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悠悠地嘆息著將黃玉比目魚貼在面頰,長公主漸漸放松下來,慢慢地躺回臥榻。 曾經黯淡的雙目中,再度精光閃爍, 呢呢喃喃話語仿佛哀嘆,仿佛抱怨,但更象某種召喚——帶著不甘,帶著期冀:“吾,與君兮齊速……” “……齊速……”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 ~~.~~.~~.~~ —— 西跨院 —— 挑開內室的珠簾,梁王主劉姱又向里查看一番, 等確認丈夫陳須真正睡熟了,才滿意地退向外間。 侍從們都被遣出去了;臥室的外間只留了兩架樹枝燈和長案上一盞袖珍款的豹形小宮燈。 王主姱將宮燈的火苗挑大些,打開靠墻的書柜,取出文匣,開鎖…… 烙有梁王室徽記的素帛,特質墨水,專用印泥……一一羅列。 “王父敬上……” 王主姱提起筆,在素帛上快速寫著今天發生的事:‘姑得訊,中宮誠無福矣!今……觀其勢,如燕巢于飛幕之上……’ 寫完,劉姱王主褪下中指和無名指上的兩枚戒指,打開戒面,蘸上印泥,分別按在帛書的信頭和信尾。 剛要把書信裝入專用木匣,就等明天派人送往睢陽,王主姱向內室方向又望了望,眉間微微皺起;遲疑良久,重新打開帛書,又添了一句: ‘父親當遣專使攜重金入京,靜觀其變,便宜從事……則,吾父心之所愿……可期也!’ ~~.~~.~~.~~ ~~.~~.~~.~~ —— 東跨院 —— 隆慮侯的院子里, 奉了侯夫人欒氏命令來請男主人去吃晚飯的閹侍也被打了回票。 隨著家仆離開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陳二公子拿著鑰匙,打開書房最里面墻壁上的小門,舉著燈走了進去。 門另一側, 燈光照耀處,觸目是片片寒光——數十成百把出鞘的利劍??! 有戰國的, 春秋的, 甚至有古商朝的青銅匕首; 越國的, 吳國的, 楚國的, 秦國的……青銅的,鐵的,把把出鞘,全部以劍頭深深地插在木地板上,隨著陳二公子經過的腳步微微顫動。 歲月或許奪走了劍刃原有的雪亮,但不曾抹去鮮血和生命賦予的森冷酷寒。 隆慮侯拔起一柄,在手中掂掂, 環顧四周,唇邊扯起抹自信的獰笑。 ~~.~~.~~.~~ ~~.~~.~~.~~ 光線逐漸暗下來, 太陽沉到西邊去了,只留下一剪昏黃的余光掛在天邊。 遠遠的,隔著座座院墻和所所院落傳來閹侍們尖細尖細的吆喝聲。仆從們行動起來,給各長廊和院門還有檐下張起一架架紗燈。 斜陽,與燈影交織, 人語,與風聲同行。 家令站在北院正門處的臺階上,遙望著長公主官邸——燈火輝煌、衣袂如云,人聲絡繹不絕…… 不知怎的,平時最喜聞樂見的場景,竟讓胖家令生出了噓噓之感。 “咝!” 胖家令突然莫名其妙打了個激靈。 抱住臂膀,搖了搖腦袋,長公主家令神神叨叨安慰自己:“長樂未央,長樂未央……” “長樂……未央??!” ==============================夏歷八月十二日,晴,熱(2013年9月16日,星期一) ☆、第124章 紅色炸彈 裝飾了一圈金烏飛云雕紋裝飾的青銅鏡剛被磨過,锃锃亮清清亮。 鏡面中的影像雖因青銅固有的特性無可避免帶有些許色澤偏差,卻依然看得出明眸閃爍,容色姣姣,似玉似花。 “啊……啊啊……” 鏡中花低垂了頭,云般柔軟的湖水色絲綢廣袖遮去半邊容顏,躲在后頭,輕輕打了個哈欠。 正在給發鬟上點綴珠飾的卞女頓了一下,停住梳頭的動作,轉頭去看環立在旁的宮女們。 “翁……主?” 端木女官從隊列中站出來,湊近了,關切地問小貴女感覺怎么樣?太發困的話,或者干脆向宣室殿那邊說一聲,今天早上就別去了;天子陛下如果知道翁主昨晚失眠了,必定不會責怪的。 “否,否啦……啊……啊啊……” 館陶翁主阿嬌情不自禁又打了個哈氣,但還是執著地示意卞女繼續弄頭發,得抓緊時間;同時招手叫負責珠寶首飾的王女官:“阿王,玉帶,白玉帶……” “白玉帶?白……玉帶?”王女官微怔,一臉的困惑。 不怪王女官犯糊涂,嬌嬌翁主的白玉質地的腰帶有十多款,不同花樣不同風格,單單講‘白玉帶’三個字,讓她拿哪一條??? “哦……” 阿嬌翁主也想到是自己沒說清楚,急忙又補充了一句:“翼龍!翼龍……白玉帶,阿大年前所賜!” 王女官這回弄清楚了,疾步跑進內室,不一會兒就捧了翼龍白玉腰帶出來——二十塊小孩巴掌大的極品白玉以用五色絲線編織的彩繩互相連結,每塊白玉上都鏤雕浮雕有一條呈各種姿態的翼龍。 等卞女一梳好頭,系上玉腰帶,阿嬌推開遞到面前的小圓鏡就往外走…… 端木女官一見,抓起米分盒,急忙忙追上去:“翁主,翁主,米分……” 怎么能不施米分呢?面見帝王,按法律規定是必須要化妝的;不涂脂不抹米分,算嚴重的君前失儀,搞不好要論罪滴哪! 明明聽到端木女官的呼喚了,可阿嬌翁主就是頭也不回,直接跨過宮室門口高高的門檻,走得飛快。少年貴女一邊走一邊打哈欠,非常不耐煩地嘟噥——還施什么米分???也不看都什么時候啦?已經晚了。 眼看端木女官還想追出去,王女官連忙走上前,一把揪住死腦筋同仁的袖子,笑著勸阻:“端木阿姊……何其迂也?” “嗯?阿王?” 端木女官回頭,怔怔地——什么意思?她是在盡職守??! 王女官笑得歡實,眼尾的笑紋都快被提前擠出來了; 與同樣滿面帶笑忙著收拾梳頭用具的卞女對視一眼,勉勵忍俊提醒道:“有無米分妝……于吾家阿嬌翁主,有……差異否?” 聽到這里,端木女官想了想,也不禁樂了,捏著米分盒搖著頭自嘲——可不是呢! 她們家阿嬌翁主天生就的玉肌雪膚,不擦米分比人家擦半斤的效果還好,不化妝又怎么樣?誰看得出??? ~~.~~.~~.~~ ~~.~~.~~.~~ 去宣室殿之前,館陶翁主按慣例先跑了趟西廂。 生完孩子后,薄皇后并沒有馬上搬回未央宮椒房殿,而是依舊住在長信殿的西廂。御醫們認為以中宮皇后的生育年齡應該比尋常產婦加倍休息,做個雙月子,而且,這段時間以內越少挪動越好。于是薄皇后就順理成章留下了。 才走進西廂,還在走廊上,一股股帶著松木獨特香氣的熱浪就撲了過來;阿嬌情不自禁又打起了哈欠,一連三個。 進門,就見薄皇后正靠在大床上養神,聽床頭女史告訴說館陶翁主來了,立刻招招手讓侄女過去。 “阿嬌呀,”問過兩句竇太后的起居,薄皇后就一臉驕傲的引阿嬌看她身邊。 小公主蓋著床織錦小被,躺在薄皇后的內側,此時正睡得香;小臉紅撲撲的,嫩嫩的小嘴時不時微微一張、一張、一張…… ‘哈,小表妹嘴部動作……怎么那么象石公主表姐養的錦鯉?’ 阿嬌瞅著表妹小公主,越瞅越覺得可樂,終于一個繃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寧平,寧平……嘻!” 笑到一半,又覺得不妥,急忙剎車,有點抱歉地看看薄二母。 皇后舅母自然不曉得阿嬌的調皮心思,只當做侄女是單純喜歡女兒的表現,興致勃勃地介紹寶貝女兒昨天吃了什么,睡了多久…… 可說著說著,薄皇后的聲音變慢了,變輕了——淡淡的憂色升上大漢皇后的眉間。 “二母?” 阿嬌發現了,感覺奇怪,就問原因。 薄皇后猶豫著,許久才嘆口氣告訴阿嬌侄女——她擔心皇帝陛下不喜歡女兒呢! “二母何出此言?” 于是嬌嬌翁主不懂了,話說她明明記得上次來東廂的時候皇帝舅舅也在,抱著小表妹笑瞇瞇的樣子,看情形很喜歡??! “天子,天子……唉!” 薄皇后依然是滿面的不自信表情——有個證據,皇帝遲遲沒給女兒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