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宮中奴婢連服侍兔子都沒資格?真慘……’記者轉轉眼珠,謹慎地發問:“宮里,良家的女孩……才有近身伺候的機會?” “當然當然,宮中一貫如此?!蓖米用土c頭,強調再強調:“比如我們翁主身邊那些個宮娥女官,全部是良家子,有些還出自官宦高門。奴婢這類賤籍,連給貴人提鞋都不配!晦氣啊……” 怕記者還不了解,兔子又補充一句:“這群臟東西……敢靠近?抽不死她!” “等級森嚴,等級森嚴!”記者咋舌,瞧瞧這只明顯將自己算進皇族的兔子,追問細節:“兔君,還有啥福利沒?” “冬天有炭,夏天有冰。每季有新衣裳,新被褥。半年換一次家具用器皿……”兔子搖著耳朵,報數:“……生病叫太醫……” “太醫?”記者有點不相信——宮廷御醫驕傲著哪,肯兼顧獸醫。 兔子仰天吹了聲口哨:“別不信吶!請問……誰會和金子過不去?” “也是,也是……”記者馬上點頭——厚賞之下,連玩命都不是問題,何況兼個職。 說著說著,胡亥幸福到□:“逢年過節,小主人老主人還會給金子……” “金子?” 記者呆呆的——這怎么可能? “少見多怪!”胡亥,兔眼看人低; 扒拉扒拉脖子上的錦囊,干干脆脆倒出半把豆莢——黃澄澄的金豆莢:“看到沒,這是中山王昨天賞俺的。其他象江都王趙王送的,長公主賞的,外命婦送的……翁主都給我收著呢!” ‘看樣子是真的……’記者摸摸鼻子:“雖然還是弄不懂……兔子要金子干啥?” …… 正聊著,遠遠的傳來召喚:“胡亥,胡亥……” “翁主下學了!”兔子一骨碌跳起來,撒丫子就開路:“俺要回去了!翁主找不到俺,會著急滴……” 意猶未盡的記者追在后面問啊問:“胡亥君,胡亥君,宮里好多事還沒聊哪!要么再約個時間?” 短尾巴可愛地搖搖,兔子跳跳蹦蹦往內宮跑,心不在焉地回答著:“預知詳情,且待下回分解……” 皮埃絲: hctv,haral television 的簡稱,大家懂滴。 ☆、第17章 丙子2邂逅 深色的雙駕馬車沿著長安的街道緩緩行進。 素色的窗帷與不帶雕刻的簡單外表,和一般富戶人家女眷出門用的馬車很相似;唯有兩匹無一根雜毛的駿馬,還有車廂兩側十多個佩劍帶鉤的彪悍侍衛才隱隱泄露出車中人的不凡。 館陶長公主斜倚在車窗旁,目光透過帷紗落在不斷后退的路邊景物上,神色迷離,若有所思。鮮麗的小侍女擠在車門邊邊,逮著機會就窺女主人一眼,收息凝神地不敢出一口大氣。 海棠金盒,在纖細的玉指間緩緩轉動…… 母親溫柔的聲音,在長公主耳畔再度響起:“故……人有亡斧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斧也;顏色,竊斧也;言語,竊斧也……” 竇太后:“……呵呵……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斧也?!?/br> 陽光,穿過半開的車窗照在金盒上。 隨著手的動作,被精心雕琢過的盒面發出黃澄澄暖洋洋的光澤——象母親面上慈愛的笑容,溫暖兒女的心窩:“俄而,抇其谷而得其斧。他日……復見其鄰人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斧者。阿嫖呀,阿嫖……” 米分盒一個翻轉,底朝天滴溜溜地亂轉! “吾女,莫效所謂‘智’子呀!”是竇皇太后語重心長的話音:“進退……離道規,空……遺人以可乘之機也?!?/br> “進退離……道規?可乘之機?!” 素掌落下,‘啪’的一聲響——這下,金盒徹底消停了。 小宮女聞聲一哆嗦,低頭耷腦的急急往后縮縮。 長公主視而不見地轉向窗外,皺著眉揉揉額角,姣美的芙蓉面上一時空白…… ↓↓↓↓↓↓ ↓↓↓↓ ↓↓↓ ↓↓ ◇ ↓↓ ↓↓↓ ↓↓↓↓ ↓↓↓↓↓↓ 地上,挨了一箭,腿腳還在抽搐的大黑狗! 她的阿嬌,前半刻離開她時還好好的、紅潤潤健康康的阿嬌??; 待回到她視線中時,卻是雙目緊密、小臉煞白,怎么叫都叫不醒,衣裙和頭發上斑斑的泥土和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 “呀……呀……” 阿嬌睜大驚恐的眼睛,一次次張嘴張嘴嘗試,可就是說不出話,一個字都講不出——女兒無助與絕望的眼神,頃刻間將母親的心撕成碎片! 兩宮的太醫多少次會診,可就是弄不明白原因,象一只只落到油鍋上的螞蟻,亂糟糟的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 病榻上的小女兒滿頭虛汗,輾轉難眠,一夜夜睡不著。 再多的安神藥,也不管用。 一回回從夢中驚醒,淌著眼淚,有苦卻不能言。原本圓潤的面龐,刀削一樣迅速瘦下去;珠圓玉潤的小寶貝,不到一個月功夫都能摸到骨頭了! …… 后來發現,要是被信賴的親人抱著的話,多少能迷糊上個把時辰。 開始是館陶長公主和兩個兒子輪流守在阿嬌床邊,值班相陪。但陳須陳蛟大了,不再是無關緊要的孩童,于法于禮都不能留宿宮闈。于是,換成長公主和竇皇太后擔當主力軍——時光,似乎又回到阿嬌兒時,多病的嬰幼兒時期。 竇太后畢竟年高力衰,到最后實在不行了,連皇帝都加進來幫著照料。 …… ↑↑↑↑↑↑ ↑↑↑↑ ↑↑↑ ↑↑ ◇ ↑↑ ↑↑↑ ↑↑↑↑ ↑↑↑↑↑↑ ‘噩夢一樣的日子!’ 劉嫖緊緊地揪住左胸口的衣襟——即便隔了好幾年,一旦回想起出事后的那段歲月,長公主依然能感到錐心刺骨之痛! ‘阿母和我談的用意……是過猶不及?’思索這些年來針對掖庭的種種手段,回顧期間發生的情況和各項應對之道,皇帝jiejie不由有些有些猶疑:‘從當時……至今,該收手了嗎?’ 道理上明白;但一想到要放禍害過女兒的兇手過安閑日子,長公主心里就一千個一萬個惱火,攥拳頭把窗框砸得‘嗙嗙’響! 小侍女嚇得縮成一團,恨不得能馬上自動消失掉。 窗外有輕輕的劍鞘與劍鞘相碰聲,隨后是皮靴踏在條石上的蹭擦聲,最后是侍衛頭目略帶遲疑的話音:“女君?女……君?不知女君安適否?” 側目瞟了瞟小宮女,女孩子立刻端端正正坐直。 皇帝jiejie的回答,清清淡淡飄出窗外:“嗯?無憂,無事……” 剛說了沒事,館陶長公主的馬車就沒任何預兆地停了! “御者?!”長公主立起眼,向外冷冷地發問。 車夫有些惶恐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稟女君,前方乃‘周’太尉??!” 立即知道出了什么狀況,長公主靠回車座,厭惡地皺皺眉:‘又堵車了!請托、求官的人那么多,太尉官邸門口的熱鬧程度快趕上集市了!周亞夫家這些年不說別的,光收辦事費就發死了……’ ‘如此日進斗金的盛況,不知未央宮中的大弟知曉不知曉?’ 頭偏出窗外,眺眺前方幾乎望不到頭的等候車隊,長公主唇邊劃過一縷冷嘲:‘天子有什么不知道的?裝作不知道罷了!大弟素來隱忍,就是不滿了,也不會說出來……’ ‘……就是不滿了,也不會說出來?’ ‘……就是不滿了,也不會說出來!’ ‘……就是不滿了,也不會說出來??!’ 皇帝jiejie的臉色須臾間幾變,深深吸口氣,捂著胸口懊惱地打量四周——出宮前挑錯車了,這車的車廂太小,憋氣極了! 小宮女見女主人神態有異,驚驚地湊過來些,怯怯地問道:“長公主……” 煩躁地擺擺手,竇皇太后的愛女一轉身,靠向另一側車窗,‘嘩啦’一下扯開全部窗帷窗紗。 深春的風,夾帶著重重的草葉清香撲面而來。 狠狠舒幾口長氣,館陶長公主頓時感覺爽快了不少——初夏的帝都長安綠蔭濃密,鳥語花香,處處繁華。 “汪!汪汪……汪汪!” “不嘛,不啦!嗚嗚!哇……哇哇!” 陣陣狗吠混著小孩煩人的哭鬧,不停地飄過來,完全顛覆長公主才冒出頭的好心情。 皇帝jiejie有些惱火地望過去…… 喧鬧來自前方不遠處的丁字路口,是段坊墻。一株石榴依墻而栽,正值花繁葉茂。濃蔭處,立了高、低、矮三條人影,看身量分別是成人、少年和一個小孩。小孩的腳邊還有只臟兮兮的小狗——當之無愧的噪音最主要源頭——又是蹦又是跳,興奮得‘汪汪’叫。 三個人與一條狗,分成兩派。 男子和少年幾乎并肩而立,彼此間氣息和諧。而小孩和小狗卻老沖著另兩個叫叫嚷嚷,處在主動攻擊狀態。 這種市井中每天每刻會發生的瑣事,自然引不起大漢第一公主的任何興趣。收回手,皇帝jiejie無聊地微微聳肩,才要離開窗邊;沒想到退到一半,突然頓住。 ‘似乎……有什么……不對耶!’ 總有種異樣的感覺,館陶長公主猶豫片刻,重新靠向車窗,端詳那個*三人加一狗*組合。 夏初的風仿佛一個被寵壞的淘氣小鬼,東游游西蕩蕩,肆無忌憚撩開路上行人的衣襟和下擺。 由于懸于后腰兩把長劍的壓制,杏黃的男式單繞曲裾只被掀起了一角,露出男子外袍下玄黑色的中單與腳上锃亮锃亮的牛皮靴。 只需一眼,打出生就在上百種綾羅絲綢中滾大的館陶長公主輕易地就分辨出:此君身上之物,無論是曲裾的袍料還是中單的質地都是極上等的絲織;而那雙半新不舊的皮靴,則出自西市最有名的老字號鞋鋪,限量出品,僅供勛貴與宦門——同樣款式的皮靴,兩個月前皇帝jiejie才給兩個兒子添置過。 男士身旁的少年,在衣著上就簡樸多了。 藍布包頭下,少年的面容五官秀逸,只是略顯消瘦。腳下麻襪,一雙半新不舊的木屐。未經染色的粗麻窄袖直裾倒是清清爽爽,沒有補丁,可看上去空落落的,不合身的感覺,讓皇帝jiejie直接聯想到傳說中的小戶人家生活習慣——父兄會把穿舊了衣衫塞給年紀比較小的弟弟接著穿,用來節省家用。 至于那個嘰里呱啦的小孩,就更別提了! 連雙起碼的草鞋都不穿,干脆赤著足。從頭到腳,不是灰就是土,邋里邋遢破破爛爛,簡直不堪入目。而他的小狗也像主人一般灰頭土臉,說不準是褐是灰的狗毛一塊塊糾結起,十分惡心。 從沒梳理過?! 對比對比寶貝女兒寵物兔的油光水滑,館陶長公主當下決定:‘回宮就給魯女發獎金!’ 小家伙是個小爆炭。 跳著腳連吼帶叫,后來竟帶狗惡狠狠第撲上去! 距離不近加上位于上風口,長公主這邊聽不清小孩究竟在憤怒啥,唯見側向而立的少年屢屢上前嘗試著解勸,卻都被男童激烈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