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
連殺二人,他覺得回不了頭了,看看最近情勢,再想想壽安伯府對他的恩,決定自守。 李正真說完,郭威長長嘆息,眸有愧色,“都是府里治下不嚴,出了這等事,讓官府奔波,讓平王受累……稍后我定上道折子,自陳罪狀,請圣上降罪?!?/br> 沈萬沙很驚訝,“伯爺這就認了?” 郭威目光微頓,“兇手已經自守招供——怎么,我不能認么?” 沈萬沙被他看的頭頂發麻,下意識后退一步,“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太順利了?!?/br> 郭威勾唇一笑,“瞧沈少爺說的,順利難道不好?你盼著萬事不順?” “不是,我不是——”沈萬沙解釋不出來,求救的看向盧櫟。 “伯爺誤會了,沈少爺的意思是,萬事順利自然是好,但本案尚有疑問要解,結案需緩?!北R櫟上前一步,眼梢微揚,目光清澈明亮,“兇手既然是李管家,想必對作案過程非常熟悉,解答疑問只是耽誤一點點時間,還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伯爺以為呢?” 郭威看了眼趙杼,又偏頭看向盧櫟,目光很是親切,“盧先生所言極是。請——” 盧櫟便不客氣的走到李正真面前,問他,“你有沒有強暴死者商巧巧?” 第269章 難解 盧櫟上來就問如此勁爆的問題,現場所頓時一靜。 李正真也愣住,怔怔看著他,久久不語。 盧櫟緊緊盯著李正真,目光冷肅壓迫十足,“你沒有強暴過死者商巧巧!” 李正真眼神空茫,眼珠子似乎輕輕滑了一下,半晌才抖著唇,反問:“你怎么知道?” 這就是承認了…… 房間里所有人表情都很驚訝。官府差吏與伯府下人眼睛瞪大,不敢明著興奮,眸底暗有光芒閃爍;郭威神色一如既往鎮定,交握置于小腹前的雙手卻緊了一下;他身邊隨侍吳勇冷哼一聲似有鄙夷,幕僚文長宇細長眼梢抬起,第一次正眼看李正真;沈萬沙下巴差點驚下來,眼睛睜的溜圓,一臉‘小伙伴怎么會知道這個’的不解…… 趙杼雙手抱臂,目光迅速在房間里掠了一遍,唇角微微揚起,不知是看透了什么,還是單純的嘲諷。 “那死者秋兒呢?”盧櫟目光片刻不離,聲音緊逼,“你有沒有強暴過她!” “有——”李正真回完這個字,看到盧櫟唇角似乎輕揚了一下……他瞳孔驟然一縮,馬上吐出舌尖話頭一轉,“有想過,但沒有成功?!?/br> 盧櫟看著李正真變化,心說不愧為一府總管,腦子到底好使。大約是猜到,或者擔心自己能看出秋兒尸身到底有沒有與人發生過關系,嘴里話頭立刻轉變方向…… “是么?” 李正真舔舔嘴唇,笑了,“確是如此?!?/br> 盧櫟知道此人現在很得意,但他遇到過不少聰明嫌疑人,倒也不會著急……因為謊言總是經不起事實推敲。 他裝做誘供被看穿失望苦笑了下,瞬間又端正表情,繼續問,“你說你用燒紅鐵釘殺死秋兒,事前還欲施暴……秋兒肯定不會乖乖任你施為?!?/br> 果然李正真狀態更加放松,“是,她反抗的很激烈?!彼值种掳?,音調緩慢上揚,“不過可惜,那廂房地處偏僻,我又發了話不準任何人靠近,所以她再怎么叫,都不會有人知道?!?/br> “哦,她反抗了?!?/br> “是?!?/br> “那為什么她臉上沒有燒灼痕跡呢?”盧櫟笑瞇瞇看著李正真,“你要往一個活人鼻子里插東西,人就乖乖任你插,坦然赴死?” 尤其之前還發生過沖突。 李正真臉上的笑瞬間收起,“因為我給她——” “李管家說話要小心哦,”盧櫟好心提醒他,“秋兒尸身,我可是驗過的?!彼θ萏貏e真誠,建議好似發自內心。 李正真神情一僵。 對面這個仵作可不是省油的燈,一手鬼神之技幾乎傳遍了整人上京城,死人肚子他能剖,腦子他能開,什么難題都難不倒他,好像死者會直接與他說話,告訴他死亡過程一般…… 在這樣的人面前撒謊就是找死。 李正真不敢說喂了毒藥迷藥這樣的話,謹慎開口,“我打暈了她?!?/br> “哦?”盧櫟繼續笑瞇瞇,“李管家打了秋兒哪里?” “后頸?!?/br> “不對吧,”盧櫟做回憶狀,“死者后頸并沒有青淤痕跡,李管家是不是記錯了?” 李正真目光不善的瞪著盧櫟,牙齒咬的咯咯響,“我雖殺了人,卻也非常年手染鮮血,當時心中緊張,手忙腳亂,難免忘記點什么……我不記得打到秋兒哪里,反應是把人打暈了!” 李正真腰背挺直,胸中似乎鼓著氣,準備與盧櫟周旋到底,豈知盧櫟竟然不問了! 盧櫟直接站起來走向平王,低聲說了兩句話,轉身欲走! “商巧巧是我殺的,秋兒也是我殺的!”李正真心下有些急,竟喊出了聲,“你若不信,只管看以后還會不會出現相同死者!” 盧櫟回頭沖他微微一笑,并沒說話,拉著沈萬沙與趙杼一同往外走。 見留不住,李正真眼珠子一轉,狂笑出聲,“你們不信正好,速速把我放了!當誰愿意做牢砍頭,我還沒活夠呢!” …… 沈萬沙心里跟貓爪子撓似的,很多問題想問,也有很多擔心,但察覺小伙伴神情很好,自信又悠然,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便按捺下好奇,看著盧櫟與官府差吏交待事情,趙杼與壽安伯郭威寒喧告辭。 直到上了趙杼準備的馬車,周圍還有平王暗衛隨行時,沈萬沙才問出口,“剛剛是怎么回事,李正真真不是兇手?萬一他是,這么放掉豈不太可惜?” “怎么會放掉?”盧櫟冷笑,“既是出來背鍋的,就不會亂跑?!?/br> “真不是?”沈萬沙眼睛睜的老大。 盧櫟伸手掀起車簾一角,看到外面略空的街道,緩緩倒退的樹影,長長緩口氣,“李正真絕非兇手?!?/br> 見沈萬沙好奇,盧櫟問他,“你見過李正真兩次,可還記得他身上特征?” 沈萬沙想了想,“這人身材普通,相貌普通,四十多歲的年紀,做壽安伯管家久了身上有股穩重精明勁,可若說有什么特征……大鼻子,鼻頭很紅?” 盧櫟微笑點頭,目光鼓勵,“還有呢?好好想想第一次看到他的印象。人們第一次看到某到個人時,總會觀察的很仔細,只是后來這些信息沒有用,便漸漸忘記了?!?/br> “還有啊……”沈萬沙奮力回想,終于讓他想出一點來,“手也特別大?” “少爺聰慧?!?/br> 盧櫟夸了沈萬沙幾句,開始解釋,“肥大性酒糟鼻并不一定是酗酒者,但酗酒者大多都有這樣的鼻子。尤其今日李正真身上酒味濃重,不管喝酒為了減壓還是旁的,此人一定愛喝酒?!?/br> “愛喝酒的人手易抖,李正真手又特別大,抓住細長鐵釘往人鼻子里插這樣的事,對他來說應該不會像吃飯喝水那么簡單,我若是他,不會想用此法殺人?!?/br> 盧櫟微笑著,“而且他口中小玉并不難查,適才我問過官差,壽安伯府下人口供里言,小玉此人相貌不佳,性格陰沉,李正真并未對她有過任何特殊表示,李正真可以解釋說他只是暗戀,但可信度很低。小玉性格在壽安伯府極不討喜,并非只有商巧巧秋兒不喜歡她,偶生口角,欺負她的旁人更多,為什么李正真不殺別人,只殺這二人?說不通?!?/br> 趙杼亦肅言補充:“管家膽子再大,也是身契押在主家的下人,沒有特殊重大原因,不會有那個膽子栽贓家主?!?/br> 沈萬沙深以為然。下人一生榮辱都在主子身上,如果沒有找到一個新的鐵打的靠山,便是爹娘被弄死,有膽子與主家作對的人都很少……李正真沒有理由背主。 “所以你們……都知道了?”沈萬沙看看盧櫟,又看看趙杼。 盧櫟看了趙杼一眼,“之前只是懷疑,后來便越來越確定?!?/br> 趙杼沒說話,只握住盧櫟小手輕輕揉捏。 沈萬沙:…… 這隨時閃瞎人的恩愛舉動也是夠了! “可是為什么死者乖乖任別人行兇呢?”沈萬沙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你驗尸時說了,尸體身上并沒有任何外傷?!?/br> “這個么——”盧櫟看向趙杼。 趙杼干脆的解釋:“點xue?!?/br> 沈萬沙長長‘哦’了一聲,這就說的通了……會武功就是好,什么事做起來都很方便呢! 趙杼又道,“李正真不會武功?!边@一點是他產生懷疑的關鍵。 所以很顯然,這李正真就是被推出來背鍋的。沈萬沙眨巴眨巴眼,“所以真正兇手,還是在壽安伯府?” 盧櫟眼梢抬起微微一笑,問趙杼,“看清楚了?” 趙杼頜首,“看清楚了?!?/br> “是他?” “九成?!?/br> 沈萬沙又不明白了,“等等!你們倆在打什么啞謎?” “既然李正真是別人故意準備的兇手,那么他在與我對話時,真正兇手表情肯定很不尋常,”盧櫟解釋道,“我分不開身,便請趙杼代我觀察?!?/br> 趙杼看著盧櫟,眸光隱有脈脈之意。 沈萬沙舌頭差點打結,“你你你們什么時候說好的!”他在旁邊一直沒看到!盧櫟連個眼色都沒給趙杼使! “房間里都是聰明人,任何一個眼神交流都有可能暴露?!壁w杼替盧櫟解釋,順便鄙夷的看了沈萬沙一眼。 沈萬沙:……和著就是他笨是吧! 盧櫟瞪了趙杼一眼,拍拍沈萬沙肩膀,“眼神交流不方便,說話也不合適,所以我就悄悄給趙杼比了個手勢。當時我左邊沒人,又背著光,所以沒有人會注意到?!?/br> 只有眼神隨時都在他身上的趙杼……盧櫟當時只是比了手勢,比完也沒有看趙杼,結果兩個人真能這么默契,趙杼果然明了。 笨笨的沈少爺看著又在默默對視,眉目傳情的兩人……忍下這口氣,小拳頭握到胸前,“所以兇手是誰,你們知道了?” “郭陽不是兇手。他可能當日借著酒意強暴了商巧巧,但他沒有殺人?!?/br> “郭陽是世子,身邊仆從眾多,下人們沒那個膽子嫁禍他,也沒有實力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br> “所以下手之人,是能控制壽安伯府的人?!?/br> “誰的權利凌駕于郭陽之上?誰能把一切安排的滴水不漏?” 盧櫟與趙杼一人一句,沈萬沙眼前豁然開朗,“壽安伯郭威!” 盧櫟緩緩點頭。事情肯定有郭威參與,但具體動手殺人的是誰,現在還不能確定,證據太少。而且就算這人浮出水面,也可能會因護主將所有攬到自己身上,他們便制不了壽安伯郭威,動不了郭威—— 趙杼與皇上的‘引蛇出洞’計劃便不能完成。 所以這個案子,破解起來一點也不簡單。 “可是虎毒不食子……”得出這樣結論少爺后背有些發寒,燦爛的四月陽光也不能讓他溫暖,“郭威為什么要設計親子?” 盧櫟眸光微斂,“大約是殺人時出了什么意外?!倍@個意外,對壽安伯來說很重要。 沈萬沙回想前事,“對……郭威要真想殺兒子,也不會補救的那么快又及時,現在還干脆讓人出來頂鍋?!?/br> 又是派人引導輿論方向干擾商敏敏當街告狀,又是偷走商巧巧尸體讓盧櫟不能檢驗,又是嚴令家中下人口風一致……若非盧櫟懂得剖尸檢驗,找出關鍵證據,郭陽明了自己被冤枉激動之下說了挺多實話,大約李正真這招還用不上。