遺憾的人,不會是她。 陳禁走向顧縱,看到他遙遙多望了柯悅怡一眼。 “怎么了?”陳禁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顧縱若有所思地回頭,不知哪里,總讓他感覺到奇怪,“她看起來很生氣?!?/br> 陳禁不甚在意答到:“因為我和她說,她的包是假的。不知道哪個男的送的,多花點錢買個高仿,也不至于假得這么明顯。在外邊晃悠一天的話,應該還挺丟人的吧?!?/br> 字字誅心。 顧縱沉默著打了車,忽然覺得他在學校打架這事兒很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