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那姑娘打量他幾眼,看清那腰牌,才試探問道,“可是江州蘇家?” “老家的確是在江州?!?/br> “我知道蘇家?!蹦枪媚镞@才卸下警惕,“我聽說你身體抱恙,連圣旨都不接,在家靜養,可我看你……分明好得很,你這是欺君?!?/br> 蘇云開將腰牌收起,平靜說道,“這些事尋常百姓不會知曉太多,但姑娘卻說得頭頭是道,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千金?!?/br> 那姑娘臉色微微一變,卻也沒慌張,“是,家父府衙任職?!?/br> “府衙……所以姑娘是在府衙認識白影白捕頭的么?” 那姑娘猛地怔愣,方才的鎮定全然不見,面色唰地慘白,“你說什么?” 蘇云開心中輕嘆,“我想姑娘就是白捕頭生前心儀的姑娘,并且在他失蹤后,你還托人送了一包銀子給他的meimei吧?” ☆、第88章 山洞骷髏(十二) 第八十八章山洞骷髏(十二) 看著對方的一瞬訝然,蘇云開心中已無揣測,唯有肯定,“果真是你?!?/br> 那姑娘動了動唇,最后還是沒有否認,“你怎么知道?他和我的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送銀子的事,也只有我自己知道?!?/br> “白影生前曾在家書里提過你,雖然沒有說出姓名,但我想,送錢的不是他的同僚,他又非開封人,那能拿得出那么多銀子的人,身份肯定不低。而且那包裹銀子的帕子上,白影的meimei曾說有香氣。比起男子來,更像是個姑娘所送?!?/br> “可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刑部的人發現有人近日在衙門前徘徊,卻不進去。我猜想可能會是那位姑娘,所以就來了?!?/br> 她咬了咬唇,“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找到殺白影的兇手?!?/br> 聞言,姑娘的雙眼已然被淚淹沒,微微一動,便從面頰滾落,“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那一個月里,他一直很忙,我們沒有見幾次面。最后一次見,他說他很快就忙完了,可是沒想到……一別到如今?!?/br> 蘇云開輕嘆,一別幾年,卻還是不曾相忘,如果當年白影沒有……他阻斷了思緒,有些事想得越多,就越覺得遺憾??此哪昙o,已經二十出頭了吧,可發髻未挽,那就還未成親。等了那么久,卻等來一具尸骸,“你總徘徊在這里,是想進去見他么?” 她搖頭,末了又道,“想……但我不敢進去?!?/br> “為什么?” 她默然許久,才抬頭笑笑,眼里的淚似隨時要掉落,“我下個月就要嫁人了。年紀大了……爹娘總被人說閑話,熬不住了?!?/br> 蘇云開微微一頓,心中更覺遺憾惋惜,“白影他會為你高興的?!彼粗@姑娘,說道,“他喜歡你,當然愿意看著你過得好。你過得不好,他又怎會開心?!?/br> 姑娘一怔,眼里的淚轟然崩塌,大顆大顆滾落,幾乎無法站立。她緊緊咬著唇,害怕自己哭出來。她忍得雙肩顫動,不能說出一句話來,許久才道,“蘇大人可以……幫我進去和他道別嗎?” 蘇云開輕輕點頭,“我會的,以后你別來了,讓人看見,終歸不好?!?/br> 姑娘淚流不止,不愿點頭,最后還是答應了。 蘇云開又暗暗嘆氣。 等她平復了些,蘇云開便送她離開,自己折回進了刑部,完成那姑娘的交托。 李康聽見他來了刑部,直奔過來,在停尸房便說道,“你裝病抗旨,這事圣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做得太過明顯,連圣上也不好護你?!?/br> “李兄,我交付你的事,現在如何了?” “已經向圣上請求清查,只是……我上奏過一次,被圣上駁回,只怕要聯合其他大臣,亦或我再去請安國公進宮覲見?!?/br> 蘇云開看著靜躺在木板上的尸骸,不過五年,尸骸已全無血rou,當年的劇毒到底有多毒,可見一斑。他越看,心中怒火就越是沖天而起,“我走了?!?/br> 李康急得跺腳,“我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平西侯不會不知道,你要是再這么招搖,你會死的!” 如果做誘餌能夠引蛇出洞,蘇云開倒覺得是好事。 他從刑部回到家,卻見大門敞開,下人往巷子張望,一見自己就急跑過來,“少爺,宮里又來人了,剛剛走,老爺讓您趕快去書房?!?/br> 蘇云開沒有留步,往家中書房過去。剛敲響一記門聲,就聽見里面人讓他進去。 蘇顧見兒子進來,示意關門,又將一道手諭遞給他,蘇云開一頓,“圣上又要我走?” 蘇顧眉頭微攏,聲調輕緩,“圣上讓你走,是為了保你,他已經知道這件事的利害干系,如果你繼續留在開封,反倒是不利于大理寺刑部查案?!?/br> 蘇云開微頓,“圣上知道什么了?” 蘇顧看看外面,確定無人,才道,“那李康密奏圣上,要求徹查各地官員,矛頭全都指向平西侯,你頻繁出入刑部,又屢次被平西侯參本,圣上自然能猜到些什么。圣上尋我進宮問話,問得為父冷汗涔涔,不知你近日竟是在做這些事。你查白影的案子,卻又和平西侯扯上關系,我……”已猜到一些聯系的他嘆道,“開封是天子腳下,別以為能瞞過皇上什么。你是禮部的人,插手這件案子本就不是合情合理,而且也根本無法插手,留在這里何用?” 見話已說開,蘇云開料想自己再不收手,平西侯就會對他痛下殺手了,可他還差一步就能揭露真兇,怎么能走,“我若離開,無人推動,那反倒更是讓平西侯肆無忌憚的掩埋這件事。依照父親所見,如今大理寺刑部那些人,承受不住重壓之時,仍會堅持么?” 蘇顧愣了愣,“你到底為何非要執著此事?” “父親難道不明白?因為我是蘇家人。蘇家為官,不問為什么,只問對不對得起所任的官職?!?/br> 得罪權貴,危及性命,哪怕如此,也不愿離開。其實蘇家世代都是如此為官的,只是蘇顧是官,也是父親,他丟了性命不驚怕,可獨子已站在懸崖邊上,他卻不能再秉持決心,看著他繼續往兇險之地前行。 為父之心勝于為官之心時,就忘了自己是蘇家人了。 等他幡然醒悟時,獨子已經跪在地上,鄭重朝他磕了三個頭。每次頭點地上,他就知道,兒子的決心已定,沒有回頭的可能。他長嘆一聲,既是安慰,也是慈父的擔憂,“那李康人微言輕,手上又無實證,單憑他要想查一個侯爺,絕無可能……為父幫你,也是為了朝廷?!?/br> 蘇云開愣神,他本想以己明志,進宮諫言,誰想父親竟愿意插手了,“父親?!?/br> 蘇顧打算等會就進宮,起身輕拍兒子的肩頭,“為父也不想你辜負了明家姑娘,總讓她住在李家,你娘也不放心,還是要早點接回家來,方能對得起明家?!?/br> 蘇云開聞言,朝父親深深叩首,起身時因錢袋沉甸甸,連帶著心也沉重起來,“我也進宮,面圣!” 又是一晚夜深,明月在李家花園里轉了兩圈,還沒困意。許是山雨欲來,導致庭院都很是悶熱,無風無雨,手中扇子一停,就覺熱意滾滾。 李家下人見她在花園里,快步小跑過去,“明姑娘?!?/br> 明月以為是李夫人又喚自己回去歇著,便道,“我這就回房?!?/br> 下人說道,“明姑娘誤會了,是外頭有人找您?!?/br> “誰?” “燕國公家的公子?!?/br> 秦放?明月多日沒見他,一聽是他,便讓下人帶路。 想來也不過幾天沒見,在大堂上兩人照了面,都覺對方少了點精神氣。 秦放抬手揮退下人,上前問道,“水水有沒有來這里?” “沒有,她不是在蘇家嗎?” 秦放擰眉,“我剛去過,她不在,我就想她是不是來這里了?!?/br> 明月低眉細想,忽然有些緊張,“水水可能又去刑部了,她那個脾氣,要想讓她安安靜靜等結果,恐怕不容易。但她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不分輕重亂走,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去了刑部?!?/br> 雖然不知道人是不是在那,但至少有了目標,秦放說道,“那我去找找,我不放心她?!?/br> “那你也要小心?!?/br> “嗯?!鼻胤艔睦罴遗艹鰜頃r,汗已濕襟,熱,熱得人都急躁了起來。 刑部門前,兩尊狴犴在夜色下神情猙獰,正氣剛正,似可退鬼神。 白水站在對面巷子那,時而探頭看看。兄長被帶到刑部后,她還沒有去看過他一次,不敢,也不忍。如今近在咫尺,更不敢靠近一步。沒有抓到兇手,如何慰藉兄長的在天之靈。 她傷勢太重,這會久站,兩腿都在發抖。她擇了塊干凈的地坐下,再過一會她就回去,她還想再陪兄長一回,陰暗的刑部,得多陰冷。 刑部門前長長的街道似有火光映來,不是一個,而是數十盞燈籠同時映亮晦暗天穹,將刑部門前狴犴照得五官清楚,更加威儀。 白水扶墻站起,探頭看去,那馬上下來一人,徑直進了刑部。她愣了愣,虞奉臨? 她往前移步,眸里映著盞盞燈籠光火,那后面跟著的人,分明都是侯府侍衛。 不過半刻,里面就傳來吵聲,平西侯依舊走在前面,后面跟著四五人,似抬了什么東西出來,白水一看,差點沒吐出血來,那虞奉臨竟將她兄長的尸骨抬出來了! 李康急得滿頭大汗,跟在一旁急聲阻攔,“侯爺,這尸骸乃是衙門中人,案子尚在查……” “衙門中人,哪個衙門中人?” “白影,是開封府衙的捕頭?!?/br> 虞奉臨冷笑,“你如何能證明他的身份?” 李康冷汗涔涔,“白影的腰牌,身上所穿官服?!?/br> “本侯是問你,你如何能證明他的身份?” 虞奉臨冷冷發問,問得李康愣神,忽然明白過來,正要辯解,虞奉臨再次逼問,“就這么一具白骨,別人殺了他,再套件衣服,扔塊腰牌去,也能證明是他。本侯如今懷疑,當初白影偷了我府邸的錢財,再殺了我派去追蹤的侍衛,將侍衛偽裝成他。所以現在我要帶這具尸骸回去讓我侍衛的家人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的侍衛?!?/br> 這明搶之意,李康不會不明白,可就算明白又如何,按理說單憑腰牌的確不能證明白影的身份。日后就算圣上問起來,虞奉臨大可以說是心急,做了錯事,圣上能拿他如何? 這總比白影“說”出他曾做的不可見人的事好,至少李康已經知道此時非同小可,對比之下,來刑部搶具尸骸又算得了什么。 躲在巷子中的白水見虞奉臨要將她兄長帶走,閃身就要出去,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抓住,壓回墻壁后頭。她抬手要劈斬那人,卻被對方抓住手腕,“水水?!?/br> 她愣了片刻,見是秦放,堅硬的心就軟了半分,“你出來了?” “嗯?!鼻胤挪艅倎?,不知前面發生了什么事,只是他聽見虞奉臨要帶走白影尸骸,白水又要沖過去,就知道必須要將她攔住,“你想過去?可你能做什么?” 白水咬牙,“我哥哥的尸骨不能被他帶走,他這個時候帶走,肯定是要毀尸滅跡?!?/br> “單憑現在的你能打得過那么多人嗎?單是一個虞奉臨,你已經打不過了?!?/br> “那能怎么辦!”白水顫聲,腔調里滿是憤怒,“眼睜睜看著他把我哥哥帶走,連同證據一起毀了?” “我去攔?!鼻胤乓娝獟昝撟约旱氖?,定聲,“我去攔,攔不住,我就用血rou之軀攔?!?/br> 他說完才松開白水的手,毫不遲疑地往外面走去。 巷子中突然出現個人,眾人紛紛往那邊看去,虞奉臨也一瞬頓住,可看見是秦放,便展顏道,“小侯爺這么晚出現,是又去哪里吃喝玩樂了么?” 話里極具諷刺,秦放也不在意,對,誰讓他以前就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總想著自己日后承爵,對權力又無*,便和京都其他公子哥一起混日子,毫無建樹。讓一個身有軍功的侯爺嘲諷,難道他還能說是對方錯了不成? 錯的是自己! 錯的是毫無進取心的自己! 秦放抬眼盯看他,說道,“從這里路過,聽見有動靜,就過來看看。誰想竟然看見平西侯在這里搶東西。誒?這不對吧,來刑部搶人,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br> “這尸骸我懷疑是我府中侍衛,本侯要帶回去讓他的親人辨認?!?/br> “就算尸骸真是侯府侍衛,那也得刑部幫你查,侯爺就這么搶人走,也算是犯法吧?而且與其在這里耗費時間跟我們糾纏,倒不如去將侍衛的親眷喊過來,還更快一些?!?/br> 虞奉臨鐵了心要將人帶走,就算秦放能搬出整部法典來壓他,他也不懼,“這件事我自會跟圣上請罪,只是我侍衛家眷苦等數年,如今臥床不起,根本來不了。秦放,你還未承爵,說起來無官職,要攔,也不是你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