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不勞侯爺大駕?!?/br> 衛茉冷冷地推開他,嬌容一片通紅,不知是氣得還是羞的,薄湛連忙又把她拉了回來,軟聲哄道:“別生氣,我不是故意挑在這個時候讓你誤會的?!?/br> 懷中的人兒半天沒有動靜,顯然不接受這個說法,他嘆了口氣,認真道:“茉茉,我知道你還沒準備好,慢慢來就是,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br> 衛茉沉默了許久,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淡薄地說:“侯爺,我冷?!?/br> 薄湛二話不說用被子裹住了她,道:“房里是有些冷,下次還是去凈池運功吧,現在去換身輕便的衣物,我帶你去個地方?!?/br> “去哪?” 他愛憐地親了親近在眼前的粉唇,輕笑道:“去了就知道了?!?/br> 于是在這月朗星稀的除夕夜里兩人踏上了出城的馬車,蹄聲嗒嗒,響徹空曠的大街,很快就被震耳欲聾的爆竹聲蓋了過去,而馬車也逐漸化為一個rou眼難辨的黑點,消失在城門盡頭。 前日的積雪還未化,一路凌寒飛馳,道旁松蘿含翠,冰棱如筍,在火炬之下美得驚人,最耀眼當屬天上那輪皓月,隨著道路的起伏不斷穿梭于巖岫之間,光輝絲毫不減。 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薄湛先行下車,要抱她下來,她卻自己跳下來了,濺了滿腳的雪泥也不管,徑自往前走,薄湛長臂一伸就把她勾了回來,在她耳旁低語。 “一會兒不許叫我侯爺,聽到了嗎?” 衛茉睨了他一眼,水眸中倒映著冰晶,清寒透澈,語氣也似裹了層薄冰,一點情面都不講。 “那我就當個啞巴好了?!?/br> “不行?!北≌亢脷庥趾眯Φ卣f,“要叫相公,不然我就當著他們的面親你?!?/br> 他們?這大年夜的還真有人跟他一起出來瘋? 衛茉滿臉懷疑地看著薄湛,他也不解釋,牽著她往山居走去,走到近處,沒了密林的掩蓋,星星點點的燈火立時從檐角瓦隙漏了出來,衛茉這下子信了七分,抿著唇隨他邁進院子,將將繞過照壁,一個熟悉的聲音震得她停下了腳步。 “湛哥,你們也來得太晚了,煙花都快被我放完了?!?/br> “抱歉,有事耽擱了?!北≌啃χ先?,一手攬過衛茉的腰為他們介紹,“這是我娘子衛茉,茉茉,這是我的好友霍驍和他夫人王姝?!?/br> “還用你介紹,我們早就相識!”王姝飽含深意地笑剜了他一眼,伸手拉過怔愣狀態的衛茉說,“走,茉茉,我們放煙花去!” 衛茉喉頭哽住,微微點了點頭,又看了眼霍驍才隨王姝去了院子那頭的空地。 待兩個姑娘走遠后霍驍伸手拍了拍薄湛的肩膀,取笑道:“看來你這夫妻關系培養得還不到位啊,說走就走了,理都不理你?!?/br> 薄湛望著那抹荼白的背影低喃道:“不理便不理吧,往年春節她都是與你們一起過,今天意外見著了,這會兒怕是心里的沖擊還沒過呢?!?/br> “你啊……真快把她慣成溫舍里的花朵了?!被趄斢懈斜≌恳环嘈?,不由得笑嘆。 “從前沒護好她,現在自當加倍?!北≌侩p目深沉,溢出涓滴痛色,隨后飛快地揭過了這個話題,淡然問道,“可還有吃的?晚上沒吃好?!?/br> “早就讓廚子備好了,來吧?!?/br> 兩個男人并肩步入花榭,下人立刻端來了佳肴,還有一壇陳年碎玉酒,兩人乘興小酌,十分愜意。薄湛偶爾望向空地那邊,白衣從眼角蕩過,隨風泛起微波,衛茉雙足并立,仰望著漫天花火,清絕得猶如仙子一般,看得薄湛竟有了醉意。 咻,又一束煙花打著旋兒躥入了云霄,綻出五彩繽紛的花朵。 不一會兒,衛茉與王姝攜手而歸,許是玩得盡興,衛茉額角還掛著幾滴汗珠,以防閃了風,幾人一齊回到了屋內,圍著火壁喝酒談天。 “柳兒,去把灶上溫著的姜茶端來,卉兒,再去拿條絨毯?!?/br> 王姝逐一吩咐著,生怕山里的寒氣凍著衛茉,關心之情溢于言表,與從前一模一樣,衛茉也任她安排,不知有多聽話,看得薄湛醋意橫飛,攬過她在耳邊低語。 “何時在家也能如此聽我的話?” 衛茉敷衍道:“侯爺,你喝多了?!?/br> 剛說完,黑影立刻欺上前來,呼吸中帶著酒香噴灑在頰邊,衛茉驚覺不對立刻改口:“相公,你……你喝多了?!?/br> 薄湛低低一笑,沒有計較她的敷衍,道:“這才對?!?/br> 王姝隔著一張桌子瞧著,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什么,但表面看來衛茉是被薄湛制著,于是她瞪了薄湛一眼,扭頭對衛茉說:“茉茉,你怕他做什么,萬事有姝jiejie給你撐腰,他欺負你你就上霍府來住?!?/br> “好?!毙l茉一本正經地點頭。 薄湛立刻揚起劍眉討伐道:“驍,管管你夫人,我這捂了一個多月剛捂熱乎的人,她說搶走就搶走了,算怎么回事?” 霍驍哈哈大笑:“說明你功力還不到家??!” 薄湛沉吟了一陣,道:“那我也去你們霍府住罷?!?/br> 這下如同沸了鍋,霍驍和王姝笑得前仰后合,連衛茉都忍不住彎起了唇角,睜著雙晶亮的眸子看著薄湛,悅色從中淺淺流過。 后來四人一直聊到了深夜,似乎許久不曾這么暢快了,直到衛茉困得瞇起眼,薄湛才抱起她回了臥房。房間里的一切都是嶄新而陌生的,但身側那個固定暖源的氣味卻十分熟悉,衛茉陡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本來快要睡著,卻強打起精神說了一句話。 “侯爺,謝謝你?!?/br>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如此溫馨的除夕之夜,盡管你并不知道,能跟霍驍和王姝一起過年這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床畔傳來了熟悉的三個字。 “叫相公?!?/br> “……” 作者有話要說: 面對侯爺這種霸氣側漏的無賴boy,大茉茉好像還真沒什么辦法┑( ̄Д  ̄)┍ ☆、元宵賞燈 每年元宵節天都城都會舉辦花燈會,輝光綿延數十里,四處可見銀花絳樹,翠羽明珰,護城河上更是浮起萬盞金蓮,燦若龍鱗,既點綴了佳節,也點綴了人們雀躍的心。 如此盛景自然不能錯過,平時不大出門的世家小姐都傾巢而出,薄玉媱當然也不例外,還沒到傍晚就開始梳妝了,只為在那一片流丹映綠中更引人注目。 “小姐,是戴這支翡翠玉蝴蝶簪子還是這支嵌寶牡丹金步搖?” 薄玉媱瞥了眼婢女手里捧著的兩個盒子,道:“戴金步搖吧,新制的那條煙水百花裙拿回來了嗎?” “小姐放心,早就拿回來了,梅兒正用金斗熨著呢?!?/br> 薄玉媱嗯了聲就把頭轉回去了,婢女繼續為她梳理云鬢,邊上的馬氏看著女兒一門心思全撲在打扮上,不禁略微心急,忍不住舊事重提。 “媱兒,娘下午跟你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聽進去了?!北∮駤剳袘械卮鸬?。 “那你倒是再想個辦法啊,現在都拿不住二房,等那小蹄子生出個嫡重孫來就完了,你哥哥這爵位還有什么盼頭?” “您急什么?”薄玉媱一邊撥弄著涂滿蔻丹的指甲一邊慢悠悠地說,“哥哥如今剛回來,正是在家中建立聲望和威信的時候,我們貿然對二房下手反而容易給他招黑,萬一讓祖父祖母察覺到可就前功盡棄了?!?/br> 馬氏噎了噎,反問道:“那……那我們難道什么都不做?” 薄玉媱勾起紅唇深沉地笑了笑,與之前展露在眾人面前的嬌憨模樣判若兩人,“過年時宮中御賜下來的東西,您都照我所說的幫著祖母分發到各房去了吧?” “幾天前就發完了,怎么了?” 薄玉媱站起來攏了攏高聳的發髻,笑得越發深邃,“沒怎么,您就等著看好戲吧,邱瑞約了我看燈,我就不與您多說了?!?/br> 說完她就走進內室更衣去了,留下一臉茫然的馬氏,半天都沒弄明白自己女兒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此時侯府的另一邊—— “嫂嫂,你拾掇好沒有,燈會馬上就開始了,我們得快點!” “來了?!?/br> 衛茉隔著門簾虛應著,然后瞅了眼手里喝了一半的補品,嬌容寫滿了無奈,薄湛見狀奪過了玉盞放到一邊,道:“過幾日我就要開始給你運功驅寒了,娘送來的這些東西,不喝也無所謂的?!?/br> “……算了,我還是喝吧?!?/br> 說完,衛茉又把玉盞端了回來,咕咚幾口喝光了剩下的湯水。 這些珍貴的補品都是喻氏精挑細選的,每天換著花樣熬好了送來,無非是想給衛茉補補身體,她不忍拂了這番心意,即便不愛喝也照單全收了,沒辦法,誰叫她是個體虛氣弱的病秧子呢? “漱漱口吧?!?/br> 薄湛倒了杯溫水給她,喝完兩人便走出了房間,外頭的薄玉致早就等急了,一邊催著她們上馬車一邊跟婢女嘀咕著什么,衛茉仔細一聽,頓時啼笑皆非。 她在問婢女有沒有把薄玉蕊綁上車。 那婢女自小陪薄玉致練武,也會些拳腳功夫,對付十個薄玉蕊都不在話下,所以答案是肯定的,只不過剛點頭就遭到了薄湛的訓斥。 “玉蕊身體不好,這天寒地凍的你老攛掇她出去玩干什么?” 薄玉致梗著脖子回嘴:“什么身體不好,我看她就是在前年的宮宴上受了驚,回來就落下了心病,這才一直病怏怏的,多出來玩玩說不準就好了呢!” “凈說些歪理?!?/br> 薄湛一記眼風刮來,她頓時躲去了衛茉身后,從肩膀上伸出小腦袋沖薄湛做著鬼臉,薄湛懶得睬她,仿佛已經習慣她拿衛茉做擋箭牌了。 上了馬車,薄玉蕊果然已經等候在里面,抱著懷爐怯生生地打著招呼,薄玉致湊過去坐在她邊上,摟著她的肩夸她打扮得漂亮,她立刻甜甜地笑了,就在這一瞬間,衛茉忽然覺得薄家的三姐妹里最像老夫人的其實是薄玉蕊,只不過平時一直被羞怯的神態所掩蓋,讓人看不分明罷了。 待四人坐好后聶崢便驅動了馬車,緩緩向天街駛去,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聶崢隔著翠幕稟報說前方人潮洶涌,只能步行過去,于是他們逐一下了車。 一年一度的花燈節確實盛況空前,不光道路擁擠,連兩旁的亭臺樓閣上也全是人,薄玉致拉著薄玉蕊飛快地躥得沒影了,薄湛護著衛茉小心前行,心里有點后悔帶她來這人擠人的地方,不過一轉頭看到她臉龐上閃著愉悅的光芒,又覺得值得了。 此時,正中央的人流忽然分開了,一個雜耍團從遠處緩緩走來,有魁梧大漢手持鋼絲掠過篝火,在胸前背后來回旋轉,將火球舞得風生水起,還有穿著奇裝異服的高蹺人沿街唱跳,寬大的水袖一甩,竟抖落出無數糖果,引得眾人紛紛彎腰去拾。 衛茉卻被后方那條栩栩如生的火龍吸引了,從身前游過時更是眼都不眨地望著,薄湛伸手為她遮了遮光,柔聲問道:“喜歡這個?” 她點頭:“扎得很精致?!?/br> 薄湛攬目四望了一陣,發現遠處有個攤子上有類似的火龍燈,只是人山人海,難以成行,于是他把衛茉安置在邊上的巷子里,道:“我去給你買個回來,你站在這里別亂跑?!?/br> 衛茉想了想,同意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要給她買花燈,往年別說買了,看的都少,唯一一次是與秦宣一起,她性子冷,不愛說話,弄得他十分局促,一路都小心翼翼,唯恐逾矩,在這種氛圍下自然不會有什么令人愉悅的互動。 而薄湛則與他大不相同,即便衛茉時時冷面以對,他毫不放在心上,要么霸道要么耍無賴,她氣歸氣,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越來越習慣這種方式,真真是應了一句話——烈女怕纏郎。 拉拉雜雜地想了一堆,衛茉這才發現已經被人潮擠到了巷子的另一頭,出口是條老街,相對安靜多了,只有幾座茶寮和紅樓還在零碎地亮著燈,偶爾經過幾個提燈的少男少女,看樣子也是被擠過來的。 衛茉正準備回頭去找薄湛,眼角一道光影晃了晃,她下意識轉頭望去,登時瞠目結舌——薄玉蕊正孤零零地站在隔壁的巷子口,提著一盞白兔燈望著她,表情與白兔如出一轍。 “玉蕊,玉致呢?你與她走散了?” 薄玉蕊泫然欲泣地點點頭。 衛茉嘆了口氣,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心想當真是碰得巧,讓她撿著了薄玉蕊,不然這茫茫人海的,她嗓子哭啞都不見得能找著他們。 “我先帶你去跟侯爺會合,再一起去找玉致,好嗎?” 薄玉蕊再次點頭。 于是衛茉拉著她往回走,長街深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短促而急切,片刻間就已飛奔到身后,偏偏此時白兔燈的紅鼻子掉了,一直滾到了路中央,薄玉蕊撒手就去撿,絲毫沒意識到危險,騎馬之人閃避不及,瞬間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